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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武元年,与吕范、贺齐等俱以舟师拒魏将曹休于洞口。值天大风,诸船绠绁断绝,漂没著岸,为魏军所获,或覆没沉溺,其大船尚存者,水中生人皆攀缘号呼,他吏士恐船倾没,皆以戈矛撞击不受。粲与黄渊独令船人以承取之,左右以为船重必败,粲曰:“船败,当俱死耳!人穷,奈何弃之?”粲、渊所活者百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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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迁会稽太守,召处士谢谭为功曹,潭以疾不诣,粲教曰:“夫应龙以屈伸为神,凤皇以嘉鸣为贵,何必隐形于天外,潜鳞于重渊者哉?”粲募合人众,拜昭义中郎将,与吕岱讨平山越,入为屯骑校尉、少府,迁太子太傅。遭二宫之变,抗言执正,明嫡庶之分,欲使鲁王霸出驻夏口,遣杨竺不得令在都邑。又数以消息语陆逊,逊时驻武昌,连表谏争。由此为霸、竺等所谮害,下狱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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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据字子范,吴郡吴人也,有姿貌膂力,又能论难。黄武初,征拜五官郎中,补侍御史。是时选曹尚书暨艳疾贪污在位,欲沙汰之。据以为天下未定,宜以功覆过,弃瑕取用,举清厉浊,足以沮劝,若一时贬黜,惧有后咎。绝不听,卒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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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咨嗟将率,发愤叹息,追思吕蒙、张温,以为据才兼文武,可以继之,自是拜建义校尉,领兵屯湖孰。黄龙元年,权迁都建业,征据,尚公主,拜左将军,封云阳侯。谦虚接士,轻财好施,禄赐虽丰而常不足用。嘉禾中,始铸大钱,一当五百。后据部曲应受三万,工王遂诈而受之,典校吕壹疑据实取,考问主者,死于杖下,据哀其无辜,厚棺敛之。壹又表据吏为据隐,故厚其殡。权数责问据,据无以自明,藉草待罪。数月,典军吏刘助觉,言王遂所取,权大感寤,曰:“朱据见枉,况吏民乎?”乃穷治壹罪,赏助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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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乌九年,迁骠骑将军。遭二宫构争,据拥护太子,言则恳至,义形于色,守之以死,遂左迁新都郡丞。未到,中书令孙弘谮润据,因权寝疾,弘为诏书追赐死,时年五十七。孙亮时,二子熊、损各复领兵,为全公主所谮,皆死。永安中,追录前功,以熊子宣袭爵云阳侯,尚公主。孙晧时,宣至骠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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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曰:虞翻古之狂直,固难免乎末世,然权不能容,非旷宇也。陆绩之于扬《玄》,是仲尼之左丘明,老聃之严周矣;以瑚琏之器,而作守南越,不亦贼夫人欤!张温才藻俊茂,而智防未备,用致艰患。骆统抗明大义,辞切理至,值权方闭不开。陆瑁笃义规谏,君子有称焉。吾粲、朱据遭罹屯蹇,以正丧身,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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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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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翻,字仲翔,会稽余姚人,会稽太守王朗任用他做功曹。