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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秋天,淮南王黥布反叛,皇上亲率大军征讨,又多次派使者打听萧相国在干什么。回报说:“由于皇上在军中,所以相国在京安抚劝勉百姓,拿出财产助军需,和平定陈豨反叛时一样。”一位客人又来劝说:“阁下离灭族之祸不远了。阁下任职相国,功劳第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然而阁下当初入关,原已深得百姓之心,十年多了。都已敬佩阁下,您还要孜孜不倦办事求得百姓和衷爱戴。皇上所以多次询问阁下情况,害怕阁下控制关中动摇汉室。如今阁下何不多买田地,低息借贷以玷污自己名声?这样皇上必然放心。”于是萧何听从其计,皇上这才大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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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撤回讨伐黥布的大军回到长安,百姓拦路上书,告相国强制低价购买百姓田宅达数千人。皇上回朝,萧何拜见。皇上笑着说:“今天相国才是为民谋利!”把百姓上书全都交给萧何,说:“你自己向百姓谢罪吧!”后来萧何为民请求说:“长安地面狭窄,上林苑中有许多空地,废弃不种,希望让百姓入内开垦种田,不收取禾秆、麦秸以做禽兽食料。”皇上大怒说:“相国多爱商人钱财,替他们求取我的上林苑!”于是把萧何交付廷尉,戴上镣铐关押起来。过了数日,一个姓王的卫尉侍奉皇上,上前问道:“相国犯了什么罪,陛下要这样严厉带铐关押?”皇上说:“我听说李斯给秦始皇当丞相,有了好事归主,办坏的事自己承担罪名。今天相国多受那帮奸商贿赂而替他们取我苑,用以讨好民众。因此带铐关押他。”王卫尉说:“自负公务使命如果有利于百姓而请命,才真正是宰相分内的事。陛下怎么能怀疑相国受贿商人金钱呢!况且陛下过去抗拒楚军数年,陈豨、黥布反叛时,陛下亲自率军出征,那时相国守关中,他在关中一跺脚关西就不归陛下所有了。相国不在此时谋大利,难道现在才贪图商人的几个小钱吗?再说秦始皇是因为听不到自己的过失才失去天下的,李斯的这种分担过错,又有什么值得效法的呢!陛下何致把宰相看得如此浅薄!”皇上心里不快。这一天,派使者带上放人凭证从狱中放出萧何。萧何年老,向来恭谨,便赤脚上朝谢罪。皇上说:“相国算了吧!相国为百姓请求上林苑,我不准,我不过是桀、纣一样的君主,而相国是位贤相。我故意关押相国,想让百姓听到我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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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驾崩,萧何侍奉惠帝。萧何病重,皇上亲自探视萧何病情,遂即问道:“你要是百岁后,谁可以接替你?”回答说:“知臣莫过于君主。”惠帝说:“曹参怎么样?”萧何叩头说:“陛下得到了最好人选。我无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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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买田宅必在穷苦偏僻之地,建住房不修院墙。他说:“子孙后代如果还贤能,要效法我的节俭;没有贤德的话,也不要被权势之家所抢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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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帝二年,萧何去世,谥号文终侯。其子萧禄继承侯位,去世,无子后继。高后便封何夫人同为酂侯,小儿子延为筑阳侯。文帝元年,免去何夫人酂侯爵,改封萧延为酂侯。萧延去世,其子萧遗继位,萧遗去世,无子继位。文帝又让萧遗弟萧则继侯位,萧则有罪免去侯爵。景帝二年,下诏御史说:“原相国萧何,是高皇帝的大功臣,之所以给予最高封赏是因为他与先帝共创业打天下。今天其宗祠断绝香火,朕甚怜悯。应把武阳县二千户封给萧何之孙萧嘉为列侯食邑。”萧嘉是萧则之弟。萧嘉去世,其子萧胜继位,后有罪免侯爵。武帝元狩中年,又下诏御史说:“把酂县二千四百户封给萧何孙萧庆为酂侯食邑,布告天下,令天下都明白朕在报答萧相国的恩德。”萧庆是萧则之子。萧庆去世,其子寿成继位,因献给太常祭祀之供品牲畜太瘦而犯法免侯爵。宣帝时,下诏让丞相、御史寻找萧相国后人在世者,找到玄孙萧建世十二人,又下诏把酂县二千户封给建世为酂侯食邑。传其子至其孙萧获,因指使家奴杀了犯了死罪,按减去死刑处理。成帝时,又封萧何玄孙之南䜌县令萧喜为酂侯。传位其子到曾孙,王莽亡国后也就断绝了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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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汉书卷四十张陈王周传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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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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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字子房,其先韩人也。大父开地,相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釐王、悼惠王。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卒二十岁,秦灭韩。良少,未宦事韩。韩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以五世相韩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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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尝学礼淮阳,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至博狼沙中,良与客狙击秦皇帝,误中副车。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急甚。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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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尝闲从容步游下邳圯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堕其履圯下,顾谓良曰:“孺子下取履!”良愕然,欲欧之。为其老,乃强忍,下取履,因跪进。父以足受之,笑去。良殊大惊。父去里所,复还,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与我期此。”良因怪,跪曰:“诺。”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后五日蚤会。”五日,鸡鸣往。父又先在,复怒曰:“后,何也?去,后五日复蚤来。”五日,良夜半往。有顷,父亦来,喜曰:“当如是。”出一编书,曰:“读是则为王者师。后十年兴。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穀城山下黄石即我已。”遂去不见。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良因异之,常习读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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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下邳,为任侠。