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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臣我生性愚笨,见识浅陋,学术上荒疏没有建树,不料虚名偶然被圣上您知道了。陛下喜爱贤人,乐于办成善事,善于舍人之短,用人之长,就比如我这没有才能的人,从甲寅年至今,已经十三年了,曾经八次接到诏旨,心中自思,怎样才能报答陛下的恩德。臣又能够天天见到陛下,聆听教诲,恳切叮咛,无所不至,中书省的重大事务,允许臣畅所欲言。臣虽然然昏暗愚钝,蒙陛下知遇之恩,待我这样深厚,敢不谒尽忠诚,给陛下以万分之一的帮助呢?孟子说:“以困难的事勉励人,对君王来说叫作恭,陈述好的意见,拒绝邪恶叫作敬。”孔子说:“以道义奉事君主,行不通就停止。”为臣所遵循的,大致上也是如此。请求陛下宽恕我无才,体谅我的用心,那么,为臣我这微不足道的愚笨见解,也许对国家小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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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自古以来建立国家,都有规模。遵照这个模式去治理国家,治理的功绩指日可待。不然的话,心存疑问,眼睛迷惑,经常变更国家政策,看不出这有什么好处。昔日子产在周朝衰落时的郑国为相,孔明治理偏在一角的西蜀,其治绩后人自有定论,并终身遵循不变,而堂堂大元天下,难道没有一定的规矩而随便制定政策吗?考查先前的朝代,北方民族能够占有中原地区者,一定要实行汉人的制度才能够长久,因此后魏、辽、金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最长,其他朝代做不到这一点,都相继灭亡了,史册上记载得很清楚,可以查考。如果国家仍然居住在北方大漠中,就可以不推行汉人制度了。今天治理国家,还有什么比汉人制度更合适的制度呢?在陆地上行走应该用车,在水上行走应该用船,反过来便不能行走了。幽燕之地吃冷一点的食物,蜀汉之地吃热一点的食物,如果相反,就会发生变故。从这个道理来推论,国家应当推行汉法是没有疑问的。但是国家旧有的习俗传了上万代,世世代代都是显赫家庭出身的人物,一旦要驱使他接受臣仆提出的建议,服从已经灭亡国家的习俗,实行起来有一定难度。我曾经想过,寒冷与炎热,固然不一样,但是从寒冷变炎热,开始只是稍微温和一些,由温和而变为热,由热而变为炎热,积聚了一百八十二天寒冷才消退完。由炎热变为寒冷,道理也是这样,这是积累起来的经验。如果能逐渐地揣摩汉法,等待时日,心坚不变,经常更换一些不合适的旧法,事情不是没有转机的。这就在于陛下尊重相信汉法并能坚持下去,不让小人插手此事,不要指望在短期内取得效果,不要听信流言蜚语,那么治理国家的功效就可有成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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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中书省的事务非常繁杂,但是主要职责不外乎用人、立法两项而已。打一个近一点的比方,头发在头上,不用手去梳头而用篦梳去梳头;食物在器皿里,不用手去拿着吃而用勺子去舀。这两件事不能用手,但用篦梳与勺子,也就代表了手的功能。天子用人,与这有什么两样呢?当然人是否有才能,不一定知道得很详细,不可能得到一个人,就马上委以重任。不过要是知道谁是君子,谁是小人,仍然患得患失,拿不准是用还是不用,仅仅号称了解人,而实际上不能用人,这又有什么好处呢?每个人都要吃饭,只有厨师才能调和五味;每个人都看得见太阳和月亮,只有星官才能推算出日月盈亏之术,这是因为他们方法得当的缘故。古人有话说“想登高必须凭借丘陵,想到低处去必须凭借河流湖泊,治理天下必须凭借先王留下的那些治国的方法”。如今街谈巷议,动不动就拿古人开玩笑,殊不知现在口里吃的东西,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古人留下来的成法,是不能违背的,何况天下这样大,国家这么重要,古代的成法反而可以违背吗?这些人也太欠考虑了。治理人靠法律,守法律的是人。