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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31 Ⅱ 邪恶的烟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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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33 要把质地坚韧的羊皮纸、牛皮纸和附着在上面的墨水烧成灰还是要花点时间的。不同于易燃的纤维纸,动物的皮是很难烧毁的,一开始只能焖烧,随着皮革慢慢地卷曲、皱缩,只有把残留在内部的油脂一滴滴地耗尽之后,才能化为灰烬。所以,直到两天之后,现场的公共行刑官才敢向巴黎的上级报告,所有被巴黎大学的一个陪审团在一年前指控为亵渎神明的《塔木德》已经彻底焚毁。1242年6月的某一天,从早到晚,整整24车《塔木德》在鹅卵石街道上慢慢地、 摇摇晃晃地被运往格雷夫广场注228(Place de Grève) ,它们的命运将由等在那里的公共行刑官来决定。一万多件手稿就用这样的方式焚毁了,用小牛犊的子宫制成的最珍贵的牛皮纸封皮,带肉的一面仍然保持着原来的牛奶色,在缓缓地燃烧着。厚一些的手稿由于书页过多粘在一起,烧到深夜后便泛出一种琥珀色的亮光,使巴黎的夜空散发着一种带有奇异甜味的动物身上的那种恶臭。当这些厚重的典籍被扔向噼啪作响的柴堆时,围观的人群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微风不时地从塞纳河上吹过来,带着希伯来“字符”的火焰,书页边上盘旋的火苗,随着烟柱升上夜空,在人群的头顶上飞舞,然后化作烟灰,缓缓地飘落在那些向火里扔书的行乞修士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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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35 在喧嚣的人群中的某个地方,有一个人正在哀悼,他很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悲伤,或许他受过要像尊重自己的身体一样尊重神圣的典籍这种传统观念的熏陶吧。因年代久远而受到损坏的典籍一般会收藏在一个“秘库”里,或任其慢慢地、平静地腐烂,有些甚至还要举行正规的“葬礼”后埋掉。犹太教从来不主张故意弄坏、撕碎或烧毁上帝的文字。烧一本书就等于在柴堆上活活地烧死一个人。或许,这样的思想一直根植于来自罗腾堡(Rothenburg)的年轻而虔诚的学生梅尔·本·巴鲁克(Meir ben Baruch)痛苦的心灵之中。他来到巴黎本来是为了研习《塔木德》的,但却亲眼目睹了他心爱的典籍被烈火吞没的场景。先是教皇格里高利九世命令没收,然后是以狂热著称的基督徒国王路易九世下令焚毁。梅尔之所以来法国,是因为那些来自特鲁瓦拉什犹太学园的学有所成的学生——由于对口传律法进行阐释和裁定而广受尊敬,被称为“ 托萨福学者注229”(Tosafist) ——都聚集在那里,准备继续他们老师未能完成的工作。但是,面对许多新的挑战,托萨福学者同时也在编写一些祈祷诗集,因为公元7世纪以来,在犹太会堂的祈祷仪式上,祷词都是以诗歌的形式吟唱或诵读,其中大部分是哀歌。梅尔·本·巴鲁克立即提议在祈祷诗集中加入一首新诗。这首由几个世纪前的著名诗人犹大·哈列维创作的诗歌把早年西奈山上可怕的雷电引起的大火与巴黎焚书的火焰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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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37 你们要被神火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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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39 还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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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41 难道你们被夺命的大火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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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43 而你们外邦的敌人却没有被这些炽热的木炭烤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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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45 