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262045
时方士祁纤奏立四王,以日东西南北为名,欲以致祯吉,除灾异。诏浩与学士议之。浩对曰:“先王建国以作蕃屏,不应假名以为其福。夫日月运转,周历四方,京都所居,在于其内,四王之称,实奄邦畿,名之则逆,不可承用。”先是,纤奏改代为万年,浩曰:“昔太祖道武皇帝,应天受命,开拓洪业,诸所制置,无不循古。以始封代土,后称为魏,故代、魏兼用,犹彼殷商。国家积德,著在图史,当享万亿,不待假名以为益也。纤之所闻,皆非正义。”世祖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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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2047
是时,河西王沮渠牧犍内有贰意,世祖将讨焉,先问于浩。浩对曰:“牧犍恶心已露,不可不诛。官军往年北伐,虽不克获,实无所损。于时行者内外军马三十万匹,计在道死伤不满八千,岁常羸死,恒不减万,乃不少于此。而远方承虚,便谓大损,不能复振。今出其不意,不图大军卒至,必惊骇骚扰,不知所出,擒之必矣。且牧犍劣弱,诸弟骄恣,争权从横,民心离解。加比年以来,天灾地变,都在秦凉,成灭之国也。”世祖曰:“善,吾意亦以为然。”命公卿议之。弘农王奚斤等三十余人皆曰:“牧犍西垂下国,虽心不纯臣,然继父职贡,朝廷接以蕃礼。又王姬厘降,罪未甚彰,谓宜羁縻而已。今士马劳止,宜可小息。又其地卤斥,略无水草,大军既到,不得久停。彼闻军来,必完聚城守,攻则难拔,野无所掠。”于是尚书古弼、李顺之徒皆曰:“自温圉河以西,至于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深一丈余,至春夏消液,下流成川,引以溉灌。彼闻军至,决此渠口,水不通流,则致渴乏。去城百里之内,赤地无草,又不任久停军马。斤等议是也。”世祖乃命浩以其前言与斤共相难抑。诸人不复余言,唯曰“彼无水草”。浩曰:“《汉书地理志》称:‘凉州之畜,为天下饶。’若无水草,何以畜牧?又汉人为居,终不于无水草之地筑城郭、立郡县也。又雪之消液,才不敛尘,何得通渠引漕,溉灌数百万顷乎?此言大诋诬于人矣。”李顺等复曰:“耳闻不如目见,吾曹目见,何可共辨!”浩曰:“汝曹受人金钱,欲为之辞,谓我目不见便可欺也!”世祖隐听,闻之乃出,亲见斤等,辞旨严厉,形于神色。群臣乃不敢复言,唯唯而已。于是遂讨凉州而平之。多饶水草,如浩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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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诏浩曰:“昔皇祚之兴,世隆北土,积德累仁,多历年载,泽流苍生,义闻四海。我太祖道武皇帝,协顺天人,以征不服,应期拨乱,奄有区夏。太宗承统,光隆前绪,厘正刑典,大业惟新。然荒域之外,犹未宾服。此祖宗之遗志,而贻功于后也。朕以眇身,获奉宗庙,战战兢兢,如临渊海,惧不能负荷至重,继名丕烈。故即位之初,不遑宁处,扬威朔裔,扫定赫连。逮于神䴥,始命史职注集前功,以成一代之典。自尔已来,戎旗仍举,秦陇克定,徐兖无尘,平逋寇于龙川,讨孽竖于凉域。岂朕一人获济于此,赖宗庙之灵,群公卿士宣力之效也。而史阙其职,篇籍不著,每惧斯事之坠焉。公德冠朝列,言为世范,小大之任,望君存之。命公留台,综理史务,述成此书,务从实录。”浩于是监秘书事,以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参著作,续成前纪。至于损益褒贬,折中润色,浩所总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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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恭宗始总百揆,浩复与宜都王穆寿辅政事。时又将讨蠕蠕,刘洁复致异议。世祖逾欲讨之,乃召问浩。浩对曰:“往击蠕蠕,师不多日,洁等各欲回还。后获其生口,云军还之时,去贼三十里。是洁等之计过矣。夫北土多积雪,至冬时常避寒南徙。若因其时,潜军而出,必与之遇,则可擒获。”世祖以为然。乃分军为四道,诏诸将俱会鹿浑海。期日有定,而洁恨计不用,沮误诸将,无功而还。事在《洁传》。
