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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有意迁出京城到姑孰去住,访求部属的意见,王谧回答道:“《公羊传》有句话说:周公为何不到鲁国呢?是为了让天下归于周。希望太尉以肃静为根本,以周公为表率。”桓玄觉得他对答得十分有理,但没有听从他的劝告。继而在姑孰城中大建府第,楼台馆阁没有一处不穷极豪华壮美,工毕之后,移镇于姑孰。进城之后,又一再表示辞去录尚书事,天子降诏应允他的请求,然而朝廷大事都要征得他的同意,一般小事也需由桓谦、卞范之许可才可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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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晋朝国难肇始,接连数载战乱不休,黎民百姓对此早已厌恶,盼望着天下归于一统。桓玄刚入京师时,罢黜了许多平庸邪佞的官吏,提拔了不少堪称贤能的人才,正统之道已基本形成,京城之内,士民都拥戴他,并为政治安定感到高兴。然而不久,桓玄轻慢朝廷,囚禁废黜宰辅重臣,奢侈纵欲,各种杂赋徭役也随之而出,朝廷上下都大失所望,人人不安于自己的职守。当时会稽郡正闹灾荒,桓玄命人前往赈济。当地的百姓流散于江湖野外采集木椽,内史王愉召集他们全部返乡。百姓要求粮米,然而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官府不能按时发放,流落在路途上饿死的几乎占十之八九。桓玄又杀害了吴兴郡太守高素、辅国将军竺谦之、竺谦之的叔伯兄长高平相竺朗之、辅国将军刘袭、刘袭的弟弟彭城内史刘季武、冠军将军孙无终等人,这些人都是刘牢之的党羽,北府的旧将。刘袭的兄长冀州刺史刘轨和宁朔将军高雅之、刘牢之的儿子刘敬宣等一同逃奔到慕容德那里。桓玄暗示天子应该褒奖自己铲除司马元显的功劳,当封豫章公,食安成郡之地方圆二百二十五里,食邑七千五百户;铲除殷仲堪、杨佺期的功劳,当封桂阳郡公,食地方圆七十五里,食邑二千五百户;原封的南郡不变。其后,桓玄将豫章公改封给儿子桓升,将桂阳郡公赐给兄长的儿子桓濬,后降为西道县公。同时传诏全国,避其父桓温的名讳,有姓、名与温字相同的,一律更改,并追赠他的生母马氏为豫章公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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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兴二年,桓玄又上表假称去平定姚兴,同时请朝廷为此草拟诏书,天子没有应许。桓玄本来没有如此实力,却很喜欢说大话,此举没能成行,他又说是奉圣旨不让发兵。此前打算装点行军装具时,别的都没作吩咐,却先命人打造轻便快船,以装载衣服玩好以及图书字画等物。有人劝阻他,桓玄却说:“书画服饰玩好本该常常带在身边,况且当今战事凶险,万一有何不测,这些东西既轻便,又好运载。”人们全都觉得其言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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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桓玄的兄长桓伟死了。朝廷追赠他为开府、骠骑将军,原职由桓脩代任。从事中郎曹靖之劝诫桓玄说:“桓脩兄弟在朝廷内外都任要职,恐怕权势过重有所不便。”桓玄觉得有理,便任命南郡相桓石康为西中郎将、荆州刺史。桓伟的丧期刚刚居满,桓玄便置酒作乐。乐声刚起时,桓玄还拍着几案大声痛哭,不大工夫便抹干眼泪,眉开眼笑了。桓玄最信任、最倚重的只有桓伟,桓伟一死,桓玄就感到孤立不安了,同时,谋逆篡位之心也不时地显露出来。