孙策征伐会稽时,虞翻正碰上父亲的丧事,他披麻戴孝地来到郡府门前,王朗想迎接他,他就脱下孝衣进去拜见王朗,劝王朗避开孙策。王朗未能采用他的建议,迎战孙策而遭到惨败,就逃亡在海上漂流。虞翻追随王朗,并设法保护他。逃到东部的候官,候官县长关闭城门不让进去。虞翻去劝说他,然后才被放进城。王朗对虞翻说:“您有老母亲,可以回去了。”虞翻回家后,孙策重新任命他做功曹,用交结朋友的礼节对待他,还亲自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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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喜欢纵马驰骋,四处游猎,虞翻劝谏说:“您动用乌合之众,驱使散漫之兵,都能得到他们的死力,即使汉高祖也不如您。至于轻装外出隐匿行动,随从官员就来不及整装,官兵们也会为此常常感到苦恼。凡为人君,不庄重就不会有威势,所以白龙化为鱼,就会被豫且射中眼睛;白蛇自己放纵自己,因而刘邦杀了他。希望稍加注意。”孙策说:“您的话是对的。不过,我时常有些思虑,端正地坐着感到烦闷,有些计谋只能像裨谌那样到野外草拟,因此我才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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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翻外出任富春县长。孙策去世时,许多官员想一起去参加丧礼,虞翻说:“恐怕邻县山越百姓可能有变乱,远远地离开城邑,必然会招致意外的事情。”因而他留在任上,穿上丧服,为孙策服丧。许多县都仿效他,全都保持了地方上的安宁。后来虞翻所在州推举他为茂才,汉朝廷召他任侍御史,曹操让他做司空掾,他都不去赴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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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翻给少府孔融写信,并把自己所著的《易注》送给孔融看。孔融回信说:“听说延陵季子精通音乐,看了您对《周易》的研究,才知道东南地区的美好之处,不仅仅是会稽的竹箭。另外大作通过日晕观察天象,通过气温考查应运,追溯其中祸福凶吉的根源,与阴阳变化的规律完全符合,可谓探索深奥道理、推究万千事物的杰作。”会稽东部都尉张籴还给孔融去信说:“虞仲翔以前颇为评论者所冒犯,但他是以优秀的品德才华作为质资的,越是雕琢磨砺,越是增加光彩,任何冒犯都不足以损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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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任命虞翻为骑都尉。虞翻多次冒犯孙权的尊严进行谏诤,孙权不可能高兴,同时虞翻的天性又不肯苟合习俗,因而他受到很多毁谤,终于被判处流放丹杨泾县。吕蒙计划攻取关羽,他托病返回建业,以虞翻兼通医术为理由,请求让虞翻跟随他,其实他只是想利用这个办法使虞翻得到开脱。后来吕蒙率领大军向西进军,南郡太守糜芳打开城门出来投降。吕蒙没有占领郡治城邑,而在沙滩上奏乐庆贺。虞翻对吕蒙说:“眼下忠实的一心投降的只是糜将军,城里的人哪能全部相信?为什么不迅速进城掌握该城的权力呢?”吕蒙马上采纳他的意见。当时城里有人暗中策划闹事,得亏虞翻,他们的阴谋才没有得逞。关羽失败之后,孙权让虞翻占筮关羽的结局,虞翻占得兑下坎上,这是节卦,九五爻变为临卦,虞翻说:“不出两天,关羽必然断头。”结果就像虞翻说的一样。孙权说:“您不如伏羲,但可以和东方朔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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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将领于禁被关羽捕获,关押在城内,孙权来了后,就释放了他,并召请和他相见。