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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僧虔在宋朝曾经写信告诫儿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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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抱怨我不准你学习谈玄说理,想要自己奋勉力求上进,这也许是拿死后盖棺论定来自欺,也许是打算再选择美好的学业,只要能取得值得称赞的成就,也足以安慰一生了。只是多次听到你的这些说法,并没有见到你实际的作为。让我按照先师孔子说的听其言观其行的话谈点看法,希望这些意见能帮助你不虚度一生。我不能信任你,并不是凭空这样想的。我早年有志研究史学,拿来《三国志》堆放在床头,经过一百多天,又改变学业去学玄学,当然这和学历史是小有差别的,学了之后还是没有进门得其要领。东方朔曾说:“言谈议论哪里是容易的事。”读了玄学的著作,思想为之奔放,肝肠为之紧缩。为了攻读一部书,要诵读几十家的注解,从年轻到年老,手里不放下书卷,还不敢轻易地开口谈玄。你打开了《老子》分卷刚刚五尺多长的篇幅,还不知道王弼说了什么,何晏又说了些什么,更不了解马融和郑玄有什么不同,《指例》一书阐明了什么,于是就拿起麈尾,自称是谈玄之士,这种事是最危险的事。假设袁粲让你谈《易经》,谢庄请你说《庄子》,张癭问你《老子》,难道可以回答说未尝读过吗?谈玄如同古时的射覆一样,前人猜中说破的道理,后人就应该理解,如果不理解就等于射覆输了一样。何况论述注释的著作有上百家,荆州的《八帙》,又有《才性四本》《声无哀乐》等篇,都是谈家口头上熟悉的,就如同客人来了预先准备好了东西拿出来待客一样。这些你还未尝耳闻目睹,哪里有厨房里没有准备充足的物品,反而打算延请贵宾的道理呢?就像人们说的张衡的构思如同天造地设一般精妙,郭象谈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们不勤奋学习,怎么能达到这样的境地?你还没有看懂题目的含义,没有明白书中的根本主旨,六十四卦还不知道是什么名目;《庄子》的好多篇章,哪些是内篇外篇;《八帙》所载的共有几家;《四本》的论述,以哪一家为好。不懂这些反而每天去诓人,人们也是不会轻易受你们欺骗的呀。因为我学习的并不好,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做榜样的。然而大舜没有严父,唐尧也没有好儿子,也是各由自己成长的罢了。你们在私下里议论时也会说:“哪一天不是在学?在天地间可以嬉戏游乐,何苦急忙地给自己找罪受?幸好趁着好时光直到老年,何必亏待自己?”你们只是看到了一个方面,人生不全是这样,假如我的学问像马融、郑玄,也一定很好;要是跟他们差得太远,现在一定很逊色。人达到什么程度,都是从自己身上做出来的。你现在正在壮年,自然应当勤奋几倍,不然就仅仅只能像我一样。人世间这样的事情满眼都是,你了解得不少,不再具体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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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在世上,虽然缺乏德行才质,总算在扰攘的人间生活几十年了,所以是一个老人了,别人或许拿我来比量你们呢?我死之后,假如你没有自立的能力,有谁能理解你的事情?有不少人年少时就有好名声青年时就登上了清要官职的人,在那时的王氏家门中,优秀的人物就是龙凤,不好的还可以是虎豹,一旦失去家族的庇荫,哪里还谈得上什么龙虎呢?况且我的功德和地位不能给你们带来福荫,这正是你们各自应当努力的原因。有的人自身做过朝廷三公的高官,却渺无声息;有的人出身于布衣寒素之家,可卿相却向他去请教。有的人父子贵贱差别极大,兄弟之间的名声也各不相同,这是什么原因?只是在于读完了几百卷书的结果呀。我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只是想用前车之鉴来告诉后来的人。你年过三十,正该当官任职,再加上有家口的拖累,牵扯你们的身心,难道还能得到放下帷帐安心读书的青年王郎那样的时光吗?只能在世事中间学习,度过一生。希望你反复思考,不要忌讳我说的话。我现在还责打王志一辈,那是寄希望于万一,在我没死的时候盼望你能有所成就的,不知我说的对你们是否有益?我说的对你都是切身的事情,跟我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呢?死去的人成了鬼只会喜爱密密的松林茂盛的柏树,哪里还知道子弟是受诽谤或是受赞誉的事情!为了你有了以上的感触,所以略抒心怀写了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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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南齐书卷三十九列传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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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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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瓛字子圭,沛国相人,晋丹阳尹惔六世孙也。祖弘之,给事中。父惠,治书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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瓛初州辟祭酒主簿。宋大明四年,举秀才,兄璲亦有名,先应州举,至是别驾东海王元曾与瓛父惠书曰:“比岁贤子充秀,州闾可谓得人。”