人和法律互相联结,上面安定,下情顺达,当宰相大臣的[只要处理好人和法的关系]就能够优哉游哉地坐在庙堂之上,没有烦恼,没有劳累,这就叫作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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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法令,用人才,现在虽不能马上做到和古人一样,但是已经当官的要给他俸禄,以培养他为政廉洁的情操;没有当官的,应当从宽制订政策,使他有被任用的机会,这样,不能被任用的怨声就可稍为缓和了。对外设立监察机构以便查处贪污和滥用职权,对内责成吏部定出升官需要什么样的资历,这样一来,资历低而想当大官的人,就慢慢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了。有再任和三任的官员,压一压地位高的,提拔一下地位低的,那么其才能的大小与爵位的高低,大致就可以平衡了。至于权贵之家的世袭制度,品级官员恩荫他的儿子,户口登记等,也应陆续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不应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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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姓生来就有欲望,没有国君就要发生混乱,上天宠爱并赋以重任,做国君和师长,这是把非常难的任务交给国君,不是把他放在很安全的地方让他享乐。因此,从尧、舜以来,聪明睿智的帝王都是兢兢业业,小心谨慎,确实知道天帝给他的是很艰巨的任务,受命之初就没有把事情设想得很容易。知道办事困难就从困难处着手,那么困难或许可以克服;不知道办事的困难而认为很容易办成,那么将来的困难说不定就无法克服了。孔子说:“当君王难,当大臣也不容易。”当大臣的道理方法,臣已经告诉安童了。至于当君王的困难,尤其是陛下所应当注意的,臣请求叙述其中迫切而重要的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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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子说什么话都容易,担忧的是做到很难。知道实践自己说的话不容易,说话就不能不谨慎了。从前刘安世言行一致,不说办不到的话,七年之后,终于有成就了。安世只是一个读书人,所交往的是一家中的亲人、一个乡村的群众,和他身份相同的大臣不过数十、百人到顶了,而他说话还这样谨慎,何况天下这么广大,百姓有上兆之多,事情千变万化,每天要处理上万件事情,当君王的以一人之身、一人之心去应酬这么多事情,想做到说话没有失误,哪里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有过去所说的话现在忘记了,今天所下达的命令后来又自己违犯了,一会答应,一会否定,一会一样,一会不同,政令变化无定,因此制度无法刊布,法律无法建立,臣下没有东西可以遵循,奸邪之人乘机作弊,天下的百姓对这种混乱现象疑惑惊诧,无所适从,议论国家没有法制、没有威信,竟到了这种地步。这没有其他原因,是因为非常难办的事情而不当成困难事情,而认为办着很容易的缘故。如能遵循《大学》所说的道理,以提高自身修养作为根本,一句话,一个行动,必须要弄清如何办,为什么要这样办,不因为喜爱谁而受到他的牵制,不因憎恶谁而掩盖掉他的长处,不凭借着一时高兴办事,不因一点小事的刺激而发怒,虚心诚意,办事情要深思熟虑而谨慎处理,虽偶有失误,但不会太多。但就是高居人上的人多数喜欢生活过得舒适惬意,当臣子的多喜欢拍马奉迎。拍马奉迎本是为的私利,私心太盛就不怕别人议论了;生活过得舒适惬意本来是人的欲望,欲心太盛就连天也不怕了。拿不怕天的心和不怕人的心结合在一起,那么他们所干的都是称心快意的事。心里痛快就会想起什么说什么,身体想动就动,哪里还肯兢兢业业,以修身养性作为根本,一言一行,经过深思熟虑而谨慎地去行事呢?这就是当君王的实践自己的话很难、对天下人说话算数就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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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性情真假难辨,有坦荡的,有奸险的,奸险的人们难以知道,坦荡的容易知道,这都是根据一个人的性情是坦荡还是奸险来决定一个人的。这里又有众寡之分。人少就易于了解,人多了就难以对他们了解,因此地位高的人难于了解下边的人,而地位低的人却容易了解上边的人,这是形势决定的。