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7269037e+09
1707269037 臣谓选部之法,敝于不变。今若刺史、县令精核其人,则管内岁当选者,使考才行,可入流品,然后送台,又加择焉,以所用众寡为州县殿最,则州县慎所举,可官之才多,吏部因其成,无庸人之繁矣。今岁选乃万计,京师米物为耗,岂多士哉?盖冒滥抵此尔。方以一诗一判,定其是非,适使贤人遗逸,此明代之阙政也。天下虽广,朝廷虽众,必使毁誉相乱,听受不明,事则已矣。如知其贤能,各有品第,每一官缺,不以次用之,岂不可乎?如诸司要官,以下等叨进,是议无高卑,唯得与不尔。故清议不立,而名节不修,善士守志而后时,中人进求而易操也。朝廷能以令名进人,士亦以修名获利,利之出,众之趋也。不如此,则小者得于苟求,一变而至阿私;大者许以分义,再变而成朋党矣。故于用人不可不第其高下,高下有次,则不可以妄干,天下之士必刻意修饰,而刑政自清,此兴衰之大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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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39 俄迁左补阙。九龄有才鉴,吏部试拔萃与举者,常与右拾遗赵冬曦考次,号称详平。改司勋员外郎。时张说为宰相,亲重之,与通谱系,常曰:“后出词人之冠也。”迁中书舍人内供奉,封曲江男,进中书舍人。会帝封泰山,说多引两省录事主书及所亲摄官升山,超阶至五品。九龄当草诏,谓说曰:“官爵者,天下公器,先德望,后劳旧。今登封告成,千载之绝典,而清流隔于殊恩,胥史乃滥章韨,恐制出,四方失望。方进草,尚可以改,公宜审计。”说曰:“事已决矣,悠悠之言不足虑。”既而果得谤。御史中丞宇文融方事田法,有所关奏,说辄建议违之。融积不平,九龄为言,说不听。俄为融等痛诋,几不免,九龄亦改太常少卿,出为冀州刺史。以母不肯去乡里,故表换洪州都督。徙桂州,兼岭南按察选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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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41 始,说知集贤院,尝荐九龄可备顾问。说卒,天子思其言,召为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知院事。会赐渤海诏,而书命无足为者,乃召九龄为之,被诏辄成。迁工部侍郎,知制诰。数乞归养,诏不许。以其弟九皋、九章为岭南刺史,岁时听给驿省家。迁中书侍郎,以母丧解,毁不胜哀,有紫芝产坐侧,白鸠、白雀巢家树。是岁,夺哀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固辞,不许。明年,迁中书令。始议河南开水屯,兼河南稻田使。上言废循资格,复置十道采访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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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43 李林甫无学术,见九龄文雅,为帝知,内忌之。会范阳节度使张守珪以斩可突干功,帝欲以为侍中。九龄曰:“宰相代天治物,有其人然后授,不可以赏功。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帝曰:“假其名若何?”对曰:“名器不可假也。有如平东北二虏,陛下何以加之?”遂止。又将以凉州都督牛仙客为尚书,九龄执曰:“不可。尚书,古纳言,唐家多用旧相,不然,历内外贵任,妙有德望者为之。仙客,河、湟一使典耳,使班常伯,天下其谓何?”又欲赐实封,九龄曰:“汉法非有功不封,唐遵汉法,太宗之制也。边将积谷帛,缮器械,适所职耳。陛下必赏之,金帛可也,独不宜裂地以封。”帝怒曰:“岂以仙客寒士嫌之邪?卿固素有门阅哉?”九龄顿首曰:“臣荒陬孤生,陛下过听,以文学用臣。仙客擢胥史,目不知书。韩信,淮阴一壮夫,羞绛、灌等列。陛下必用仙客,臣实耻之。”帝不悦。翌日,林甫进曰:“仙客,宰相材也,乃不堪尚书邪?九龄文吏,拘古义,失大体。”帝由是决用仙客不疑。九龄既戾帝旨,固内惧,恐遂为林甫所危,因帝赐白羽扇,乃献赋自况,其末曰:“苟效用之得所,虽杀身而何忌?”又曰:“纵秋气之移夺,终感恩于箧中。”帝虽优答,然卒以尚书右丞相罢政事,而用仙客。自是朝廷士大夫持禄养恩矣。