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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之,俊臣纳贾人金。为御史纪履忠所劾,下狱当死。后忠其上变,得不诛,免为民。长寿中,还授殿中丞,坐赃贬同州参军事,暴纵自如,夺同僚妻,又辱其母。俄召为合宫尉,擢洛阳令,进司仆少卿,赐司农奴婢十人。以官户无面首,闻吐蕃酋阿史那斛瑟罗有婢善歌舞,令其党告以谋反,而求其婢,诸蕃长数十人,割耳剺面讼冤,仅得解。綦连耀等有异谋,吉顼以白俊臣,杀数十族。既欲擅发奸功,即中顼以法,顼大惧,求见后自直,乃免。俊臣诬司刑史樊戬,以谋反诛,其子诉阙下,有司无敢治,因自刳腹。秋官侍郎刘如璿为流涕,俊臣奏与同恶,如璿自诉年老而涕,吏论以绞,后为宥死,流汉州。万岁通天中,上巳,与其党集龙门,题搢绅名于石,抵而仆者先告,抵李昭德不能中。或以告昭德,昭德谋绳其恶,未发。卫遂忠虽无行,颇有辞辩,素与俊臣善。始王庆诜女适段简而美,俊臣矫诏强娶之。它日,会妻族,酒酣,遂忠诣之,阍者不肯通,遂忠直入嫚骂,俊臣耻妻见辱,已命驱而缚于廷,既乃释之,自此有隙,妻亦惭,自杀。简有妾美,俊臣遣人示风旨,简惧,以妾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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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臣知群臣不敢斥己,乃有异图,常自比石勒,欲告皇嗣及庐陵王与南北衙谋反,因得聘志。遂忠发其谋。初,俊臣屡掎摭诸武、太平公主、张昌宗等过咎,后不发。至是诸武怨,共证其罪。有诏斩于西市,年四十七,人皆相庆,曰:“今得背著床瞑矣!”争抉目、擿肝、醢其肉,须臾尽,以马践其骨,无孑余,家属籍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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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俊臣用事,讬天官得选者二百余员,及败,有司自首,后责之,对曰:“臣乱陛下法,身受戮;忤俊臣,覆臣家。”后赦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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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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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俊臣,京兆万年县人。父亲来操,是个赌徒,与乡中的蔡本关系友好。蔡本欠负赌博钱数十万无力偿还,来操便将他的妻子娶过来抵债,蔡本的妻子先已怀孕,娶过来后生下俊臣,遂冒其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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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俊臣天性残忍,喜欢反复无信,不经营产业。客居和州时进行奸盗,被捕送到狱中,他在狱中向朝廷密告有人谋反,刺史东平王李续审查讯问没有反状,打了他一百杖。天授时期,李续因罪被诛,来俊臣上书得到召见,自己陈说以前向朝廷密告琅邪王李冲谋反的情况,被李续所压抑。武后认为他诚实,多次提升他为侍御史,审问奉诏令关押在狱中的犯人,多次符合武后的旨意。武后暗中恣纵他的残酷,来挟制群臣,前后夷灭一千多个家族。只要谁一生中与他有细小的仇恨,都被投入狱中致死。拜他为左台御史中丞,朝廷内外的大臣恐惧得不敢大声出气,只能以眼睛来传达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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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俊臣便引用侯思止、王弘义、郭弘霸、李仁敬、康暐、卫遂忠等人,暗中集中不逞之徒一百多名,使他们用没根据的话来诬蔑公卿,密告急变。每当揭发一件事,千里之外同时告发,契合的没有一点差错,当时称之为“罗织”,牒报的左边写着:“请交给来俊臣或侯思止推究审问必能得实情。”