他深知天下吏民对他都怀有满腹怨恨,也就更想尽早地夺取皇帝之位,殷仲文、卞范之等人也不时地催他快下决心。于是桓玄首先将朝廷百司之官加以调整,将琅邪王的司徒之职免掉,让他担任太宰,并加以隆厚的礼遇。又命桓谦为侍中、卫将军、开府、录尚书事,王谧为散骑常侍、中书监、领司徒之职,桓胤为中书令,加桓脩以散骑常侍、抚军大将军之号。又暑置学官,教导二品以上官吏的子弟共几百人。此后,再次假传圣命加自己相国之职,总管百官,封南郡、南平、宜都、天门、零陵、营阳、桂阳、衡阳、义阳、建平十郡给自己,称楚王,原任扬州牧、领平西将军、豫州刺史依旧,再加九锡仪仗之具。楚国设置丞相以下百官,一切都遵照前朝典制。他又示意天子要升大殿正式除授。桓玄几次假意辞让,天子下诏命百官前往苦劝,桓玄又说:“一定要陛下亲自前来封授,方敢领命。”同时私自拟定圣旨,封赠其父桓温为楚王,南康公主为楚王后。任命平西长史刘瑾为尚书、刁逵为中领军、王嘏为太常、殷叔文为左卫、皇甫敷为右卫,总计共六十多位官吏担任楚国的属官。桓玄则辞免了平西将军、豫州刺史之职,把平西府的文武臣僚改到相国府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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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人庾仄听到桓玄加九锡的消息,便起兵讨伐,他先在襄阳袭击了冯该,将冯该击败赶走。庾仄拥有士卒七千人,在襄阳城南设立祭坛,祭奠祖宗七庙。南蛮参军庾彬、安西参军杨道护、江安令邓襄子等人谋划着作为内应。庾仄原本是殷仲堪的属下,桓伟死后,桓石康还没有到任,所以他得以乘此间隙起兵,一时间江陵震荡不安。同时,桓济的儿子桓亮在罗县起兵,自称为平南将军、湘州刺史,他打的是平讨庾仄的旗号。南蛮校尉羊僧寿和桓石康合兵攻击襄阳,庾仄被打得溃不成军,只得投奔了姚兴,庾彬等人则全部遇害。长沙相陶延寿认为桓亮乘乱起兵,于是派人收捕了他。桓玄将桓亮流放到衡阳监管,并将桓亮的同党桓奥等人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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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假意上表请求回到封国,同时自己又拟下一道诏书,称天子挽留不放归,还亲自派人在朝堂之上宣读此诏。宣诏后,他再次上表执意请回,暗地里又告知天子速拟手诏挽留。桓玄最喜欢像这样搞一些虚辞假让的把戏,结果污耗了许多简耗。他声称改朝换代的时候往往会有些祥瑞之兆,于是秘密地派人在临平湖导出清流,而后命朝廷百官同来庆贺。又拟了一道假诏书说:“灵异祥瑞的事绝非朕所敢当,这实乃是相国桓玄仁德宏盛,故而应于祥瑞。太平盛世,自此而始,万民欢庆,何能以言辞表达!”其后又谎称江州有甘露降于王成基家的翠竹上。桓玄又觉得历朝都有道德高远之士隐居不仕,而当今之世却无所闻,于是征召皇甫谧的六世孙皇甫希之为著作郎,并供给他丰厚的资用,同时又秘密派人叮嘱他不得接受,以显示高士之风,当时人们称之为“充隐”。其后又议论恢复肉刑、改革钱币,没多久又改变了主意,改来变去,全无定规,还把有些条律法令限定得十分苛酷,令人动辄触律。桓玄生性贪婪卑下,喜好珍奇的玩物,尤其喜好珍宝,明珠美玉从不离手。官吏之中只要是有名书美画和幽雅园林,他都据为己有,又觉得硬抢豪夺不好意思,所以往往通过赌博来获取。他时常派人外出搜求佳木美竹,甚至不远千里移到府第,结果百姓家中的佳木美竹几乎全都被他搜寻光了。他喜好听臣僚们对他逢迎谄媚,讨厌别人对他提出忠告和谏议,憎厌宠信,全凭一己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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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桓玄假托圣命为自己的冠冕增为十二旒,并制造了天子的旌旗,出入警卫清道全依天子仪制,乘坐金根宝车,以六匹骏马驾车,又置办侍从之车,建旄头、云竿,所用乐舞为八佾,宫中摆设着钟虡、宫悬,一切都与天子威仪一样。