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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最初亲政，张居正曾经编纂过去治乱的事例一百余条，画成图，以通俗的话加以解释，使皇帝容易懂。到现在，再嘱儒臣记录太祖、明代历朝皇帝的《宝训》《实录》，分类编成书，共四十种，题为：创业艰难，励精图治，勤学，敬天，法祖，保民，谨祭祀，崇孝敬，端好尚，慎起居，戒游佚，正宫闱，教储贰，睦宗藩，亲贤臣，去奸邪，纳谏，理财，守法，警诫，务实，正纪纲，审官，久任，重守令，驭近习，待外戚，重农桑，兴教化，明赏罚，信诏令，谨名分，裁贡献，慎赏赉，敦节俭，慎刑狱，褒功德，屏异端，饬武备，御戎狄。那些词很多都是精辟切实的，请求用经筵有空的时间进讲。又请设立起居注，记录皇帝的言论行动和朝廷内外的事，每日用翰林官四个人进去值班，以奉皇帝的命令写作诗文或准备皇帝顾问。皇帝都用好话回报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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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自从素服办公后，更加偏激放恣。他对官员的任用罢免提升降级，多数只是由于个人的爱憎。左右办事的人多数都接受贿赂。冯保的门客徐爵提升任用至锦衣卫指挥同知，代理南镇抚司事。张居正三个儿子都考中了进士。家奴游七用钱捐官，勋臣国戚文武官员多数和他有交往，通姻好。游七穿了官服报告要事拜见官员，置身于士大夫行列之中。人们因此更加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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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张居正病。皇帝不断颁发敕文询问病情，给了很多黄金和丝织品作为医药费。过了四个月病还没有好，官员们一起供斋醮神，设坛为他祈祷。南京、秦、晋、楚、豫各地的大官，无不设坛祭祷。皇帝令张四维等处理内阁中琐碎的政务，大事送到张居正家里，让他品评筹划计议。张居正开始还是亲自处理，后来疲乏得甚至不能全部看完那些公文，但还是不让张四维等参与。及至病情危急，请求回乡。皇上婉言答复，下诏慰问挽留，称他为“太师张太岳先生”。张居正自己估计到病好不了，推荐前礼部尚书潘晟和尚书梁梦龙，侍郎余有丁、许国、陈经邦，后来，又再推荐尚书徐学谟、曾省吾、张学颜，侍郎王篆等可以重用。皇帝因此把他们的名字粘在御屏上。潘晟，曾经教过冯保，冯保硬要张居正推荐他。当时张居正已经极度昏迷，不能控制自己了。及至死，皇帝因此不出朝，谕令按国公兼师傅的规格，设九坛祭。张居正先是因为六年考满，加特进中极殿大学士；因为九年考满，加赐绣着坐蟒的袍服，进左柱国，荫一个儿子为尚宝丞；因为皇帝完婚，加年俸禄一百石，录用儿子锦衣千户为指挥佥事；因为十二年考满，加太傅；因为辽东打了大胜仗，进太师，加年俸禄二百石，儿子由指挥佥事升为同知。到了这时，赠上柱国，谥号文忠，命令四品京官、锦衣堂上官、司礼太监护送他的棺柩回家乡安葬。于是张四维开始主管政务，而与张居正所推荐的王篆、曾省吾等闹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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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皇帝所宠幸的宦官张诚得罪了冯保，被排斥到宫外，皇帝让他秘密侦察冯保和张居正的动静。到了现在，张诚再进宫，把冯保、张居正两个人互相勾结，肆意专横的情况告诉了皇帝，而且说冯保所收藏的珍宝超过了皇家。皇帝心动了。左右的人亦不断说冯保的过错罪恶，而张四维的门人御史李植更极力攻击徐爵与冯保挟持诈骗、勾结犯法各种罪状。皇帝抓了冯保关起来，把徐爵逮捕关到诏狱。发配冯保到南京，降为奉御，把他家的金银珠宝全部抄没，价值巨万。皇帝怀疑张居正所积蓄的更多，心里更加羡慕。监察官员弹劾王篆、曾省吾并弹劾张居正，王篆、曾省吾都得了罪。新进用的人更加致力攻击张居正。皇帝下诏夺去上柱国、太师，又再夺去谥号。张居正所推荐引用的人，几乎全部受到排斥、革职。召回吴中行、赵用贤等，分别得予不同的调动提升。赠官给刘台，把财产发还给他。御史杨可立再追述攻击张居正的罪，指责张居正罗织陷害构成了辽庶人宪的案件。庶人的妃因此上疏争辩冤枉，而且说：“庶人有金宝以万计，都落到张居正那里了。”皇帝命令司礼太监张诚和侍郎丘橓连同锦衣指挥、给事中一起查抄张居正的家。张诚等将要去到的时候，荆州守令已经先登记了人口，锁了他的门，张居正的子女多数逃避到空房里。等到开门，已经饿死了十来个。张诚等把他各个儿子兄弟的收藏全部抄出来，得到黄金万两，白金十余万两。张居正的长子礼部主事张敬修捱不住刑罚，自己胡乱招认寄存了三十万金在曾省吾、王篆和傅作舟等人那里，接着就自己上吊死了。这情况上报以后，申时行等和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联合上疏，请求稍为放宽一点；刑部尚书潘季驯的奏疏尤其激烈苦楚。