处在难于了解人的地位,驾驭那些难以了解的人,要想不受欺骗是很难的。从前包拯刚毅威风,严厉正直,号称明于察事,但是一个小官吏就能够欺骗他。然而包拯只是一个京城的负责官员而已,他受人欺骗,不过是耽误一件事、害一个人而已。天子位于亿兆百姓之上,手里掌握着给予、夺回、升迁、降职、赏赐、处罚、存活、杀死的大权,不幸被人欺骗,就会把错的当作对的,把对的当作错的,带来的祸患是无法计算的。天子是不应该有喜怒的,有高兴或愤怒,就有人称赞他的高兴来换取恩惠,煽动他的愤怒以张大自己的势力。天子也不应该有爱憎,有了爱憎,别人就借助爱来达到私人的目的,借助憎恶来复仇泄忿。甚至天子并不高兴,诳哄他让他高兴;本来天子没有恼怒,激他使他发怒;本来他对某些事并无兴趣,诳他称赞他使他对某些事感兴趣;本来对谁也不憎恶,而有人却攻击他使他憎恶。如果是这样,那么前进者未必是君子,后退者未必是小人,给予他的未必是因为他有功,被夺回官职的也不一定有罪,以至于赏、罚、生、杀,没有一件恰当的。天子还没有省悟过来是受了欺骗,反而任用他以防止天下人欺骗自己,欺骗到这种程度,还能够提防吗?从根本上说当君王的以了解人最宝贵,以用人为急务。任用的人得当,就不必事事提防了。既然想不出这个主意,那么天子所亲近的都是争着到天子身边来的人,喜欢捞取好处的人,没有廉耻的人。他们玩弄诈骗之术,千条路,万条道,来蛊惑天子的心,要想防止他们欺诈,就是尧、舜也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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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能的人把国事放在心上,把怜惜同情别人放在心上,不受利禄的诱惑,不为权势而屈服,把他放在关键位置上,一切事情都会得到正确处理,天下的人都会受到他的恩惠,这样的人对于百姓,对于国家,其重要性就是如此。有才能的人生不逢时,便隐匿声迹,世上的人对他是不易了解的。虽然有人知道他,但没有人推荐他,天子还是没办法知道。即使天子知道了,召见他,任命他,对待他就像厮役一样,有才能的人不屑于干的。虽然对有些人在外表上接见了他,对他也很有礼节,但是不采纳他的意见,有才能的人也不会为天子所用。或者采纳了他的意见,而又使小人参加,责成他们谋小利益,期望他们在短期内取得功效,有使用人才的名声,没有用人才的实际,有才能的人谁肯尸位素餐以取笑于天下人呢?这是人才很难引进的原因,还有难以合作的事情呢?人君处在非常高的地位,大多是喜欢听别人的错误,而不想听到自己有什么错误,务必使自己的心里痛快,而不考虑使百姓的心里痛快,有才能的人看到这一点便想去纠正,使国家安定,好像尧、舜那样正确,尧、舜那样安定才罢休。因此,同天子的态度永远难以契合,更何况奸邪佞幸之人,诋毁正确的,厌恶直率的,对正确而直率的人大肆攻击,千方百计陷害他们,可以预料他们一定会犯罪,又怎能指望他们办事公正,使天下人都能蒙受他们的恩惠呢!从古到今,有才干的人把为国家效劳看得很重,轻易不肯退守田园,正是因为受到信任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啊!大禹是圣人,听说别人有长处,就向他叩拜,他的儿子益还告诫自己“任用贤人不要三心二意,去掉邪恶不要疑虑重重”。后代的天子应如何办呢?这是任用人才的一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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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佞邪恶之人,他们心底奸险,但是手腕玩得很巧妙。只因为心底奸险,因此他的心理状态千变万化而人们无从知道;只因为手腕玩得巧妙,因此他有千条路万条道,使你抵挡不住。他向人献媚,似乎是对你很恭敬;他拼命攻击别人,给人的印象是很直爽,他的欺骗似乎很能使人相信,他能说会道使你觉得很亲近,一定要观察天子的高兴和恼怒,竭力去迎合他,窃用天子的权势立自己的威风,迎合天子的欲望打算结得天子的欢心,天子宠爱于上,威虐施行于下,大臣们不敢议论,亲近的人不敢说出自己的意见,流毒传遍天下而天子一点也不知道,到了这时再想去掉那些奸邪之人已经难了。尽管如此,这还只是那些不能及时省悟的天子,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这里面还有说辞。如宇文士及那样的奸佞,唐太宗非常清楚他的情况而不能把他斥退;李林甫妒贤忌能,唐明皇对他的奸谋了如指掌,但不能把他逐出朝廷。