项伯尝杀人,从良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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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十年,陈涉等起,良亦聚少年百余人。景驹自立为楚假王,在留。良欲往从之,行道遇沛公。沛公将数千人略地下邳,遂属焉。沛公拜良为厩将。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喜,常用其策。良为它人言,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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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公之薛,见项梁,共立楚怀王。良乃说项梁曰:“君已立楚后,韩诸公子横阳君成贤,可立为王,益树党。”项梁使良求韩成,立为韩王。以良为韩司徒,与韩王将千余人西略韩地,得数城,秦辄复取之,往来为游兵颍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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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公之从雒阳南出轘辕,良引兵从沛公,下韩十余城,击杨熊军。沛公乃令韩王成留守阳翟,与良俱南,攻下宛,西入武关。沛公欲以二万人击秦峣关下军,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臣闻其将屠者子,贾竖易动以利。愿沛公且留壁,使人先行,为五万人具食,益张旗帜诸山上,为疑兵,令郦食其持重宝啖秦将。”秦将果欲连和俱西袭咸阳,沛公欲听之。良曰:“此独其将欲叛,士卒恐不从。不从必危,不如因其解击之。”沛公乃引兵击秦军,大破之。逐北至蓝田,再战,秦兵竟败。遂至咸阳,秦王子婴降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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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公入秦,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樊哙谏,沛公不听。良曰:“夫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为天下除残去贼,宜缟素为资。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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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至鸿门,欲击沛公,项伯夜驰至沛公军,私见良,欲与俱去。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乃具语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良曰:“沛公诚欲背项王邪?”沛公曰:“鲰生说我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王也,故听之。”良田:“沛公自度能却项王乎?”沛公默然,曰:“今为奈何?”良因要项伯见沛公。沛公与伯饮,为寿,结婚,令伯具言沛公不敢背项王,所以距关者,备它盗也。项羽后解,语在《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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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元年,沛公为汉王,王巴、蜀,赐良金百溢,珠二斗,良具以献项伯。汉王亦因令良厚遗项伯,使请汉中地。项王许之。汉王之国,良送至褒中,遣良归韩。良因说汉王烧绝栈道,示天下无还心,以固项王意。乃使良还。行,烧绝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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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归至韩,闻项羽以良从汉王故,不遣韩王成之国,与俱东,至彭城杀之。时汉王还定三秦,良乃遗项羽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复〕东。”又以齐反书遗羽,曰:“齐与赵欲并灭楚。”项羽以故北击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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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乃间行归汉。汉王以良为成信侯,从东击楚。至彭城,汉王兵败而还。至下邑,汉王下马踞鞍而问曰:“吾欲捐关已东等弃之,谁可与共功者?”良曰:“九江王布,楚枭将,与项王有隙,彭越与齐王〔田荣〕反梁地,此两人可急使。而汉王之将独韩信可属大事,当一面。即欲捐之,捐之此三人,楚可破也。”汉王乃遣随何说九江王布,而使人连彭越。及魏王豹反,使韩信特将北击之,因举燕、(伐)〔代〕、齐、赵。然卒破楚者,此三人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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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多病,未尝特将兵,常为画策臣,时时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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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三年,项羽急围汉王于荥阳,汉王忧恐,与郦食其谋桡楚权。郦生日:“昔汤伐桀,封其后杞;武王诛纣,封其后宋。今秦无德,伐灭六国,无立锥之地。陛下诚复立六国后,此皆争戴陛下德义,愿为臣妾。德义已行,南面称伯,楚必敛衽而朝。”汉王曰:“善。趣刻印,先生因行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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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生未行,良从外来谒汉王。汉王方食,曰:“客有为我计桡楚权者。”具以郦生计告良曰:“于子房何如?”良曰:“谁为陛下画此计者?陛下事去矣。”汉王曰:“何哉?”良曰:“臣请借前箸以筹之。昔汤、武伐桀、纣封其后者,度能制其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项籍死命乎?其不可一矣。武王入殷,表商容闾,式箕子门,封比干墓,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二矣。发巨桥之粟,散鹿台之财,以赐贫穷,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三矣。殷事以毕,偃革为轩,倒载干戈,示不复用,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四矣。休马华山之阳,示无所为,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五矣。息牛桃林之野,天下不复输积,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六矣。且夫天下游士,离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者,但日夜望咫尺之地。今乃立六国后,唯无复立者,游士各归事其主,从亲戚,反故旧,陛下谁与取天下乎?其不可七矣。且楚唯毋强,六国复桡而从之,陛下焉得而臣之?其不可八矣。诚用此谋,陛下事去矣。”汉王辍食吐哺,骂曰:“竖儒,几败乃公事!”令趣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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