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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愚臣用秦事来说明。臣闻秦开始兼并天下时,它的国君不及三王,而大臣也不及三王的辅臣,然而功业的建立并不迟慢,为什么?地形方便,山川有利,财富充足,民善于作战。它与并存的六国相比,六国臣主都是无能之辈,计谋不统一,民不能任使,因此,这时秦国最富强。国强而邻国混乱,最具备称帝的条件,所以秦国可以兼并六国,立为天子。当时,三王建立功业的办法不能被采纳。到后来衰败之时,任用不肖而听信谗贼;宫室超过限度,奢侈的欲望没有极限,民力疲尽,贼赋没有节制;妄自称贤,群臣因恐惧而争相阿谀,骄横放纵,不顾灾祸临头;妄赏以随个人喜好,妄诛以发泄怒心,法令烦苛残害下民,刑罚酷暴,轻易处决,亲自射杀人命;天下寒心,不能安定居住,奸邪官吏,利用乱法,横施威风,狱官判官,生杀专断。上下瓦解,各自为政。秦刚开始内乱时,官吏先侵夺的对象是贫人贱民;到中期,所侵害的是富人官吏之家;到了末路时,所侵害的是宗室大臣。因此,亲疏皆危,内外怨恨,离散逃亡,人有叛心。陈胜首倡,天下崩溃,断绝了宗庙祭祀,为异姓占有国家。这就是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宁之祸。今陛下配天之时,象地之利,荫泽万民,除绝亡秦遗迹,废去乱法;亲身提倡本业,杜禁奢侈末业;消除烦扰,宽厚爱人;肉刑不用,犯罪不及妻子;诽谤不治罪。废禁铸钱律;打通关塞,不猜疑诸侯;礼敬长老,抚恤少孤;罪人有期,后宫出嫁;尊敬赏赐孝悌,农民在朝廷足用时免租;明诏军中师长,爱惜士卒和官员;寻求正派官吏,废退奸邪之官;除去宫刑,害民者处死;慰问百姓,列侯回到封国;亲自耕田,节省用费,向百姓召示不侈。为天下兴利除害,变法革旧,安定海内,大功数十项,都是上世所难以办到的,陛下实行了,道德纯厚,是天下百姓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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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策曰“永远纠正朕的不合德义的言行”,愚臣不足以当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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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策曰“悉陈其志,毋有所隐”,愚臣用五帝的贤臣来说明。臣闻五帝之臣不如五帝,五帝便亲自去办;三王臣主皆贤,便臣主共同操心;五霸不及其臣,便任使其臣。这便是不弃神明之德,不废圣贤之名,各在当世建立功德。传曰:“以往的事追不回来,将来的事还可以等待,能明白世事者就是天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私下听说战不能取胜改换他的封地,民贫穷就改变他的职业。今陛下神明厚德,素质之材不低于五帝,主宰天下,至今十六年,民不增富,盗贼不衰减,边境没有安定,其所以是这样,有人说陛下没有亲身办,而在等待群臣去办。如今当政大臣皆从天下各地选拔上来的,然而不能望见陛下清明之光,就像五帝的辅佐之臣。陛下不亲自处理,而等待不望清明之光的臣子,臣私自以为神明之德就要被自己遗弃。日损失是一日,岁损失了是一岁,日月更加临近夜幕,盛德没有普及天下,就能流传万世,愚臣不自量力,私下为陛下惋惜。冒死上狂惑草茅之愚见,臣言仅供陛下裁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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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贾谊已死,对策者百余人,只有晁错是最高等级,由是升为中大夫。晁错又说宜削诸侯,还有法令应更改的,写出共三十篇。孝文帝虽然不尽采纳,然而惊奇他的才华。当时,太子称善晁错的计策,爰盎诸大臣多不喜欢晁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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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登位后,用晁错作内史。晁错多次请求单独谈论政事,景帝每每听从,宠爱超过了九卿,法令被修改的很多。丞相申屠嘉心里不满,但又无力加以伤害。内史府建在太上庙围墙里的空地上,门向东开,进出不方便,晁错便向南边开了两扇门出入,凿开了太上庙的围墙。丞相申屠嘉听说后,非常生气,打算借这个过失撰写奏章请求诛杀晁错。晁错听到这个消息,当夜请求单独进见皇上,原原本本地向皇上说这件事。丞相上朝奏事,趁机说了晁错擅自凿开上庙的墙作门,请求把他交给廷尉处死。皇上说:“这不是庙墙,是庙外空地上的围墙,不牵涉到法律。”丞相谢罪,退朝后,生气地对长史说:“我应该先杀掉他再报告皇上,却先奏请,反被这小子出卖,因此失误。”丞相终于发病死了,晁错因此更加显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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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错被提升为御史大夫,陈述诸侯的罪过,请求削减他们的土地,收回他们的旁郡。奏章送上去,皇上命令公卿、列侯和皇族集会讨论,没有谁敢非难,只有窦婴不同意,从此和晁错有了隔阂。晁错修改的法令有三十章,诸侯哗然,憎恨晁错。晁错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从颍川赶来,对晁错说:“皇上刚才即位,您执政掌权,侵害削弱诸侯,疏远人家的骨肉,人们都责怪怨恨您,为什么这样做呢?”晁错说:“当然嘛。不这样,天子不会尊贵,国家不得安宁。”晁错的父亲说:“刘家的天下安宁了,而晁家却危险了,我离开您回去了!”便服毒药死去,临死时说:“我不忍看到大祸连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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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十几天,吴、楚七国皆反,以诛晁错为名。