奸邪之人迷惑到了这种地步,怎不使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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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以诚心爱护臣下,那么臣下就会用忠贞报答天子,互相感动应合对方,道理就是这样。便是如果考察过去,有不能用常情来解释事物的。大禹治理洪水以救百姓,启又能很恭敬的继承夏禹的事业,对老百姓的恩惠已经很深了,但帝位传到太康,但是暴虐无道,因为千千万万百姓的仇恨怨望而被迫离位,这是为什么呢?汉高帝刘邦起自布衣,天下之人踊跃跟随他,他在荥阳遭难时,纪信甚至捐弃生命去解救他的危难,人心归附他,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了,等到天下已经平定,而沙漠中还有造反之人,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曾经考虑过,百姓拥戴天子,是根据天帝的命令来定的,最初并没有不顺从的心理,只是天子使他们失望,使他们忿忿不平,然后产生了怨恨。禹、启爱护百姓如同儿子一样,而太康却纵情欢乐而灭掉了祖宗的恩德,因此百姓感到失望;汉高祖以宽厚仁义得到天下,等到天下平定,便根据自己的爱憎进行赏罚,因此一切都不公平。古往今来的天子,凡是有恩德于百姓,而百姓埋怨甚至恼怒的,都和这种情况相类似。天子即位之初,已经用美好的言辞告诉天下人了,但是执行起来却不能兑现,因此怨恨就产生了。都是天子的臣民,没有大的悬殊,天子出于一己之私利,对一个人特别优厚,那么天子对他薄情的人,对这个人就要忌妒了,更何况天子对他薄情的人,却立有功劳,对他优厚的人,却犯了罪,人们能不从心底感到恼怒吗?必须如古代《大学》所说的道理,天子以修身养性作为根本,一言一行,完全可以被天下之人效法,一赏一罚,完全可以合乎天下人的公论,那么,亿兆人的心不用追求,便会很自然地得到,又哪里会有失望不平的牵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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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往下称为盛世之治者,莫过于汉朝的文帝、景帝时期,但是考察当时的情况,天象几次发生变化,山崩地震的次数不容易马上调查清楚,从小的方面看有水旱灾害,从大的方面看有叛乱亡国的迹象,天象的变化不是随便发生的。而文帝、景帝能够秉承天意,把养育百姓作为自己的主要任务,今年劝勉百姓种好农田,明年减轻地租,对百姓如此爱惜,很自然地能得到民心,祥瑞的气氛也出现了。为臣看到前年秋季,孛星出现在西方,彗星出现在东方,去年冬天彗星出在东方,又出现在西方。议论的人认为应当除旧布新,以便和天象变化相应和。为臣认为不如直接效法文帝、景帝谦恭节俭,爱护百姓,这样,道理明白,行为端正,百姓相信。天帝树立一个君主,本来是为下层百姓,因此孟子说“百姓重要,君王的分量便轻”。《书经》也说“天帝看待万物,是根据百姓的看法而定;天帝听取意见,是根据百姓的意见”。从这点来看,天帝的道理经常在下边,经常在不富裕的人那里。当君王的人,不从下层百姓中寻求治国之道,反而从高级官员中寻求;不从不富裕的人那里寻求,反而从家产富有的人那里寻求,这就是招致天变的原因,等到天变已经发生,迹象已经显露,紊乱反常的现象已经萌芽,还要沿袭过去的习俗去治国,压抑下层百姓并损害不富裕的人的利益,说是顺应了天帝的意志,不是很难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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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六点,都是难于治国的大致情况。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修明道德、任用贤人、爱护百姓三条罢了。这叫作治本。根本建立了,制度就可以公布,法律就可以执行,治理的功业就一定能够成功。不然的话,好人和恶人互相攻击,美好的和丑恶的现象交织在一起,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照这样的现状治理国家,是万万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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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人们说古代的圣君,必说尧、舜;一提起古代贤明的宰相,必定说稷、契。