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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781 一份早期写成名为“Z”本的手稿,于1930年在托莱多(Toledo)出现,似乎印证了这个论点。手稿中,有些评论只在极少的版本中出现过,似乎是在回答一位不具名的提问人,而问题则是对波罗旅游中的一些细节表达了怀疑与好奇。也许值得一提的是,这份手稿并未提到波罗在扬州的三年任期,以及他与家人在襄阳一役中使用投石机的情形。[25]会不会在持续质问下,波罗决定撤销这些言论?或者晚期的抄写人在读过其他有助于波罗游记的资料后,决定在他们的版本中,增添一些枝叶?波罗会不会在不同时间向不同抄写人讲述不同故事?除了由遗嘱中了解到他娶朵娜塔为妻外,我们对他1298年或1299年出狱后在威尼斯的生活一无所知。威尼斯文件中,没有赎金记录,没有公职记载,没有房地产交易或商业投资记载。没有威尼斯文人提到看过他的游记,早期重要图书馆里没有入藏他手稿的记录。但是1310年左右,他在一些圈子里,得到一个“百万富翁”的外号,原因可能是他所讲述过上百万的故事,而不是他累积的百万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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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783 另一个有趣的解释是,波罗写的书目的是为了讨好往来威尼斯的使节。因此长篇大论的文字中,无论是蒙古宫廷政治还是波罗的行政和旅游经验,都是为了展现他是个能干又有经验的人,足以担负任何需要技巧、冷静及勇气的任务。由此观之,我们或可视此书为履历——以现代标准来说也许太过松散,但在当时却堪称生动有效。如同许多其他臆测,这个猜想也有证据支持。波罗手稿中最早的两个版本现存于法国,书中开头一段文字指出,它们是1307年由波罗亲自呈递给法国大使蒂博·席波(Thibaut of Cepoy)的。1290年代的威尼斯,社会阶层严明,精英阶级皆极力巩固自己的利益,身为平民的波罗极难有出头机会。法国在当时却可能比较开放,而《游记》书中也大幅描述蒙古人、汉人的灵活变通,不仅愿意雇用出身低微的人,对于忠心耿耿的下属也不吝慷慨赏赐。[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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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785 如果波罗的论述意欲自我推销,兼及婉转批评西方社会的严苛,以对比东方的富饶与开放,那么他论述的其他层面也应含有相似的辩证及道德意图。他的书既可视为对中国生活的细微描述,也可当作对自己城市的批判。犹如遗嘱所载,波罗为三女之父,我们因此可以假设,他极欲尽一己之力,提供她们最好的生活。这会不会是一种动机,促成他将中国描绘为道德典范,以对比许多威尼斯人浪荡无羁的性生活?一份1315年左右的手稿显示,波罗不仅从未提过中国妇女的裹脚陋习,反倒长篇形容了中国女性的性格、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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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787 你也得知道,契丹妇女极为纯洁,极为谦虚。她们不会蹦跳奔跑,不会胡闹嬉戏,不会热情外露,不会贴着窗户盯着过路行人,更不会抛头露面。她们非礼勿听,不会动辄大吃大喝,也不会游戏取乐。如果她们必须前往一些正当场所,诸如寺庙或亲友家里,她们必有母亲陪同。她们会目不斜视,并在头上盖着漂亮的巾布,避免眼睛朝上看,更得以促使目光投注在脚尖前的地面。在长者面前,她们很谦卑;她们绝不口出诳言,事实上,除非回答询问,她们极少在长者面前开口。她们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忙活计,极少在父亲、兄弟及家中长者面前露脸。她们不理会任何追求者。[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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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789 这真是中国吗?或者如克里奇利所说,这只是针对威尼斯的反讽,主要目的不在表现波罗这个旅行家,而是波罗这个“豆蔻年华少女的老父亲”。[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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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791 无论如何,纵使贞洁和端庄是马可波罗想要传递给女儿和读者的两个中国层面,吸引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读者注意的也不是这两个层面。从一开始,读者就想从书中满足自己的幻想,而不是获得道德上的劝服;波罗并没有让他们失望。在乔叟和但丁均被钻研波罗的学者剔名后,十四世纪受波罗影响最深的作品,首推《耶路撒冷的第三王》(Romance of Bauduin de Sebourc,Third King of Jerusalem)。这本浪漫传奇小说,许多场景均取材于波罗这本书,而其中,受未来君王彼得温追求并掳获的女主人翁艾薇琳,更完全出自波罗书中一章。该章描述,邪恶国王在精心建构的天堂里,培养暗杀队伍。天堂中不只有“美酒、牛乳、蜂蜜”,还有“贵妇与少女陪他们嬉戏,满足他们心灵的需求,以具备年轻男子应有的条件”。[29]即使对艾薇琳双眼的描述——黑而有神——也借用自波罗对主人忽必烈黑而有神双眼的阐释。波罗对可汗众多嫔妃的描写,更让读者产生无限遐想。这些嫔妃六人一组,一次三夜,轮流侍奉她们的君王。“无论在房间里,床上或其他地方,可汗均随心所欲,悠游自在。”[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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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793 马可波罗早期的读者中,最著名的要属哥伦布了,他深受波罗书中感官描写的震撼,也强烈感受到了其中隐藏的商机。现存波罗第一批印刷成书的作品,采用的是1300年代的拉丁文手稿,于1485年出版。哥伦布展开1492年的探险前,想必已熟知该书内容。他1496年返乡后,订购了该书,并且或在当时或日后,于书页空白处下了近百个眉批。[31]这些眉批主要以拉丁文写成,间杂以西班牙文,显示了最吸引哥伦布注意的段落。他对波罗有一次提到,主人死后火焚家仆及女眷做陪葬的习俗深感震惊;在一段描述藏人婚俗的段落旁,哥伦布记道:“他们只要已有性经验的妻子。”对于波罗讨论“江都”(Cayndu)人的部分,哥伦布也对其习俗感受深刻,他记道:“男人将妻女奉献给过路旅行家。”[32]他还特别注意到了暗杀队伍的感官乐园,关于奇迹及独角兽的讨论,以及长老约翰(译按:Prester John,传说中世纪在东方建立基督国家的国王)家宅的坐落处。[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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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795 虽然哥伦布对这些感官描述、奇闻搜秘深表兴趣,我们却不难发现,他真正的意图还是在贸易经商,以及其中隐藏的危险和机会。因此只要波罗提到黄金、白银、纯丝买卖、香料、瓷器、红蓝黄宝石、琉璃、醇酒、采珠人等事,哥伦布就会做记号。[34]同样深受哥伦布注目的内容,包括季风期来临时船队航行的方向及时间、海盗或食人部落猖獗的情形以及类似食物及其他物资可能的位置。[35]哥伦布特别对几个看来颇有潜力的中国城市做了记号,其中包括扬州和杭州[36],并对它们的通商机会做了些评论,不过他只对一个城市写下“商机无限”这几个字,这个城市正是“汗八里”(Cambalu),也就是忽必烈汗在中国的新都,波罗对北京的称呼。为了强调他的兴奋,哥伦布在眉批旁加了一个图案,那是歇息在云端或浪涛上的一只手,所有手指紧握,只有顶端的食指直伸,指向撩动它的那段文字。