170726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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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祖西巡,诏浩与尚书、顺阳公兰延都督行台中外诸军事。世祖至东雍,亲临汾曲,观叛贼薛永宗垒,进军围之。永宗出兵欲战,世祖问浩曰:“今日可击不?”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来,人心安闲,北风迅疾,宜急击之,须臾必碎。若待明日,恐其见官军盛大,必夜遁走。”世祖从之。永宗溃灭。车驾济河,前驱告贼在渭北。世祖至洛水桥,贼已夜遁。诏问浩曰:“盖吴在长安北九十里。渭北地空,谷草不备。欲渡渭南西行,何如?”浩对曰:“盖吴营去此六十里,贼魁所在。击蛇之法,当须破头,头破则尾岂能复动。宜乘势先击吴。今军往,一日便到。平吴之后,回向长安,亦一日而至。一日之内,未便损伤。愚谓宜从北道。若从南道,则盖吴徐入北山,卒未可平。”世祖不从,乃渡渭南。吴闻世祖至,尽散入北山,果如浩言,军无所克。世祖悔之。后以浩辅东宫之勤,赐缯絮布帛各千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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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作令史太原闵湛、赵部郄标素谄事浩,乃请立石铭,刊载《国书》,并勒所注《五经》。浩赞成之。恭宗善焉,遂营于天郊东三里,方百三十步,用功三百万乃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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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祖蒐于河西,诏浩诣行在所议军事。浩表曰:“昔汉武帝患匈奴强盛,故开凉州五郡,通西域,劝农积谷,为灭贼之资。东西迭击。故汉未疲,而匈奴已弊,后遂入朝。昔平凉州,臣愚以为北贼未平,征役不息,可不徙其民,案前世故事,计之长者。若迁民人,则土地空虚,虽有镇戍,适可御边而已,至于大举,军资必乏。陛下以此事阔远,竟不施用。如臣愚意,犹如前议,募徙豪强大家,充实凉土,军举之日,东西齐势,此计之得者。”
170726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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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又上《五寅元历》,表曰:“太宗即位元年,敕臣解《急就章》《孝经》《论语》《诗》《尚书》《春秋》《礼记》《周易》。三年成讫。复诏臣学天文、星历、《易》式、九宫,无不尽看。至今三十九年,昼夜无废。臣禀性弱劣,力不及健妇人,更无余能,是以专心思书,忘寝与食,至乃梦共鬼争义。遂得周公、孔子之要术,始知古人有虚有实,妄语者多,真正者少。自秦始皇烧书之后,经典绝灭。汉高祖以来,世人妄造历术者有十余家,皆不得天道之正,大误四千,小误甚多,不可言尽。臣愍其如此。今遭陛下太平之世,除伪从真,宜改误历,以从天道。是以臣前奏造历,今始成讫。谨以奏呈。唯恩省察,以臣历术宣示中书博士,然后施用。