武后相信他们的话,下诏在丽景门另外设置监狱,敕令来俊臣等专责审讯案件,一百人中没有一人能被宽免。王弘义等人戏称丽景门为“例竟”,说的是凡进入此门的人一概都完了。来俊臣与其部下制作《罗织经》一篇,详列支脉纲目,都有首有尾,按照所列项目进行罗织。来俊臣审讯囚犯时,不问轻重都向囚犯的鼻子里灌醋,掘地为牢,或者让囚犯睡在屎尿坑中,或者是断绝囚犯的食物,有的囚犯咬食衣服中棉絮为食,大抵非死终不得出狱。每当有赦令下来,他必然先杀死重犯后才宣读诏书。又制作大的刑枷,每种刑枷都有称号:一、定百脉,二、喘不得,三、突地吼,四、著即臣,五、失魂胆,六、实同反,七、反是实,八、死猪愁,九、求即死,十、求破家。后来又用铁制作冒头,被施刑枷的人在地上打滚,一会儿就断气。凡是囚犯被押到,先将刑具布列于前让囚犯看,没有不震惧的,全都自诬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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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初年,他诬告大臣狄仁杰、任令晖、李游道、袁智弘、崔神基、卢献等人下到狱中。来俊臣专门以诛杀大臣为功,于是奏请降制,凡囚犯一问就服罪的与自首相同,按照法律可以减死一等。狄仁杰等已经定下死罪,只等待处决的时日,对他稍微有些放宽,狄仁杰便派遣他的儿子拿着帛书去喊冤枉。武后见到后很愕然,责问来俊臣,来俊臣回答说:“这个囚犯没有被剥去头巾衣服,如果不是确实有罪,怎么肯服罪?”武后派遣通事舍人周綝前往视看,他便急忙让人穿着狄仁杰的襆带立在西厢房,周綝惧怕来俊臣,看着东面唯唯了几声离去,不敢报告真实情况。此前,宰相乐思晦被来俊臣夷灭其家,有个九岁的儿子在司农作隶役,向武后报告紧急事变,得以召见,说:“来俊臣凶残狠毒,罔上无道,如果陛下将假的条例反状交给他去审讯,不论事情大小都能如诏书上所列审讯出来。臣的父亲已死,家族被夷灭,我并不想求生,只惋惜的是陛下的法令被来俊臣所玩弄!”武后心中醒悟,因此狄仁杰等六族都免于一死。他又审讯大将军张虔勖、内侍范云仙,张虔勖不堪枉冤,向大理卿徐有功诉讼,来俊臣派卫士用乱刀砍他,范云仙自己说曾奉事过先帝,来俊臣命令将他的舌头割断,二人都当场死亡,人人都恐惧得敛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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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来俊臣接受商人的金钱。被御史纪履忠弹劾,被下到狱中,按律当死。武后认为他告密对朝廷忠诚,没有将他诛杀,贬为平民。长寿年间,将他召回授予殿中丞,犯贪赃罪被贬为同州参军事,他暴纵自如,逼夺同僚的妻子,又污辱他人的母亲。不久,召他任合宫尉,擢升为洛阳令,进位司仆少卿,赐给司农寺奴婢十人。因官户没有男妾,他听说吐蕃酋长阿史那斛瑟罗有奴婢善歌舞,令其党羽以谋反罪告他,从而求取他的奴婢,诸蕃酋长数十人,都割耳嫠面讼告冤枉,才得以免罪。綦连耀等有异谋,吉顼将他们的异谋告诉来俊臣,诛杀了数十家族,来俊臣欲独自据有告发奸谋的功劳,就中伤吉顼犯法,吉顼害怕,求见武后辩解,才免死。来俊臣诬告司刑史樊戬,以谋反罪被诛,他的儿子在阙下诉冤,官府中没有人敢管,因而自己刳腹而死。秋官侍郎刘如璿为此事流下眼泪,来俊臣上奏说刘如璿与樊戬是同党,刘如璿自诉说因年老而流泪,官吏定以绞刑罪,武后宽免了他,流放到汉州。万岁通天年间,上巳日,他与其党羽在龙门集合,将缙绅公卿的名字写在石头上,被掷中倒扑的先告发,先掷击李昭德的名字,没有击中。有人将此事告诉了李昭德,李昭德图谋对他们的恶行绳之以法,还没有行动。卫遂忠虽然品行不好,但是很有辞辩,平素与来俊臣关系好。起初,王庆诜的女儿长得很美,嫁给段简为妻,来俊臣矫诏强行将她娶为妻。有一天,在家中宴请妻子的族人,酒喝的正酣,卫遂忠来到,把门的阍者不肯替他通报,卫遂忠就直接闯入谩骂,来俊臣因妻子被辱骂感到耻辱,命令将他驱出并绑缚在大庭上,后来又将他释放,从此二人之间有了隙恨,他的妻子也因惭愧而自杀。段简有妾长得美,来俊臣派人去暗中告诉其意,段简惧怕,就将美妾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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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俊臣知道群臣不敢诉斥自己,于是产生异谋,经常将自己比作石勒,欲诬告皇嗣及庐陵王与南北衙谋反,这样就可以恣纵自己的意志。