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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法正传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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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字士元,襄阳人也。少时朴钝,未有识者。颍川司马徽清雅有知人鉴,统弱冠往见徽,徽采桑于树上,坐统在树下,共语自昼至夜。徽甚异之,称统当为南州士之冠冕,由是渐显。后郡命为功曹。性好人伦,勤于长养。每所称述,多过其才,时人怪而问之,统答曰:“当今天下大乱,雅道陵迟,善人少而恶人多。方欲兴风俗,长道业,不美其谭即声名不足慕企,不足慕企而为善者少矣。今拔十失五,犹得其半,而可以崇迈世教,使有志者自励,不亦可乎?”吴将周瑜助先主取荆州,因领南郡太守。瑜卒,统送丧至吴,吴人多闻其名。及当西还,并会昌门,陆绩、顾劭、全琮皆往。统曰:陆子可谓弩马有逸足之力,顾子可谓弩牛能负重致远也。”谓全琮曰:“卿好施慕名,有似汝南樊子昭。虽智力不多,亦一时之佳也。”绩、劭谓统曰:“使天下太平,当与卿共料四海之士。”深与统相结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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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主领荆州,统以从事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吴将鲁肃遗先主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诸葛亮亦言之于先主,先主见与善谭,大器之,以为治中从事。亲侍亚于诸葛亮,遂与亮并为军师中郎将。亮留镇荆州。统随从入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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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牧刘璋与先主会涪,统进策曰:“今因此会,便可执之,则将军无用兵之劳而坐定一州也。”先主曰:“初入他国,恩信未著,此不可也。”璋既还成都,先主当为璋北征汉中,统复说曰:“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成都;璋既不武,又素无预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仗强兵,据守关头,闻数有笺谏璋,使发遣将军还荆州。将军未至,遣与相闻,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并使装束,外作归形;此二子既服将军英名,又喜将军之去,计必乘轻骑来见,将军因此执之,进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计也。退还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若沉吟不去,将致大困,不可久矣。”先主然其中计,即斩怀、沛,还向成都,所过辄克。于涪大会,置酒作乐,谓统曰:“今日之会,可谓乐矣。”统曰:“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先主醉,怒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非仁者邪?卿言不当,宜速起出!”于是统逡巡引退。先主寻悔,请还。统复故位,初不顾谢,饮食自若。先主谓曰:“向者之论,阿谁为失?”统对曰:“君臣俱失。”先主大笑,宴乐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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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围雒县,统率众攻城,为流矢所中,卒,时年三十六。先主痛惜,言则流涕。拜统父议郎,迁谏议大夫,诸葛亮亲为之拜。追赐统爵关内侯,谥日靖侯。统子宏,字巨师,刚简有臧否,轻傲尚书令陈祗,为祗所抑,卒于涪陵太守。统弟林,以荆州治中从事参镇北将军黄权征吴,值军败,随权入魏,魏封列侯,至巨鹿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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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正字孝直,扶风郿人也。