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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50 佩莉斯嘉和蒂博尔不敢相信那些传闻,毕竟那太过耸人听闻。他们的朋友普遍认为,那些传闻要么是在囚禁中发疯的人在胡说八道,要么是哗众取宠的反纳粹宣传。尽管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但那些传闻超出了人们的理解能力,难道希特勒真的说到做到,要把那些不受欢迎的种族斩草除根,以便缔造优秀种族么?毕竟,德国人是世界上最有教养、最为文明的民族之一。这个民族孕育了巴赫和歌德、莫扎特和贝多芬、爱因斯坦、尼采和丢勒,这个民族可能制订如此荒谬的计划吗,这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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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52 这对夫妇还是寄希望于这场他们无法理解的战争尽快结束,他们尽可能过好每一天。1944年6月中旬,距离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还有一周,佩莉斯嘉和蒂博尔决定再次尝试要孩子。两个月后,他们两年以来相对平静的生活被斯洛伐克的民族起义所打破,那是一次旨在推翻傀儡政权的武装起义。佩莉斯嘉的弟弟扬科也在那数千名起义平民与游击队员当中,他们竭尽全力试图结束这个导致民不聊生的法西斯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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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54 1944年8月29日,武装起义从低塔特拉山区开始,迅速蔓延到全国,直到两个月后德国国防军强力镇压。数千人因此丧命。此后形势突变。出于报复,德国军队在盖世太保协助下迅速占领斯洛伐克全境,盖世太保进驻各地,强迫那些胆敢违抗元首的人遵守秩序。秘密警察领受的首要任务就是强迫蒂索总统恢复遣送剩余的斯洛伐克犹太人。为了逃避厄运,数以千计的人要么藏匿,要么逃到匈牙利或其他国家,他们觉得在国外会更加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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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56 面对这似乎无可避免的结局,佩莉斯嘉及其丈夫试图保持乐观,他们选择留在布拉迪斯拉发,迄今为止,他们在那里成功逃避了抓捕。每天默默无闻的生活就像是上帝的恩赐,尤其是每周都能听到更多关于战争的好消息。巴黎已被解放,法国和比利时的重要港口也同时被解放。盟军开始在荷兰空降。德国会很快投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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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58 1944年9月26日是星期二,这对夫妇要庆祝蒂博尔的30岁生日。蒂博尔那年的生日刚好碰上赎罪日,“众安息日之安息日”(Sabbath of Sabbaths),为了赎罪必须斋戒二十五小时,这是最为神圣的犹太教仪式。按照习俗,洗过手后,他们坐在一起,享受一顿食物粗陋但依然难得的正餐。他们不仅庆祝蒂博尔的生日,而且庆祝佩莉斯嘉怀上新生命,佩莉斯嘉怀孕已超过八周。他们一起祈祷,希望他们的第四个孩子能够存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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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60 两天后,他们对快乐生活的期盼被打破,当时三名党卫队志愿兵冲进了他们的公寓。这种志愿兵中的绝大多数人是斯洛伐克德裔民兵。那三个人命令他们把行李装进两个小箱子,行李总重量不得超过50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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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62 佩莉斯嘉说:“他们极其可怕、分外嚣张。他们几乎不说话,而我也说不上话……面对逆境,我知道如何保持镇定。我绝不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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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64 就在那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在斯洛伐克政府支付1000帝国马克后,佩莉斯嘉·勒文拜诺娃和蒂博尔·勒文拜恩被“拖出”家门,塞进一辆黑色大货车后面的货厢。他们不得不舍弃蒂博尔那些邮票、烟斗、衬衣,还有那个藏书丰富的书柜,以及多年来写下的珍贵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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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66 这对年轻夫妇首先被驱赶到海杜科娃街那座高大的正统犹太教会堂。他们在那里等了很久,周围都是坐在地板上或行李上的人,大家都惶惶不可终日。佩莉斯嘉因为妊娠反应而身体不适,这是她第一次发作。