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734995e+09
1707349950
1707349951 在这长长的、被剥夺净尽的队伍前方,立着两栋低矮的红砖建筑物,每栋建筑物都带有巨大的烟囱,喷着黑色油烟,涌向铅色天空。灰色的浑浊空气夹杂着腐臭的、恶心的味道,直冲鼻孔,直灌喉咙。
1707349952
1707349953 在与朋友和家人分开后,年龄在10岁至50岁之间的年轻妇女,如入漏斗般通过一处电网环绕的狭窄通道,类似的电网还包围着这片巨大的营地。惊得不知所措的她们,步履蹒跚地走过那两座烟囱,走过几处深坑的边缘,走到一座巨大的单层门楼前面,那是隐藏在桦树林后面的浴室。
1707349954
1707349955 她们就这样不明就里地在集中营里“入住”,最初的步骤是被迫交出最后那点财物,被迫脱去所有衣服。她们用五花八门的语言大声抗议,却只是换来殴打和恫吓,迫使她们服从荷枪实弹的党卫队看守。
1707349956
1707349957 她们全身赤裸地穿过一处宽阔走廊,来到一个大房间,几乎所有这些母亲、女儿、妻子、姐妹都被粗暴地剃去全身毛发,动手的是男女囚犯,德国守卫则在旁边不怀好意地观赏着。
1707349958
1707349959 在被电动剃刀处理过后,她们几乎已无法辨认彼此。她们每5个人肩并肩走到点名区,在冰冷潮湿的烂泥地上赤脚等待超过一个小时,接受第二轮“筛选”。筛选者是一个男人,后来被人称为“死亡天使”。
1707349960
1707349961 门格勒医生,穿着严丝合缝、裁剪得体的灰绿色制服,佩着闪亮的臂章和银色骷髅领章,手里拿着一双袖口大得出奇的灰白山羊皮长手套。他的棕色头发用发蜡抹得一丝不苟,他随意地左右摆弄手套,在队伍前面来回踱步,审视着每一名新来的囚犯——每当遇到特定的对象——他就会问她们是否怀上了孩子。
1707349962
1707349963 轮到佩莉斯嘉·勒文拜诺娃时,她只有几秒钟时间来决定如何回答这位面带笑容、门牙漏风的军官。她没有片刻犹豫。她果断摇头,并用熟练的德语回答道:“没有。”
1707349964
1707349965 当时她已怀孕两个月,她期待着为丈夫蒂博尔生下孩子(她希望蒂博尔就在这座集中营的某处)。她完全不知道,如果照实回答,到底会拯救自己,还是会把自己和孩子推向未知的命运。但是,她知道自己身处险境。她以一边手臂遮住乳房,另一边手臂盖住下体,祈求门格勒会相信她那生硬的否定回答。那位“慈眉善目”的党卫队军官迟疑片刻,凝视着这位年轻“可人儿”的脸,然后就径自走开了。
1707349966
1707349967 他又走过三位妇女面前,猛然抓住一位畏畏缩缩的妇女的乳房。几滴乳汁让这位妇女无所遁形,她怀孕至少十六周了。门格勒往左挥了挥手套,她就被拽出队列,被推到操场的角落里,跟那群战战兢兢的准妈妈挤在一起。
1707349968
1707349969 那些瞠目结舌的妇女当时还都不知道,一支队伍意味着生存,而另一支队伍可能意味着截然不同的结局。那些当天被门格勒选中的妇女,对此一无所知。
1707349970
1707349971 对于年轻的佩莉斯嘉(Priska)来说,约瑟夫·门格勒(Josef Mengele)意味着她有生以来的最大威胁,但她对即将面临的危险茫然不知。此后几个月里,饥饿将会成为她可怕的敌人,然而,饿死似乎已是她最为痛快的结局。
1707349972
1707349973 与饥饿相伴的还有口渴,这同样使她在集中营里备受折磨,此外还有劳累、恐惧、疾病。但是,怀孕的身体同样使她不堪重负,对营养的迫切需求几乎把她推到崩溃边缘。
1707349974
1707349975 难以置信的是,帮助佩莉斯嘉熬过饥饿之苦的竟然是一段回忆,当年在上学路上,她会把鼻子贴在蛋糕店橱窗上,感受那抹着糖霜的甜食,比如顶上撒着饼干碎末的肉桂巴布卡蛋糕。在兹拉特莫拉夫采(Zlaté Moravce)的蛋糕店里用衬衣兜住剥落的酥皮碎末,成为她对田园牧歌般童年的回忆,那座城镇如今位于斯洛伐克共和国的西南角。
1707349976
1707349977 佩莉斯嘉的家乡距离布拉迪斯拉发(Bratislava)大约100公里,以淘金行业而知名。当地众多河流中的一条,兹拉特南卡河(Zlatnanka),就得名于斯洛伐克语单词“黄金”。城镇的名称“金色莫拉夫采”可谓实至名归,足以佐证这座城镇的繁荣。当地矗立着一座雄伟壮丽的教堂,此外还有许多学校和商业街区,那里也遍布咖啡馆和餐厅,另有一间旅馆。