非但时人,天地鬼神知臣得正,可以益国家万世之名,过于三皇、五帝矣。”事在《律历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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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君十一年六月诛浩,清河崔氏无远近,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浩之姻亲,尽夷其族。初,郄标等立石铭刊《国记》,浩尽述国事,备而不典。而石铭显在衢路,往来行者咸以为言,事遂闻发。有司按验浩,取秘书郎吏及长历生数百人意状。浩伏受赇,其秘书郎吏已下尽死。
170726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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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始弱冠,太原郭逸以女妻之。浩晚成,不曜华采,故时人未知。逸妻王氏,刘义隆镇北将军王仲德姊也,每奇浩才能,自以为得婿。俄而女亡,王深以伤恨,复以少女继婚。逸及亲属以为不可,王固执与之,逸不能违,遂重结好。浩非毁佛法,而妻郭氏敬好释典,时时读诵。浩怒,取而焚之,捐灰于厕中。及浩幽执,置之槛内,送于城南,使卫士数十人溲其上,呼声嗷嗷,闻于行路。自宰司之被戮辱,未有如浩者,世皆以为报应之验也。初浩构害李顺,基萌已成,夜梦秉火爇顺寝室,火作而顺死,浩与室家群立而观之。俄而顺弟息号哭而出,曰:“此辈,吾贼也!”以戈击之,悉投于河。寤而恶之,以告馆客冯景仁。景仁曰:“此真不善也,非复虚事。夫以火爇人,暴之极也。阶乱兆祸,复己招也。《商书》曰:‘恶之易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乎?’且兆始恶者有终殃,积不善者无余庆。厉阶成矣,公其图之。”浩曰“吾方思之”,而不能悛,至是而族。浩既工书,人多托写《急就章》。从少至老,初不惮劳,所书盖以百数,必称“冯代强”,以示不敢犯国,其谨也如此。浩书体势及其先人,而妙巧不如也。世宝其迹,多裁割缀连以为模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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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母卢氏,谌孙也。浩著《食经叙》曰:“余自少及长,耳目闻见,诸母诸姑所修妇功,无不蕴习酒食。朝夕养舅姑,四时祭祀,虽有功力,不任僮使,常手自亲焉。昔遭丧乱,饥馑仍臻,饘蔬餬口,不能具其物用,十余年间不复备设。先妣虑久废忘,后生无知见,而少不习业书,乃占授为九篇,文辞约举,婉而成章,聪辩强记,皆此类也。亲没之后,值国龙兴之会,平暴除乱,拓定四方。余备位台铉,与参大谋,赏获丰厚,牛羊盖泽,赀累巨万。衣则重锦,食则粱肉。远惟平生,思季路负米之时,不可复得,故序遗文,垂示来世。”
1707262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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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浩与冀州刺史赜、荥阳太守模等年皆相次,浩为长,次模,次赜。三人别祖,而模、赜为亲。浩恃其家世魏晋公卿,常侮模、赜。模谓人曰:“桃简正可欺我,何合轻我家周儿也。”浩小名桃简,赜小名周儿。世祖颇闻之,故诛浩时,二家获免。浩既不信佛、道,模深所归向,每虽粪土之中,礼拜形像。