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281944
近年以来,台纲不肃,以刑名轻重为能事,以问囚多寡为勋劳,甚非所以励清要、长风采也。御史纠弹,皆承密旨,每闻上有赦宥,则必故为执持,意谓如此,则上恩愈重。此皆小人趋媚效劳之细术,陛下何不肝胆而镜照之哉?
1707281945
1707281946
陛下进人不择贤否,授职不量重轻。建不为君用之法,所谓取之尽锱铢,置朋奸倚法之条,所谓用之如泥沙。监生进士,经明行修,而多屈于下僚。孝廉人才,冥蹈瞽趋,而或布于朝省。椎埋嚚悍之夫,阘茸下愚之辈,朝捐刀镊,暮拥冠裳,左弃筐箧,右绾组符。是故贤者羞为之等列,庸人悉习其风流。以贪婪苟免为得计,以廉洁受刑为饰辞。出于吏部者无贤否之分,入于刑部者无枉直之判。天下皆谓陛下任喜怒为生杀,而不知皆臣下之乏忠良也。
1707281947
1707281948
古者善恶,乡邻必记。今虽有申明旌善之举,而无党庠乡学之规,互知之法虽严,训告之方未备。臣欲求古人治家之礼,睦邻之法,若古蓝田吕氏之《乡约》,今义门郑氏之家范,布之天下。世臣大族,率先以劝,旌之复之,为民表帅,将见作新于变,至于比屋可封不难矣。
1707281949
1707281950
陛下天资至高,合于道微。神怪妄诞,臣知陛下洞瞩之矣。然犹不免所谓神道设教者,臣谓不必然也。一统之舆图已定矣,一时之人心已服矣,一切之奸雄已慑矣。天无变灾,民无患害,圣躬康宁,圣子圣孙继继绳绳,所谓得真符者矣。何必兴师以取宝为名,谕众以神仙为征应也哉?
1707281951
1707281952
臣观地有盛衰,物有盈虚,而商税之征,率皆定额。是使其或盈也,奸黠得以侵欺;其歉也,良善困于补纳。夏税一也,而茶椒有粮,菒丝有税。既税于所产之地,又税于所过之津,何其夺民之利至于如此之密也。且多贫下之家,不免抛荒之咎。今日之土地,无前日之生植,而今日之征聚,有前日之税粮。或卖产以供税,产去而税存;或赔办以当役,役重而民困。土田之高下不均,起科之轻重无别,膏腴而税反轻,瘠卤而税反重。欲拯困而革其弊,莫若行授田均田之法,兼行常平义仓之举。积之以渐,至有九年之食无难者。
1707281953
1707281954
臣闻仲尼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近世狃于晏安,堕名城,销锋镝,禁兵讳武,以为太平。一旦有不测之虞,连城望风而靡。及今宜敕有司整葺,宽之以岁月,守之以里胥,额设弓手,兼教民兵。开武举以收天下之英雄,广乡校以延天下之俊乂。古时多有书院学田,贡士有庄,义田有族,皆宜兴复而广益之。
1707281955
1707281956
夫罪人不孥,罚弗及嗣。连坐起于秦法,孥戮本于伪书。今之为善者妻子未必蒙荣,有过者里胥必陷其罪。况律以人伦为重,而有给配妇女之条,听之于不义,则又何取夫节义哉?此风化之所由也。
1707281957
1707281958
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尚书、侍郎,内侍也,而以加于六卿。郎中、员外,内职也,而以名于六属。御史词臣,所以居宠台阁,郡守县令,不应回避乡邦。同寅协恭,相倡以礼。而今内外百司捶楚属官,甚于奴隶。是使柔懦之徒,荡无廉耻,进退奔趋,肌肤不保,甚非所以长孝行、励节义也。臣以为自今非犯罪恶解官,笞杖之刑勿用,催科督厉,小有过差,蒲鞭示辱,亦足惩矣。
1707281959
1707281960
臣但知罄竭愚衷,急于陈献,略无次序,惟陛下幸垂鉴焉。
1707281961
1707281962
书奏,帝称其才。已,复献《太平十策》,文多不录。
1707281963
1707281964
