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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曰：孝文皇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身衣弋绨，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帐无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因其山，不起坟。南越尉佗自立为帝，召贵佗兄弟，以德怀之，佗遂称臣。与匈奴结和亲，后而背约入盗，令边备守，不发兵深入，恐烦百姓。吴王诈病不朝，赐以几杖。群臣袁盎等谏说虽切，常假借纳用焉。张武等受赂金钱，觉，更加赏赐，以愧其心。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殷富，兴于礼义，断狱数百，几致刑措。呜呼，仁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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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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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文皇帝，高祖排行居中的儿子。母名薄姬。高祖十一年春天，诛陈豨，平定代地，立为代王，建都中都。他做代王的第十七年，高后去世了。以吕产为首的吕氏的家族企图发动叛乱，夺取刘氏天下，丞相陈平、太尉周勃、朱虚侯刘章等共同联合诛杀吕氏，商议迎立代王为帝，这件事的详细情况，记载在《吕太后纪》《高五王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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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立即派人去迎接代王。郎中令张武等人商议，都说：“朝廷大臣都是高帝那时的大将，善于用兵，惯使诈谋，看来他们的用意并非做了大臣就满足，只不过畏惧高帝和吕太后的威势罢了。如今他们刚刚诛灭诸吕，喋血京城，口头上说是迎接大王，其实不可轻易相信。希望大王托病不去，观察事态的变化。”中尉宋昌进言说：“群臣的意见都是错误的。当秦末朝政腐败的时候，各国诸侯和各地英雄豪杰同时起事，当时自以为能得天下的人数以万计，然而最终登上天子宝座的，只有刘氏一人。天下豪杰绝了做皇帝的念头，这是第一点。高帝封刘氏子弟为王，封地犬牙交错，互相牵制，这便是人们所说的坚如磐石的宗族，天下都已信服刘氏势力的强大，这是第二点。汉朝建立，废除了秦朝的苛攻，制订了新的法令，对人民施行恩德，老百姓个个安分守己，人心难以动摇，这是第三点。再说以吕太后的威势，在诸吕中立了三个王，把持政权，独断专行，然而，周太尉仅凭着一支符节，进入北军，一声召唤，将士们都袒露左臂，表示效忠刘氏而背弃诸吕，终于将吕氏消灭。这完全是天意所授，不是人力能做到的。现在，即使大臣们想作乱，老百姓也不会为他们所利用，他们的党羽又哪能统一号令呢？内有朱虚侯、东牟侯这班亲族，京城外畏惧吴、楚、淮南、琅邪、齐、代等几个诸侯王国的强盛。现在，高帝的儿子只有淮南王与大王了，大王年又居长，贤德圣明，仁爱孝顺，天下闻名，所以朝廷大臣们顺应天下人心，要迎立大王为帝，请大王不要有什么疑虑。”代王向薄太后报告，商议这件事，犹豫，拿不定主意。用龟甲占卜，龟甲上现出一大条横向裂纹，卜辞说：“大横深深，我将成为天王，夏启光大先帝之业。”代王说：“我本已经是王了，还当什么王呢？”占卜的人说：“卜辞上所说的‘天王’，就是天子。”于是代王就派遣太后的弟弟薄昭到京城去会见绛侯周勃，周勃等人向薄昭详细说明了迎立代王为帝的意思。薄昭回来报告说：“完全可以相信，没有什么可疑虑的。”代王便笑着对宋昌说：“事情果真像您所说的那样。”随即叫宋昌同车做参乘，张武等六人也乘专车一同前往长安。车马到达高陵时停了下来。先派宋昌换乘快车去长安察看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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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昌到达渭桥，丞相以下的官员都前来迎接。宋昌回来报告后，代王改乘快车来到渭桥。群臣拜见代王，向代王称臣。代王下车向群臣答礼。太尉周勃上前说：“我请求单独向大王进言。”宋昌说：“如果你要谈的是公事，就请公开地说；如果是私事，做王的人不能接受私情。”周勃便跪着献上皇帝的玉玺和符信。代王推辞说：“到代邸再商议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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闰月己酉来到代邸。群臣也跟从来了。