她感到阵阵恶心,于是靠在蒂博尔身上想缓解不适,蒂博尔让她多想想孩子。“我的丈夫安抚着我,他说:‘也许他们会送我们回家的,佩莉。’我只是想着我的孩子。我多么想要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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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68 当天稍晚些时候,他们以及其他2000名犹太人被汽车转移到拉马奇(Lamač)一处小火车站,然后被送到往东60公里、位于多瑙河低地(Danubian Lowland)的杂乱无章的塞雷德(Sered’)劳动与中转营。塞雷德以前是军事基地,起义前夕由赫林卡卫队管理,此时被置于党卫队军官阿洛伊斯·布伦纳(Alois Brunner)监管之下,布伦纳是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的助手,而艾希曼是纳粹党卫队一级突击大队长,也是希特勒所谓“犹太问题最终解决方案”的罪魁祸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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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70 布伦纳被派到塞雷德,亲自监督斯洛伐克犹太人的最后驱逐行动,此前他已在维希法国成功监督过类似行动。布伦纳经常穿着他最喜爱的白色制服,人们认为他把超过10万人送往奥斯维辛,他应该为此承担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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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75 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犹太人被赶下运牛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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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77 那些抵达塞雷德的人会被塞进用木头搭建的营房,营房很快就人满为患。囚犯被剥夺人格的过程从早上点名开始,然后就是规定严苛的繁重体力劳动和整理内务劳动。囚犯塞满了营地每个地方,每天就靠半杯苦涩难忍的“咖啡”、几口来路不明的清汤、一点发霉变质的面包活着。有些更加虔诚的犹太人,在小心翼翼地切分那点可怜巴巴的定量食品之前,还要用热水洗手,而那些热水本是用来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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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79 就在赎罪日那天,当佩莉斯嘉及其丈夫还在布拉迪斯拉发的时候,塞雷德的纳粹党徒在营地正中央烤全猪,他们大笑着叫唤那些饿得半死的犹太人来吃猪肉。尽管大家饥肠辘辘,但没有人迈出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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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81 几乎在佩莉斯嘉和蒂博尔乘车抵达后,从塞雷德出发的第一轮东迁就开始了,布伦纳下令“清空”营地,以便为下一批囚犯腾出空间。1944年9月30日,在斯洛伐克和匈牙利党卫队军官的监视下,将近2000名布拉迪斯拉发犹太人半夜被赶出营房,排成行列,被塞进货运列车。每80至100人被塞进一个货运车厢,就连呼吸的空间都不够,更不要说挪动身体了。一旦沉重的木门滑动上锁,他们就被关进令人窒息的黑暗空间,最小的孩子被人们举过头顶,放在那些背靠窄木板半坐着的人的膝盖上。其他人就只能站着或蹲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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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83 除了一个空木桶和一个装满水的铁罐,车厢内再也没有任何卫生设施,每个车厢很快就变得臭气熏天、肮脏难忍,因为每次颠簸都会让木桶里的脏东西溅出来。有人试图通过小窗户倒空木桶,但缠满带刺铁丝网的格栅让人无法倒空木桶,人们被迫在自己站着的地方大小便,衣服也难免弄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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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85 没有食物,没有新鲜空气,没有水,汗流浃背、悲观绝望的人们陆续崩溃。那些透过木板缝隙看到外面的人,会喊出途经城镇的名字,他们往东北方向行驶了300多公里。在穿越波兰国境时,有些年纪最老的囚犯会默念犹太教致死者的祈祷词,然后再也不说话。那些死去的人,会在路上停车的地方被扔出车厢,以便为活着的人腾出空间。与1944年最后几个月在恶劣条件下被运出塞雷德的数千名犹太人一样,这1860名斯洛伐克犹太人已经意识到,他们在目的地肯定会受到最为残酷的对待,也许生命会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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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87 佩莉斯嘉和蒂博尔就像其他人那样惊惶失措,但他们还是尽量互相安慰,确信一切都会变好,他们终将带着孩子回家。