妃子立为王后,长子立为太子,女儿和孙子的封爵名号也都依照皇室旧制。桓玄又把许多朝廷大臣改为太宰的僚属佐史,假托圣旨命王谧兼任太保,行司徒事,手捧天子的玉玺禅位给自己,然后知会晋安帝草拟禅位的诏旨到太庙宣读。一切停当,桓玄将安帝移居于永安宫,又把晋朝太庙的神位移至琅邪国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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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桓玄担心晋安帝不肯亲自拟定禅位诏书,又怕天子的大印到不了手,所以威逼临川王司马宝敦促安帝速拟诏书,借此机会将玉玺夺到手。在到大殿之前,玉玺早已取出来了,桓玄十分高兴。文武百官来到姑孰劝桓玄即皇帝之位,桓玄自然又假意逊让一番,百官再次坚请,桓玄便在城南七里建造郊祭神坛,而后登坛篡位,以黑牲祭告上天,文武百官陪列两侧。然而由于仓促行事,仪典不周,竟忘记了山呼万岁,也没有避开桓玄的名讳。张贴出的告天皇后帝文说:“晋朝皇帝敬时运,顺天命,将九五之位禅让于桓玄。天运之规律是兴新替旧,这才是帝王鸿盛之根本。没有天子则无法治理下民,而唯有仁德才能不负黎民苍生。故而秉承天意,顺应物理,定须国家一统。世有二圣却不可以有两位君主,世无贤人也不可以没有君主,所以五帝更换,三代易主。衍至汉魏,权归司马氏。晋朝自中叶以来,多有变故,海西之乱,即险将易主,挽晋朝于危亡,诛夷狄于正盛,如此功勋,若无禹王一般的盛德,胡寇早已窃国称王。太元末年,道德仁义日渐衰颓,积祸已久,国家将乱。祸胎遗害于隆安之际,祸难殃及于百官黎民,其残酷可谓灭绝人伦。桓玄虽然身居草野,未能跻身于朝班之列,然而忠义之心常有,岂能对此无动于衷?投身于扫清妖乱之中,建立起拨乱返正之劳,此皆上借先皇之懿德洪威,桓玄何功可表!恰逢治乱兴替之间,辱承众人之拥戴,以无德无才之身,为百千士卒之长,顺应革故从新之运,居于王公百僚之首,实乃是上借前圣之基业,绍续前圣之遗德。桓玄为此朝夕惊恐,不知所措。然而人君之位不可以久空,天神地祇不可以缺祀,因而不敢不拣择良日,行告天之大礼,升神坛而受帝位,以此敬告上帝,下应民心,德化万国,用祭神明。”随后颁诏书说:“天、地、人三才本相谐和,天人相和,必由天下一统,所以有道之君必求合于此道。帝王之兴起,也是源远流长。自三皇五帝以来,历代迭兴,虽然际会不同,其理并无二致。朕之皇父宣武王圣德高远,开创立国之基业,天命王位今归于桓氏,其由来当自皇父而始,数十年间艰难险阻,实乃常人所不堪承受。仰瞻皇父之宏图伟业,屡救晋室于大权旁落之时。如今朕借难尽之天运,遇更新之天时,得以扫尽奸凶,拯救黎民。晋室由遭丧乱而再兴,至此天运已尽。行尧帝之治化,遵汉魏之遗则,集天赐之福禄于朕一身。因乏圣德,不敢承受,辞于上天,不获应准,是以遵承典制,于南郊升坛明心,接受文祖之传袭。愿今日之隆庆天长地久,朕愿与万民从此更新万象。”此后施行大赦,改年号为永始,赐天下士民晋爵两级,忠孝仁义、勤苦耕稼者晋爵三级,鳏寡孤独、生计无法自理者赐粮食五斛。然而他所订立的赏赐法令只是一纸空文,并没有真正兑现。最初颁行诏令时,改年号为建始,右丞王悠之说:“建始是赵王伦篡位时用过的年号。”因此又改为永始。可永始又是王莽刚刚篡位时用过的年号,桓玄使用年号竟如此不祥,冥冥中就包含着篡逆的意味。不久,又下诏书说:“前代帝君封为贵宾,乃是由来已久之礼。汉代、魏代,皆为前君封疆立国。晋室顺天应时,禅位于朕,朕当遵循古礼,为之立国。兹以南康郡平固县授予晋帝,封其为平固王,车马旗帜、月历正朔仍依晋国之旧制。”随后将安帝迁徙于寻阳,这与陈留王迁居邺宫的做法一样。降永安皇后为零陵君,琅邪王为石阳县公,武陵王司马遵为彭泽县侯。