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295026
总之无论哪一种情况,“西方中心论”都是个没有意义的假问题。在前两种情况下谁都不是什么“中心论”者,因而批判“中心论”犹如堂·吉诃德战风车,在后一种情况下谁都是“中心论”者,因而指责某人是“中心论者”实为最无须智力的“智力游戏”。
1707295027
1707295028
近20年来,西方文化批判很重要的一个趋势即把视线转向“东方”,这当然和西方本身的“问题情结”有很重要的联系。实际上“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尤其刺猬们更是如此,狐狸们也不能完全摆脱,刺猬和狐狸的区别也是相对的,没有什么纯粹的刺猬和狐狸。之所以近20年来人们“重新面向东方”,与自由主义的危机和左派思潮的危机同时存在大有关系。以前人们对西方主流体制的批判寄托于传统社会主义(包括共产主义与社会民主主义)理论,由于现实社会主义的失败,这个资源也产生问题了。后冷战时代“自由主义的胜利”似乎也为时很短,无论是西方本身、转轨中的东欧还是“南北关系”都又出现了许多问题。既然西方的主流话语和非主流话语、批判性话语和巩固性话语都产生了问题,那么大家就都觉得好像东方是新资源的所在。这不仅左派如此,自由主义、保守主义也有这个趋势。用“东方(自然包括中国)经验”来证明自由主义尤其是保守主义理论,现在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前些年在中国很热了一阵子的奈斯比特的《亚洲大趋势》就是把亚洲当做自由主义的典范,并教训西方人应该向“东方”学习的(39)。
1707295029
1707295030
的确,如今弘扬“东方”的不仅是左派,甚至连休克疗法的发明者J·萨克斯也很推崇“东方”(与弗兰克一样主要也指中国),正是他向东欧介绍亚洲经验,四小龙的经验,尤其是中国改革的经验。他分析东欧转轨为什么失败,就因为东欧社会福利太多了,工会太强大了。他向捷克总理克劳斯建议学习中国、学习东亚,它们不搞社会福利,它们把所有的社会负担都推给家庭,于是它们成功了。中国更了不起,那里根本不许搞工会,怪不得资本家都争相去投资!你们东欧能比么(40)?
1707295031
1707295032
于是在经济转轨问题上,左派、右派似乎都成了“东方中心论”者,都在以“中国的经验”教训欧洲人应当如何干。萨克斯教训欧洲人应当学习中国禁止民间工会,崔之元教训欧洲人应当学习中国搞“鞍钢宪法”——人们能把他们在“东方中心论”的名义下一锅煮么?
1707295033
1707295034
显然,尽管由于某种原因左右派都称道“东方”,“东方”好像既是社会主义的希望所在,又是自由主义或保守主义的希望所在,但我们没有理由去忽视“主义”本身所给出的真问题,而沉迷于所谓“东方”还是“西方”这样的假问题,并以那种所谓萨克斯和崔之元都是“东方中心论者”的昏话把人搞糊涂。
1707295035
1707295036
同样,那种所谓马克思与哈耶克等都是“西方中心论者”这样似是而非意义可疑的话也未必能给我们带来多少新知。西方中心也好,东方中心也好,也许我们讨论的都是伪问题。捧“西方”的人和捧“东方”的人各自内部之间的区别远远大于这两种所谓的“中心论”之间的区别。而某些褒“西”贬“东”者和另一些褒“东”贬“西”者之间却可能比什么“中心论”内部有更大的一致性。中国人和西方人对话,总有一个他是西方人、我是中国人的情结,更有一种自以为代表“东方”去与整个“西方”对阵的爱好,殊不知这种代表权是极为可疑的。假定中国人是一种立场,西方人是另一种立场,其实远不是这么回事。讨论西方中心论,要小心别把真问题掩盖了。说马克思和自由主义者都是西方中心论,其实两者间最大的问题,如自由与平等的紧张关系问题,其实质化程度,远远超过了什么东方、西方论以及什么哪一段时间是东方、哪一段是西方的说法。不能把它一锅煮,说这都是西方立场,而不去探讨实质性的问题。现实社会主义衰败了,自由主义也面临很多问题,究竟人类的道路在哪里,这只能从普世的角度,而不是什么西方或东方的角度来研究。
1707295037
1707295038
记得前几年《东方》杂志上有句话:谁是“东方”?小心地球是圆的,向东,向东,没准儿又回到了原地。愿人们在“重新面向东方”时想想这句话。
1707295039
1707295040
(1) Andre Gunder Frank,Reorient:The Global Economy in the Asian Age.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8.
1707295041
1707295042
(2) 弗兰克:《白银资本》,刘北成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年版。
1707295043
1707295044
(3) 布罗代尔:《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顾良、施康强译,三联书店1992年版,第一卷,第31、122页等处。
1707295045
1707295046
(4) Mercantilism,其实就是经济学界通译的“重商主义”,中国的“弗兰克讨论”由于是行外人发起但又喜欢袭用西方行内的书评语言,便出现了这么个怪怪的“新名词”。
1707295047
1707295048
(5) 秦晖:《汉金新论》,载《市场的昨天与今天》,广东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9~45页。
1707295049
1707295050
(6) 《史记·大宛传》。
1707295051
1707295052
(7) 《汉书·地理志》“黄支国”条。
1707295053
1707295054
(8) 《汉书·地理志》及《史记·大宛列传》。
1707295055
1707295056
(9)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八十五,大中祥符八年十一月。
1707295057
1707295058
(10) 苏辙:《栾城集》卷四十一。
1707295059
1707295060
(11)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八三,熙宁十年六月。
1707295061
1707295062
(12) 《宋会要辑稿》刑法二之144。
1707295063
1707295064
(13) 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五〇。
1707295065
1707295066
(14) 乔幼梅:《宋辽夏金经济史研究》,齐鲁书社1995年版,第118~183页。
1707295067
1707295068
(15) T.Frank,An Economic Survey of Ancient Rome,Vol.1,Rome and Italy of the Republic.New Jersey:Pageant.1 959.pp.265,347.
1707295069
1707295070
(16) T.Frank,An Economic Survey of Ancient Rome,Vol.5,Rome and Italy of the Empire.New Jersey:Pageant.1959.pp.32,232,282—283.
1707295071
1707295072
(17) R.Duncan-Jones,The Economy of the Roman Empire:Quantitative Studie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2.pp.124—210.
1707295073
1707295074
(18) 布罗代尔:《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顾良、施康强译,三联书店1992年版,第一卷,第548~549页。
1707295075
[
上一页 ]
[ :1.707295026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