佩莉斯嘉尤其坚定,决心绝不放弃,因为“我如此热爱生命”。她提醒蒂博尔,她会说好几种语言,能够跟其他囚犯对话,甚至跟党卫队员对话,对方可能会因此客气一点。她向蒂博尔保证,她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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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89 对于佩莉斯嘉来说,信仰永远是不可或缺的,在火车把他们拖向东方的黑暗时刻,正是信仰让她熬了过来。“对上帝的信仰是最为重要之事。当某人有了信仰,此人就会成为正派体面的人,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每天晚上,在我入睡之前,我都会向上帝祈祷。”由于已经受洗为福音派信徒,她很少会想到自己的犹太人身份,讽刺但并非毫无教益的是,当她和蒂博尔遭到残忍对待时,迫害者根本不会考虑其信仰。佩莉斯嘉承认道:“他们对待犹太人的手法是可怕的,甚至是恐怖的。就像对待动物。人群与人群之间,人与人之间,都应该待之以人道。他们对待犹太人的行径是可怕的。我们被塞进货运列车……然后被扔出车厢。他们的所作所为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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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91 火车行进了超过二十四小时,当人们被赶下站台时,大家还不知道自己正去往何处,是否会与两年前被抓走的亲人团聚。佩莉斯嘉会再见到姐姐博埃日卡和父母吗?她会与兹拉特莫拉夫采的老朋友见面吗,想当年他们可是一起游泳、一起唱歌、一起说英语和德语的呢?蒂博尔最终能够安慰他那寡居的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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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93 蒂博尔越来越忧郁,他不再心存幻想,他几乎无法忍受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受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佩莉斯嘉妊娠反应剧烈,而且缺乏水和新鲜空气,她只能在黑暗、恶臭的车厢里大口喘气,蒂博尔把她抱入怀里,亲吻她的头发,极力安慰她。蒂博尔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但还是不断与佩莉斯嘉说话,提醒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持乐观,只去想美好的事情。正如蒂博尔曾经在信中所说的,佩莉斯嘉就像“刺穿乌云的阳光”,必须让她对未来保持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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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95 然而,随着火车不可逆转地向前开进,蒂博尔的勇气也终于消失殆尽。既然他们在路上已经受尽虐待,那么在终点又会有何等残酷的命运等着他们呢?蒂博尔把佩莉斯嘉抱得更紧了,他大声祈求上帝,让妻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活下来。这对夫妇意识到自己可能时日无多,他们决定在这最不堪的地方给孩子取好名字。他们轻声细语地商量,决定如果生女孩,就叫汉嘉(更为正式的拼写是哈娜),这取自祖母姐妹的名字;如果生男孩,就叫米什科(迈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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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97 在这昏暗的车厢中,站在这对年轻夫妇旁边的是埃迪塔·克拉玛诺娃(Edita Kelamanová),一位来自布拉迪斯拉发的33岁的匈牙利老姑娘。埃迪塔在听到这对夫妇的对话后深受感动。在火车的嘈杂声中,埃迪塔告诉蒂博尔:“我向你保证,如果你的妻子与我在一起,我会照顾她。”埃迪塔家境殷实、富有教养,她不仅认为这是自己的道德责任,而且希望如果自己信守承诺,自己也能得到上帝眷顾,终有一日也能找到如意郎君。蒂博尔和佩莉斯嘉非常感谢这位好心的陌生人,佩莉斯嘉能辨认出对方的匈牙利口音,她客气地用匈牙利语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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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0199 当火车在波德边境一处枢纽站场紧急刹车时,所有人都惊声尖叫。在那里,囚犯被正式移交给另一个政府。闷罐车厢的木门并未打开,人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只能在铁轨上默默等待。然后,来自塞雷德的火车动了一下,又继续前进,几个小时后,火车突然变轨,开进一条专用铁路支线,然后猛然停下,火车停在奥斯维辛二号营-比克瑙正中央的铁路站台。那是1944年10月1日,星期天。从这移动监狱的密封车门外很快传来了恶狠狠的吵闹声,混杂着人的咆哮和狗的吠叫,乘客们终于知道,他们已经抵达终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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