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大将军陈武、御史大夫张苍、宗正刘郢客、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典客刘揭都上前拜了两拜说：“皇子刘弘等人都不是孝惠皇帝的儿子，不应当继承帝位。我们特与阴安侯、顷王后、琅邪王以及宗室、大臣、列侯、二千石级以上的官员商议，大家认为：‘大王如今是高帝的长子，最适合做皇帝，’希望大王登上天子位。”代王说：“侍奉高帝宗庙，是一件大事。我没有才能，不适合担当事宗的重任，希望请楚王考虑一个合适的人，我是不敢当的。”群臣都伏在地上再三请求。代王向西而坐，谦让三次，南向又两次谦让。丞相陈平等人都说：“我们考虑，大王侍奉高帝宗庙最为合适，即使是天下诸侯和百姓也认为是适宜的。我们为国家和刘氏宗庙着想，不敢草率从事，还请大王能接受我们的请求。我们特再次献上天子的玉玺和符信。”代王说：“既然宗室、将相、诸王、列侯都认为没有人比我更合适，那我就不敢推辞了。”就这样，代王登上了天子位。群臣按礼仪依次排列。于是派太仆夏侯婴和东牟侯刘兴居去清除皇宫，然后用天子的法驾，来代邸迎接皇帝。皇帝当天晚上便进入未央宫。连夜任命宋昌为卫将军，统辖南北军。任命张武为郎中令，负责在殿中巡行警卫。皇帝又回到前殿坐朝。下诏书说：“命令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近年来诸吕擅权跋扈，阴谋作乱，企图危害刘氏江山，多亏了朝中将相、列侯、宗室和大臣们将他们诛灭，他们受到了惩罚。我现在新登皇帝位，应大赦天下，赏赐民家家长每人一级爵位，赐给受爵家的主妇牛和酒，按每百户为单位进行分配，并特许天下聚会痛饮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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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文皇帝元年十月，辛亥日，文帝登阶主祭，拜谒高庙。文帝派车骑将军薄昭去代国迎接皇太后来京。文帝说：“吕产任命自己为相国，任命吕禄为上将军，擅自派将军灌婴率兵攻打齐国，企图取代刘氏。灌婴将军却留驻荥阳，按兵不动，与诸侯一同谋划诛灭吕氏。吕产准备作乱，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谋划夺了吕产等人的兵权。朱虚侯刘章首先捕杀吕产等人。太尉周勃亲自率领襄平侯纪通带着符节进入北军。典客刘揭亲自夺取了赵王吕禄的印。为此，给太尉周勃加封食邑至万户，赏赐黄金五千斤；丞相陈平、将军灌婴各加封食邑三千户，赏赐黄金两千斤；朱虚侯刘章、襄平侯纪通、东牟侯刘兴居各加封食邑两千户，赏赐黄金一千斤；封典客刘揭为阳信侯，赏赐黄金一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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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立赵幽王子遂为赵王，徙琅邪王泽为燕王，吕氏所夺齐、楚领地皆归还。完全废除收奴连坐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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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主管大臣进言：“及早确立太子，是为了尊奉宗庙。”下诏说：“我的德行浅薄，上帝神明还没有欣然接受我的祭祀，天下的民众也还没有感到满意。如今我既不能广求贤圣有德的人把天下禅让给他，还说要我预先确立太子，这就加重了我的失德。叫我怎么向天下人交代呢？应放一放。”朝廷大臣说：“预先确立太子，正是为了尊奉宗庙和国家，也正是为了不忘记天下呀。”文帝说：“楚王是我的叔父，年纪大；所见到的天下事理很多，又明了治国大体。吴王是我兄长，淮南王是我的弟弟，用他的才德辅佐我。难道这些不算是预先解决继承人的措施吗！诸侯王、宗室、兄弟和有功的大臣，很多都是贤良和有德义的人，如果能推举德高望重的人来继承我未得完成的事业，那就是国家的幸运，天下的福气了。现在不去选择推荐那些人，却说一定要确立太子，人们就会认为我是忘掉了那些有才有德的人，而一心想着儿子，说我不是为天下人着想的。我觉得这样做很不可取。”朝廷大臣一再请求说：“前代殷、周建国，长治久安都有一千多年，古代统治天下的王朝没有比它们更长久了，就因为殷、周采用了早立太子的办法。确立的继承人必须是自己的儿子，这是由来已久的事。高帝亲自统率文臣武将，第一个平定天下，分封诸侯，成为我朝的太祖。诸侯王和列侯头一个受封的，也都成为各自封国的始祖。子孙继承，代代不绝，这是天下的大义，所以高帝才建立这个继承制度以安定国内人心。现在如果放下当立的人不立，而从诸侯、宗室中另加选择，那就不符合高祖的本意了。改立别人的做法是不合适的。陛下的儿子启最长，纯厚仁慈，请立他为太子。”文帝这才应允。于是赐给全国民众中当继承父业的后代每人一级爵位。封将军薄昭为轵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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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有关主管大臣又请求文帝立皇后。