缙尝入兵部索皂隶,语嫚。尚书沈溍以闻。帝曰:“缙以冗散自恣耶?”命改为御史。韩国公李善长得罪死,缙代郎中王国用草疏白其冤。又为同官夏长文草疏,劾都御史袁泰。泰深衔之。时近臣父皆得入觐。缙父开至,帝谓曰:“大器晚成,若以而子归,益令进学,后十年来,大用未晚也。”
1707281965
1707281966
1707281967
归八年,太祖崩,缙入临京师。有司劾缙违诏旨,且母丧未葬,父年九十,不当舍以行。谪河州卫吏。时礼部侍郎董伦方为惠帝所信任,缙因寓书于伦曰:“缙率易狂愚,无所避忌,数上封事,所言分封势重,万一不幸,必有厉长、吴濞之虞。哈术来归,钦承顾问,谓宜待之有礼,稍忤机权,其徒必贰。此类非一,颇皆亿中。又尝为王国用草谏书,言韩国事,为詹徽所疾,欲中以危法。伏蒙圣恩,申之慰谕,重以镪赐,令以十年著述,冠带来廷。《元史》舛误,承命改修,及踵成《宋书》,删定《礼经》,凡例皆已留中。奉亲之暇,杜门纂述,渐有次第,洊将八载。宾天之讣忽闻,痛切欲绝。母丧在殡,未遑安厝,家有九十之亲,倚门望思,皆不暇恋,冀一拜山陵,陨泪九土。何图诖误,蒙恩远行。扬、粤之人,不耐寒暑,复多疾病,俯仰奔趋,伍于吏卒,诚不堪忍。昼夜涕泣,恒惧不测,负平生之心,抱万古之痛。是以数鸣知感。冀还京师,得望天颜,或遂南还,父子相见,即更生之日也。”伦乃荐缙,召为翰林待诏。
1707281968
1707281969
成祖入京师,擢侍读,命与黄淮、杨士奇、胡广、金幼孜、杨荣、胡俨并直文渊阁,预机务。内阁预机务自此始。
1707281970
1707281971
寻进侍读学士,奉命总裁《太祖实录》及《列女传》。书成,赐银币。永乐二年,皇太子立,进缙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帝尝召缙等曰:“尔七人朝夕左右,朕嘉尔勤慎,时言之宫中。恒情,慎初易,保终难,愿共勉焉。”因各赐五品服,命七人命妇朝皇后于柔仪殿,后劳赐备至。又以立春日赐缙等金绮衣,与尚书埒。缙等入谢,帝曰:“代言之司,机密所系,且旦夕侍朕,裨益不在尚书下也。”一日,帝御奉天门,谕六科诸臣直言,因顾缙等曰:“王、魏之风,世不多有。若使进言者无所惧,听言者无所忤,天下何患不治,朕与尔等共勉之。”其年秋,胡俨出为祭酒,缙等六人从容献纳。帝尝虚己以听。
1707281972
1707281973
缙少登朝,才高,任事直前,表里洞达。引拔士类,有一善称之不容口。然好臧否,无顾忌,廷臣多害其宠。又以定储议,为汉王高煦所忌,遂致败。先是,储位未定,淇国公丘福言汉王有功,宜立。帝密问缙。缙称:“皇长子仁孝,天下归心。”帝不应。缙又顿首曰:“好圣孙。”谓宣宗也。帝颔之。太子遂定。高煦由是深恨缙。会大发兵讨安南,缙谏。不听。卒平之,置郡县。而太子既立,又时时失帝意。高煦宠益隆,礼秩逾嫡。缙又谏曰:“是启争也,不可。”帝怒,谓其离间骨肉,恩礼寖衰。四年赐黄淮等五人二品纱罗衣,而不及缙。久之,福等议稍稍传达外廷,高煦遂谮缙泄禁中语。明年,缙坐廷试读卷不公,谪广西布政司参议。既行,礼部郎中李至刚言缙怨望,改交阯,命督饷化州。
1707281974
1707281975
永乐八年,缙奏事入京,值帝北征,缙谒皇太子而还。汉王言缙伺上出,私觐太子,径归,无人臣礼。帝震怒。缙时方偕检讨王偁道广东,览山川,上疏请凿赣江通南北。奏至,逮缙下诏狱,拷掠备至。词连大理丞汤宗,宗人府经历高得旸,中允李贯,赞善王汝玉,编修朱纮,检讨蒋骥、潘畿、萧引高并及至刚,皆下狱。汝玉、贯、纮、引高、得阳皆瘐死。十三年,锦衣卫帅纪纲上囚籍。帝见缙姓名曰:“缙犹在耶?”纲遂醉缙酒,埋积雪中,立死。年四十七。籍其家,妻子宗族徙辽东。
1707281976
1707281977