后来有一天,孙权乘马出游,带着于禁,和他并肩而行,虞翻呵斥于禁说:“你是投降的俘虏,怎么敢和我们的君主并驾齐驱呢!”说着他举鞭就抽打于禁,孙权呵斥阻止了他。后来孙权在楼船召集群臣欢宴,于禁听到乐声就流下了眼泪。虞翻又说:“你想用虚情假意求得脱身吗?”孙权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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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做了吴王之后,举行了一次盛宴,在宴会即将结束时,他亲自起身给大家斟酒。虞翻却趴在地下装醉,不接酒。孙权离开后,他又起身坐着。孙权这时非常气愤,拿起剑要刺他,陪坐的人都惶恐不安,只有大司农刘基起来抱住孙权劝解说:“大王是在酒过三巡之后要杀有名望的人的,即使虞翻有罪,天下人谁知道他的罪呢?况且大王因为能容纳贤士畜养众人,所以四海之内都景仰大王的风采,如今一下子就把这一切扔掉了,值得吗?”孙权说:“曹孟德尚且杀了孔文举,我对虞翻又有什么杀不得的?”刘基说:“孟德轻率地杀害才德之士,天下人都指责他。大王亲自推行道德仁义,要和尧、舜比高低,怎么能和他攀比呢?”虞翻因此得以脱身。孙权也借这机会命令手下的人,今后酒后说杀,都不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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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翻曾经乘船出行,和麋芳相遇。麋芳船上人多,想让虞翻避开他们,在前面开路的人喊道:“避开将军的船!”虞翻厉声说:“抛弃忠诚和信用,怎么侍奉君主?颠覆了人家的两座城邑,却口称将军,有道理吗?”麋芳关闭窗户不应声,连忙避开虞翻。后来虞翻乘车出行,又经过麋芳的营门,麋芳手下的官员关闭营门,虞翻的车无法通过。虞翻气愤地说:“应当关闭的门你打开了,应当打开的门你关闭了,你哪里懂得处事的道理呢!”麋芳听了这话,面有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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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翻的性情粗疏方直,多次酒后失言。有一次,孙权和张昭议论到神仙的事情,虞翻用手指着张昭说:“他们都是死人,而你却说他们是神仙,世上哪里有什么仙人!”孙权积压的怒气不是一次,终于把虞翻流放到交州。虞翻虽然处在流放的地位,他教学却不知疲倦,他的学生经常多达几百人。他还著有《老子》《论语》《国语》的注释,都在世上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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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山阴人丁览,太末人徐陵,或在县吏的圈内,或为人们不了解,虞翻一看见他们,就和他们十分友善,最后他们也都名声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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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翻在南方住了十几年,七十岁时去世。他的灵柩送回祖坟安葬,妻子儿女也得以返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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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翻有十一个儿子,第四个儿子虞汜最出名。永安初年,他从选曹郎升为散骑中常侍,后来担任监军使者,讨伐扶严时,因病去世。