[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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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797 [1] Peter Jackson及David Morgan,The Mission of Friar William of Rubruck: His Journey to the Great Khan Mongke, 1253-1255,Hakluyt Society,第二辑,No.173(London,1990),161—1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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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799 [2] 同上,2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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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01 [3] 同上,202、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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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03 [4] 在 Frances Wood 的著作 Did Marco Polo Go to China?(London, 1955)一书中,曾就波罗是否在中国居留过有精简而机敏的讨论。相似的论点,也在 Herbert Franke “Sino-Western Contacts Under the Mongol Empire”一文中强有力地出现,此文载于Journal of the Hong Kong Branch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6(1966),49—72页,文中53—56页处,尤值注意。波罗《游记》的大要,可见 Ronald Latham的The Travels of Marco Polo (Harmondsworth, UK, 1988),取材自所有不同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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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05 [5] Henry Yule 及 Henri Cordier,The Book of Ser Marco Polo The Venetian Concerning the Kingdoms and Marvels of the East,修正版,共三卷(London,1920及1926),卷一,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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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07 [6] 同上,卷一:64—65、70页;卷二:505—5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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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09 [7] 同上,卷一:第一章,John Critchley,Marco Polo’s Book (Aldershot, UK, 1992),3—8、27—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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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11 [8] 引用自Yule 及 Cordier,卷一:1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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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13 [9] 同上,卷二:158—1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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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15 [10] 同上,卷二:167页,注5;也见 A. C. Moule 及 Pelliot 编辑、翻译,Marco Polo, the Description of the World,共二卷(London, 1938),卷一:146章,318—3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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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17 [11] Moule 及 Pelliot,卷二:22页;M. G. Pauthier,Le livre de Marco Polo, citoyen de Venise (Paris, 1865),145章,472—4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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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19 [12] Yule 及 Cordier,卷二:168页,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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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21 [13] 同上,卷一:27—30页,将马克(Mark)转为马可(Marco)。Moule 及 Pelliot 书中,卷一:85—87页;Pauthier 书中23—24页,均追索了不同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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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23 [14] Yule 及Cordier,卷二:154页;Pauthier,468页;Moule 及 Pelliot,卷一:3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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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25 [15] Yule A. Rouleau, SJ, “The Yangchow Latin Tombstone as a Landmark of Medieval Christianity in China”,刊于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 17:3与17:4(1954年12月),346—365、349、353页。Robert Lopez, “Nouveaux documents sur les marchands italiens en Chine à l’époque mongole”,刊于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et belles letters (comptes rendus, 1977),445—458、4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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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27 [16] Lopez, “Marchands”,457页(其中1344页误印为1324页)。不巧的是,据编辑指出,Lopez 的参考书目录未赶上本书付印前的截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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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2829 [17] Manuel Komroff 编, Contemproaries of Marco Polo (New York, 1928),2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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