祖父真,有清节高名。建安初,天下饥荒,正与同郡孟达俱入蜀依刘璋,久之,为新都令,后召署军议校尉。既不任用,又为其州邑俱侨客者所谤无行,志意不得。益州别驾张松与正相善,忖璋不足与有为,常窃叹息。松于荆州见曹公还,劝璋绝曹公而自结先主。璋曰:“谁可使者?”松乃举正,正辞让,不得已而往。正既还,为松称说先主有雄略,密谋协规,愿共戴奉,而未有缘。后因璋闻曹公欲遣将征张鲁之有惧心也,松遂说璋宜迎先主,使之讨鲁,复令正衔命。正既宣旨,阴献策于先主曰:“以明将军之英才,乘刘牧之懦弱;张松,州之股肱,以响应于内;然后资益州之殷富,冯天府之险阻,以此成业,犹反掌也。”先主然之,溯江而西,与璋会涪。北至葭萌,南还取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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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度说璋曰:“左将军县军袭我,兵不满万,士众未附,野谷是资,军无辎重。其计莫若尽驱巴西、梓潼民内涪水以西,其仓廪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彼至,请战,勿许,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将自走。走而击之,则必禽耳。”先主闻而恶之,以问正。正曰:“终不能用,无可忧也。”璋果如正言,谓其群下曰:“吾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避敌也。”于是黜度,不用其计。及军围雒城,正笺与璋曰:“正受性无术,盟好违损,惧左右不明本末,必并归咎,蒙耻没身,辱及执事,是以损身于外,不敢反命。恐圣听秽恶其声,故中间不有笺敬,顾念宿遇,瞻望悢悢。然惟前后披露腹心,自从始初以至于终,实不藏情有所不尽,但愚暗策薄,精诚不感,以致于此耳。今国事已危,祸害在速,虽捐放于外,言足憎尤,犹贪极所怀,以尽余忠。明将军本心,正之所知也,实为区区不欲失左将军之意,而卒至于是者,左右不达英雄从事之道,谓可违信默誓,而以意气相致,日月相迁,趋求顺耳悦目,随阿遂指,不图远虑为国深计故也。事变既成,又不量强弱之势,以为左将军县远之众,粮谷无储,欲得以多击少,旷日相持。而从关至此,所历辄破,离宫别屯,日自零落。雒下虽有万兵,皆坏阵之卒,破军之将,若欲争一旦之战,则兵将势力,实不相当。各欲远期计粮者,今此营守已固,谷米已积,而明将军土地日削,百姓日困,敌对遂多,所供远旷。愚意计之,谓必先竭,将不复以持久也。空尔相守,犹不相堪,今张益德数万之众,已定巴东,入犍为界,分平资中、德阳,三道并侵,将何以御之?本为明将军计者,必谓此军县远无粮,馈运不及,兵少无继。今荆州道通,众数十倍,加孙车骑遣弟及李异、甘宁等为其后继。若争客主之势,以土地相胜者,今此全有巴东、广汉、犍为,过半已定,巴西一郡,复非明将军之有也。计益州所仰惟蜀,蜀亦破坏;三分亡二,吏民疲困,思为乱者十户而八;若敌远则百姓不能堪役,敌近则一旦易主矣。广汉诸县,是明比也。又鱼复与关头实为益州福祸之门,今二门悉开,坚城皆下,诸军并破,兵将俱尽,而敌家数道并进,已入心腹,坐守都、雒,存亡之势,昭然可见。斯乃大略,其外较耳,其余屈曲,难以辞极也。以正下愚,犹知此事不可复成,况明将军左右明智用谋之士,岂当不见此数哉?旦夕偷幸,求容取媚,不虑远图,莫肯尽心献良计耳。若事穷势迫,将各索生,求济门户,展转反复,与今计异,不为明将军尽死难也,而尊门犹当受其忧。正虽获不忠之谤,然心自谓不负圣德,顾惟分义,实窃痛心。左将军从本举来,旧心依依,实无薄意。愚以为可图变化,以保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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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进围成都,璋蜀郡太守许靖将逾城降,事觉,不果。璋以危亡在近,故不诛靖。璋既稽服,先主以此薄靖不用也。正说曰:“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者,许靖是也。然今主公始创大业,天下之人不可户说,靖之浮称,播流四海,若其不礼,天下之人以是谓主公为贱贤也。宜加敬重,以眩远近,追昔燕王之待郭隗。”先主于是乃厚待靖。以正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外统都畿,内为谋主。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己者数人。