尝荐长安尉周子谅为监察御史,子谅劾奏仙客,其语援谶书。帝怒,杖子谅于朝堂,流瀼州,死于道。九龄坐举非其人,贬荆州长史。虽以直道黜,不戚戚婴望,惟文史自娱,朝廷许其胜流。久之,封始兴县伯,请还展墓,病卒,年六十八,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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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45 九龄体弱,有酝藉。故事,公卿皆搢笏于带,而后乘马。九龄独常使人持之,因设笏囊,自九龄始。后帝每用人,必曰:“风度能若九龄乎?”初,千秋节,公、王并献宝鉴,九龄上“事鉴”十章,号《千秋金鉴录》,以伸讽谕。与严挺之、袁仁敬、梁昇卿、卢怡善,世称其交能终始者。及为相,谔谔有大臣节。当是时,帝在位久,稍怠于政,故九龄议论必极言得失,所推引皆正人。武惠妃谋陷太子瑛,九龄执不可。妃密遣宦奴牛贵儿告之曰:“废必有兴,公为援,宰相可长处。”九龄叱曰:“房幄安有外言哉!”遽奏之,帝为动色,故卒九龄相而太子无患。安禄山初以范阳偏校入奏,气骄蹇,九龄谓裴光庭曰:“乱幽州者,此胡雏也。”及讨奚、契丹败,张守珪执如京师,九龄署其状曰:“穰苴出师而诛庄贾,孙武习战犹戮宫嫔,守珪法行于军,禄山不容免死。”帝不许,赦之。九龄曰:“禄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即事诛之,以绝后患。”帝曰:“卿无以王衍知石勒而害忠良。”卒不用。帝后在蜀,思其忠,为泣下,且遣使祭于韶州,厚币恤其家。开元后,天下称曰曲江公而不名云。建中元年,德宗贤其风烈,复赠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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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47 子拯,居父丧,有节行,后为伊阙令。会禄山盗河、洛,陷焉,而终不受伪官。贼平,擢太子赞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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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49 九龄弟九皋,亦有名,终岭南节度使。其曾孙仲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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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51 赞曰:人之立事,无不锐始而工于初,至其半则稍怠,卒而漫澶不振也。观玄宗开元时,厉精求治,元老魁旧,动所尊惮,故姚元崇、宋璟言听计行,力不难而功已成。及太平久,左右大臣皆帝自识擢,狎而易之,志满意骄,而张九龄争愈切,言益不听。夫志满则忽其所谋,意骄则乐软熟、憎鲠切,较力虽多,课所效不及姚、宋远矣。终之胡雏乱华,身播边陬,非曰天运,亦人事有致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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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53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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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55 张九龄字子寿,韶州曲江人。他七岁就会写文章,十三岁献书求见广州刺史王方庆,方庆赞叹说:“这孩子一定能担当重任。”恰巧张说贬到岭南,一见到张九龄就待他很厚。张九龄在为父亲服丧期间,悲伤过度,他家庭院中的树木枝干连生。张九龄考中进士科,起初调任校书郎,后应制举道侔伊吕科,回答策问,被判为高等,升任左拾遗。当时玄宗自即位后,还不曾在郊外祭天,张九龄提出建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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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57 天,是众神的君主,帝王就由他那里接受天命。