虞汜的弟弟虞忠,是宜都太守;虞耸,是越骑校尉,多次提升,做了廷尉,还任过湘东、河间的太守;虞昺,是廷尉尚书,济阴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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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绩,字公纪,吴郡吴县人。他父亲陆康在汉朝末年任庐江太守。陆绩六岁时,在九江进见袁术。袁术拿出橘子招待他,他在怀里藏了三个。离开时,他跪拜告辞,橘子掉在地下。袁术对他说:“陆郎作客人还把橘子藏在怀里吗?”他跪下回答说:“我想带回去给母亲吃。”袁术大为惊奇。孙策在吴郡时,一次宴会上,张昭、张籴、秦松是上宾,他们共同议论到四海没有安定,必须用武力治理的方法来使天下平定,陆绩年幼,坐在下席,他在远处大声喊道:“从前管夷吾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统天下,并不使用兵车。孔子说:‘远方的人不顺服,就修养德行使他们来。’现在谈论的人不努力研究用道德安抚并得到天下的方法,只推崇武力,我虽然年幼,私下认为是不合适的。”张昭等人对他感到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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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绩的相貌雄壮,博学多才,星历算数他没有不广泛阅读的。虞翻在耆宿中负有盛名,庞统是荆州有名的贤士,他们和陆绩的年龄也相差很大,却都和陆绩友善。孙权执政后,征召他任奏曹掾,由于他心直口快而使人害怕,被派出任郁林太守,加官偏将军,供他兵员两千人。陆绩因为腿瘸,又加之他志在治学,带兵打仗不是他的志向。因此即使有战事,他的著述也不停止。他写作《浑天图》,注释《周易》,诠解《太玄》,都在世上流传。他预先知道自己的死期,就给自己写了挽词:“汉代志士吴郡陆绩,年幼时厚爱《诗经》《尚书》,长大后研习三《礼》《周易》,却奉命到南方征伐,不幸染上疾病,生命垂危,我遭逢的命运竟是寿数不长久,呜呼!可悲我要与世永绝了……”又说:“从现在开始,六十年以后,天下将重新出现‘车同轨、书同文’的一统局面,遗憾的是我已经看不到了。”他三十二岁去世。他的长子陆宏,是会稽南郡都尉;次子陆叡,是长水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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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温,字惠恕,吴郡吴县人。他的父亲张允,因为轻视财物重视贤士,名扬州郡,任孙权的东曹掾,不久去世。张温从小就注意节操的修养,他的身体非常魁梧。孙权听说他的情况,就问朝中大臣们说:“张温在当今可以和谁相比?”大司农刘基说:“可以和全琮成为同类。”太常顾雍说:“刘基不了解他的为人。张温在当今没有人能和他匹敌。”孙权说:“如果这样,张允就没有死。”孙权把张温征召来,并召见他。他的文章表达、应口答对,都使观看的人钦服敬慕,孙权也肃然起敬厚礼相待。召见结束后,他刚出来,张昭就握着他的手说:“老夫把心思托付给您啦,您应当明白。”他担任了议郎、选曹尚书,又升为太子太傅,很被信任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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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十二岁时,以辅义中郎将的身份出使蜀国。孙权对他说:“您本不该远出,我担心诸葛孔明不了解我所以要和曹氏沟通思想的原因,所以委屈您走一趟。假如山越的祸患都除掉了,我们就会大规模地同曹丕交战。这就是我们的理由。当然,外交使臣的含义,就是接受命令不接受言辞。”张温回答说:“我入门没有亲信的人规劝,出门没有独自应对的才能,恐怕没有张老推誉的功用,也没有子产陈述事务的效力。不过诸葛亮洞察计谋,必定了解神圣思虑屈伸的权宜,加上蒙受我朝如同天降的恩惠,可以推知,诸葛亮的心里一定没有猜疑。”张温到了蜀国,前往宫廷呈递表章说:“从前高宗居丧,却使殷商的福运昌盛以至于复兴;成王幼小,却使有周的德行兴隆以达到太平,他们的功勋比天还要高,他们的声望比天还要广。如今陛下凭借聪明的体魄,与从前的高宗、成王的情况相同,把政务交给优秀的辅佐,又有许多贤臣的倾心相助,各地的人们远远地看到贵国的气势,没有谁不感到欣慰,感到可以信赖。