或谓诸葛亮曰:“法正于蜀郡太纵横,将军宜启主公,抑其威福”亮答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法孝直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初,孙权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侍婢百余人,皆亲执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凛凛;亮又知先主雅爱信正,故言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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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年,正说先主曰:“曹操一举而降张鲁,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蜀,而留夏侯渊、张郃屯守,身遽北还,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将内有忧逼故耳。今策渊、郃才略,不胜国之将帅,举众往讨,则必可克之。克之之日,广农积谷,观衅伺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奖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广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此盖天以与我,时不可失也。”先主善其策,乃率诸将进兵汉中,正亦从行。二十四年,先主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于定军山势作营。渊将兵来争其地。正曰:“可击矣。”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渊等授首。曹公西征,闻正之策,曰:“吾故知玄德不办有此,必为人所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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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主立为汉中王,以正为尚书令、护军将军。明年卒,时年四十五。先主为之流涕者累日。谥曰翼侯。赐子邈爵关内侯,官至奉车都尉、汉阳太守。诸葛亮与正,虽好尚不同,以公义相取。亮每奇正智术。先主既即尊号,将东征孙权以复关羽之耻,群臣多谏,一不从。章武二年,大军败绩,还住白帝。亮叹曰:“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令不东行;就复东行,必不倾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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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曰:庞统雅好人流,经学思谋,于时荆、楚谓之高俊。法正著见成败,有奇画策算,然不以德素称也。拟之魏臣,统其荀彧之仲叔,正其程、郭之俦俪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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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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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字士元,是襄阳人。他在少年时期,朴实鲁钝,没有什么声誉。颍川人司马徽清正儒雅,素有善于鉴别人品的盛誉,庞统二十岁时去拜访司马徽,司马徽在树上采摘桑葚,让庞统坐在树下,两人相互交谈,从白天一直谈到深夜。司马徽觉得他极为不凡,说庞统可称得上是南州人士中首屈一指的人杰,此后庞统的名声逐渐显赫起来。后来郡府任命他做功曹。他由衷喜爱评判人品高下,乐于培养别人的声望,当评论、称赞别人时,往往超过那人的实际才干,当时的人觉得奇怪,就问他为何这样做,庞统回答说:“当今天下大乱,正道遭受破坏,善人少而恶人多。如果有人想要改善风俗,弘扬儒学道义,不抬高他的声誉,那么他的名声就不值得人们仰慕,这样一来做善人的人就更少了。我现在评论人,即便是褒扬的十项中有五项是失实的,还可以有一半是真实的,可以用来推崇儒学,使有志于行善的人得到自我激励,这不是值得做吗?”吴国将领周瑜帮助蜀汉先主刘备取得荆州,因而得以兼任南郡太守。周瑜去世,庞统送丧到达吴国,吴人大多早就听到了他的名声。等到应该西返荆州时,吴地人士都在昌门集会为他送行,陆绩、顾劭、全琮都去参加。庞统说:“陆先生可说是驽马而有飞奔的力量,顾先生可说是驽牛而能承荷重负输送到远方。”他对全综说:“您喜爱施舍追慕名声,很类似于汝南名士樊子昭。