薄太后说：“立太子的母亲窦氏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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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诏说：“正值春和时节，草木群生之物都有各自的乐趣，而百姓鳏寡孤独穷困之人有的濒临死亡，而没有人看望。作为民的父母将会怎么办。应议一议怎样振救，借贷。”又说：“老人非帛不暖，非肉不饱。今年年初，不断派人省视问候长老，又没有布帛酒肉赏赐，又怎样帮助天下子孙孝养其亲？今闻官仓当给粥时，有的拿出陈米，那里算是养老的意思呀！要写成条例。”朝廷大臣请令县、道，年八十以上，赐米人月一石，肉二十斤，酒五斗。九十以上，又赐帛一人二匹，絮三斤。赐物及粥米，县令阅视，丞及尉送至，不满九十，啬夫、令史送至。二千石遣都邮巡察，不遵诏令实行，责罚。已判刑的罪人，有罪未判决的人不在此令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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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王交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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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齐、楚地震，二十九山同日崩，大水从地下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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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让郡、国向朝廷献礼。对天下普施恩德，安抚各国诸侯和四方部族，使各方关系都很融洽。于是文帝论功赏赐跟随他从代国来京的功臣。文帝说：“当朝廷大臣诛灭了诸吕来迎接我入朝的时候，我疑虑，代国的官吏们也都劝阻我，唯有中尉宋昌劝我进京，我才得以继承祖业。前已任命宋昌为卫将军，应当封他壮武侯。随我一道来京的其余六人，都任命为九卿。”文帝又说：“跟随高帝进入蜀郡和汉中的六十八位列侯，都各加封食邑三百户；以前的官员二千石以上跟随高帝的颍川郡守尊等十人，各赐给食邑六百户，淮阳郡守申徒嘉等十人，各赐给食邑五百户，卫尉定等十人，各赐给食邑四百户。封淮南王的舅父赵兼为周阳侯，齐王的舅父驷钧为清郭侯。”这年秋天，封原常山国丞相蔡兼为樊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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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冬十月，丞相陈平去世。文帝下诏说：“我听说古代诸侯建立的国家有一千多个，各守自己的封地，按时入朝进贡，民众不辛苦，上下心情舒畅，没有违背道德的事情发生。如今列侯们大都住在京城长安，离食邑很远，使运送给养来京的官吏士兵既花费用又很辛苦，而列侯也没有机会教导和管理封地的民众。现在命令列侯们回到自己的封国去，在京任职和诏令所特准留下的人，派太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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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月末日日食。十二月十五日，再次出现日食。文帝说：“我听说上天生下万民，为他们设置君主来抚养治理他们。如果君主不贤明，施行政令不公平，那么上天就会显示出灾象来，警告他治理不当。十一月最后一天刚刚出现日食，已被上天谴责，哪有比这更大的灾象呀！朕有幸得以保全宗庙，凭我这样渺小的一个人依托在万民和诸侯之上，天下的治与乱，责任全在于我一人，只有二三执政大臣好比是我的左右手。我下不能治理和抚育好众生，上有损于日、月、星辰的光明，我的失德真是太大了。各地接到我的诏令后，大家都想想我的过失，以及我所知所见所思的不足之处，要求大家告诉我。并推荐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的人来补正我的不足，也希望各级官吏认真整顿好自己本职工作，尽量减少徭役和开支费用，以便利民众。我既不能以恩德感化远方，又总是担心外族有侵略的企图，因而使得边防战备未能停止。现在既不能撤除边防驻军，即又怎能饬令军队加强京城的防备来保卫我呢？现决定撤销卫将军统辖的部队。