自古以来继承统治地位的君主,必行在郊外祭天以始祖陪从受祭的礼仪,以示对天命的恭敬、对上天赐予的报答。决不由于恩德未能遍施,一年的谷物没有收成,而不施行这一礼仪。《孝经》说:“从前周公在郊外祭天而以后稷陪从受祭。”指的是周成王年幼,周公暂居皇帝之位,仍然施行这一礼仪,表明它是不可以废弃的。汉朝丞相匡衡说:“帝王的事情,没有比在郊外祭天更重要的了。”董仲舒也说:“不在郊外祭天而祭山川,打乱了祭祀应有的次序,违反了礼的规定,所以《春秋》中加以非议。”臣以为匡衡、董仲舒,是古代懂礼法的人,他们都认为在郊外祭天,应当置于祭祀中的首位。陛下承继先圣的美好事业,至今已经五年,尚未施行报答上天的礼仪,查之于经书,在道理上恐怕是讲不通的。现在各种谷物生长茂盛,鸟兽都很顺服,四方异族内附,战争停止,却懒于侍奉上天,这恐怕不可以成为准则。希望在推算的祭天日子到来的时候,陛下登上紫色的祭坛,在坛上铺下彩色的席子,以使上天的至高无上地位得到确定,那么圣朝的仪制典则,也就没有缺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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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59 张九龄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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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61 乖谬政治的气象,会导致水旱灾害的发生。天道虽远,它的感应却离我们很近。从前东海郡冤枉地杀掉了一个孝妇,天就旱了很长时间。一个官吏断事不明,一个平民妇女死于非命,上天就会显示出她的冤屈。更何况天地四方百姓之多,无不命运掌握在县令手中,安定产生于刺史那里,在陛下同他们一起治理天下的人中,刺史、县令是特别接近百姓的,如果他们不称职,那么导致水旱灾害的缘由,哪里只是一个孝妇而已!现在的刺史,在京师附近地区以及一二等的重要州郡任职的,尚且略加选择,其余长江、淮河、陇山、蜀、三河的大州以外地区的刺史,就逐渐用非其人了。由京官出任刺史的,有的自身有过失,有的政治上没有什么成绩,这是用州刺史的职位,作为贬逐官吏的去处。有的人由于依附他人而窃据高位,等到势力衰弱,就说是才能不能胜任京官的职务,也出为刺史。至于武夫、低于九品的流外官,则积累资历就能得到刺史的职位,而不考虑其才能。刺史尚且这样,县令还能提吗?老百姓是国家的根本,致力于根本的职位,却为追求升官的人所轻视,蒙受灾害的人民,常遭到没有才能的官吏的搅扰,陛下的圣明教化,必将从此而衰落、滞塞,这种弊害都是由于对接近百姓的官吏不作选择而造成的。古时刺史入朝任三公,郎官出外当县令,现在朝廷的士大夫,一入朝就不想出任地方官,他们谋虑私利,很自以为得意。京师是官绅贵胄聚集之地,自身声名产生的场所,在这里,从从容容依附他人,无须辛勤就能成功,这就是说大利在于朝廷,而不在于外郡。有智谋才能的人,都有求利之心,怎肯再次离开京师出任刺史、县令呢?国家依赖有智谋才能的人而得到治理,他们中之所以往往没有人愿担任接近百姓的官职,是由于陛下不用法令来改变这一状况的缘故。臣愚昧,以为想使国家得到治理的根本方法,不如重视刺史、县令,刺史、县令既已得到重视,那么有才能的人也就会担任这些职务了。应当进而用条令规定官吏的任职资格:凡没有担任过都督、刺史的,即使考课成绩优异,也不得担任侍郎、九卿;凡没有担任过县令的,即使有好的政绩,也不得担任尚书郎、给事中、中书舍人;都督、刺史、县令虽在极远的地方,也不让他们连续十年在外任职。如果不采取这些措施来救治上述偏差,恐怕天下仍然不能得到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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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63 又古时选拔人才,只择取称职的人,因此士人修治平素的行为,而不希图侥幸,奸诈行径自行止息,进入官吏等第的人不混杂。现在天下不一定比上古时代治理得好,而事务却比从前一天天成倍增加,原因确乎在于,没有从根本上整治,而在一些枝节上施技巧。所谓枝节,指的是吏部的条规,都成百上千。