虽然智力不多,也是一时的人才。”陆绩、顾劭对庞统说:“假若天下太平,必当与先生共同评判四海人士。”庞统与他们深相结交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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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任荆州牧,庞统以从事的身份试任耒阳县令,因在任政绩不佳,被免官。吴国将领鲁肃致书刘备说:“庞士元不是治理区区百里之地的平庸人才,使他担任治中、别驾的职务,才能使他展示人杰的才能。”诸葛亮也向刘备推荐,刘备与庞统相见深谈,对他极为器重,任命他为治中从事。刘备对他亲信倚重仅次于诸葛亮,于是他和诸葛亮同为军师中郎将。诸葛亮留下镇守荆州。庞统随刘备入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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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牧刘璋和刘备在涪城相会,庞统提出计策说:“现在利用这次会晤的机会,就可以劫持刘璋,那么将军就不必动用军队而安然平定一州之地。”刘备说:“我们初入他人境内,恩信还没有广泛地为吏民所了解,此计不可行。”刘璋返回成都之后,刘备应当为刘璋北征汉中,庞统又建议:“暗中挑选精兵,昼夜兼程,直接袭击成都,刘璋本来就没有武勇,又一直没有防备,大军突然到达,一举就可平定益州,这是上计。杨怀、高沛是刘璋的名将,各自恃仗部下强兵,扼守关头险地,听说他们多次向刘璋上书进谏,让刘璋打发将军返回荆州。将军在到达他们驻地之前,派人向他们通报,说荆州有突然事变,打算回师援救,并命令军队整理行装,表面上做出回师的样子;这两个人既钦佩将军的英名,又对将军的离去感到欣喜,估计必定轻骑简从来拜会将军,将军利用这个机会捉住他们,前去夺取他们的军队,再向成都进军,这是中计。撤军返回白帝城,与荆州我军连为一体,慢慢地再来图谋益州,这是下计。如果犹豫不决按兵不动,将会陷入困境,无法支持长久。”刘备采纳了庞统的中计,就诱斩了杨怀和高沛,回师直指成都,所经过的地方都顺利攻克。刘备在涪城大会众将庆贺胜利,置酒作乐,对庞统说:“今日的盛会,可说其乐无穷了。”庞统说:“攻打别人的国家却引以为欢乐,这不是仁者的军队。”刘备喝醉了,发怒说:“周武王攻伐商纣王时,前有纵情高歌的同盟军,后有欢乐起舞的将士,难道他不是仁人吗?你说的不对,应立即给我退出去!”于是,庞统不知所措地退了出去。刘备马上后悔了,请他返回。庞统回到原来的座位就座,开始并不和刘备对视道歉,如同平常一样饮酒吃菜。刘备对他说:“刚才的争论,究竟是谁的失误?”庞统回答说:“我们君臣都有失误。”刘备开怀大笑,宴席间恢复了原有的欢乐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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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军围困雒县,庞统率军攻城,被流箭射中而死,当时年仅三十六岁。刘备极为痛惜,说到庞统就涕泪俱下。任命庞统的父亲为议郎,升任谏议大夫,诸葛亮亲自为他下拜致敬。追赐庞统为关内侯,定谥号为靖侯。庞统的儿子宠宏,字巨师,刚正直率有褒贬人物的知人之能,瞧不起尚书令陈祗,被陈祗所压抑,死于涪陵太守任上。庞统的弟弟庞林,以荆州治中从事的身份,跟随镇北将军黄权征伐孙吴,正遇到蜀军溃败,随黄权入魏投降,魏封他为列侯,官位升到了巨鹿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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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正字孝直,是扶风郡郿县人。他的祖父法真有节操,名望很高。东汉献帝建安初期,由于天灾人祸,各地都闹饥荒,法正与同郡人孟达一起到益州去投靠刘璋。过了很久,他才被任命为新都县令。后来,又被召到成都,担任军议校尉。他既未受到重用,又受到与他一同迁到益州居住的同乡们的诽谤,说他品行不好,因此,觉得很不得志。益州别驾张松与法正关系很好,他们认为刘璋没有什么作为,常常在暗中叹息没有遇到明主。张松在荆州拜见曹操后返回益州,劝刘璋与曹操断绝关系,而去结交刘备。刘璋问张松说:“谁能胜任出使刘备的任务?”于是,张松推荐法正担任使者,法正推辞,但刘璋坚持要他前去,他不得已而去。法正见到刘备,返回益州后,对张松称赞刘备有雄才大略,他们私下里秘密策划,愿意一同奉事刘备,只是没有碰到机会。后来,刘璋听到曹操准备派遣大将讨伐据守汉中的张鲁,心中十分恐惧,张松乘机劝说刘璋,应当迎接刘备到益州来,让刘备去讨伐张鲁。刘璋又派法正出使荆州。