桓玄又追尊他父亲桓温为宣武皇帝,家庙改称太庙,南康公主追赠为宣皇后。封其子桓升为豫章郡王,叔父桓云的孙子桓放之为宁都县王,桓豁的孙子桓稚玉为临沅县王,桓豁的次子桓石康为石将军、武陵郡王,桓秘的儿子桓蔚为醴陵县王。赠桓冲为太傅、宣城郡王,并用最为隆重的礼仪,完全依照晋安平王那套追赠仪典,以其孙桓胤承袭封爵,担任吏部尚书,桓冲的次子桓谦为扬州刺史、新安郡王,桓谦的弟弟桓脩为抚军大将军、安成郡王,其兄桓歆为临贺县王,桓祎为富阳县王。追赠桓伟为侍中、大将军、义兴郡王,命其子桓濬承袭封爵,担任辅国将军,桓脩的弟弟桓邈为西昌县王。又封王谧为武昌公,给班剑二十人之仪,封卞范之为临汝公,殷仲文为东兴公,冯该为鱼复侯。同时降始安郡公为县公,长沙王为临湘县公,庐陵王为巴丘县公,食邑各一千户。此外,康乐、武昌、南昌、望蔡、建兴、永脩、观阳等司马氏宗室成员都降封为食邑百户,公、侯的封号不变。又普遍为各镇将军进封等级不同的封号。任命相国左长史王绥为中书令。尊桓谦之母庾氏为宣城太妃,以隆重的礼仪册封,并给予香车宝马。定其父桓温的墓葬为永崇陵,并于陵墓旁安置护陵人四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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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进入建康宫时,一阵狂风迎面吹来,旌旗仪仗都被吹倒。召集君臣在西堂小宴时,安排歌舞妓乐,殿上挂起绛红色的幔帐,以黄金丝线刺绣,四角绣着金龙之形,龙头各衔着五彩羽毛装饰的垂穗。臣僚们相互小声议论说:“这真像是丧车之饰,和王莽丧车的伞盖差不多。龙在四角,正是亢龙有悔之意呀。”桓玄又制造了金根车,以六马驾车。这个月中,桓玄来到听讼观检阅囚徒,不论其罪恶大小,差不多都被释放了。路上遇到拦住车驾乞讨的人,他时常给些施舍,他就是这样喜欢行些小恩小惠。他自认为是借助水德而兴,便在壬辰这一天里祭奠祖先。更改尚书台都官曹为贼曹,又增置五校、三将和强弩、积射武尉官若干人。晋安帝元兴三年,就是桓玄永始二年,尚书台在奏文中把“春蒐”误写成了“春菟”,于是凡是涉及此事的台司官员全部遭到罢黜。桓玄的朝廷纲纪混乱无章,只知道纠缠一些碎屑小事,上述这类事情常有发生。他封妻子刘氏为皇后,并为她修建殿堂宫室,让她移居于东宫。又扩修东掖门、平昌门、广莫门以及内殿的各个大门,每个门都修成三进。又重新打制了巨型轿车,此车可容纳三十个人乘坐,而需用二百人才能抬走。桓玄生性喜好游览射猎,由于身体过于肥胖,不便于骑马,于是又制造出徘徊车,还安置了活动机关,可以让车身前后左右随意移动,毫无阻碍。他没有追尊祖父、曾祖父等先人,对礼法也不甚了解,于是向下臣询问。散骑常侍徐广依据晋代法典告诉他说:应该追立昭穆七代宗庙。又引经据典说:敬其父,子方能愉悦,地位愈高,越应该普敬列祖列宗。桓玄说:“《礼》书言三昭、三穆,连同太祖共为七庙。既然如此,那么太祖必当居于诸庙之首,昭、穆都是太祖之下的名位,可见不应反过来排列。礼书言太祖之位向东,其左边为昭,右边为穆。按晋朝的太庙,高祖宣帝是在昭穆之列,而没有居于太祖之位。昭、穆的次第排列有误,则太祖无位可奉,这就与古礼相差甚远了!”桓玄的曾祖以上都没有什么官爵名位,所以他并不想将他们移入太庙,再者由于王莽造九庙已被前代史官所嘲讽,于是只立一庙以改前制,郊庙之祭也只定为两天而已。秘书监卞承之说:“祭享连他的祖先都不能相及,可以推知这位起家楚国的皇帝享国不会长久。”桓玄又拆毁了晋朝的太祖、太夫人小庙来增修台阁亭榭。他的庶母四时祭祀没有安排固定的灵位,庶母的忌日里他也依旧会见宾客,优游玩耍,只在她死的时候哭了几声而已。丧期之内,也没有废止音乐歌舞。一次,桓玄到水门去游玩,一阵狂风忽然吹翻了车上的华盖,这一夜,江水涌入石头城,房舍的椽檐多被冲坏,淹死的人很多,紧接着狂风将朱雀门楼的上一层掀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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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自从篡位之后,骄纵荒淫,游览打猎没有限度,几乎是夜以继日。