皇帝下诏留一所空的宅子、十顷田，赡养张居正的母亲。而御史丁此吕再追述评论考场的事，说高启愚用舜、禹命题，是为张居正策划接受禅让。尚书杨巍等和他互相驳斥。如果丁此吕被调外任，高启愚被革职。后来上言的人还不断攻击张居正。皇帝下诏全部革去张居正的官职俸禄，夺回以前赐给他的玺书、四代的诰命，把他的罪状公布天下，说应当剖开棺木碎割尸体，而姑且免了。他的弟弟都指挥张居易，儿子编修张嗣修，都发配到烟瘴地方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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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万历年间，没有敢为张居正昭雪的人。熹宗的时候，朝臣稍稍追述一下。而邹元标任都御史，亦称赞张居正。皇帝下诏恢复了他原来的官职，给予埋葬祭祀。崇祯三年，礼部侍郎罗喻义等上诉张居正的冤枉。皇帝令部里讨论，恢复了两个荫职和诰命。崇祯十三年，张敬修的孙张同敞请求恢复所荫的武职，并恢复张敬修的官。皇帝授予张同敞中书舍人，而下令部里讨论张敬修的事。尚书李日宣等说：“前首辅张居正，受皇帝临终嘱托辅助国家政务，跟随神宗十年。任劳任怨，把废坏了的制度兴举，把松弛的政体整顿，辅助成万历初年的稳定。当时中外太平无事，国内民生富裕物资充足，伦理道德、法律制度都很昌明。功在国家，时间长了以后定论，人们更加怀念他。”皇帝同意了他的意见，恢复了张敬修的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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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1707223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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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明史卷二百二十六列传第一百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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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1707223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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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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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字汝贤，琼山人。举乡试。入都，即伏阙上《平黎策》，欲开道置县，以靖乡土。识者壮之。署南平教谕。御史诣学宫，属吏咸伏谒，瑞独长揖，曰：“台谒当以属礼，此堂，师长教士地，不当屈。”迁淳安知县。布袍脱粟，令老仆艺蔬自给。总督胡宗宪尝语人曰：“昨闻海令为母寿，市肉二斤矣。”宗宪子过淳安，怒驿吏，倒悬之。瑞曰：“曩胡公按部，令所过毋供张。今其行装盛，必非胡公子。”发橐金数千，纳之库，驰告宗宪，宗宪无以罪。都御史鄢懋卿行部过，供具甚薄，抗言邑小不足容车马。懋卿恚甚。然素闻瑞名，为敛威去，而属巡盐御史袁淳论瑞及慈溪知县霍与瑕。与瑕，尚书韬子，亦抗直不谄懋卿者也。时瑞已擢嘉兴通判，坐谪兴国州判官。久之，陆光祖为文选，擢瑞户部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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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世宗享国日久，不视朝，深居西苑，专意斋醮。督抚大吏争上符瑞，礼官辄表贺。廷臣自杨最、杨爵得罪后，无敢言时政者。四十五年二月，瑞独上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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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闻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其任至重。欲称其任，亦惟以责寄臣工，使尽言而已。