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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49 无论是艾弗林的珍品清单、喜爱穿着东方长袍的英国人,还是登堂入室进入英国坚实乡村庄院的中国山水画,其实都是许多英国人绝对排斥的对象,特别是那些自诩为传统中产阶级美德的守护者。他们眼见斯图亚特宫廷道德低落,早已感觉简朴生活的价值观受到了严重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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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51 十七世纪时,中国正慢慢地渗入英国人的生活。莎士比亚并未顺应此趋势,他只在作品中两次简单提到“契丹人”,而且态度都很轻蔑。[4]在弗兰西斯·葛德文(Francis Godwin)1618年的社会讽刺剧《月球上的人》(Man in the Moone)中,勇敢的太空人回到地球时,降落地点正是中国,他并受到慷慨、好奇、聪明的中国人款待。十七世纪中期,弥尔顿(Milton)的作品显示,他对中国的准确位置及历史缺乏明确概念。以《失乐园》(Paradise Lost)为例,亚当从乐园中最高的山上远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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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53 全盛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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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55 始于汗八里(Cambalu)的城墙,契丹汗的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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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57 蜿蜒至帕金(Paquin),中国王的领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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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59 很明显的,Cambalu 就是马可波罗昵称的Kambalik,而帕金亦即北京。由字面上看,亚当的目光其实一直在同一个城市里逡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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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61 约翰·艾弗林的珍品清单是1664年列出的,仅仅五年之后,英籍学者约翰·韦伯(John Webb)就费尽心力,完成了他毕生最伟大的事业,证明中文是第一种基本世界语。不久后的1685年,根据历史记载,中国人沈福宗(Shen Fu-tsung),在法籍耶稣会士伴随之下前往法国途中,曾转往英王詹姆士二世的天主教宫廷拜访,使这位天主教皈依者成了第一位踏上英国土地的中国人。沈氏备受礼遇,英王命令宫廷画师戈弗雷·内勒爵士(Sir Godfrey Kneller)为他画肖像,牛津大学尊他为荣誉访客,他并在该校和英国大学者托马斯·海德(Thomas Hyde)会谈、切磋,双方用的是共同语言拉丁文。[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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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63 到了十七世纪末期,中国风格的事物影响力之大,自一幕莎翁《仲夏夜之梦》的舞台演出可以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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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65 舞台上一片漆黑,有人在上面独舞。接着交响乐响起,突然间灯光大亮,舞台上清楚出现一个中国花园,有建筑、树木、植物、水果、飞鸟、走兽,与我们日常见到的花园大不相同。花园尽头是个拱门,从其中看进去,还有其他拱门、树荫、成排树木,直至尽头。在这个花园上面,是一个悬空的花园,由架子撑着连到屋子顶端,花园两边都有可爱的凉亭及各式树木。空中有珍奇的小鸟飞舞,舞台顶端是一喷泉,水流淙淙,流入大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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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67 在这如画的景色里,中国恋人唱着普赛尔(Purcell)优美的二重唱,六只猴子从树林中现身跳舞,舞台上此时进入最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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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69 六个中国风味的基座从舞台下升起,上面放着六个巨大的瓷盆,中间种着六棵中国橘子树……基座朝着舞台前方移动,二十四个人开始跳起优美的舞蹈来。此时海门(Hymen)现身台上,设法撮合奥布朗(Oberon)和提泰妮娅(Titania),并结合了中国恋人。众人齐歌五重唱,歌剧至此告一段落。[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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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71 这种华美感性的中国风味第一次碰壁,是在小说家兼政治文宣作家笛福(Daniel Defoe)笔下。笛福1660年生于伦敦屠夫家庭,在虔诚的新教环境中长大。还不到三十岁,他就将生平赚到的第一笔财富赔光了,肇因自己的草率及生意伙伴的欺诈,此后,他就凭借写作过着离经叛道的生活。他先以讽刺文《地道的英国人》(The True-Born Englishman)出名,接着又积极鼓吹英国应取代开始走下坡的西班牙帝国接管其海外势力。他刻薄的政治小册子经常为自己惹来麻烦,最后他被判邪灵附身,上了枷子,关进“新门监狱”(Newgate Pri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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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73 他第一次谈到中国,是在1705年奇幻作品《巩固者》(The Consolidator)及《月球世界》(World in the Moon)中。