就因为尧、舜能够预知天体运行的规律并适应配合它,稷、契又知道尧、舜的心理,从而辅佐他们,因此能够为天下人做出榜样,并流传于后世。天帝的规律是喜爱广大百姓而不自私自利,尧与舜也是如此。如果天子能圣明并有良好的道德,百姓就会起变化;很虔诚地给予人们以发展的机会,达到人人都有成绩,个个都很高兴的地步,这才是顺应天体运行规律的实事。为臣我曾经推究探讨过历史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再三思考,参照古代圣贤的话,和现在的情况,没有什么不同。验证古代治理得好和混乱的情况,和现在没有什么两样,如果按照天帝的旨意去做事,百姓能够富裕,军队能够强大,人才能够兴旺,国力能够加大分量。这是我日夜思考的几件事。如今国家只知道如何巧妙地聚敛钱财,而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聚积钱财;只知道防止被人欺骗,而不打算怎样把人培养成完善的人;只是忧虑法令难以执行,而不忧虑法令并无可以执行的地方。如果能重视并给农民以优惠,不要打扰他们,不给他们带来灾难,把游手好闲的人驱赶到田地里劳动,教他们如何种庄稼,恳切晓谕并督促执行,十年以后,仓库里堆积的粮食,就不是今天所能比拟了。从京城到各郡县都设立学校,使皇太子以下以及百姓家的子弟,都进入到学校去,让他们懂得父子、君臣的伦理,从洒扫庭院、诗文应对以至于治国平天下的重要道理,都要知道,十年以后,天子知道怎样治理好天下人,天下人知道怎样为君王服务,上下和睦,肯定要比现在的情况好多了。按天帝的意志办事,让百姓子弟入学读书,这两件事能否实行,成千上万只眼睛都在盯着看。这两件事情办不好的话,其他事情都不可能指望成功了。这个道,就是尧、舜之道。孟子说:“不是尧、舜的主张和学说,我不敢报告给天子。”为臣是一个愚钝不足道的人,心里也愿向孟子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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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下之所以安定的原因,是因为百姓志向安定,读书人安于读书,农夫安于种田,工商业者安于工商,那么在上层的人就有安定的依据了。老百姓不安心居住在茅草屋中,一定要求当官拿俸禄;当官的人不安于当小官的地位,要求当大官。天下四方,千里万里,都像车辐条向着车轴延伸一样,各人都怀着贪得无厌,没有廉耻的心理,最高层的统治者会不感到寒心吗?臣听说取得天下靠崇尚勇敢,保有天下靠谦恭退让,不管是取是守,都有自己的方式,当天子的不能不清楚这一点啊!清楚后治国要有的放矢,只要把箭射出去,没有射不中的道理,不然的话,遇见事情便容易马上高兴,或马上发怒,高兴和发怒见之于脸色,言论从口中出来,人人都知道了。慢慢考察其中的原因,知道其中的有些人没有可高兴的事而高兴,他就后悔这个高兴是失误;没有可以发怒的事情而发怒,必定后悔发怒是个失误,有的人甚至先高兴后发怒,或先发怒而后高兴,发号施令经常有变化,喜怒不加节制,这就是有些人忽喜忽怒的原因。因此先前的帝王安下心来,谦恭沉默,不轻易高兴或发怒,某项政策还未实施时,虽然和他很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他要发号施令,虽然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因此他号令简明而不后悔,所发命令没有不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政策不能老是变化,尤其对国人不能老是失信,周幽王无道,不懂得这些道理,现在没有这种现象,何苦使天下人对天子不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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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折送上去,世祖很高兴地采纳了。许衡自从见到天子,陈奏了许多事情,等到退朝以后,就把草稿都删削了,因此他的言论大多不公开,很少有人知道,流传下来的只有一篇奏折。