浩大笑之,云:“持此头颅不净处跪是胡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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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臣曰:崔浩才艺通博,究览天人,政事筹策,时莫之二,此其所以自比于子房也。属太宗为政之秋,值世祖经营之日,言听计从,宁廓区夏。遇既隆也,勤亦茂哉!谋虽盖世,威未震主,末途邂逅,遂不自全。岂鸟尽弓藏,民恶其上?将器盈必概,阴害贻祸?何斯人而遭斯酷,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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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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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字伯渊,清河郡人,白马公崔玄伯的长子。他自小喜爱文学,博览儒家经典和史学著作,天象阴阳及诸子百家的学说,都能融汇贯通,探究精神实质,同时代的人没有谁能赶得上他。二十岁的时候,担任直郎,天兴时,在秘书省供职,转任著作郎。太祖因为他能写一手好字,经常把他留在身边。太祖晚年,对臣下极其严厉,宫省近臣大都因小过失获罪,大家都逃避躲藏,以免遭到眼前的不测之祸。只有崔浩恭谨勤勉,毫不懈怠,有时整天都不回家。太祖知道这个情况后,常让人把自己吃的粥赏赐给他。崔浩就是这样砥砺自己,任何时候都正直行事,不因为贫困和显达而改变自己的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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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即位初期,任命崔浩为博士祭酒,授爵为武城子,崔浩经常向太宗讲授儒家经书。每当举行郊祀的时候,他与父亲都乘车从驾,当时的人都为他们感到光荣。太宗喜欢阴阳占卜,听说崔浩讲述《周易》及《尚书·洪范》的五行学说,认为很好,便让崔浩占卜吉凶,并参看天象变化,以分析解决疑难问题。崔浩对天象人事进行综合考察,找出其间的重要关系,他做出的判断,大部分是灵验的。他一直参与制订军国大计,深得太宗宠信和亲近。这时,有只兔子出现在后宫,查问守宫门的官吏,也弄不清是从哪儿进来的。太宗对此感到奇怪,就命崔浩判断是不是灾难的征兆。崔浩认为这将是邻国贡献女子为嫔妃,是个好兆应。第二年,姚兴果真献女于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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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瑞二年,秋天庄稼收成不好,太史令王亮、苏垣通过华阴公主等人向太宗说,根据谶书,魏国应当建都邺城,将会享受五十年的大好时光,因而劝太宗迁都。崔浩与特进周澹对太宗说:“现在国家迁都到邺城,只可以渡过今年的饥荒,但不是长久之计。京都平城东面各州的老百姓,常以为国家位于广漠的草原上,人口和牲畜不知其数,多如牛毛。如今要留下部分人守旧都,另分家向南迁都,恐怕不能遍布各州,而且散到各郡县,安家于林间野地,不服水土,会因疾病而发生死伤,这些事情出现后,百姓就会感到丧气。四方邻国听到后,便会产生轻视欺侮我国的念头。西边的赫连勃勃和北边的柔然必定会联合进攻我们,云中和平城一带就相当危急。邺城与平城相隔千里之遥,加上恒山、代地道路险峻,即便想援救,进军也非常困难,这样一来,声誉和实力都会受到损害。现在我们定都在北边,假如恒山以东的地方发生事变,则可以轻骑南下,驰骋于平野之中,有谁弄得清楚究竟有多少兵马?老百姓看见骑兵扬起的尘土,也会恐惧屈服。这才是我国用武力制服中原的长久办法。