皇上与晁错商议出兵事,晁错想让皇上亲自率兵,由他居守后方。当时窦婴正推举爰盎,受诏入见,皇上正与晁错筹划军粮。皇上问爰盎说:“你曾担任吴国相,知道吴臣田禄伯的为人吗?今吴、楚反,你怎么看?”回答说:“不足忧,今天就可以打败。”皇上说:“吴王就山铸钱,煮海盐,引诱天下豪杰,头裹白巾为号起事,这个计划还没有完善,那能放弃呢?为什么说他不足担忧呀?”爰盎回答说:“吴国铜盐之利是有的,那里去找豪杰来引诱!真是让吴国得到豪杰,也只是辅政为谊,不会反叛。吴国所引诱的人,都是一些亡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所以招来后为乱。”晁错说:“盎策很好。”皇上说:“平乱之计怎么订?”盎说:“请左右人等退下。”左右人退下,晁错一人留下。盎说:“臣要说的,人臣不得知。”于是让错退下。错忙避开,深恨盎。皇上急问盎,回答说:“吴、楚相送来书信,高帝封子弟为王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罚诸侯,削夺他们的土地,所以反名是‘西进共诛错’,恢复原有封地就罢兵。如今的计策,只有斩错,派使者赦吴、楚七国,恢复故地,那么不会流血就可以全都罢兵。”于是皇上默不作声,很久才说:“看看情况如何,我不爱一人以谢天下。”爰盎说:“愚计拿出来,只能是皇上好好合计。”于是任爰盎为太常,密密打点行装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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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天后,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张欧上奏弹劾晁错说:“吴王反逆无道,想危害宗庙,天下应当共诛之。今御史大夫晁错建议说:‘兵几百万,单独交给群臣不可靠,陛下不如亲自率兵,让错留守。徐、僮周围未攻占的地方可以给吴。’晁错不称颂陛下德义诚信,想疏远群臣百姓,又想用城邑给吴,没有尽臣子之礼,大逆不道。晁错应当受腰斩刑罚,父母妻子兄弟无论老少都应处死。臣请按法论处。”皇上批示说:“可。”晁错毫无所知。便派中尉召错,骗上车经过街市,晁错穿朝服在东京被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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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担任校尉。这时担任将领进攻吴、楚叛军。他回京师,上书报告军事情况,进见皇上。皇上问道:“你从军中来,听到晁错死了,吴、楚退兵没有?”邓公说:“吴王谋反已有几十年了,因削减他的封地而发怒,以诛杀晁错为名,他的本意不在晁错呀。我担心天下的士大夫闭口,不敢进言了!”皇上说:“为什么呢?邓公说:“晁错忧虑诸侯强大了不能够制服,所以请求削减诸侯的封地,借以尊崇朝廷,这是万世的好事。计划刚开始实行,竟然遭受杀戮,对内来说,堵塞了忠臣的口,对外来说,替诸侯报了仇,我私下认为您这样做是不可取的。”这时,景帝沉默了好久,说道:“您说的对,我也悔恨这件事。”于是任命邓公担任城阳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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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公是成固人,多有奇特的谋略。建元年间,朝廷招纳贤良,公卿们推举邓公,这时邓公免了职,由平民起用做了九卿。一年后,邓公又托病辞职回家。他的儿子邓章因为研究黄帝、老子的学说,在朝廷大臣中间很有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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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说:袁盎虽然不好学,却也善于贯通领会,尚有仁爱之心的本质,引述大义时常常激昂慷慨。遇到汉文帝即位,正是才智得以逢时。时代变化,到景帝时,对吴、楚叛乱的一次建议,用诡计诛杀晁错,而他自己也终于遭到不测。晁错敏锐于为国深谋远虑,却看不到自身祸害临头。他的父亲看得清楚,却自杀于沟渠,无益于挽救败亡,不如赵母责备赵括,赵括虽败于长平,却保全了赵家不受连坐法杀害。可悲啊!晁错虽然不得善终,世人还是哀叹他的忠心。因此收集他政论实施的有关言论,载于传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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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汉书卷五十张冯汲郑传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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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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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释之字季,南阳堵阳人也。与兄仲同居,以赀为骑郎,事文帝,十年不得调,亡所知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欲免归。中郎将爰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论,令今可行也。”于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秦所以失,汉所以兴者。文帝称善,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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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行,上登虎圈,问上林尉禽兽簿,十余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向应亡穷者。