其兄桓伟下葬的那一天,他白天假哭几声,到了晚上便依旧宴乐。有时候一天之内便几次出游。他性情急躁,召人前来必须立即就到,以致当时的朝官们都把马拴在台省之前,这样,禁门之内嘈嘈杂杂,哪里还有什么朝廷的礼仪规矩!久之,百姓不胜劳苦,朝廷内外疲于奔命,怨恨他而想要把他推翻的人越来越多。当此之时,刘裕、刘毅、何无忌等人一同密谋恢复晋室。刘裕等在京口杀死了桓脩,在广陵杀死了桓弘,河内太守辛扈兴、弘农太守王元德、振武将军童厚之、晋陵太守刘迈等人串联一起,愿做内应。到了起事的那一天,刘裕派周安穆通报各路,就在这时,刘迈心中惧怕,急忙派人将此事密报桓玄。桓玄闻讯,大为惊骇,立即逮捕并杀死辛扈兴等人。周安穆快马逃脱,幸免一死。桓玄封刘迈为重安侯,只隔一夜,次日便把他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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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率领义军开赴竹里时,桓玄又回到内殿,百官步行随从,桓玄命侍从百官都要进省候命,不得外出。宣诏大赦扬、豫、徐、兖、青、冀六州囚犯,又加桓谦为征讨都督、假旄节掌兵,又命殷仲文代桓脩之任。派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出北路抵抗刘裕义军。刘裕等人在江乘与吴甫之交战,临阵杀死了吴甫之,随之进军到罗落桥,又与皇甫敷交战,割取了皇甫敷的首级。桓玄闻知此讯,大惊失色,于是急召道士巫师推算诅咒,大搞厌胜之法,他茫然问众人说:“朕是否要遭失败?”曹靖之回答说:“当今之世,人神共怒,微臣确实担心事情不妙。”桓玄问道:“人是有一些怨怒于我,神为何也会怨我呢?”曹靖之说:“迁移了晋朝的宗庙,令其漂泊无所归;大楚的祭祀,又不能及于祖先,这便是神怨的根由了。”桓玄说:“既是如此,你等众人为什么不及早提出谏议?”曹靖之回答说:“受到陛下恩典的文武百僚都以为当今乃是尧舜盛世,微臣哪里敢于开口?”桓玄更加恼恨,也更加惧怕,又命桓谦、何澹之驻兵于东陵,卞范之驻兵于覆舟山以西,加起来共两万兵马,共同抵抗刘裕义军。刘裕到了蒋山,命一些老兵弱卒身披油披风登上蒋山,四下挥舞军旗,分为数路一齐前行。桓玄的探卒回城禀报说:“刘裕的兵马满山遍野,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桓玄更加慌恐,忙派武卫将军庾颐之拣选精壮士卒,前往援助桓谦、何澹之。此时东北风刮得甚猛,刘裕的部卒放起火来,顿时烟焰冲天,锣鼓声、呐喊声震荡京城。刘裕手执斧钺挥师冲杀,桓谦等几路人马立即溃败而逃。桓玄声言要率几千亲随与刘裕再战,然而却带领他儿子桓升、侄子桓濬溜出南掖门,西奔至石头城下,命殷仲文备办船只,一齐向南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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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桓玄在姑孰的时候,天上将星和相星多有变异之象;篡夺皇位的那天夜里,月亮犯太白金星,又进入羽林将星,桓玄心里很不愉快。此次败逃,他的亲随劝他继续力战,桓玄来不及答话,只是扬起马鞭直指天空。跑了一天,尚未进食,左右侍人拿些粗恶饭食给他,他也难以下咽。桓升这时才几岁,抱住桓玄的胸膛并抓挠他,桓玄心中悲伤,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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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请武陵王司马遵总理政务,自己设立行台,总管百官。