摩西砸碎了石板,有的人也和他一样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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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47 烧掉律法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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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49 难道这就是苦修赎罪的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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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51 他们在公共广场上烧毁了天国上帝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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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53 就像烧毁从一个叛教之城抢来的赃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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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55 更糟糕也更令人悲哀的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竟然是犹太人。其直接参与者的确是一个叛教的犹太人,他叫尼古拉·多尼(Nicholas Donin)。他对《塔木德》提出了多达35项亵渎神明的指控,并提交给了国王和教皇。多尼曾经是一个卡拉派成员,这个教派拒绝任何“口传律法”的权威性,而只服从手写《托拉》的规定。卡拉派(大多集中在伊斯兰世界)认为,《塔木德》实际上故意对遵守真正的《托拉》犹太教设置了重重障碍,并且宣称摩西在西奈山上被同时授予了口传律法和手写律法的传统说法是假的,而这样的指控正好与那些试图把当时并存的犹太习俗(按照拉比派的观点,这些习俗是不合教义的,所以是坏的)从他们共同拥有的《圣经》经文(主要是关于耶稣的预言,所以是好的)中剔除出去的基督教神学家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卡拉派无论如何还不会如此恶毒,以至于建议烧毁那些有争议的典籍,更不会像教皇格里高利九世那样,宣称那些传播这些骗人玩意儿的人犯下“如此大罪,任何惩罚都不算过分,可以说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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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57 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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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59 然而,基督教应当禁止这些存有争议的犹太典籍继续传播(即使不是在物质上彻底销毁)的想法却是来自拉比派(最突出的是法国南部),而不是反拉比派,其目标所指当然也不是《塔木德》,而是具有巨大破坏力的迈蒙尼德的著作。至于蒙彼利埃(Montpellier)的拉比所罗门·巴·亚伯拉罕(Solomon bar Abraham)及其门徒,前者曾厚颜无耻地认为自己是摩西最初原型的继承人,他们写的所有文字尤其是写作方式都略去了上帝在西奈山上显现的情节。他擅自把《密释纳》从《塔木德》中所作的评注和补充这件意义重大而内容丰富的外衣保护下分离出来,并将其以最简单的“裸体”形式传播,似乎这就是口传律法的全部,于是在非犹太人看来,《塔木德》难道不是成了多余的吗?不仅如此,他将希腊异邦的古怪推理方式用于神圣的犹太经文,难道不是损害了经文的纯洁性,同时也在为那些敌对的诡辩家提供素材吗?拉比派认为,这就好像他把《塔木德》随意地放进了异邦的神庙,使它成了那些本来就不希望它有善果的人手中的玩物。当时的情形是如此糟糕,甚至连刚会跑跳的犹太学堂儿童也会油嘴滑舌地引用半生不熟的“拉比”亚里士多德的格言,就好像他是能与拉比迦玛列和拉什(愿他们安息!)比肩的人物。怀有健康信仰的犹太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互相争论,对圣哲们积累的智慧充满了敬意,但迈蒙尼德却把《塔木德》展示给外人,让他们随便提出恶意的质疑。