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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687 在为该剧写的评论中,伏尔泰明白表示,他认为他的版本远远优于中文原版。可是中国人并不在乎,他们不仅拒绝效法西方人,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历史”。[32]中国人对西方历史的淡漠,较之伏尔泰对中国历史的淡漠,还是小巫见大巫的。就在1750年代中期左右,他正为一部论世界历史的巨著做收尾工作。他从1740年开始写这本《各国风俗与精神史》(即《风俗论》)(History of the Manners and Spirit of Nations),并于1756年完成最后修订。在序言中,他表示,西方人有责任“学习从欧洲商人开辟出通商路线后即已频繁往来的国家之精华”。[33]伏尔泰绝非说说而已,他开始着手一本有关中国的著作,而这本书也为西方历史编纂开启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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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689 尽管他给中国的定位相当崇高,他的赞美却是含蓄而合理的。伏尔泰在书中表示,中国有着绵长而稳定的发展,更享有高度的繁荣;满洲人于1644年征服中原之后(类似《赵氏孤儿》中的成吉思汗),已经“奉上手中的剑,向被他们征服国家的律法臣服了”。[34]但是中国人却没有将他们历史上的任何伟大发明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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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691 说来奇怪,这么好发明的民族,却无法超越几何学基本原理;在音乐方面,他们连半音都不知道:而他们的天文学,就如同他们其他的科学,既过时又问题百出。他们与欧洲人大不相同,上天似乎赋予这一民族发明的能力,然而他们却只求自己快乐,并不思让发明进一步发展:反观我们自己,新的发明虽然有限,却都尽快让每件发明臻于完美。[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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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693 为了挖掘造成这种停滞不前的根源,伏尔泰将分析重点放在两方面,一为历史包袱阻碍了文化的发展,一为中文的本质。这两方面阻挠中国成为进步势力的一员,而这种势力,就现在看来,正是促使西方社会不断向前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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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695 中国人长期来,虽然不断大量经营艺术与科学,值得探究的是,他们的进步却很有限。我们会发现,有两个因素阻碍了他们的进步。其一就是对历史文物的崇拜,以致所有古老的东西都是好的。其二就是他们语言的本质,那是通往所有知识的第一个要件。利用写作来沟通思想的艺术,本应简单明了,但是对他们而言却艰涩困难。每一个字都有独特的符号,认识符号多寡因此决定了一个人博学与否。[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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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697 在接下来几页里,伏尔泰借用了安生准将(此时已为上将)的观点谈论中国的商务,并借用闵明我的观点讨论中国人对灵魂的概念。他尽量小心引用二人言论,并厘清他的比较性观点。伏尔泰甚至质疑安生看法的持平性,因为“他以偏远地区人民的品格,作为判断一个强国政府的依据”。[37]至于“著名的红衣主教闵明我”——闵明我从中国回国后也获得升迁——伏尔泰对其神学立场,有着优雅又尖锐的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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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699 仅因形而上学的差异,我们便诬蔑中国人。其实,他们有两个优点很值得我们学习:既谴责异教徒的迷信,也责难基督徒的操守。他们知识分子的宗教,从未因谎言而蒙羞,更未因争斗或内战而染血。当我们责难这庞大帝国的政府采纳无神论时,同时却矛盾地指责他们崇拜偶像;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对中国人祭拜仪式的误解,源于我们以自己的习俗横加在他们身上。我们的偏见和好辩,早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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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01 十八世纪末期,当鼓吹将中国纳入体系之中的言论日益强大时,孟德斯鸠与伏尔泰各以不同方式对这些言论提出的修正,已开始褪色,最后终于不了了之。此时的言论不仅认为中国停滞不前,或是缺乏进步,更进一步断定其已经油尽灯枯,甚至僵化如石。套句孟德斯鸠独特的话:“奴役始于困倦。”德国学者兼历史学家约翰·戈特弗莱·赫尔德(Johann Gottfried von Herder)形容中国,就像“榛睡鼠冬眠时的循环系统”。[39]这句话出现在赫尔德毕生最重要的著作《人类历史哲学大纲》(The Outline of a Philosophy of the History of Man)里,该书出版于1784年,谈论他冥思所得,关于人类的本质及他个人的历史经验。对赫尔德而言,中国就像“一具木乃伊,以丝布包着,外表画着象形字”,由“一成不变的幼稚政府管辖”。[40]中国人已无药可救,他们“注定生生世世要赖在同一块土地上”。即使有心,他们“也成不了希腊人或罗马人。中国人永远都是中国人:生来就是小眼睛、短鼻子、扁额头、少胡子、大耳朵、突肚子”。统治这个空洞社会的皇帝,“已经被轭给困住”,只知模仿和短视,注定要“做个行尸走肉”。[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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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03 赫尔德接着批评中国人的语言以及他们的贪婪、狡诈,所有前人压抑的不满似乎都借着他的文字发泄出来了。然而他所指陈的每一件事,似乎都追溯出根源,令人无法否认他的博学与勤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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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05 大处马虎,小处讲究,正是这种语言的最佳写照,由一些粗糙的象形字发展而来的数量多达八万的生字,加上总共六种以上的字体,使得中文完全不同于世界上其他任何一种语言。那些怪兽和龙的图形,那些毫无规范可循的工笔人物画,那些毫无章法的园艺及由此而来的视觉快感,他们大处空疏、小处过于雕琢的建筑物,他们华而不实的衣服、饰品及娱乐,他们的元宵节及烟火,他们的长指甲及小脚,他们野蛮训练仆人的方式,那些弯腰鞠躬、仪式、功勋及礼节,非蒙古人成不了事。对大自然缺乏品味,对于内在的平静、美与价值所知有限,任何人只要具备前述特点,即使性情散漫,也可以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并成为模仿的对象。中国人非常喜欢滚金边的纸、漆器,也喜欢复杂的书法一笔一画工整的线条,以及押韵的句子,他们僵化的心思正像这些漆器、压金边的纸,也像这些中文字,及抑扬顿挫的音调。