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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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汉文帝贤主也，贾谊犹痛哭流涕而言。非苛责也，以文帝性仁而近柔，虽有及民之美，将不免于怠废，此谊所大虑也。陛下天资英断，过汉文远甚。然文帝能充其仁恕之性，节用爱人，使天下贯朽粟陈，几致刑措。陛下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反刚明之质而误用之。至谓遐举可得，一意修真，竭民脂膏，滥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法纪弛矣。数年推广事例，名器滥矣。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人以为薄于夫妇。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无时，盗贼滋炽。陛下试思今日天下，为何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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迩者严嵩罢相，世蕃极刑，一时差快人意。然嵩罢之后犹嵩未相之前而已，世非甚清明也，不及汉文帝远甚。盖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古者人君有过，赖臣工匡弼。今乃修斋建醮，相率进香，仙桃天药，同辞表贺。建宫筑室，则将作竭力经营；购香市宝，则度支差求四出。陛下误举之，而诸臣误顺之，无一人肯为陛下正言者，谀之甚也。然愧心馁气，退有后言，欺君之罪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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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人未有不顾其家者，内外臣工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石之者也。一意修真，是陛下之心惑。过于苛断，是陛下之情偏。而谓陛下不顾其家，人情乎？诸臣徇私废公，得一官多以欺败，多以不事事败，实有不足当陛下意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而遂谓陛下厌薄臣工，是以拒谏。执一二之不当，疑千百之皆然，陷陛下于过举，而恬不知怪，诸臣之罪大矣。《记》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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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陛下之误多矣，其大端在于斋醮。斋醮所以求长生也。自古圣贤垂训，修身立命曰“顺受其正”矣，未闻有所谓长生之说。尧、舜、禹、汤、文、武圣之盛也，未能久世，下之亦未见方外士自汉、唐、宋至今存者。陛下受术于陶仲文，以师称之。仲文则既死矣，彼不长生，而陛下何独求之。至于仙桃天药，怪妄尤甚。昔宋真宗得天书于乾祐山，孙奭曰“天何言哉？岂有书也”。桃必采而后得，药必制而后成。今无故获此二物，是有足而行耶？曰“天赐者”，有手执而付之耶？此左右奸人，造为妄诞以欺陛下，而陛下误信之，以为实然，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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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又将谓悬刑赏以督责臣下，则分理有人，天下无不可治，而修真为无害已乎？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用人而必欲其唯言莫违，此陛下之计左也。既观严嵩，有一不顺陛下者乎？昔为同心，今为戮首矣。梁材守道守官，陛下以为逆者也，历任有声，官户部者至今首称之。然诸臣宁为嵩之顺，不为材之逆，得非有以窥陛下之微，而潜为趋避乎？即陛下亦何利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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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诚知斋醮无益，一旦翻然悔悟，日御正朝，与宰相、侍从、言官讲求天下利害，洗数十年之积误，置身于尧、舜、禹、汤、文、武之间，使诸臣亦得自洗数十年阿君之耻，置其身于皋、夔、伊、傅之列，天下何忧不治，万事何忧不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释此不为，而切切于轻举度世，敝精劳神，以求之于系风捕影、茫然不可知之域，臣见劳苦终身，而终于无所成也。