他自认为是在为口传律法吸取营养,但是,如果读者不介意的话,是不是可以这样问一句:(如果没有这些质疑)谁又会请你来守护《塔木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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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61 由于巴黎发生的焚书事件,迈蒙尼德的忠实信徒开始指责那些心胸狭窄并对他的著作吹毛求疵的人。维罗纳(Verona)的希勒尔(尽管写于六十年后)宣称,从烧毁迈蒙尼德的著作到焚毁《塔木德》,间隔甚至还不到40天。他们对这种长年不断的可怕事件(对世界各地的犹太人来说都是如此)——现在又轮到他们的大师的伟大著作, 尤其是《论知识》注230 和《迷途指津》(当时伊本·蒂本的希伯来译本已经风靡法国)——感到震惊。于是他们针对所罗门·巴·亚伯拉罕以及和他持有一样的想法和说法的人发布了一个反禁令(kherem)。当时的情形变得越来越糟,积极地在法国北部寻求支持的反迈蒙尼德派宣称,他们在奥尔良受到了人身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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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63 正是在这个时候,随着文化战争的不断升级,反迈蒙尼德派开始采取极端的措施,他们请求游荡在法国南方[ 那里的卡特里派注231(Cathar) 异端势力最为强大]的那些追逐异端邪说猎物的行乞修士对迈蒙尼德进行调查和攻击。根据迈蒙尼德派成员伊本·希斯代(ibn Hisdai)兄弟对他们的追逐方法的颇有争议的记述,那些追逐异端邪说猎物的犹太人竟然质问:为什么那些行乞修士费心劳力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对异端发动圣战,而犹太人内部那些危险的哲学家反而自由自在地引导人们走上邪路呢?由于他们认为亚里士多德对基督徒也产生了危险的影响,所以行乞修士很愿意响应这样的号召。如果犹太人发生分裂,他们就有机会让其中的某个分离的教派皈依基督教。不管迈蒙尼德的著作是否真的被烧毁了,如何销毁他的书这件事肯定一直挂在那些愤愤不平的拉比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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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65 这个悲惨的结局只会使迈蒙尼德陷入深深的痛苦(或许还掺杂着更多的愤怒),他的儿子亚伯拉罕作为他父亲学术遗产的守护人和继承者也是如此。因为这样一来,非但没有能用希腊哲学把犹太教武装起来以应对基督徒的攻击,反而被顽固而教条的传统派认为是对上帝律法的一种亵渎。为了煽动对亚里士多德哲学思想的敌意,他们竟然宁愿让基督徒介入犹太人的争端,并且还送给他们一根“棍子”,好让他们从整体上痛打拉比犹太教。迈蒙尼德认为,这种误入歧途的机会主义所造成的后果只能使所有的犹太人感到后悔,尤其是行乞修士阶层、多明我修会(Dominicans)和方济各修会(Franciscans)这些新兴的教派很快就会掌握希伯来文,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很方便地以“新闻审查”的方式对口传律法的原文进行深入的研究。更可怕的是,他们将成为行家里手,并且可以寻求那些皈依基督教的犹太人的帮助,这些人可都是在传统的犹太教环境中长大的。像尼古拉·多尼和那位刚刚皈依的阿拉贡人(Aragonese),他原来的名字叫扫罗,而现在他已开始自称为帕巴罗·克利斯蒂亚尼(Pablo Cristiani),即“基督徒保罗”。这些人后来成了《塔木德》大战中的急先锋,并且到13世纪,他们因为认为有教会在后面给他们撑腰而更加有恃无恐。在1215年举行的第四次拉特兰公会议上,教皇英诺森三世作为统一的十字军基督教王国的军事首领,不仅提议强制犹太人穿不同的衣服,否则将因“顽固不化”而受到残酷的惩罚,并且为日益迫近的强制改宗运动发出祝福,以促使最后的审判和渴望已久的“基督再临”早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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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67 这种针对希伯来文本实施的新的敌对审查制度预示着犹太人在基督教社会中的地位将发生不祥的改变。几个世纪以来,由圣奥古斯丁确立的对待犹太人的传统方式——必须保护犹太人,让他们保持自己的习俗和传统,从而使他们成为自己所犯错误所造成的后果的活的见证——为教会提供了一个指导性原则。他们理所当然地承认,没有《旧约》就不可能有《新约》,希伯来《圣经》中充满了预言,其中关于基督降生与死亡的预言已经实现。