太仆所管的现有马匹，只保留到够用的数目就行了，其余的一律交给驿站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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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丁亥，文帝说：“农业是天下的根本，应当开辟籍田，朕要亲自带头耕作，供给祭祀宗庙所需的谷物。民被罚给国家服役及贷种子还没有收成，有收成又不够者，皆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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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有关主管大臣建议文帝立皇子们为诸侯。文帝说：“赵幽王友被囚禁而死，我十分怜惜他，已经立他的长子遂为赵王。遂的弟弟辟强和齐悼惠王的儿子朱虚侯章、东牟侯兴居对朝廷有功劳，可以封王。”于是封赵幽王的小儿子刘辟强为河间王，从齐国划出几个大郡，封朱虚侯刘章为城阳王，封东牟侯刘兴居为济北王，封皇子刘武为代王，刘参为太原王，刘揖为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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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文帝说：“古代圣明的君主治理天下，朝廷专门设有进言献策的旌旗和批评朝政的谤木，用来疏通治政的渠道，招致进谏的臣民。如今的法律规定批评朝政和传播妖言的人要治罪，这就使得群臣不敢畅所欲言，做皇帝的无从知道自己的过失，这怎么能招致远方的贤能之士到朝廷来呢？应当废除这些法令。百姓中有人背后诅咒皇帝，发誓相约互相隐瞒，后来又互相告发，官吏就认为这是大逆不道；如果再说些不服的话，官吏又认为是诽谤朝廷。其实，这不过是由于小民们愚昧无知，以至于犯下死罪，我认为很不可取。从今以后，凡是触犯了这条法令的，一律不加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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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文帝首次将铜制虎符和竹制使符发给各封国丞相和各郡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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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诏说：“农业是天下的根本，百姓依赖生存的基础，有的人不专心务农而去经商，因此衣食困乏。朕忧虑这种情况，因此今天率群臣耕田以鼓励农业。应免天下百姓今年的田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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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十月丁酉是这月的最后一天，日食，十一月；丁卯是这月的最后一天，出现偏日食。文帝说：“先前曾下诏命令列侯回各自的封国，有的人还推托着没有走。丞相是我尊崇的大臣，就请他替我率领列侯们到封国去。”于是绛侯周勃免去丞相之职回国。文帝任命太尉颍阴侯灌婴为丞相。废除了太尉这一官职，太尉的事务归丞相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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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城阳王刘章逝世。淮南王刘长和他的随从魏敬杀死了辟阳侯审食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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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匈奴兵侵入北地，占据河南地区掳掠为害。文帝驾临甘泉。派丞相颍阴侯灌婴率兵反击匈奴。匈奴兵退出边塞，又征调中尉部下精通骑射的士卒归卫将军统辖，驻守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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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从甘泉前往高奴，顺路来到太原，接见原代国的群臣，一一给予恩赐。论功行赏，赐给民众牛、酒，免除晋阳、中都两地百姓三年的赋税。文帝在太原停留和游玩了十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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