法正见到刘备,传达完刘璋的意思后,又偷偷对刘备陈述自己的计策,说:“凭将军的英雄才略,又有州中主要官员张松来做内应,应该利用刘璋懦弱无能之机,夺取益州。然后,凭借益州的丰富资源,加上四面险要的地形,以此成就帝王大业,是易如反掌。”刘备认为法正的建议很有道理,就从荆州沿长江而上,与刘璋在涪县会师。然后,刘备向北到葭萌,去准备讨伐张鲁。但不久以后,刘备与刘璋关系破裂,刘备率军向南进攻刘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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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从事郑度向刘璋建议说:“左将军刘备孤军深入,远道来袭,部下兵士不到一万人,而且军心不稳,军队没有辎重,缺乏后勤供给,只能依靠抢掠田野中的庄稼为食。因此,最好的办法是把巴西郡与梓潼县的百姓全部驱赶到涪水以西,把仓库中的粮食、物资以及野外的庄稼全部烧掉。咱们高垒深沟,严阵以待。刘备率军前来求战,咱们坚守不出。他们无处寻找粮草,不过一百天,必然会自动退军,等到他们后退时咱们再出击,一定可以捉到刘备。”刘备听到消息后,十分忧虑,去找法正,询问对策。法正说:“刘璋最终不会采纳郑度的计策,您不必忧虑。”刘璋果然如法正所言,他对自己的部下说:“我只听说过抗击敌人,以保护百姓;没有听说过迁徙百姓,以躲避敌人的。”于是,刘璋罢免郑度,不用他的计谋。等到刘备大军包围雒城后,法正给刘璋写信说:“我接受您的委任,出使刘备,但自己能力不足,以致双方的联盟破裂。我害怕您左右的人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一定会把全部过错都推到我的头上,使我终身蒙受耻辱,而且会影响到您,所以我一直在外流亡,不敢回去向您汇报。恐怕您也不愿再听到我的消息,因此,这中间一直未给您去信。想到您过去对我的恩德,心中很感惆怅。但我在事情发生的前后一直向您坦诚相告,从开始直到最后,一点也没隐瞒,只是我谋略浅薄,真情诚意未能感动您,以至于发展到今天的情况。如今,国事已十分危急,大祸马上就要降临,我虽流亡在外,知道献计也会引起憎恶,但仍想把心中所想到的都说出来,以尽我对您的最后一点忠心。您的本意,我是知道的,确实是小心谨慎,不愿违背左将军的心愿,但最终成为这样的结局,都是您左右的人不懂得英雄的处事之道,认为可以不讲信义,违背誓约,而以意气相互招致,光阴流逝,他们只是追求顺耳悦目,在您身边阿谀奉承,唯命是从,从不为国家的根本利益而深谋远虑的缘故。双方的关系恶化后,这些人又不考虑强弱之势,认为左将军孤军深入,缺乏粮草,想凭借益州人多势众,以多击少,长期相持。但是,刘备大军从白水关到这里,长驱直入,一路势如破竹。您的行宫以及驻在其他地方的军队,逐渐败散。雒城虽有一万余人,但都是残兵败将,如果想决一死战,则这些兵将,实已不堪一击。如果想长期相持,以粮草多少来决定胜负,现在这里营垒已修建坚固,粮草已经积聚,而您的地盘日见缩小,百姓日益穷困,与您为敌的日渐增多,您的粮草供应会日趋紧张。依我看来,您的粮草定会先吃光,并不能长期坚持。仅仅这样相互对峙,您还没有获胜希望,何况,如今张飞统率的数万大军,已平定巴东郡,进入犍为郡境内,分别平定资中、德阳,三路大军一齐进攻,您将怎样抵抗?本来那些为您出谋划策的人,必然认为刘备孤军无援,粮草及军用物资供应不上,兵少而没有后继部队。现在,与荆州的交通要道已经打通,军力大增,加之孙权又派遣他弟弟与李异、甘宁等率军作为后援。如果比较攻守之势,以所占地盘来计算,现在刘备已经占有巴东郡,广汉、犍为两郡已控制大半,巴西一郡也不再属于您了。您所仰仗的只有蜀郡,而蜀郡也已遭破坏;实际上,您的地盘已经失去三分之二,而且官员与百姓都已疲困不堪,十户之中,就有八户想要起来造反。如果敌军尚远,百姓也无力承担转运军用物资的劳役;如果一旦迫近,则百姓就会纷纷投降。广汉郡的各县,就是明显的例子。另外,鱼复与白水关是关系益州安危的大门,如今,这两座大门已被打开,坚固的城池相继陷落,各地驻军也全被击溃,兵将所剩无几,而敌军数路并进,已入据您的心腹要地,您却只坐守成都、雒城,存亡的大势,已十分明显。这些不过是表面上的公开情况,其中的一些内情,不是言语所能尽数的。以我这样的下愚之人,都已知道坚持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何况您左右明智的谋略之士,怎么会看不到这样的结局呢?但他们只是追求目前能得到您的宠幸,争相讨好,取悦于您,不考虑国家大计,没人愿意尽心尽力地为您贡献良策。如果一旦大势已去,他们将自寻生路,别投新生,只求保全自己家族的性命和地位,不会再像今天所说的那样去作,也不会为您尽忠赴死的。而您的一家却会大祸临头。我虽然已经蒙受不忠于您的诽谤,但扪心自问,并未辜负您的恩德,考虑到名分与情义,实在为您痛心。左将军自从与您关系破裂以来,仍不忘旧情,绝不会薄待于您。我认为您可考虑改变策略,以保全您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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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九年,刘备进军包围成都。