于是主办文案的官吏,沉溺于文书写作;狡猾和善于钻营的官吏,借助不正当的手段而高升。臣以为起初创立官府文书,不过为了防备遗忘,现在却反而追求精通文书,而忽略人的才能,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剑由正航行的船上落入江中,便在船边刻上记号,等船停后再顺着记号入水找剑嘛。现在凡称举吏部的能者,就说能从县尉给予主簿的官,从主簿给予县丞的官,这只是掌握法令条文而知道官吏的阶次罢了,却不论被录用者的贤与不贤,岂不荒谬呢!那吏部尚书、侍郎,是因为贤能而授职的,难道不会识别人才?如果识别困难,提拔十个得到五个合格的,这也就可以了。现在却拘泥于条规,根据资历分配职务。为各种官职选择合适的人才,原先并没有根据资历分配之意,所以同时代人有“平均分配”的非议,而官府则无得到贤才的实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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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65 臣以为吏部选拔人才的方法,弊病在于一成不变。现在如果刺史、县令精心审核人才,就所管范围每年应当选拔的人,先令人考察其才能品行,可进入官吏等第,然后送尚书省,尚书省又加以选择,根据所用人数的多少,定出州县录用的名额。那么,州县对于所荐举的人就慎重,可授给官职的人才就多;而吏部利用了州县的成果,也就不会有很多庸才参加铨选了。现在每年参加吏部铨选的人以万计算,京师的粮食、物品大量消耗,难道有这么多人才吗?假冒滥充到了这样罢了。吏部铨选以一首诗一篇判词定是非,只能使贤人受埋没,这是清明时代的政治失误。天下虽然广大,朝廷上虽然人多,(士人中的著名贤才,还是可以知道的,)一定让诽谤称誉相互淆乱,不清楚如何听从接受,事情也就到此完结了。如果知道某些人贤能,各有等第,每一个官位空缺,又不按次序任用他们,难道不行吗?假如各部门的要职,滥以才能下等的人充任,那么人们的议论,就不会谈才能的高下,而只论得志与否了。因此,社会上的公正舆论就不可能建立,对名誉、节操就不可能讲求,有道德的人会因坚持自己的志向而落后于时人,普通人会因追求升官而改变节操。朝廷如果能凭美名而进用人,士人也就会凭美名而得利,而利的出现,是众人所追求的。如果不像这样,那么,从小的方面说,用不正当的手段追求就能得到,一变将会至于偏私;从大的方面说,离开道义的行为得到认可,再变就会至于结党营私了。所以对于用人,不能不定其高下等第,高下有次序,那么官位就不可以非分求取,天下的士人一定会专心一意修养自己,而刑罚与政令也就自然公正了,这可是国家兴衰的重大问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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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67 不久张九龄升任左补阙。张九龄善于鉴别人才,吏部测验参加拔萃科考试的应选者与应举的人,张九龄常和右拾遗赵冬曦一起审查他们的等第,号称周密公平。接着张九龄改任司勋员外郎。当时张说任宰相,亲近并看重张九龄,与他互认为同族,常说:“子寿是后出的擅长文辞之人的冠军。”接着张九龄升任中书舍人内供奉,封曲江县男,又升任中书舍人。恰好皇帝封泰山,张说多推荐中书门下两省的录事、主书及自己亲近的人任代理官职侍从皇帝登山,往往越级让他们升到五品官。张九龄应草拟诏书,对张说说:“官爵,是天下的公有之物,授官应先考虑德行、名望,而后顾及劳绩、旧谊。现在皇帝登封泰山,向上天报告已成就的功业,这是千载难逢的盛典,然而现在有时望的清要官未能蒙受天子的殊恩,办理文书的小吏却偏滥得印绶,恐怕天子的诏令一公布,天下人会失望。现在正要进呈诏令的草稿,还可以改动,您应该仔细考虑。”张说说:“事情已经决定了,平常人的话不值得忧虑。”后来张说果然遭到诽谤。御吏中丞宇文融正制定田法,有所禀报进言,张说总是提出建议同他的意见相违。宇文融深感不平,张九龄提醒张说,劝他注意,张说不听。不久张说被宇文融等人恣意诬蔑,几乎不能免祸,张九龄也改任太常少卿,接着又命他离京出任冀州刺史。张九龄因母亲年老不肯离开乡里,所以上表请求改任洪州都督。不久转任桂州都督,兼岭南按察选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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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69 起初,张说主持集贤院,曾推荐张九龄堪任学士,以备天子咨询问讯。