派刘毅、刘道规追踪桓玄,杀死了桓玄的几个侄子以及桓石康的兄长桓权、桓振的兄长桓洪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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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逃到寻阳,江州刺史郭昶之供给他日用所需,并调集了部分士卒交给他。殷仲文随后赶到寻阳,远远望见桓玄船上的旌旗和车马服饰仍具天子之仪,感叹道:“此番失败再图振兴,还是有望!”随后,桓玄强令侍从随他西进。桓歆聚集了一些兵马杀向历阳,宣城内史诸葛长民将他击败。桓玄在西行途中命从官书写起居注,叙述他抗击刘裕义军的前后始末,他自称谋划运筹并没有丝毫错误,只是部下将领们未能听从调遣,才导致节节失利,也不是作战本身的过失。此刻他没有心绪与各位大臣商议军情大事,只是苦苦思索如何修好这份起居注,以便传示各方。桓玄一行来到江陵,桓石康接待了他。桓玄随即在江陵城南设立军帐,分派百官,任卞范之为尚书仆射,其余的职位大多启用后进新人。自此打造船只,集结器械,还不到一个月,兵员已经接近两万,战船和兵力也大为可观。他对属官们说:“你等众人都是在朕危难之时追随朕的,其志可嘉。现在京城篡位的刘裕正该到我军前谢罪。他见到你等壮士攻入石头城,定会以为是神兵自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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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自知兵败奔逃之后,法令往往不能约束众人,于是动不动就要杀人,部属大多怨恨他,且有离异之心。殷仲文劝谏他说:“陛下少年时英明远扬,远近钦敬,左右叹服,因此才得扫平荆、雍二州,进据京城之内,威德传扬于四面八方,隆登皇帝宝位。如今遇到一些厄难,并不是由于威望不足。百姓日日夜夜盼望陛下恩泽普施,陛下正该弘扬仁爱之风,以此得到民心。”桓玄听罢大怒,说道:“汉高祖、魏武帝几乎惨遭灭顶,都是属下将领们战事失利软弱无能!只因天象险恶,所以我回到楚国旧都,无奈这些官吏愚蠢无能,横生是非,正该以严猛来制服他们,岂能再对他们施以恩惠!”桓玄左右侍从称他为“桓诏”。桓胤又劝谏他说:“诏应该用于文章辞令,不该用在对人的称谓上。汉魏的帝王绝没有如此称谓,只听说北狄中人称苻坚为‘苻诏’。希望陛下能以古代帝王为表率,让子孙万代有以效法。”桓玄说:“此等称谓既已成习,如今朕传旨更改,岂不是更加无益?若是一定要改,可等到局势平定之后再议。”荆州的各郡太守见桓玄流落于此,有的太守就派使臣持表通问,其中带出些慨叹国事不宁的言辞,桓玄对这样的上表一律斥还,命荆州各郡太守上表庆贺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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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派游击将军何澹之、武卫将军庾稚祖、江夏太守桓道恭随同郭铨,以数千兵马把守湓口。又派辅国将军桓振到义阳郡征调士卒,桓振刚刚到弋阳,被龙骧将军胡哗击败,桓振单人独马逃回江陵。何无忌、刘道规等人又在桑落洲击败了郭铨、何澹之和郭昶之等人,随即进军寻阳。桓玄大怒,亲率船舰二百艘从江陵出发,命苻宏、羊僧寿为前锋将军,又命鄱阳郡太守徐放为散骑常侍,想派他劝说义军休兵。他对徐放说:“眼下刘裕等人不遵天命,至于胡作妄为,如今又怕大祸临头,故而聚结兵马,迷途而不能自返。爱卿是他们信赖的长者,可以前往表明朕的心愿:刘裕如能退兵罢战,朕可与他共享天下,所有将领均授以高官,委以大任,使其不失应有的名分。