1707349978
1707349979 佩莉斯嘉的父母埃马努埃尔·罗纳(Emanuel Rona)和保拉·罗诺娃(Paula Ronová),经营着镇上一间有口皆碑的犹太咖啡馆,住在附近的人都喜欢在此碰头。尽管位于中心广场的黄金地段,咖啡馆还是保留了一处漂亮的花园。时间回到1924年,埃马努埃尔·罗纳包销报纸的生意亏本了,当时他已年近40。为了扭转命运,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妻子和孩子从250公里外靠近波兰边境的东部山区偏僻城镇斯特罗普科夫(Stropkov)搬出来。
1707349980
1707349981 佩莉斯嘉生于1916年8月6日(星期天),搬家那年她才8岁,但只要有空,她就会跟着家人回到斯特罗普科夫,探望外公大卫·弗里德曼(David Friedman)。大卫是寡居老人,拥有一间客栈,还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政论作家。
1707349982
1707349983 佩莉斯嘉后来说,兹拉特莫拉夫采那间家庭咖啡馆非常漂亮,而且在她勤劳的父母的打理下,总是干净得一尘不染。据说那里有个秘密房间,母亲自豪地称之为“密室”,只要母亲拉开门帘,就会有八位身穿黑色礼服的乐师为顾客演奏。“我们有奇妙的音乐与美妙的舞者。当时,咖啡馆在生活中占据了重要位置。我真是太热爱我年轻时的那个年代了。”
1707349984
1707349985 母亲比父亲年轻四岁,而且还比父亲“高一头”,母亲拥有惊人的美貌,但又默默无闻地维系着这个家庭。母亲嫁给父亲后,在姓氏后面加上传统的斯洛伐克女性后缀,改名保拉·罗诺娃,成为一位卓越的妻子、母亲、厨师,一位“非常得体的女子”,寡言少语、深思熟虑。“母亲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1707349986
1707349987 与此相反,父亲却是严格的纪律信奉者,当不想让孩子们知道某些事情时,就会与母亲用德语或意第绪语交谈。佩莉斯嘉从小就有语言天赋,她其实已能听懂每一个单词。尽管并未热衷于他与生俱来的信仰,但埃马努埃尔·罗纳还是觉得维持体面相当重要,每逢犹太教节日,他都要带家人去犹太会堂。
1707349988
1707349989 佩莉斯嘉说:“在我年轻时,为了咖啡馆,举止得体非常重要。我们必须成为模范家庭、模范朋友、模范老板,否则顾客就不会来光顾了。”
1707349990
1707349991 佩莉斯嘉出生时叫皮洛斯卡(Piroska),在五个孩子当中排行老四。哥哥安德烈的昵称是“邦迪”(Bandi),他是长兄。姐姐伊丽莎白的昵称是“博埃日卡”(Boežka),排行老二,然后是阿尼奇卡,人们叫她“小安娜”(Little Anna)。比佩莉斯嘉小四岁的是欧根,昵称是亚尼奇科或“扬科”(Janko),他是小弟。最末还有第六个孩子,但还是婴儿时就死了。
1707349992
1707349993 在兹拉特莫拉夫采,一家人住在咖啡馆后面一套宽敞的公寓里,每个孩子都能有自己的卧室。他们拥有一座大花园,缓缓延伸到一条水量丰沛的小溪边上。佩莉斯嘉热爱运动、活泼开朗,她经常与朋友在小溪里游泳,或在花园里打网球。佩莉斯嘉健康快乐,头发乌黑闪亮,与姐妹们一样,很受当地孩子的欢迎,他们亲切地把佩莉斯嘉昵称为“佩莉”(Piri)或“佩拉”(Pira)。
1707349994
1707349995 “对我来说,无论你是犹太人还是非犹太人,都无关紧要。我与所有人交朋友。大家不分彼此。”
1707349996
1707349997 佩莉斯嘉与兄弟姐妹们在“女佣”的环绕下成长,女佣们料理各种家庭杂务,就像家里的老妈子。一家人吃得很好,几乎每顿饭都有烹调相当“讲究”的犹太肉菜。鲜美多汁的烤肉晚餐过后经常会有从咖啡馆端上来的甜品。佩莉斯嘉喜欢甜食,她最喜欢维也纳萨克大蛋糕,这是一种杏仁果酱馅巧克力奶油蛋糕。
1707349998
1707349999 尽管孩子们在学校里并不学习宗教课,但他们每逢周五晚上都要进行祈祷仪式。他们要洗净双手,端坐在装饰考究的安息日餐桌前,餐桌上安放着特制的烛台,铺着细软的亚麻布。
[ 上一页 ]  [ :1.7073499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