所以,历代教皇和大主教一直在尽力保护甚至救济犹太人,可以这样一直等到他们皈依,同时还明确表示憎恨那些由于受到误导而对他们施加暴力和进行骚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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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69 尽管那些教皇、国王和大主教在口头上仍然承诺继续坚持这一保护原则,但在进入13世纪后,这种古老的保护制度日渐淡化并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一旦基督徒在叛教的犹太人的指导下最终明白了拉比犹太教依赖于《塔木德》的权威性,他们就会提出质疑,犹太人把《圣经》犹太教抛在一边而接受一种全新的宗教——《塔木德》犹太教,是不是也就失去了受保护的资格。在12世纪,西多修会(Cistercian)克吕尼(Cluny)修道院院长、“尊者”彼得(Peter the Venerable)甚至指责《塔木德》是犹太人的真正敌人,并威胁说“要把这个大怪物从它的窝里拖出来,放在世界的舞台上让每一个人都看一看它是什么东西”。渐渐地,军事化的基督教“神学家突击队”把《塔木德》与《托拉》分离开来,并把前者作为后者的“复仇女神”。尽管犹太人据理力争,说《塔木德》的目的是阐释《圣经》,但显而易见,对于那些刚刚入门的读者来说,前者实际上使得后者更加难以理解。如果真的相信上帝在西奈山上将亲手写下的律法启示给了摩西,那么同样也不应认为拉比们关于摩西同时也接受了一部神授的“口传律法”(后来的历代犹太人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一直在对其进行解释和补充)的说法是骗人虚构的,进而怀疑他们是以捏造的方式将那些自称为“圣哲”的篡改和增补行为合法化。与《托拉》不同,《塔木德》仅仅而且纯粹出于凡人之手,是以欺骗的手段“假装”与上帝对话。不仅如此,那些假造出这部著作的人竟然冒失地把《塔木德》编得比《圣经》本身还要长很多!《塔木德》学者们还故意回避《圣经》先知关于基督降临的预言,十分无礼地把他们的圣哲的权威抬得比以赛亚、以西结、但以理这样的《圣经》先知还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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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71 毫无疑问,他们对《塔木德》的异端假设折断了犹太人和基督徒由于共同尊敬希伯来《圣经》、摩西律法、大卫家族和先知预言而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历史链条。犹太人冥顽不化的原因终于昭然若揭。他们已经变成了《塔木德》的奴隶,这就是他们对基督的降生就是先知们对以色列人所作预言的实现这个明确信息视而不见的原因。他们由于被《塔木德》中的谎言、侮辱和晦涩蒙住了双眼而远离了福音的真理。正如格里高利的继任者教皇英诺森四世所说,犹太儿童实际上受到劝阻,让他们多小就不要再研习《圣经》,而是要投身于《塔木德》那些诡辩而迂回的圈套之中。拉比们宣称,他们的宗教是最古老的一神宗教,而基督教只是一种骗人的新玩意儿,但他们的宗教实际上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宗教。那么,对于基督徒来说,为了挽救犹太人而打破这种伪造的《塔木德》的权威性难道不是义不容辞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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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73 所以巴黎才出现了燃烧的柴堆,但焚书事件只不过是一场大规模审判的判决结果罢了。这场审判是由路易九世发起,在巴黎大学校长、来自沙托鲁(Chateauroux)的奥多(Odo)的主持下,根据教皇格里高利关于查抄和没收亵渎神明的《塔木德》的命令进行的。除了(按照路易九世的说法)有一位不知名的拉比曾应邀到克吕尼与一个叛教的犹太人辩论,并由于胆敢否认基督的神性而被一个老年基督徒骑士用拐杖痛打之外,这应该是第一次正规的审判:法国犹太人的代表受到正式的传唤,对叛教者多尼针对《塔木德》提出的种种指控进行辩护。其中最严厉的指控包括明目张胆地亵渎基督、圣母玛利亚和神圣的教会。这次审判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基督教会众是否能够容忍这些冥顽不化的福音书敌人所犯下的亵渎神明的罪行。他们认为,教皇英诺森三世的确曾经重申保护犹太教,但条件是犹太教不会伤害基督教。但就目前而言,要遵守《塔木德》规定的犹太教,实际上要求犹太人必须亵渎和伤害基督教,并且多尼甚至宣称,这实际上是在积极地鼓动他们杀害基督徒。可以认为,《塔木德》亵渎圣母玛利亚和救世主的内容与越来越多的有关犹太人玷污圣像尤其是圣餐——圣餐仪式上真实体现基督临在的一块小薄饼——的报道之间有着直接的联系。既然消息灵通的基督徒已经知道目前最迫切的事情是什么——显然是一场不共戴天的战争——那么在目前的情况下,那些被拉比教义蛊惑的犹太人就不仅是反常的怪物,而且是一种实际的威胁,难道不应该剥夺他们的被保护权吗?有人甚至认为,与阿拉伯人相比,犹太人是一种更直接的危险,因为他们的恶劣行为和习俗已经渗透到基督教王国的核心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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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75 所以在1240年的巴黎和1263年的巴塞罗那,《塔木德》被推上了对犹太教进行公开审判的被告席,并当场提取了犯罪的物证。