只要等到春天青草长出来,牲畜就会产乳,加上蔬菜水果,足以接上明年秋粮。如果明年秋天有个中等收成,事业就会成功了。”太宗认为这话很正确,说:“只有这两个人,与我意见相同。”又派宦官问崔浩、周澹说:“现在就是勉强糊口也无法拖到明年秋熟,要是明年秋天收成又不好,那该怎么办呢?”崔浩等人回答说:“可以挑选极贫穷的人家到各州有粮食的地方去就食,假如明年收成不好,可以再想办法,只是不能迁都。”太宗采纳了崔浩的建议,于是分民户到恒山以东三州就食,并拿出库藏谷物供给他们。第二年果然获得大丰收。于是赏赐崔浩、周澹每人妾一人、皇帝穿的衣服一件、绢五十匹、绵五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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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姚兴死的前一年,太史上奏:荧惑星本来在匏瓜星中,一天夜里忽然失去踪影,不知所在。有人说荧惑星降落到将要灭亡的国家,将有童谣妖言,后来就会实现,成为灾难。太宗听了,极为惊恐。于是找来十多个大儒,让他们同史官一起探讨荧惑星到了什么地方。崔浩回答说:“根据《春秋左氏传》说,天神降临莘地,当它降临那天,人们分别用相应的物品进行祭祀。现请允许我根据日期和时辰进行推断,庚午日的傍晚,辛未日的早晨,天上有阴云,荧惑星不见的时间,应当在这两天之内。庚与未都指的是秦地,辛指的是西方夷族。现在姚兴占有咸阳,这就是说荧惑星到了秦国。”大家都生气地说:“天上星星不见了,世人怎能知道它的去向,却胡说些毫无根据的话。”崔浩笑而不答。过了八十多天,荧惑星果然在东井星旁出现,在那儿徘徊不定,秦地发生大旱灾,赤地千里,昆明池中的水都干涸了,童谣和讹言四起,国内扰攘不宁。次年,姚兴死去,他的两个儿子相互厮杀,三年国家就灭亡了。于是大家都折服说:“我们可赶不上崔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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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常元年,司马德宗的将领刘裕进攻姚泓,水军从淮河、泗水进入清水,打算溯河西进,借道魏国。太宗命令群臣就此事进行讨论。外朝公卿们都说:“函谷关号称天险,一人持戈据守,万人也难攻进去。刘裕依靠船只和步兵,哪能西入关中?假如我们起兵断绝他的后路,他要撤退回去都相当困难。但如果他想到黄河北岸进攻我们,行动起来就比较容易。他声称讨伐姚泓,本意原难预料。怎能把水路借给他,对强盗不应放纵,应该先派兵堵住黄河上游,不让他到西边去。”又在内朝官员之间进行讨论,都同意外朝公卿们的计谋。太宗就要采纳这一计谋,崔浩说:“这不是上策,司马休之那帮人骚扰刘裕的荆州,刘裕一直对他们切齿痛恨。如今姚兴死了,他的儿子又无才能,乘其危亡的时候进行讨伐。我看刘裕的本意,一定是想进入关中。恃勇轻躁的人,是不会顾及后患的。现在如果切断他向西进军的道路,刘裕一定会上岸向北侵犯,这样的话,姚泓反倒没事,而我们却受到敌人的攻击。最近蠕蠕向南进犯,老百姓又没吃的,所以不宜征发军队。如果发兵到南边。北边的敌人将大举进攻,若回军救援,恒山以东的地方又有危险。不如把水路借给他,让刘裕西入关中,然后起兵切断他向东归的退路。这就好比卞庄刺虎,势在一举两得。假如刘裕取得胜利,肯定会因为我们借路给他而感恩戴德;假如姚泓胜了,我们也不会失掉援助邻邦的名誉。就算刘裕夺得关中,与江南隔得太远,难以据守,他不能据守,最终还是我们的。现在我们不用劳累兵马,坐观成败,使两虎相斗而获得长久的利益,才是上策。国家大计,应当择利而行,哪能考虑婚姻关系,为了酬答得到一个女子的恩惠呢?假如我们放弃恒山以南的土地,刘裕绝不可能派江南兵同我国军队争夺黄河以北的地方,这是显而易见的。”参加讨论的人仍然说:“刘裕如果西入函谷关,将进退无路,腹背受敌;如果上黄河北岸进攻我们,姚泓的军队则绝不会出函谷关援助我们。所以刘裕声称进攻西边的姚泓,而其本意却是想进攻北方,形势就是这样啊。”于是太宗听从大家的意见,派长孙嵩率军阻挡刘裕,在畔城发生战斗,被刘裕的将领朱超石打败,兵士伤亡很大。太宗听到了这一消息,悔恨没有采纳崔浩的计策。