除奉朝请,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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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笃学,博通《五经》。聚徒教授,常有数十人。丹阳尹袁粲于后堂夜集,瓛在座,粲指庭中柳树谓瓛曰:“人谓此是刘尹时树,每想高风;今复见卿清德,可谓不衰矣。”荐为祕书郎,不见用。除邵陵王郡主簿,安陆王国常侍,安成王抚军行参军,公事免。瓛素无宦情,自此不复仕。除车骑行参军,南彭城郡丞,尚书祠部郎,并不拜。袁粲诛,瓛微服往哭,并致赙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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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践阼,召瓛入华林园谈语,谓瓛曰:“吾应天革命,物议以为何如?”瓛对曰:“陛下诫前轨之失,加之以宽厚,虽危可安;若循其覆辙,虽安必危矣。”既出,帝顾谓司徒褚渊曰:“方直乃尔!学士故自过人。”敕瓛使数入,而瓛自非诏见,未尝到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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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欲用瓛为中书郎,使吏部尚书何戢喻旨。戢谓瓛曰:“上意欲以凤池相处,恨君资轻,可且就前除,少日当转国子博士,便即后授。”瓛曰:“平生无荣进意,今闻得中书郎而拜,岂本心哉!”后以母老阙养,重拜彭城郡丞。谓司徒褚渊曰:“自省无廊庙之才,所愿唯保彭城丞耳。”上又以瓛兼总明观祭酒,除豫章王骠骑记室参军,丞如故,瓛终不就。武陵王晔为会稽太守,上欲令瓛为晔讲,除会稽郡丞,学徒从之者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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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初,竟陵王子良请为征北司徒记室。瓛与张融王思远书曰:“奉教使恭召,会当停公事,但念生平素抱,有乖恩顾。吾性拙人闲,不习仕进,昔尝为行佐,便以不能及公事免黜,此皆眷者所共知也。量己审分,不敢期荣。夙婴贫困,加以疏懒,衣裳容发,有足骇者。中以亲老供养,褰裳徒步,脱尔退今,二代一纪。先朝使其更自脩正,勉厉于阶级之次,见其繿缕,或复赐以衣裳,袁、褚诸公咸加劝励,终不能自反也。一不复为,安可重为哉?昔人有以冠一免不重加于首,每谓此得进止之仪。古者以贤制爵,或有秩满而辞老,以庸制禄,或有(徐令上文长)〔身病而求归〕者,永瞻前良,在己何若。又上下年尊,益不顾居官次,废晨昏也。先朝为此,曲申从许,故得连年不拜荣授,而带帖薄禄。既习此岁久,又齿长疾侵,岂宜摄斋河闲之听,厕迹东平之僚?本无绝俗之操,亦非能偃蹇为高,此又诸贤所当深察者也。近奉初教,便自希得托迹于客游之末,而固辞荣级,其故何耶?以古之王侯大人,或以此延四方之士,甚美者则有辐凑燕路,慕君王之义,骧镳魏阙,高公子之仁,继有追申、白而入楚,羡邹枚而游梁,吾非敢叨夫曩贤,庶欲从九九之遗踪。既于闻道集泮不殊,而幸无职司拘碍,可得奉温凊,展私计,志在此尔。”除步兵校尉,并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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瓛姿状纤小,儒学冠于当时,京师士子贵游莫不下席受业。性谦率通美,不以高名自居。游诣故人,惟一门生持胡床随后,主人未通,便坐问答。住在檀桥,瓦屋数闲,上皆穿漏。学徒敬慕,不敢指斥,呼为青溪焉。竟陵王子良亲往脩谒。七年,表世祖为瓛立馆,以扬烈桥故主第给之,生徒皆贺。瓛曰:“室美为人灾,此华宇岂吾宅邪?幸可诏作讲堂,犹恐见害也。”未及徙居,遇病,子良遗从瓛学者彭城刘绘、从阳范缜将厨于瓛宅营斋。及卒,门人受学〔者〕并吊服临送。时年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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瓛有至性,祖母病疽经年,手持膏药,渍指为烂。母孔氏甚严明,谓亲戚曰:“阿称便是今世曾子。”阿称,瓛小名也。年四十余,未有婚对。建元中,太祖与司徒褚渊为瓛娶王氏女。王氏椓壁挂履,土落孔氏床上,孔氏不悦,瓛即出其妻。及居父丧,不出庐,足为之屈,杖不能起。今上天监元年,下诏为瓛立碑,谥曰贞简先生。所著文集,皆是《礼》义,行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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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瓛讲《月令》毕,谓学生严植曰:“江左以来,阴阳律数之学废矣。吾今讲此,曾不得其髣佛。”时济阳蔡仲熊礼学博闻,谓人曰:“凡钟律在南,不容复得调平。昔五音金石,本在中土;今既来南,土气偏陂,音律乖爽。”〔瓛亦以为然。〕仲熊历安西记室,尚书左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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瓛弟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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琎字子璥。方轨正直。宋泰豫中,为明帝挽郎。举秀才,建平王景素征北主簿,深见礼遇。邵陵王征虏安南行参军。建元初,为武陵王晔冠军征虏参军。晔与僚佐饮,自割鹅炙。琎曰:“应刃落俎,膳夫之事,殿下亲执鸾刀,下官未敢安席。”因起请退。