文帝曰:“吏不当如此邪?尉亡赖!”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文具,亡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夷至于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靡,争口辩,亡其实。且下之化上,疾于景响,举错不可不察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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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车,召释之骖乘,徐行,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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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之,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于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毋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薄太后闻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儿子不谨。”薄太后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文帝繇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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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之,至中郎将。从行至霸陵,上居外临厕。时慎夫人从,上指视慎夫人新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凄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斫陈漆其间,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前曰:“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其中亡可欲,虽亡石椁,又何戚焉?”文帝称善。其后,拜释之为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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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之,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乘舆马惊。于是使骑捕之,属廷尉。释之治问。曰:“县人来,闻跸,匿桥下。久,以为行过,既出,见车骑,即走耳。”释之奏当:“此人犯跸,当罚金。”上怒曰:“此人亲惊吾马,马赖和柔,令它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民安所错其手足?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当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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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人有盗高庙座前玉环,得,文帝怒,下廷尉治。案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亡道,乃盗先帝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基。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杯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当。是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相山都侯王(恢咸)〔恬启〕见释之持议平,乃结为亲友。张廷尉繇此天下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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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崩,景帝立,释之恐,称疾。欲免去,惧大诛至;欲见,则未知何如。用王生计,卒见谢,景帝不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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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43156
王生者,善为黄、老言,处士。尝召居廷中,公卿尽会立。王生老人,曰“吾袜解”,顾谓释之:“为我结袜!”释之跪而结之,既已,人或让王生:“独奈何廷辱张廷尉如此?”王生曰:“吾老且贱,自度终亡益于张廷尉。廷尉方天下名臣,吾故聊使结袜,欲以重之。”诸公闻之,贤王生而重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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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之事景帝岁余,为淮南相,犹尚以前过也。年老病卒。其子挚,字长公,官至大夫,免。以不能取容当世,故终身不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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