1707262082
1707262083
泰常二年,司马德宗齐郡太守王懿来投降,上书陈述计谋,说刘裕在上洛,劝魏发军断绝他的后路,这样就不经战斗而可消灭刘裕的军队。他的上书上奏后,太宗认为这主意不错。刚好崔浩在太宗面前讲授经书史籍,太宗便问崔浩:“刘裕西伐姚泓,前锋已抵达潼关。这事怎样?就你看来,刘裕会不会成功?”崔浩回答说:“先前姚兴喜欢沽名钓誉,实际上却无用处。他的儿子姚泓又犯这个毛病,搞得众叛亲离。刘裕乘其危,加上兵精将勇,以臣下看来,他肯定能打败姚泓。”太宗说:“刘裕勇武才能比得上慕容垂吗?”崔浩说:“刘裕胜过慕容垂。”太宗说:“请你说说具体情况。”崔浩说:“慕容垂凭借父亲和祖父世代为国君的资本,生下来就尊贵,同族人投靠他,就像夜间灯蛾扑火一样,所以稍稍加以利用,就可以建立功业。刘裕从寒族微贱中挺身而出,没有一尺土地作为资本,也没有一个士兵可以利用,只振臂大呼便消灭了桓玄,在北边活捉了南燕国主慕容超,在南边打败了卢循之辈,趁伪晋衰弱之机,掌握了国家大政。这次刘裕如果消灭姚泓胜利而返,一定会篡夺司马德宗的皇位,形势便是如此。但秦地各少数族混居一处,风俗暴戾,刘裕也难据守。风俗不同,人心难以改变,想把荆、扬一带实行的政策法令推行到三秦之地,就好像没生翅膀却想飞翔,没长双足却想行走,是不可能的。如果留大军驻守,兵众必将为仇敌所得。孔子说过:有德行的人治理国家一百年,才可使凶暴的人化而为善,不会相互仇杀。而今秦地如此难以制服,刘裕岂能在一两年间便治理好呢?我们应该整治军备,按兵不动,减轻百姓负担,派兵防守边境,等刘裕撤军,秦地最终仍将为我国所有,我们可以坐享其成。”太宗说:“刘裕的军队已进入函谷关,进退不得,如我派精锐骑兵向南袭击彭城、寿春,刘裕又怎能支持得住呢?”崔浩说:“如今我们西边和北边的两家仇敌还未消灭,陛下不能亲自统帅大军前往。我们兵士虽多,但没有韩信、白起那样的将领。长孙嵩虽有治国之才,却没有指挥队伍冲锋陷阵的才能,不是刘裕的对手。臣下认为等待不迟。”太宗笑着说:“你分析得已经很透彻了。”崔浩说:“我曾私下里对近代人物作过评论,不敢不让陛下知道。像王猛治理国家,好比苻坚的管仲;慕容玄恭辅佐幼主,好比慕容暐的霍光;刘裕平定叛乱,可说得上是司马德宗的曹操。”太宗说:“你认为先帝是什么样的人呢?”崔浩说:“我一个小人,管中窥天,怎能看得出上天的辽阔。话说回来,太祖统率漠北敦厚纯朴的人向南进入中原,改变风俗,教化周遍四海,自然与伏羲、神农并列,岂是我所能称道的。”太宗问:“赫连屈丐怎样呢?”崔浩说:“屈丐家破人亡,国家毁灭,一人飘零,得到姚兴的扶持。不想法与邻近的强国联合起来,报仇雪耻,却与蠕蠕结仇,忘记姚兴的恩德。卑劣小人,没有远大的韬略,只不过残暴一时,终将被人消灭。”太宗很高兴,两人谈到半夜,赏赐崔浩御用的缥醪酒十觚,水精戎盐一两,并说:“我体味你的话,如同品尝这盐和酒,所以与你分享这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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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常三年,彗星出现在天津星附近,穿过大微星,经由北斗,掠过紫微星,直达天蒬星,八十多天,到银河后才消失。太宗又把各位儒生和方术之士找来,问他们:“如今天下没有统一,各地方势力互相对峙,灾异将在哪一国应验呢?这事很让我害怕,你们把真实情况全部说出来,不要隐瞒。”大家都推崔浩来回答。崔浩说:“古时候的人说,灾异的发生是由人们的行为造成的。人若没有罪过,怪异就无从形成。所以人在世上有过失,天象就会发生变化。天象变化有一定的原则,经历百代也不会改变。《汉书》上记载王莽篡位以前,彗星出入各个星宿,正好同今日的一样。国家主上尊崇,群臣卑下,上下有秩序,人民没有非分的想法。只有伪晋卑微,主弱臣强,几代衰败不振,所以桓玄篡位,刘裕掌权。彗星是恶气形成的,它是伪晋行将灭亡,刘裕将篡夺帝位的征兆。”其他人没有谁能推翻崔浩这一说法,太宗深表赞同。