许衡多病,天子允许他五天到一次中书省,不时赏赐皇家的名药美酒,用来调养身体。至元四年,允许他回到怀州,次年又召回朝廷,他的奏折以及和天子之间的对话,都秘而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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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六年,受命与太常卿徐世隆制定朝廷礼仪,既成之后,天子亲临参观,甚为高兴。又下诏与太保刘秉忠、左丞张文谦制定官制,许衡考核了古往今来分开、合并及隶属关系的次序,去掉其中的暂时代理、新增添的、多余的、分支的机构,凡中书省各部、枢密院、御史台、郡县以及后妃、藩臣、其他衙门的隶属统治关系,制成图表。至元七年,上奏给世祖。第二天,世祖让许衡召集公卿大臣议论尚书省、枢密院、御史台行文的格式,许衡说:“中书省帮助天子总理国政,枢密院、御史台应该呈请。”当时商挺在枢密院,高鸣在御史台,都不高兴,打算定为咨禀,并拿大话威胁许衡说:“枢密院、御史台都是宗亲大臣在担任职务,得罪了他们,祸患就不能预测了。”许衡说:“我是讨论国家制度,与谁担任什么职务有何关系。”便和商挺等人在天子面前辩论,世祖说:“许衡说得对,我的意见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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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80206
不久,阿合马任中书平章政事,领导尚书省六部事务,专权,势力轰动朝野,一时之间,大臣们都去拍马奉承他,许衡每次和他商议事情,都坚持正义,一点也不退让。过了不久阿合马的儿子又被任命为佥枢密院使,许衡一人坚持异议说:“国家大事,不过是军权、政权、财权三项而已。如今他的父亲掌握政权、财权,儿子又掌管军权,不妥当。”世祖说:“你忧虑他会反叛吗?”许衡回答说:“他虽不会反叛,但这样做不合乎道理。”阿合马因此恨他,积极推荐许衡应在中书省任职,以便借机会中伤他。不久许衡被任命为中书左丞,许衡多次推辞不就,世祖命身边的侍从把他拉出去,许衡走到门槛时返回来奏道:“陛下命我出来,是出中书省吗?”世祖笑着说:“是出殿门。”跟随世祖到上京,便罗列阿合马专权欺上、危害政治、祸害百姓等若干件事,世祖没有回答。于是称病请求解除职务。世祖有点悲伤,把他儿子师可召来,并且下旨让许衡推荐代替自己的人,许衡上奏说:“用人,是天子的大权,臣下泛泛议论某人是否称职还可以,如果让谁担任什么官职,应当由天子独断,不可使臣下有出卖恩惠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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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祖早就想开建太学,适逢许衡坚持告老还乡,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至元八年,任命许衡为集贤殿大学士兼国子祭酒,世祖亲自挑选蒙古人子弟,让许衡教导。许衡听到这项任命,高兴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全国人朴实无华之风还未丢失,干什么事都能专心致志,如果把他们放在良善之人中熏陶数年,将来必能为国家所用。”便请求征召他的弟子王樟、刘季伟、韩思永、耶律有尚、吕端善、姚燧、高凝、白栋、苏郁、姚瞛、孙安、刘中十二人任伴读。天子下诏让他们乘驿车来京师,分到各斋中任斋长。当时所选的学生年纪小,许衡对待他们像成年人那样,爱护他们像儿子那样,出入学校前进后退,严格得像君臣关系。他教育的方法,根据他省悟的程度让他明白什么是善,借助他的聪明以启发他的闭塞,审察他行动的信息决定对他应该紧张或是松弛。读书闲暇时,就演习礼节,或学习书法、算术。年龄小的让他们学习拜跪、作揖逊让、前进后退、应对等礼节,或射箭,或投壶,输了要罚读书若干遍。时间长了,学生们人人都从中找到了乐趣,尊敬老师,热爱专业,就是儿童也知道三纲五常是世上的人应该遵循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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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十年,执掌大权的大臣多次诋毁汉法,学生连吃饭都维持不下去了,许衡请求回到怀州去。世祖询问翰林学士王磐,王磐回答说:“许衡教育学生有方,学生马上就能从政,这事有关国家大局,不应该让许衡走。”世祖命令诸位老臣商议许衡的去留问题,窦默替许衡恳求说情,世祖才允许许衡回去,任命赞善王徇代理学校事务。刘秉忠等人上奏,请求让许衡的弟子耶律有尚、苏郁、白栋任助教,以便遵守许衡制定的学规,世祖答应了。