与友人孔澈同舟入东,澈留目观岸上女子,琎举席自隔,不复同坐。豫章王太尉板行佐。兄瓛夜隔壁呼琎共语,琎不答,方下床著衣立,然后应。瓛问其久,琎曰:“向束带未竟。”其立操如此。文惠太子召琎入侍东宫,每上事,辄削草。寻署中兵,兼记室参军大司马军事,射声校尉,卒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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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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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瓛字子圭,沛国相人,晋丹阳尹刘惔的六代孙。他的祖父刘弘之,官至给事中,父亲刘惠,累官至治书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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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瓛起先被州刺史举为祭酒主簿,宋大明六年,举为秀才。他的哥哥刘璲也很有名,先应州举,为秀才。至此,州别驾东海人王元曾给刘瓛的父亲刘惠的书信说:“贤子连年充举秀才,本州闾里可称得人。”朝廷除官奉朝请,不曾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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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瓛少年时笃好儒学,于是博通五经。招收生徒讲授,常有数十人。丹阳尹袁粲在后堂举行晚宴,刘瓛也在座,袁粲指着庭院中的柳树对刘瓛说:“人们传说这棵树是您的六世祖刘尹所栽,常思念他的高风亮节;今又见您清德美行,可以说不减当年了。”举荐刘瓛为秘书郎,未被朝廷任用。先后除拜邵陵王的郡主簿,安陵王的国常侍,安成王的抚军行参军,因公事被免职。刘瓛本来就没有做官的愿望,从此就不再出仕。朝廷先后除车骑行参军、南彭城郡丞、尚书祠部郎,都不曾就职。后来袁粲被杀,刘瓛身穿平民服装前往哭灵,并赠给送葬和抚恤的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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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太祖萧道成称帝,宣召刘瓛进华林园中谈话,对他说:“我响应天意改朝换代,人们如何评论此事?”刘瓛回答说:“陛下惩戒前朝的失误,再加上宽厚,虽然危险也可转化为平安,如果重蹈前代的覆辙,就是平安也会变得危险。”刘瓛退出,太祖对司徒褚渊说:“他竟然这么方正直率,这正是学士超过常人之处。”敕令刘瓛可常进宫中,但刘瓛如果不是皇帝召见,不曾到达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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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打算让刘瓛担任中书郎,派吏部尚书何戢宣喻旨意。何戢对刘瓛说:“皇上想让你居官凤凰池,遗憾君资历轻浅,可暂且就任前职,过些天当转为国子博士,然后再授任后职。”刘瓛说:“我平素没有荣显进取之心,如今听说得为中书郎而拜受,这难道是我的本心吗?”后因母亲年迈需人孝养,再拜彭城郡丞。他对司徒褚渊说:“自我省察没有廊庙之才,所希望的只是保有彭城丞罢了!”皇上又要刘瓛兼任总明观祭酒,除豫章王骠骑记室参军,依旧保留郡丞,刘瓛终究不肯接受。武陵王萧晔当时为会稽太守,皇上想让刘瓛为萧晔讲经。除任会稽郡丞,学生跟随他的日益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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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初年,竟陵王萧子良请刘瓛为征北司徒记室。刘瓛给张融、王思远的书信说:“奉教使恭敬召请,应当停办公事。但思念平生的抱负,与恩顾有所乖异。我本性拙于人世事务,不习惯仕进,往昔曾经担任行佐,便因无能及公事被罢免废黜,这都是眷顾者所周知的。衡量审视自己的天分,不敢希冀荣显。平素为贫困所系绕,再加上疏懒,不修边幅,衣服容颜和头发,足以让人惊异。中间因为双亲年迈需要供养,揭起衣裳徒步行走,简慢轻率之习惯,至今已有两代十二年。先朝让再自我修正,用官秩阶次相勉励,见我穿着繿缕,有时还赏赐衣裳,袁粲、褚渊诸公都加以规劝勉励,但仍不能自改。一次不能行,怎么能再来第二次呢?前人有‘冠一免就不重加于首’的说法,常以为这符合进退的法度。古人以贤设爵,也有秩满而以年老辞退的,以功赐禄,也有患病而请求回家的。瞻视前贤的事例,自身又如何呢?加上父母年迈,更不愿因居官位,废除早晚的请安探视。因此前朝曲从我的申述,能够连年不拜荣显的官职,而兼领薄禄。这种习惯年月已久,加上年长病患,怎适宜升登河间王的厅堂,厕身于东平王的僚属?我没有与世俗隔绝的节操,也不以傲慢为高尚。这又是诸贤应当深察的。近期奉初次下教,自己便希望能托形迹在游客的末位,而又坚决辞去荣显的职级,其原因何在呢?因为古代的王侯大人,多以此延揽四方的士人,最美的则有聚集在通往燕国之路途,以仰慕君王的高义;奔驰于魏国的朝门,以高尚公子的仁德。继而有追随申公、白公而入楚,羡慕邹阳、枚乘而游梁,我不敢忝承前贤,希望跟随九九的遗踪。既和闻道入学没有区别,而庆幸没有职司的拘束和妨碍,可以侍奉父母,嘘寒问暖,施展私人的计划,我的心志就在于此。”后除步兵校尉,都未拜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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