卫遂忠告发了他的阴谋。起初,来俊臣屡次指摘诸武氏、太平公主、张昌宗等人的过错,武后没有采取行动。这时候诸武氏怨恨他,共同证实他的罪行。下诏将他在西市斩首,死时四十七岁,人们都互相庆祝说:“今天才得以背挨床睡觉了!”人们都争着抉其目,镘其肝、醢其肉,一会儿就抢完,用马践踏他的骨头,没留下任何东西,他的家属全部籍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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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来俊臣当权时,嘱托天官选授了二百多个官员,及其败亡,官府自首,武后责备他,回答说:“臣乱了陛下的法律,自身受戮;触忤了来俊臣,臣的家族就要覆灭。”武后赦免了他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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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新唐书卷二百二十五上列传第一百五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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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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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禄山,营州柳城胡也,本姓康。母阿史德,为觋,居突厥中,祷子于轧荦山,虏所谓斗战神者,既而妊。及生,有光照穹庐,野兽尽鸣,望气者言其祥,范阳节度使张仁愿遣搜庐帐,欲尽杀之,匿而免。母以神所命,遂字轧荦山。少孤,随母嫁虏将安延偃。开元初,偃携以归国,与将军安道买亡子偕来,得依其家,故道买子安节厚德偃,约两家子为兄弟,乃冒姓安,更名禄山。及长,忮忍多智,善亿测人情,通六蕃语,为互市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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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珪节度幽州,禄山盗羊而获,守珪将杀之,呼曰:“公不欲灭两蕃邪?何杀我?”守珪壮其语,又见伟而皙,释之,与史思明俱为捉生。知山川水泉处,尝以五骑禽契丹数十人,守珪异之,稍益其兵,有讨辄克,拔为偏将。守珪丑其肥,由是不敢饱,因养为子。后以平卢兵马使擢特进、幽州节度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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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御史中丞张利贞采访河北,禄山百计谀媚,多出金谐结左右为私恩。利贞入朝,盛言禄山能,乃授营州都督,平卢军使、顺化州刺史。使者往来,阴以赂中其嗜,一口更誉,玄宗始才之。天宝元年,以平卢为节度,禄山为之使,兼柳城太守,押两蕃、渤海、黑水四府经略使。明年,入朝,奏对称旨,进骠骑大将军。又明年,代裴宽为范阳节度、河北采访使,仍领平卢军。禄山北还,诏中书门下尚书三省正员长官、御史中丞饯鸿胪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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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载,奚、契丹杀公主以叛,禄山幸邀功,肆其侵,于是两蕃贰。禄山起军击契丹,还奏:“梦李靖、李勣求食于臣,乃祠北郡,芝生于梁。”其诡诞敢言不疑如此。席豫为河北黜陟使,言禄山贤。时宰相李林甫嫌儒臣以战功进,尊宠间己,乃请颛用蕃将,故帝宠禄山益牢,群议不能轧,卒乱天下,林甫启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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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山阳为愚不敏盖其奸,承间奏曰:“臣生蕃戎,宠荣过甚,无异材可用,愿以身为陛下死。”