[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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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07 赫尔德表示,他的文字绝无“仇恨或轻视之意”。他提到的每一件事,早已由中国的“强力支持者”谈过。他自认分析中立,只想表达“事情的本质”。虽然许多人仍然崇拜孔夫子,赫尔德也指出“孔子是我眼中的伟人”。但孔夫子的麻烦是,他早已被“脚镣”铐住,以致“虽然用意良善,却将这个迷信的民族牢牢钉死了”,使中国以“僵化的道德,约束了心灵的成长”。结果,再也无法产生第二个“孔夫子”,以敦促他们进步。“古老中国就像个废墟,站在世界的边陲。”[43]这类指责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只消把中国轻轻一推,它就会滚落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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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09 [1] Pinto著,Catz 编,Travels,164、166页;Defoe, Crusoe,卷二:2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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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11 [2] 一份有关这些发展相当出色的调查报告为 Knud Lundbaek 所著 T. S. Bayer(1694-1738): Pioneer Sinologist (London and Malmo, 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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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13 [3] 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著,Daniel J. Cook 和 Henry Rosemont, Jr.编辑、翻译,Writings on China (Chicago and La Salle, 1994),133—1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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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15 [4] 有关关键部分,见 Leibniz,56页;有关数字部分,见 David Mungello, Curious Land: Jesuit Accommodation and the Origins of Sinology (Stuttgart, 1985)。有关科学与中国部分,特别要参考 Catherine Jami和Hubert Delahaye著,L’Europe en Chine: Interactions scientifiques, religieuses et culturelles aux XVIIE et XVIIIe siècles (Paris, 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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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17 [5] Leidniz,8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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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19 [6] 同上,10页,见编辑评语;亦见 David Mungello, Leibniz and Confucianism: The Search for Accord (Honolulu, 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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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21 [7] 同上,45—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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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23 [8] 同上,46页;Donald Lach编,The Preface to Leibniz’ Novissima Sinica (Honolulu,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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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25 [9] 同上,46—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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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27 [10] 同上,48、51、57页。康熙的皇子中,也许的确有人从受聘于皇室、精通数国语言的耶稣会士那里学了一些欧洲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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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29 [11] 同上,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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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31 [12] Heyndrickx编,Philippe Couplet,S.J.(1623-1693);Jonathan Spence, The Question of Hu (New York, 1988);以及Chinese Roundabout中的“The Paris Years of Arcadio Huang” (New York, 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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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33 [13] Leidniz,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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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3735 [14] 同上,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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