当时笛福似乎颇能从善如流,采用了一些有利于中国人的论点,指出他们“有历史、聪明、有礼、勤奋”,手工造诣很高,正好弥补“欧洲科学落后、无知的缺陷”。[8]不过到了1719年,当他出版《鲁宾逊漂流记》(Robinson Crusoe)第二部时,态度却变得敌对、歧视,这可能是因为他个人思想发生了变化,也可能是为了吸引英国中产阶级读者才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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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75 笛福1719年8月将该书仓促付印,希望借着4月才出版的第一部的畅销余威,乘胜追击。也许是太过仓促了,使得原本可以从容写成的书显得草率而尖锐。因此,虽然鲁宾逊抵达中国的过程,有点类似一百五十年前平托书中主人翁意外进入中国的情节,笛福却缺少平托的悠闲语气,也未尝试以比较性手法来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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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77 当鲁宾逊与几名同伴意外漂流至中国南方海岸后,他们开始往内陆出发,并对中国产生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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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79 首先,我们花了十天工夫抵达南京,那确是值得参观的城市。据说城内有一百万人,我却不太相信。城内兴建得当,街道笔直,相互以直线交错,使得城市图的绘制极为容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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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81 但是接下来的长篇谩骂立刻将此第一印象破坏无遗。所有与中国有关原本正面的事,全都成了负面,而所有负面的事则更加不堪了。笛福是这么写给英国读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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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83 当我将这个国家里可怜的人们和我们自己相比时,我必须指出,无论是布料、生活方式、政府、宗教、财富,甚至所谓的荣誉,根本不值一提,不值一写,也不值读者们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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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85 ……较之欧洲的宫廷和皇室建筑,他们的房舍算什么呢?较之英国、荷兰、法国、西班牙的四海通商,他们的贸易算什么呢?较之我们城市里的财富、气势、轻便的服装、华美的家具、无穷的变化,他们的城市算什么呢?较之我们的航运、商船队、强大的海军,他们港口上寥寥可数的破铜烂铁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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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87 自佩雷拉以来,西方报告都会将中国羸弱的军队拿出来做文章。但是没有一个人像笛福这样彻底诋毁中国,而且还能找到大量资料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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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89 谈过了海军,要谈谈他们的陆军。他们整个王朝虽然可以募集出二百万战士,但是除了毁掉国家并饿坏自己外,这些军人什么事也办不成。如果他们打算围攻佛兰德斯(Flanders)内的坚固城池,或与训练有素的军队交战,只消一纵队的德国铠甲兵或法国骑兵,就可以将他们完全歼灭;在我们一支严阵以待、守备精实的步兵面前,他们纵有一百万人,纵以二十比一的比例出现,也是枉然:不,我绝非吹嘘,我相信三万德国或英国步兵,甚至一万法国骑兵,就可轻易击败所有中国部队……不错,他们有军火,但都是一些落伍、不灵光的玩意;他们有火药,但是毫无威力;他们在战场上没有纪律,不懂运用双臂,不善攻击,也不知撤退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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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91 对笛福而言,这种结果其实是真实与想象脱节使然。诚如他借用鲁宾逊之口指出:“我必须指出,当我回家并听到大家谈论中国的种种美好时,就觉得非常奇怪,人们传述中国的伟大、富饶、光荣、宏伟、贸易,事实上,中国人不过是一堆贱骨头、一群愚民、龌龊的奴隶,臣服于一个只配管理这种民族的政府之下。”[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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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93 在同样简短而耸动的段落里,笛福文中的鲁宾逊将中国所谓的学者斥为“粗鄙、可笑地无知”,甚至认为在与欧洲相比较后,其农民的“耕种技巧,不完美、无能”。在愤世嫉俗的情绪下,笛福不仅贬抑了中国农民的勤劳,更过度夸赞了英国农牧业的兴旺,而此一观点就要在他即将于1724年面世的新书中揭露。这本名为《大英帝国全岛游》(Tour Thro’ the Whole Island of Great Britain)的书,距离前面一本同样哗众取宠的书《瘟疫年之志》(Journal of the Plague Year)才不过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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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95 最让笛福不满的是中国人根深蒂固的优越感,他们完全不理解,除了军事,西方在许多其他领域也远远凌驾于中国。他认为“特别荒谬”的是“他们除了自己,谁都瞧不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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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397 借着鲁宾逊与一名中国统治精英的不期而遇,笛福彻底表达了他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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