刘璋部下的蜀郡太守许靖打算出城投降,被发觉,出城投降未能实现。刘璋认为已濒临危亡,所以没有处死许靖。刘璋投降后,刘备因此而轻视许靖,没有任用他担任官职。法正劝刘备说:“天下有徒然获得虚名,却是有名无实的人,这就是许靖。但现在主公刚开创大业,不可能逐户去向天下人解说,许靖的虚名,全国皆知,如果对他不够尊敬,未加任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主公轻视贤才。您应当对许靖十分敬重,采用以前燕昭王优待郭隗的办法,以向天下人显示您尊贤重士的态度。”于是,刘备就厚待许靖。刘备任命法正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在外管理京城的行政事务,在内仍作为刘备的主要谋士。法正恩怨分明,从前曾请他吃过一顿饭的人,都受到赏赐;与他小有矛盾的人,无不遭到报复;还擅自杀死好几个从前曾诽谤过他的人。有人对诸葛亮说:“法正在蜀郡过于霸道,将军应当禀报主公,稍加抑制。”诸葛亮回答说:“主公在公安时,北边畏惧势力强大的曹操,东边顾虑孙权的逼迫,近则害怕孙夫人在身边发生变故,在那时候,真是进退两难。法正辅佐主公,使得主公能大展宏图,不再受制于人,怎么可以限制法正,使他不能称心快意呢!”起初,孙权把妹妹嫁给刘备,孙权的妹妹才思敏捷,性情刚猛,颇有她几位兄长的风度,服侍她的使女有一百余人,都佩刀在旁侍立,刘备每次进入内室,心中都惶惶不安。诸葛亮又知道刘备一向喜欢并信任法正,所以对别人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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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二年,法正建议刘备说:“曹操一举平定汉中,降服张鲁,不乘势进取巴、蜀,而只留下夏侯渊、张郃驻守汉中,自己却仓卒北返,这并不是他才智不够,或是军力不足,必然是有内忧的缘故。如今,我估计夏侯渊、张郃的才略,不如我们的将领,及时发兵征讨,则一定能攻克。占领汉中后,发展农业,积蓄粮食,注意观察时机。上可以消灭强敌,尊崇王室;中可以逐步蚕食雍、凉二州,广拓疆土;至少也能固守险要地势,作长久打算。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刘备认为他的建议很对,就率领诸将领进军汉中,法正随军一同前往。建安二十四年,刘备挥军自阳平关向南,渡过沔水,沿着山势向前推进,在定军山扎营。夏侯渊率军前来争夺。法正说:“可以开始攻击了。”刘备命令黄忠领兵居高临下进行突袭,擂鼓呐喊,杀声动地,曹军大败,夏侯渊等被杀。曹操亲统大军,从长安出发,争夺汉中,他听到法正的建议后,说:“我本来知道刘备不会这么办的,必然是受到别人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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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自立为汉中王后,任命法正为尚书令、护军将军。第二年,法正逝世,当时他四十五岁。刘备一连几天痛哭流涕,哀悼法正的逝世。赐给法正谥号为翼侯。封他儿子法邈为关内侯,法邈后来担任过奉车都尉、汉阳郡太守。虽然诸葛亮与法正的兴趣爱好各不相同,但都以国家利益为重,互相协助。诸葛亮对法正的谋略十分赏识。刘备称帝后,就要东征孙权,为关羽报仇,朝中大臣多进行劝阻,但刘备一概不听。章武二年,刘备军队大败,退到白帝城。诸葛亮叹息着说:“法正如果还在,他一定能制止主上,不进行东征;即使是进行东征,也不会这样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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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说:庞统喜爱评判士人流品高低,潜心研究学问谋略,当时荆楚一带称之为高雅俊杰。法正能准确地预见成败利害,有奇计异谋,但说到品德,却没有什么好的名声。把他们和魏国大臣相比较,庞统大概与荀彧不相上下,法正大概和程昱、郭嘉相仿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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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三国志卷四十四蜀书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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