张说去世,天子想起他的话,于是征召张九龄入朝任秘书少监、集贤学士和知院事。恰巧天子准备赐给渤海王诏书,而诏书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写,于是天子召张九龄撰写,张九龄受命后立即写成。接着张九龄升任工部侍郎、知制诰。他多次请求归家奉养老母,天子不答应。于是让他的弟弟九皋、九章当岭南道的刺史,一年四季听任官府供给他们回家省亲的车马。张九龄又任中书侍郎,因母亲去世而离职,守丧期间过度哀伤,有紫色芝草生于座位旁,还有白鸠、白雀在他家的树上筑巢。这一年,服丧未满,朝廷强令张九龄出仕,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九龄坚持辞去官职,天子不答应。第二年,张九龄升任中书令。这一年开始商议在河南创立水屯,募民垦种水田,张九龄兼任河南稻田使。张九龄向天子进言要求废除官吏据年资升迁的制度,又建议再次设置十道采访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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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71 李林甫没有学问,见张九龄博学有文采,为皇帝所赏识,内心很嫉妒他。恰好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因为有斩杀契丹可突干的功劳,皇帝想让他当侍中,张九龄说:“宰相代上天治理万物,有合适的人选然后授给这个职务,不可以用它来犒赏有功劳的人。国家的被毁坏,往往是由于官吏不正。”皇帝说:“借给他名号而不让他担任实际职务,怎么样?”张九龄回答说:“名号和表示尊卑贵贱的器物是不该借给人的。如果守珪平定了东北方的两个敌人,陛下又加给他什么官呢?”于是,皇帝没有这样做。皇帝又准备让凉州都督牛仙客当尚书,张九龄坚持说:“不可以。尚书,是古时的纳言,唐室多用过去的宰相担任,不然,就用当过中央和地方的显要职务、深有德行名望的人担任。仙客,本是黄河、湟水流域的一个小吏,让他等同于周代的常伯,天下人会怎么说呢?”皇帝又想赐给仙客封户,张九龄说:“汉代的法律,不是有功不封给土地,唐朝遵用汉法,这是太宗定的制度。边将贮积粮食布帛,修治器械,只是分内应做的事情。陛下一定要给予赏赐,用黄金、丝织物就行了,特别不应该赐给封户。”皇帝发怒道:“难道因为仙客是寒士就憎恶他?卿原来一向有世家门第吗?”张九龄跪下叩头道:“臣是边远角落的孤儿,陛下误听别人的话,以文章学问用臣。仙客出身小吏,目不知书。韩信,是淮阴的一个壮士、羞于和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并列。陛下一定要任用仙客,臣实在耻于和他并列。”皇帝不高兴。第二天,林甫进言道:“仙客,有宰相之才,却不能胜任尚书吗?张九龄是文官,拘泥于古代的事理,没抓住问题的本质。”皇帝因此决定任用仙客不再犹豫。张九龄违背了皇帝的旨意,内心已感到恐惧,害怕进而为林甫所害,趁皇帝赐给他白羽扇的机会,于是献赋用白羽扇比拟自己,赋末说:“假如得到合适的处所效力,纵然杀身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又说:“即使秋日肃杀之气夺去了效力的机会,藏入箱中也终究感怀主人的恩惠。”皇帝虽然给予很好的回答,但终于让他改任尚书右丞相,免去了他的宰相职务,而任用仙客。从此朝廷的士大夫就都只求保持禄位和天子的恩泽了。张九龄曾推荐长安县尉周子谅任监察御史,子谅弹劾仙客,话中曾援引谶书,皇帝大怒,在朝堂上对子谅用杖刑,又将他流放瀼州,子谅死在流放途中。张九龄因推荐了不称职的人而犯罪,被贬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张九龄虽因遵循正直之道而被贬黜,并不忧伤怨恨,只用文史娱乐自己,朝廷的人都认可他是名流。过了很久,张九龄被封为始兴县伯。他请求回乡扫墓,于是得病去世,当时六十八岁,朝廷赠给他荆州大都督,定谥号为“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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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73 张九龄身体瘦弱,为人宽容含蓄。朝廷旧例,公卿大夫都把上朝时拿的手板插在腰带上,而后骑马。唯独张九龄常让人拿着手板,于是准备了盛手板的袋子,这种做法在张九龄以前从未有过。