泰常五年,刘裕果然废掉他的君主司马德文而自立为帝。南边各镇送来刘裕改年号时颁布的大赦令。当时太宗在平城东南的泻卤池射鸟,听到这消息,用驿马把崔浩找来,对他说:“你往年就彗星做出的占辞如今应验了,我到今天才开始相信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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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崔浩父亲患了重病,他便剪了指甲,削短头发,夜里在院子中向着北斗祷告,请求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父亲的生命,不停地叩头,直到流出血来,这样过了一年多,从不间断,家中很少有人知道。父亲死后,他又完全遵照礼仪守丧,当时人都称赞他。崔浩继承了父亲白马公的爵位,朝廷礼仪、优文、策命、诏诰及军国文书,都由崔浩经手办理。他擅于论说,而不长于写文章,对制度、法令和经术都很留心。他还制定家祭的方法,排定五宗次序,考究祭祀的礼节,讲明持家的原则,所讲道理都值得借鉴。他生性不喜欢《老子》《庄子》,每次阅读不到数十行便扔在一边,说:“这是欺骗人的学说,不近人情,肯定不是老子撰写的。老聃明习礼仪,孔子还向他学习,怎会写出败坏法制的著作,以扰乱先代圣王的教义呢?这就像袁生所说的私人杂货篓子中的东西,不能在朝廷中宣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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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一直有小病,经常出现怪异现象,于是派宦官暗中问崔浩:“《春秋》上说:彗星扫过北斗,七国君主都将有灾祸。现在日食发生于胃星和昴星一带,在赵、代分野的星宿附近食尽。我患病已整一年,经治疗也未见减轻,担心一旦去世,几个儿子都还年幼,这该怎么办呢?你给我考虑一下身后之计吧。”崔浩说:“陛下年富力强,伟大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德能消灾,但愿陛下就会康复。况且天道渺渺,有的应验,有的不应验。以前宋景公见到灾异现象,便修养自己的德行,结果荧惑星退回到原来所在的地方。希望陛下排除种种忧虑,使精神恬淡安和,享受福庆,不要让愚昧的说法,损伤您的思想。但一定要让我说身后事的话,就容许说些瞎话吧:自从国家开创以来,就不重视继承人,所以永兴初年的时候,国家几乎危亡。现在应当早立太子,选拔公卿大臣中忠诚贤能,陛下平常信得过的人做太子的师、傅,选拔左右亲信之臣做太子的宾、友,让太子对内统理国家大政,对外统帅军事,监察国政,统辖军队,掌握生杀予夺的权力。这样,陛下就可以悠闲无事,养神延寿,治疗身体。您不幸去世后,国家有现成的君主,人民也知道该归服谁,奸猾之徒就不会有非分的想法,旁人也不会有觊觎的心理。这是继承万代法则,防备祸乱的好办法。如今长皇子拓跋焘,年龄快十二岁了,聪明睿智,人心所向,尽快把他立为太子,这就是天下大幸。立长子为太子,是古礼的重要原则,假如等到皇子们都成人后才作选择,违反了天伦,便一定会发生祸乱。自古以来,书籍上记载的兴衰存亡,很少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太宗采纳了他的意见。于是让崔浩带上立拓跋焘的策文敬告宗庙,命令世祖拓跋焘为国家的副主,居于正殿,临朝听政。以司徒长孙嵩、山阳公奚斤、北新公安同为左辅,在正殿东厢向西而坐;崔浩与太尉穆观、散骑常侍丘堆为右弼,坐在正殿西厢,面向东边。百官听命于副主。太宗迁居西宫,时常躲在一旁观察,听副主处理政事。太宗很高兴地对左右侍臣说:“长孙嵩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侍奉过四朝君主,对国家立有大功;奚斤能言善辩而有谋略,远近闻名;安同了解世间情状,做事干练;穆观深知为政大体,明白我的意图;崔浩见多识广,记忆力好,又精通天道和人事之间的关系;丘堆虽然没有大的才干,但为公家做事专心谨慎。