滔滔江水可以为证,朕绝不自食其言。”徐放回答说:“刘裕是此次起事之主谋,刘毅的兄长又是被陛下亲手杀死,此二人都无法劝服。臣只能将陛下的意愿转告何无忌。”桓玄说:“爱卿此行如能成功,朕将把吴兴封赏给你。”徐放受此重任,来到何无忌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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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咏之在历阳击败了桓歆,诸葛长民又在芍陂继续击溃桓歆残众,桓歆单人匹马渡过淮河而逃。刘毅率刘道规和下邳太守孟怀玉二部与桓玄在峥嵘洲大战。当时义军只有几千人,而桓玄人马众多,可桓玄还是担心战事不利,不时乘着小船来到战舰周围巡视,弄得他的士卒十分反感,斗志低落。义军乘着风势放起火来,个个勇猛冲杀,桓玄的士卒顿时溃不成军,连夜烧毁辎重,轻装逃命,桓玄的部将郭铨投降了义军。桓玄的旧将刘统、冯稚等聚集起四百多名兵士,偷袭并攻占了寻阳城,刘毅派建威将军刘怀肃将他们剿灭。桓玄将永安皇后和晋安帝的皇后留在巴陵,当时殷仲文也在桓玄的船上,请求乘快船去收聚散败的士卒,旋即背叛了桓玄,带着两位皇后直奔夏口。桓玄回到江陵后,冯该劝桓玄再下战表,桓玄没有听从,他想向汉川逃跑,去投奔梁州刺史桓希,无奈人情不畅,他的命令没有人执行。桓玄骑着马出了江陵,刚至城门,左右侍从中便有人掷刀刺杀他,没有击中,桓玄身前身后顿时一片刀光剑影,他仓惶逃脱,总算上了船。这时荆州别驾王康产护从着晋安帝司马德宗进入了南郡府厅,南郡太守王腾之带领文武百僚守卫着府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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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益州刺史毛璩派他的侄孙毛佑之、参军费恬护送其弟毛璠的灵柩到江陵下葬,随带有二百兵马。毛璩的侄子毛修之担任着桓玄的屯骑校尉,他引诱桓玄到蜀中去,桓玄听从了。到了枚回洲,费恬和毛祐之截击桓玄,一时箭如雨下。桓玄的内侍丁仙期、万盖等人用身体遮蔽桓玄,两个人都身中几十箭而死。桓玄也被乱箭射中,他儿子桓升把箭拔了出来。益州都护冯迁手提钢刀来到桓玄面前,桓玄忙拔下头上的碧玉导送给他,口上还问:“你是什么人?胆敢来杀当朝的天子?”冯迁愤然喝道:“我是前来杀天子的贼臣!”挥刀杀死了桓玄,这一年桓玄三十六岁。接着,冯迁等人又杀死桓石康和桓濬等五人,并割取了他们的首级。庾颐之战死于阵。桓升还在喊:“我是豫章王,各位将军不要杀我!”冯迁等把他押回江陵,斩于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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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桓玄在皇宫时,时常觉得心里不宁静,好像被鬼神困扰一样,他便对心腹们说:“我担心自己快要死了,所以要与上天争夺时光!”元兴年间,衡阳有母鸡变为公鸡,八十天之后,雄鸡冠才渐渐萎谢。桓玄建国于楚,衡阳也成为楚国的属郡,从他篡夺皇位到他死时,恰好也是八十天。当时有一首童谣说:“长干巷,巷长干,今年杀郎君,后年杀诸桓。”他的不祥之兆竟然如此冥符。童谣中的郎君,指的是司马元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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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王腾之护从晋安帝入居太府。