170728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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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自取得中原后,使用金朝的《大明历》,自从大定年间订正后已六七十年了,气朔加时渐渐有了误差。世祖认为如今天下统一,应该纠正时日。至元十三年,下诏王恂制定新历法。王徇认为历家知道历的计算方法而不知其原理,应该让许衡领导,便任他为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教导率领太史院事务,召他来京师。许衡认为冬至这一天是历法的根本,而寻求历法的根本在于检验天气。现在所用的是宋朝的旧仪器,从汴京运到京师已经舛误了,加上年月既久,规环不谐调。便和太史令郭守敬等人新制仪象圭表,从丙子年冬天开始,天天测量晷景,得到丁丑、戊寅、己卯三年冬至增加时间,减去《大明历》十九刻二十分,又增加减少古岁岁余差法,往上考察春秋以来冬至这一天,完全吻合。用月食冲及金木二星距离验证冬至日躔,校以旧历退七十六分。以太阳运转快慢的平行度验证月离宿度,增加旧历三十刻。用线代替管子去窥测赤道的宿度。用四正定气定立增加或是减少的限度,以此来确定每天长了或是缩短了。分二十八限为三百三十六,来确定月亮的迟或是慢。把赤道变为九道来确定月亮的运行。用快慢转定度来分定朔,而不用平行度。用日月实际交合的时刻来确定每月的最后一天,而不用虚定法。用躔离緿緾来确定交食。许衡使用的方法比古代完备,又完全去掉了其他历法中积年月日方法中的附会部分,完全根据天道自然的规律,可以永久使用而不产生弊端。其他纠正讹误补完缺少等,不止一件事。至元十七年,历法修成,呈奏给世祖,世祖赐名叫《授时历》,颁行于天下。
1707280213
1707280214
六月间,因疾病请求回到怀州,皇太子请示世祖,以许衡的儿子师可任怀孟路总管赡养许衡,并命东宫官晓谕许衡说:“你不要为你的主张无法施行而担忧,只要你身体健康,会有机会施行的,你要善于用药,爱护身体。”至元十八年,许衡的病沉重,家中人天天祷告,许衡说:“我一天不死,岂可不祭祀祖先?”家人搀扶着他,按照礼节拜了祖先。完成仪式之后,全家人一起吃饭,都显出高兴的样子。一会儿许衡就去世了,年龄七十三岁。这一天,雷鸣电闪,大风拔掉了树木。怀州人无论贵贱老幼,都在家门口痛哭。四邻左右的读书人听到许衡逝世的消息,都聚在一起痛哭。有从数千里之外到许衡墓下痛哭者。
1707280215
1707280216
许衡善于教育人,他言语温和,即使与儿童对话,也怕伤着他,因此许衡所到之处,不论贵贱有才能或没才能的人,都乐意跟随他,根据他们的才能,不管是聪明、糊涂,才大才小,都能从许衡那里学到东西,可以对社会有用。他死去时,人们都泣不成声,不忍心离开他,执行他的教导如金科玉律,终身不敢忘。有人没有到许衡门下读书,只是得到了他一点学问,便努力去施行并成名者,所在多有。听许衡讲话,即使武夫、平常人或者持不同见解的人,没有不受到感动而悔悟的。丞相安童一见许衡,便对同僚说:“你们这些人自己说和许衡不相上下,实际上是用十百跟千万相比,差距太大了。”翰林承旨王磐气派与人不同,他服气的人很少,唯独见了许衡说:“许先生,真是神明呀!”大德元年,追赠荣禄大夫、司徒,谥号文正。至大二年,加衔为正学垂宪佐运功臣、太傅、开府仪同三司,封魏国公。皇庆二年,天子下诏在孔子庙立像陪祀。延祐初年又在京兆建立书院以祭祀许衡,拨给田亩,用收成来供祭祀之用,取名为鲁斋书院。鲁斋是许衡在魏郡居住时所题字的书斋名字。许衡的儿子叫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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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元史卷一百六十一列传第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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