天子以为诚,怜之。令见皇太子,不拜,左右擿语之,禄山曰:“臣不识朝廷仪,皇太子何官也?”帝曰:“吾百岁后付以位。”谢曰:“臣愚,知陛下不知太子,罪万死。”乃再拜。时杨贵妃有宠,禄山请为妃养儿,帝许之。其拜,必先妃后帝,帝怪之,答曰:“蕃人先母后父。”帝大悦,命与杨铦及三夫人约为兄弟。繇是禄山有乱天下意,令麾下刘骆谷居京师,伺朝廷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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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载,进御史大夫,封妻段为夫人,有国。林甫以宰相贵甚,群臣无敢钧礼,惟禄山倚恩,入谒倨。林甫欲讽寤之,使与王鉷偕,鉷亦位大夫,林甫见鉷,鉷趋拜卑约,禄山惕然,不觉自罄折。林甫与语,揣其意,迎剖其端,禄山大骇,以为神,每见,虽盛寒必流汗。林甫稍厚之,引至中书,覆以己袍。禄山德林甫,呼十郎。骆谷每奏事还,先问:“十郎何如?”有好言辄喜;若谓“大夫好检校”,则反手据床曰:“我且死!”优人李龟年为帝学之,帝以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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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益肥,腹缓及膝,奋两肩若挽牵者乃能行,作胡旋舞帝前,乃疾如风。帝视其腹曰:“胡腹中何有而大?”答曰:“唯赤心耳!”每乘驿入朝,半道必易马,号“大夫换马台”,不尔,马辄仆,故马必能负五石驰者乃胜载。帝为禄山起第京师,以中人督役,戒曰:“善为部署,禄山眼孔大,毋令笑我。”为琐户交疏,台观沼池华僭,帟幕率缇绣,金银为篣筐、爪篱,大抵服御虽乘舆不能过。帝登勤政楼,幄坐之左张金鸡大障,前置特榻,诏禄山坐,褰其幄,以示尊宠。太子谏曰:“自古幄坐非人臣当得,陛下宠禄山过甚,必骄。”帝曰:“胡有异相,我欲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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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太平久,人忘战,帝春秋高,嬖艳钳固,李林甫、杨国忠更持权,纲纪大乱。禄山计天下可取,逆谋日炽,每过朝堂龙尾道,南北睥睨,久乃去。更筑垒范阳北,号雄武城,峙兵积谷。养同罗、降奚、契丹曳落河八千人为假子,教家奴善弓矢者数百,畜单于、护真大马三万,牛羊五万,引张通儒、李廷坚、平洌、李史鱼、独孤问俗署幕府,以高尚典书记,严庄掌簿最,阿史那承庆,安太清、安守忠、李归仁、孙孝哲、蔡希德、牛廷玠、向润客、高邈、李钦溱、李立节、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晧、田承嗣、田乾真皆拔行伍,署大将。潜遣贾胡行诸道,岁输财百万。至大会,禄山踞重床,燎香,陈怪珍,胡人数百侍左右,引见诸贾,陈牺牲,女巫鼓舞于前以自神。阴令群贾市锦綵朱紫服数万为叛资。月进牛、橐驼、鹰、狗、奇禽异物,以蛊帝心,而人不聊。自以无功而贵,见天子盛开边,乃绐契丹诸酋,大置酒,毒焉,既酣,悉斩其首,先后杀数千人,献馘阙下。帝不知,赐铁券,封柳城郡公。又赠延偃范阳大都督,进禄山东平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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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载,兼河北道采访处置使,赐永宁园为邸。入朝,杨国忠兄弟姊弟廷之新丰,给玉食;至汤,将校皆赐浴。帝幸望春宫以待,献俘八千,诏赐永穆公主池观为游燕地。徙新第,请墨敕召宰相宴。是日,帝将击球,乃置会,命宰相皆赴。帝猎苑中,获鲜禽,必驰赐。诏上谷郡置五炉,许铸钱。又求兼河东,遂拜云中太守、河东节度使。既兼制三道,意益侈。男子凡十一,帝以庆宗为太仆卿,庆绪鸿胪卿,庆长秘书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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