与在巴黎彻底灭除《塔木德》不同的是,在巴塞罗那审判中对《塔木德》既没有没收,更没有焚毁。然而,这完全是一场信念的格斗。在这个赛场上,犹太人热切地期望他们的斗士拉比摩西·本·纳曼(Moshe ben Nahman)(时人称为“纳曼尼德”)千万不要被击败,因为他这个精神支柱一旦倒塌,将会引起大量的犹太人皈依基督教。且看当时公开“审判”的隆重场面:到场的有罗马教廷各地的红衣主教、多明我修会和方济各修会的重要神学家(其中有些人精通希伯来语)以及主要的王室成员。在巴黎,路易九世的母亲、卡斯提尔的布兰奇(Blanche)王后亲临审判现场,这位王后在仇恨犹太人这个问题上对他的儿子从不让步;而在巴塞罗那,阿拉贡国王詹姆士一世则亲自主持了审判。不消说的是,无论争论的内容如何离题和离奇,都由犹太人和基督徒用希伯来文和拉丁文记录了下来。基督教一方的发言人有两位,他们和另一位拉比(共三人)一起已经在巴黎“坦白”了《塔木德》犯下的罪行。而犹太教一方的希伯来文记述中则描绘了一位百折不挠、足智多谋的拉比耶希尔·本·约瑟(Yehiel ben Joseph),似乎一直在竭力扭转论争中的被动局面。根据基督教一方关于“ 巴塞罗那论争注232” 的记述,皈依基督教的“狂热者”帕巴罗·克利斯蒂亚尼牵着拉比纳曼尼德的鼻子团团转,而按照这位拉比本人所作的关于这场论争的《记述》(Vikuah),他在所有针对他本人和《塔木德》进行的辩论中都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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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77 然而,在某些细节上,相关的记述反而比较一致。在巴黎和巴塞罗那论争中,拉比们都否认了《塔木德》是某种新近的创作(对这样的古老经典来说真有点过分)这一说法。既然在基督教统治的几百年里,有这么多从无过失的教皇和主教都知道有这本《塔木德》并且从来也没有提出过异议,于是他们质问道,为什么直到现在这本书才对基督教形成了威胁呢?由于拉比们知道所谓有罪的证据大多摘自《塔木德》中那些过于夸张的段落,所以他们就尽可能地让基督徒们相信,“阿嘎嗒”部分的确有一些不雅的内容,但那不过是给犹太读者看的。耶希尔和纳曼尼德都耐心而尖锐地解释说,《塔木德》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哈拉哈”,的确对犹太人有约束力;但另一部分“哈嘎嗒”则只是罗列了一些评论和观点,只要犹太人认为合适,他可以遵守,也可以不遵守。你们所提到的那些侮辱耶稣或圣母玛利亚的内容当然属于后一类。纳曼尼德说:请看,我就不相信这些东西,并且我也不需要相信,因为这些不过是逗乐儿的猫穗草罢了。在巴黎,耶希尔·本·约瑟采取的另一个策略就是主动让步,说多尼挑出来的那些带有侮辱成分的段落的确能在“阿嘎嗒”里找到,但他完全弄错了侮辱的对象。那位据说在地狱里站在粪便中的“耶稣”并不是拿撒勒的耶稣,也可能根本就分不清是哪个耶稣,因为在这个谁都会布道的时代(的确如此),世界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叫耶稣的呢。当多尼对这种不诚实的回答表示不屑时,耶希尔近乎无礼地反问道,不管怎样,你知道除了国王,在法国有多少个叫路易的吗?为了进一步证明这种弄错名字的现象,他一派天真地瞪着眼睛反问道,你是不是在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美发师米利暗”这种叫法是不是也是在侮辱她,甚至其中还提到她是一个妓女,她怎么会是耶稣的母亲呢?因为从来也没有犹太人说玛利亚曾做过“美发生意”。还有经常受到诅咒和辱骂的“外邦人”,这种叫法也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基督徒,而是指所有的异教徒,《圣经》中不是请求全能的上帝在赎罪日“把他的怒火”施加在“异教徒”身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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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79 在犹太教和基督教双方关于这些唇枪舌剑的论争情节的记述中,这种斗嘴式的夸张风格很容易使人们误以为当时论争双方的地位是对等的。但显而易见,双方的地位根本谈不上对等。拉比们是在为自己民族宗教的生存而战斗,在巴塞罗那,面对神学家、传教士、王公贵族甚至国王本人的威胁恫吓,这群满怀期望的人之所以勇敢地站出来,是因为他们要亲眼见证那些不幸但却“愚钝、自大、固执”的犹太人所遭受的羞辱和痛苦,并且更令人心安理得的是,他们的命运竟然掌握在一个原来同样也怀有他们这种愚昧信仰的人手中。然而,当巴黎的三位拉比可以互相依靠、互相支持时,远在巴塞罗那的纳曼尼德却是孤独的、无助的,但他英勇不屈、义正词严地孤身作战,是世界上最勇敢的斗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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