今大臣持禄而好谀，小臣畏罪而结舌，臣不胜愤恨。是以冒死，愿尽区区，惟陛下垂听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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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得疏，大怒，抵之地，顾左右曰：“趣执之，无使得遁。”宦官黄锦在侧曰：“此人素有痴名。闻其上疏时，自知触忤当死，市一棺，诀妻子，待罪于朝，僮仆亦奔散无留者，是不遁也。”帝默然。少顷复取读之，日再三，为感动太息，留中者数月。尝曰：“此人可方比干，第朕非纣耳。”会帝有疾，烦懑不乐，召阁臣徐阶议内禅，因曰：“海瑞言俱是。朕今病久，安能视事。”又曰：“朕不自谨惜，致此疾困。使朕能出御便殿，岂受此人诟詈耶？”遂逮瑞下诏狱，究主使者。寻移刑部，论死。狱上，仍留中。户部司务何以尚者，揣帝无杀瑞意，疏请释之。帝怒，命锦衣卫杖之百，锢诏狱，昼夜搒讯。越二月，帝崩，穆宗立，两人并获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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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初崩，外庭多未知。提牢主事闻状，以瑞且见用，设酒馔款之。瑞自疑当赴西市，恣饮噉，不顾。主事因附耳语：“宫车适晏驾，先生今即出大用矣。”瑞曰：“信然乎？”即大恸，尽呕出所饮食，陨绝于地，终夜哭不绝声。既释，复故官。俄改兵部。擢尚宝丞，调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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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元年，徐阶为御史齐康所劾，瑞言：“阶事先帝，无能救于神仙土木之误，畏威保位，诚亦有之。然自执政以来，忧勤国事，休休有容，有足多者。康乃甘心鹰犬，搏噬善类，其罪又浮于高拱。”人韪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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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两京左、右通政。三年夏，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十府。属吏惮其威，墨者多自免去。有势家朱丹其门，闻瑞至，黝之。中人监织造者，为减舆从。瑞锐意兴革，请浚吴淞、白茆，通流入海，民赖其利。素疾大户兼并，力摧豪强，抚穷弱。贫民田入于富室者，率夺还之。徐阶罢相里居，按问其家无少贷。下令飙发凌厉，所司惴惴奉行，豪有力者至窜他郡以避。而奸民多乘机告讦，故家大姓时有被诬负屈者。又裁节邮传冗费。士大夫出其境率不得供顿，由是怨颇兴。都给事中舒化论瑞迂滞不达政体，宜以南京清秩处之，帝犹优诏奖瑞。巳而给事中戴凤翔劾瑞庇奸民，鱼肉搢绅，沽名乱政，遂改督南京粮储。瑞抚吴甫半岁。小民闻当去，号泣载道，家绘像祀之。将履新任，会高拱掌吏部，素衔瑞，并其职于南京户部，瑞遂谢病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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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初，张居正当国，亦不乐瑞，令巡按御史廉察之。御史至山中视，瑞设鸡黍相对食，居舍萧然，御史叹息去。居正惮瑞峭直，中外交荐，卒不召。十二年冬，居正已卒，吏部拟用左通政。帝雅重瑞名，畀以前职。明年正月召为南京右佥都御史，道改南京吏部右侍郎，瑞年已七十二矣。疏言衰老垂死，愿比古人尸谏之义，大略谓：“陛下励精图治，而治化不臻者，贪吏之刑轻也。诸臣莫能言其故，反借待士有礼之说，交口而文其非。夫待士有礼，而民则何辜哉？”因举太祖法剥皮囊草及洪武三十年定律枉法八十贯论绞，谓今当用此惩贪。其他规切时政，语极剀切。独劝帝虐刑，时议以为非。御史梅鹍祚劾之。帝虽以瑞言为过，然察其忠诚，为夺鹍祚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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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屡欲召用瑞，执政阴沮之，乃以为南京右都御史。诸司素媮惰，瑞以身矫之。有御史偶陈戏乐，欲遵太祖法予之杖。百司惴恐，多患苦之。提学御史房寰恐见纠擿欲先发，给事中锺宇淳复怂惥，寰再上疏丑诋。瑞亦屡疏乞休，慰留不允。十五年，卒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