有这六人辅佐副主,我与你们巡行边境,讨伐叛乱的人,绥抚服从者,这样就可以实现统一天下的志向了。”群臣有时向他报告一些难以处理的事,太宗说:“这事不该我管,应当去找你们的国主作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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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刘裕死去的消息时,太宗打算攻占洛阳、虎牢、滑台。崔浩说:“陛下不因为刘裕一时兴起而不理睬他,接待他的使臣,收取他贡献的物品,刘裕侍奉陛下也很恭敬。他今天不幸死去,趁着丧事出兵讨伐,即便取得城池,也不是好事。据《春秋》记载:晋国士丐统师军队侵略齐国,听到齐侯的死讯,当即撤军,有德的人都赞赏士丐不趁人有丧事而进行讨伐,认为他的恩德足以感动孝子,他的仁义足以激励诸侯。如今我们也不可能一举平定江南,所以应该派人去吊丧,慰问刘裕的孤儿弱子,体恤他们所蒙受的灾祸,使德义之风传遍天下,这是美德之事。这样,我国的教化便可推行到江南,南方的金、象牙、羽毛等珍宝,用不着去索求,自然会送上门来。刘裕刚死,党羽没有离散,如大军压境,他们一定会齐心抵抗,我们并非一定能取胜,倒不如慢慢来,等到他们的罪恶充分暴露以后再说。如果他们强臣相互争权夺利,则必然会发生祸乱,那时再命将出师,奋扬国威,就可以不使士卒劳累,便占有淮河以北的土地。”太宗执意南伐,反驳崔浩说:“刘裕趁姚兴死后,灭亡了他的国家,现在刘裕死了,我进行讨伐,为什么不可以呢?”崔浩坚持说:“姚兴死后,他的两个儿子互相争权,刘裕才起兵讨伐他们。”太宗大怒,不听从崔浩的建议,便派遣奚斤南伐。在监国拓跋焘面前讨论进军事宜,拓跋焘问:“应该先攻占城池呢?还是应该先夺取土地?”奚斤说:“请让我先攻占城池。”崔浩说:“南方人擅长守城,当初苻坚攻襄阳,一年也没攻下。现在用大国的军力去进攻小城池,假如不能立刻攻下来,就会有损我军的势力,敌人便可以慢慢整装而来。那时我军疲惫,敌军士气正盛,可就危险了。不如把军队分散,占据地盘,到淮河为止,于各处设置郡县长官,收纳租谷。滑台、虎牢等城反在我军的北面,没有希望得到南方部队的救援,肯定会沿黄河向东逃窜。如不逃走,就会成为苑囿中的猎物了。”公孙表请求先攻打城池。奚斤等率军渡过黄河,先向滑台发起攻击,过了很久没有攻下,上书请求增派军队。太宗很生气,便亲自率军南下。任命崔浩为相州刺史,加左光禄大夫之官,在军中作为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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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宗返回时,崔浩随从到达西河、太原。他登上一座高高的山陵,在上面歇息,山下有黄河流过,四望山川土地,感慨顿生,于是和同僚讨论起五等分封制与郡县制的是与非,考察秦始皇与汉武帝的过失。崔浩喜爱古代制度,懂得治国之道,当时人都佩服他的言论。天师寇谦之常同崔浩交谈,倾听崔浩谈说古代治乱的往事,常常从夜晚直到第二天早晨,神情肃敬庄重,没有倦意。过后他赞叹崔浩说:“这些话都很好,全都得到实行的话,崔浩该是当今皋陶了。只是世人看重古人而轻忽今人,不能深入地思索他的话罢了。”于是他对崔浩说:“我信奉道教,隐居世外,不问世事,现忽然得到神仙秘诀,我应当兼学儒家教义,辅助太平真君,继承断绝千年的道统。求学而不研究古代,遇事就茫然不知。您为我撰写一本记叙先代诸王治国方针的书,并且就这些方针的要旨做出评论。”崔浩便写了二十多篇文章,上自天地开辟之时,下至秦汉改朝换代的历史,主要精神是以恢复五等分封制为治国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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