方缙居翰林时,内官张兴恃宠笞人左顺门外。缙叱之,兴敛手退。帝尝书廷臣名,命缙各疏其短长。缙言:“蹇义天资厚重,中无定见。夏原吉有德量,不远小人。刘俊有才干,不知顾义。郑赐可谓君子,颇短于才。李至刚诞而附势,虽才不端。黄福秉心易直,确有执守。陈瑛刻于用法,尚能持廉。宋礼戆直而苛,人怨不恤。陈洽疏通警敏,亦不失正。方宾簿书之才,驵侩之心。”帝以付太子,太子因问尹昌隆、王汝玉。缙对曰:“昌隆君子而量不弘。汝玉文翰不易得,惜有市心耳。”后仁宗即位,出缙所疏示杨士奇曰:“人言缙狂,观所论列,皆有定见,不狂也。”诏归缙妻子宗族。
1707281978
1707281979
缙初与胡广同侍成祖宴。帝曰:“尔二人生同里,长同学,仕同官。缙有子,广可以女妻之。”广顿首曰:“臣妻方娠,未卜男女。”帝笑曰:“定女矣。”已而果生女,遂约婚。缙败,子祯亮徙辽东,广欲离婚。女截耳誓曰:“薄命之婚,皇上主之,大人面承之,有死无二。”及赦还,卒归祯亮。
1707281980
1707281981
正统元年八月诏还所籍家产。成化元年复缙官,赠朝议大夫。始缙言汉王及安南事得祸。后高煦以叛诛。安南数反,置吏未久,复弃去。悉如缙言。
1707281982
1707281983
缙兄纶,洪武中,亦官御史,性刚直。后改应天教授。子祯期,以书名。
1707281984
1707281985
译文:
1707281986
1707281987
解缙,字大绅,吉水人。其祖父解子元,担任元朝安福州的判官。发生军队叛乱,他恪守正义,坚持道德规范,结果被杀。父亲解开,太祖朱元璋曾召见并与之谈论元朝事,且打算授其官职,他辞谢而去。
1707281988
1707281989
解缙少年时很聪敏,洪武二十一年考中进士,授为中书庶吉士。颇受明太祖的器重,经常使其陪侍身边。一天,明太祖在餐厅西室对解缙说:“我与你从规范礼法来说是君臣,从恩情来说如同父子,你应当知无不言。”解缙遂于当天上一封万言书,大略内容是:
1707281990
1707281991
我听说政令改动太频则失信于民,刑法太繁、杀戮太多民众反而会藐视法令。从建国至今,已将近二十年,没有经常不变之法令,没有一日无犯罪之人。曾听说陛下震怒之时,斩草除根,株连甚多,意在杀戮奸逆叛党。却未曾听说褒奖过某一位大好人,赏赐延至其一生,并使恩泽广至其乡里邻右,且能始终如一者。
1707281992
1707281993
我看到陛下很爱看《说苑》《韵府》等杂书和《道德经》《心经》等,我私下以为这是很不适宜的。《说苑》是刘向所写,内容多谈战国纵横之论。《韵府》是元朝的阴氏所写,转抄辑录一些污秽杂语,没有什么可取之处。陛下如果欣赏该书的便于检阅,我可以召集一些杰出的儒士文人,请由我执笔随他们其后,上溯唐尧、虞舜、夏禹、商汤、周文王和武王、孔子之世,下及关、闽、濂、洛之学,根基坚实,精深详明,分门别类,刻成一书,上接经史,这难道不是太平盛世制成的一部杰作吗?如今《六经》残缺不全,《礼记》出于汉代儒士之手,舛谬杂乱之处非常多,应当及时删改。访求审定乐书的儒士,备齐了百王典籍,写成乐书一部,以便万世能够受益。尊奉祭祀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皋陶、伊尹、太公、周公、稷、契、夷、益、傅说、箕子牌位于太学之中。至于孔子,则无论天子还是黎民百姓,都把他作为先师来祭祀,并且将颜子、曾子、子思、孟子等人随之附祀。自闵子以下各人,则分别在其家乡祭祀。在原鲁国的阙里,仍然建造叔梁纥庙,追赠王爵称号,以颜路、曾皙、孔鲤附祀其中。一改历代因循守旧之陈规,创立起天朝的文化典籍和先贤哲人,难道不是一大盛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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