吴国勤苦思虑,施展力量,扫平了长江沿岸。我们愿意和有道的君主一起平定一统天下,并且倾心于统一行动,我们的决心就像河水东流绝无反顾。但是,战争是凶险复杂的,我们可供使役的兵力太少,因此只好忍受卑鄙逆理之徒强加给我们的耻辱,特派下臣张温来通报情况,表达我们的友好情谊。陛下最推崇礼仪,不应为此感到耻辱慢待。我从遥远的边境,到进入贵都的近郊,多次蒙受陛下的慰问,充满恩惠的诏令不断地向我发出,由于荣耀,自己不觉感到恐惧,这种恐惧又使我感到意外的惊奇和不安。谨此奉献我国君主送给陛下的信函一封。”蜀国非常看重他的才干。回国后,过了不久,就被派进豫章的部队,并参加部队的出征作战,他对军事方面的功业没有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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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一方面暗中对张温赞美蜀国政治心怀不满,另一方面又嫌弃他的名声太显赫,百姓被他所迷惑,担心他最终不为自己所用,就想找个攻击伤害他的办法。正好暨艳的事情发生,于是孙权借用这个机会把张温揭发出来。暨艳,字子休,也是吴郡人,是张温把他引荐来的,孙权任用他为选曹郎,他官做到尚书。暨艳的性情正直清高,严厉,喜欢发表清正的言论。他看到当时郎署内,一片混乱,良莠不分,有很多官员不是合适的人选,他就想使善恶分开处理,贤愚区别使用。凡有人弹劾百官的问题,或是考核选拔三署官员,他一般都是贬高就低,降下几个等级。那些维持原议的十个人中还占不上一个。那些身居官位而又贪婪卑鄙、志趣气节肮脏低下的人,都用为军队中的官员,安置在军营的幕府中来处治他们。因而怨恨愤怒的声音积久,逐渐发生作用的谗言也就兴起。许多人竞相揭举暨艳和选曹郎徐彪专门依靠私人交情,爱憎不是秉公决断。暨艳和徐彪都因被定罪而自杀。张温一向和暨艳、徐彪志同道合,经常互通信札,往来问候,于是就惩治张温。孙权把他囚禁在有关官署,下令说:“从前我下令征召张温,并虚心地对待他,最终让他位居高官,超过一些旧臣,哪里想到他如此凶恶,独自藏有异心。过去暨艳的父亲和哥哥依附凶恶的叛贼,我没有忌讳,所以提拔任用他,想观察暨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细察他的内心,他的真实面目果然暴露。而张温却和他结为生死之交,暨艳的所作所为,都是从张温发端。他们互成表里,共为腹背,只要不是张温的党徒,暨艳就去吹毛求疵,给他们制造一些虚妄的罪名。另外先前我任用张温督察三郡的工作,指挥那里的官员和残余的兵马。当时怕出问题,想让他快点回来,就给他蓕戟用来开路,用威权鼓励他。但他就便到了豫章,呈表要求讨伐长年为非作歹的贼人,我相信并接受了他的要求,特地把绕帐、帐下、解烦等各类士兵五千人交给他。后来听说曹丕亲自进犯淮水、泗水一带,所以我预先下令张温,有紧急情况就出动。而张温却把所有的将领集中起来,部署在深山里,接受了命令但没有按照命令赶到战场。得亏曹丕自己退兵了,否则,过去的事情我们难道还有机会发表高论吗?还有殷礼这个人,本来是因为他善于占候而征召的,张温却先后要了他带到蜀国,向他国鼓吹宣扬殷礼,为殷礼夸口说大话。同时,殷礼回来后,本来应当让他去干他的本职工作,张温却让他主持尚书户曹郎的工作。这样的部署安排,无非是张温的主意而已。张温还告诉贾原,说我一定推荐您做御史;告诉蒋康,说我一定用您代替贾原,专门用国家的恩典夸耀卖弄自己,使他们成为自己的势力。衡量他的邪恶用心,可以说是无所不为。我不忍心让他暴尸在街头,现在斥逐退回他的本郡,让他干些低级官员的工作。呜呼张温,免罪就算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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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骆统呈表为张温辩护说:“我私下认为,陛下是上天生成的光辉的德行,神灵启示的英明的思想,因而从四方召集来优秀的人才,在朝廷上安置了杰出的官员。众多才学之士都受到广泛深厚的恩惠,而张温则又蒙受最为隆重的赐予。张温自己招来处罚谪降,辜负了荣耀的恩遇,想到他变得如此,实在令人悲叹痛心。不过,我在往来奔波中间,为国家观察探听,深深了解其中的情况,所以详尽地陈述其中的道理。