同时,桓谦则在沮中聚集残部为桓玄举行哀祭,设立了丧庭,并为桓玄加伪谥号为“武悼皇帝”。刘毅等人把桓玄的头颅送到江陵,安帝命将其首级再斩杀于刑场,城中百姓前来观看的没有一个不拍手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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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无忌等人在马头攻打桓谦,在龙洲攻打桓蔚,都将二人击败。义军乘胜分路并进,桓振、冯该等人在灵溪顽抗,将刘道规击败,道规所部战死的有一千余人。义军受此挫折,只得暂时退驻于寻阳,修整战船和兵器。毛璩自署为梁州刺史,派大将攻打汉中,杀死了桓希。江夏相张畅之、高平郡太守刘怀肃在西塞矶合兵攻打何澹之,并将其击败。桓振派桓蔚代替王旷镇守襄阳。刘道规发兵攻打武昌,击败了桓玄所署的武昌太守王竁。魏咏之、刘藩在白茅击溃了桓石绥。义军再次从寻阳出发西进。桓亮自称为江州刺史,攻打豫章,江州刺史刘敬宣将他击溃。义军又进驻夏口。桓玄的镇东将军冯该等死守夏口,扬武将军孟山图占据着鲁城,辅国将军桓山客把守着偃月垒。刘毅派兵先攻鲁城,又派刘道规攻偃月垒,何无忌和檀祗列舰于江心,防止冯该等贼逃窜过江。这时义军奋勇冲杀,喊叫之声震荡山谷,从辰时到午时,鲁城和偃月垒都被攻破,冯该见大势已去,仓惶逃走,桓山客则被义军活捉了。刘毅等又平定了巴陵。毛璩派涪陵郡太守文处茂挥师东下,桓振派桓放之任益州刺史,屯兵于夷陵,文处茂与桓放之力战,桓放之抵敌不过,大败而逃,回到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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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熙元年正月,南阳太守鲁宗之派遣义军攻打襄阳,打败了桓玄所署的雍州刺史桓蔚。何无忌等各路兵马屯驻于江陵的马头,桓振挟安帝屯居于江津。鲁宗之带领人马在柞溪击败了桓玄所署的贲中郎温楷,而后挥师进入纪南城。桓振亲自率兵攻打鲁宗之,宗之战败。此时蜀中义兵已占据了灵溪,刘毅率领何无忌、刘道规等打败冯该,乘胜向前推进,随即攻克了江陵。桓振望见江陵城中起火,知道江陵已经被攻陷,便与桓谦等人向北逃窜。这一天,安帝重新恢复帝位,大赦天下。所有佐助桓玄篡位的官吏一律处死,只赦免了桓胤一个人。桓亮还在豫章,自称镇南将军、湘州刺史。苻宏又进犯安成、庐陵,刘敬宣派将征讨,苻宏败逃进入湘中。二月,桓谦、何澹之、温楷等人都投奔了姚兴。桓振和苻宏又从蟷城出兵,偷袭江陵,刘怀肃从云杜出师与桓振激战,并将桓振击败,广武将军唐兴杀死了桓振和桓玄所署的辅国将军桓珍,刘毅在临鄣杀死了桓玄的零陵太守刘叔祖。桓亮、苻宏再次入寇湘中,杀死太守及长史佐吏,檀祗在湘东讨伐苻宏,并将他杀死,广武将军郭弥在益阳杀死了桓亮,其余拥兵自立的大小寇首也全被扫平。安帝降诏,将桓胤及其族属安置于新安一带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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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熙三年,东阳太守殷仲文和永嘉太守骆球谋图反叛,想立桓胤为帝,曹靖之、桓石松、卞承之、刘延祖等人也暗地勾结起来,结果被刘裕一个个逮捕杀死,并将其家属也都处死。后来桓谦逃入蜀中,蜀中贼寇谯纵任桓谦为荆州刺史,并命他带兵出川东下,荆楚一带确有不少人响应他。桓谦来到枝江,荆州刺史刘道规将其杀死,梁州刺史傅歆杀死了桓石绥,桓氏之族至此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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