后来皇帝每次任用人,必定问:“这人的风度能像张九龄吗?”起初,玄宗的生日——八月五日千秋节,王公大臣都进献宝镜,唯独张九龄呈进自己撰写的以前代的盛衰之事为鉴戒的书十章,名叫《千秋金鉴录》,以表达对天子的讽喻之意。张九龄与严挺之、袁仁敬、梁升卿、卢怡亲善,世人都称道张九龄交友能够善始善终。等到他当了宰相,敢于直言,有大臣的操守。在这个时候,皇帝在位的时间已经很长,逐渐懒于处理政事,所以张九龄议论朝政,必定尽情道出得失,他所推荐引进的,都是正人。武惠妃图谋陷害太子李瑛,张九龄坚持不同意,惠妃秘密派宦官牛贵儿告诉张九龄说:“有废必有立,您给予援助,宰相可以长期担任。”张九龄大声呵斥道:“后妃怎么能说有关政务的话呢!”立即报告天子,天子听过后面色都变了,所以在整个张九龄当宰相期间,太子没有祸患。安禄山起初以范阳偏将的身份入朝奏事,意气傲慢,张九龄对裴光庭说:“将来搞乱幽州的,必定是这个异族小子。”等安禄山带兵征讨奚、契丹打了败仗,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将他拘捕并解送到京师,张九龄就在向上呈报安禄山犯罪事实的文书上批道:“从前司马穰苴率师出征而杀了违犯军令的监军庄贾,孙武指挥妇女练习作战照样杀了违犯军令的宫女,守珪的条令如在军中施行,禄山不容免死。”皇帝不同意张九龄的意见,赦免了禄山的罪。张九龄说:“禄山狼子野心,面有反相,应当就眼前的事杀掉他,以断绝后患。”皇帝说:“卿不要援用王衍识别石勒的旧例而误害忠良。”终究不采纳张九龄的意见。皇帝后来在蜀中,想到张九龄的忠诚,为之落泪,并派使者到韶州祭奠张九龄,以厚礼救济他的家人。开元以后,天下人都喊张九龄为“曲江公”而不称他的名字。建中元年,德宗赞赏张九龄的遗风余烈,又追赠他为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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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75 张九龄的儿子张拯,在为父亲服丧期间,有节操品行,后来当了伊阙县令。恰巧安禄山攻占黄河、洛水一带,于是张拯被叛军俘获,但他终不肯接受伪官。贼寇平定后,张拯被提拔为太子赞美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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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77 张九龄的弟弟九皋,也有名,死在岭南节度使任上。张九龄的曾孙名叫仲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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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79 赞辞:人们的建立事业,没有不是开始时锐意进取,精心谋划,干到一半就逐渐松懈,最终则疲沓已极,无法振作的。观玄宗在开元时,厉精图治,资望高深的旧臣,常为他所敬畏,所以姚元崇、宋璟的话都被玄宗听从,计划都能得到实行,两人没有费大力气而功业已成。到了天下太平的时间已长,皇帝左右的大臣都是玄宗自己赏识和提拔的,玄宗便志满意骄,对大臣亲昵而轻视,张九龄的谏争愈尽力,玄宗对他的话就越不听从。志满就会忽视大臣们的计谋,意骄就会喜欢性情柔和的人、憎恶刚直的人,比较起来张九龄出力虽多,而考查所产生的效果,却远远不及姚、宋。最终至于形成异族小子搞乱中国,玄宗自身流亡到边远角落。不能说这是天定的气数,而是人世之事的招致才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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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69084 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1707222957]
1707269085 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新唐书卷一百三十九列传第六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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