张温心里的确没有其他想法,他的行为也没有叛逆的痕迹,只是由于他年纪还轻,承担重任的资历还浅,却负戴显赫盛隆的恩宠,体验卓著宏伟的才地,发表论定善恶的评说,奉献褒贬是非的议案。在这种情况下,趋炎附势的人垂涎他的恩宠,争名逐利的人妒忌他的才干,沉默寡言的人责备他的评说,劣迹昭彰的人忌讳他的议案。这是臣下应当详尽分辨、朝廷应当深究细察的因素。从前,贾谊是极为忠诚的臣子,汉文帝是英明的君主,然而周勃和灌婴的一句话,贾谊就被远远地斥退了。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这些人疾恨贾谊的程度深重,谗毁的方法巧妙。这样就使得错误在天下传扬,过失在后代彰明,所以孔子说‘做君主很难,做臣子也不容易’。张温的智慧虽然比不上战国的策士,武功比不上咆哮的老虎,但他那弘雅的气质,优秀的德行,文章的精采,议论的奥妙,卓越超群,光辉耀世,世人没有能赶得上他的。所以论张温的才华是令人惋惜的,谈他的罪过则是可以饶恕的。如果陛下忍耐威势,赦以盛德,宽宥贤才,促进王业,这必定会成为朝廷的美德,光耀四方的壮丽景观。国家对暨艳,没有纳入败类的范畴,还把他视同平民,因此他首先被朱治任用,接着被众人推举,这才能够被朝廷任用,同时也为张温所结交。君臣的义理,是义理中最重要的;朋友的交情,是交情中最轻微的。国家不嫌弃暨艳,属于最重要的义理,因此张温也不嫌弃与暨艳交往,则属于最轻微的交情。当时是世人宠爱暨艳在前,而张温私下亲近他在后。凡长年作恶的百姓,放纵他们在山中险恶处,就会成为劲寇;把他们安排在平原上,就能成为健兵。所以张温的意思在于想捕获长年作恶的歹徒,以消除劲寇的祸患,同时增强健兵的力量。只是他自己在指挥上错落失当,所以功效和他的言谈不相符合。不过要算计他派出的兵员,用许晏相比,数量的多寡,他不比许晏少;用兵的强弱,他不比许晏差;甚至进军的迟速,他也不比许晏慢。所以他赶在秋冬相交的月份,按报警的期限奔赴战场,他不敢忘恩而偷懒。张温到蜀国出使,与蜀国共同称誉殷礼,虽然臣子不应有国境之外的私交,也是情有可原的。国境之外的私交,说的是没有国君的命令而自己拉关系,这种私交不是为了国事,而是暗中传递消息。如果是奉国君的命令出行,一方面联结了两国国君的友好关系,同时利用这个机会叙谈个人的交情,这也是外交使臣的通例。所以孔子出使邻国,就有私人会见的礼仪:季子聘问诸夏,也有私宴畅谈的义举。古人说过,要了解这个国家的君主,就观察这个国家的使臣,看到这个国家的臣子具有洞察力,就知道这个国家的君主目光远大。张温如果赞誉殷礼,能使对方也赞叹殷礼,那确实可以显示我朝大臣有很多优秀的人才,可知让张温出使正是得到了合适的人选,因而能在外境显示国家的美德,在他国宣扬我主的美名。因为这个缘故,晋国赵文子到宋国结盟,向屈建称扬随会;楚国王孙圉到晋国出使,向赵鞅赞誉左史。他们也是向他国的辅臣赞叹本国的大臣,经传用张扬国威来赞美他们,而没有从外交的角度批评他们。王靖对内不忧虑时政,对外不关心战事,张温弹劾他没有私怨,追究他没有弄假,因此张温和王靖竟成了大冤家,这是张温竭尽气节的明证。王靖的部队的势力,重要官员的才能,都超过贾原、蒋康,张温尚且没有因为私利就向王靖谋求个人的安全,又怎么敢出卖国家恩典来拉拢贾原、蒋康呢?另外贾原任职不勤勉,处事不称职,张温多次用难看的脸色对待他,用严厉的声音责备他,如果张温果真想出卖国家恩典进行叛乱,那么也不一定会贪图一个贾原。凡此种种,与事实核对既不相合,向众人调查也无证据。我私下考虑,国君虽然有神圣明哲的体魄,非同寻常的智慧,但凭借独自一人的能力,驾驭亿兆百姓的万事,立足层层宫廷的内部,俯瞰国家四境的外部,照顾所有官员的情谊,寻求各种国事的规律,还很难周全,本来应当倾听细察群臣的意见,以开阔视觉和听觉的范围。现在别人否定张温已经很卖力,我肯定张温也很用心,所用的言辞都很巧妙,所说的内容都很完整,双方各自都说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谁还能说是为了个人利益呢?是非曲直一时间还难以立即分辨。然而凭借陛下的聪明睿智,细察论辩的是非曲直,如果用心深入,思想集中,从细节到概况均加以研究核查,真情怎么能疑而不明,事实怎么能混而不清呢?张温并不喜欢我,我也并不讨好他。从前的君子,都是克制个人的怨恨,来扩大国君的视野。他卓越地独立于世在前,我为他被废黜而羞愧在后,所以竟在今天抒发我多年的情怀,向陛下奉献我鄙陋的见解,实在是想向朝廷竭尽忠心,并非对张温这个人有什么留恋之情。”孙权终于没有采纳骆统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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