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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67 尽管她们已经感觉到危机四伏,但这四位年轻妇女的未来仍然充满不确定性。在波兰的330万犹太人当中,只有30万人在战争中幸存,而且他们回到家园后,据估计仍有1500人死于谋杀,而许多谋杀案的动机正是出于反犹。这类暴力行径初现端倪,让拉海尔及其妹妹们感到害怕,而且让她们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她们的选择余地并不大。如此众多的难民想要出国寻求庇护,但许多可能的目的地都已向难民关上了大门。英国、法国、加拿大接纳了数以千计的难民,但英国也开始限制前往巴勒斯坦的难民配额,那里正是许多难民梦寐以求之地。美国最终接纳了大约40万难民,但拒绝更多难民进入国境。由于在世界其他地方都不受欢迎,许多波兰犹太人别无选择,只能返回那个已经沦为苏联附庸国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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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69 当时身为长姐的拉海尔已经26岁,并且再次承担起长姐如母的角色,拉海尔不仅要为自己和婴儿考虑,而且要为三位妹妹考虑。战争结束时,萨拉23岁,伊斯特20岁,芭拉19岁。她们年轻生命中本该最美好的六年,却是在隔离区和集中营里面度过的,除了帕比亚尼采或罗兹,她们也别无去处。唯一令人感到鼓舞的消息来自两位在毛特豪森偶遇的波兰朋友,对方向她们保证,两周前最后一次见到她们的父亲以及弟弟贝雷克时,两人都还活着。当时大家都在贝尔根-贝尔森(Bergen-Belsen)集中营,但之后就失散了。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她们家的男人也会尽快前往帕比亚尼采,也许已经在家里等待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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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71 四位年轻妇女看上去“蓬头垢面”,她们爬上公共汽车,然后转乘运牛卡车,开始了另一段漫长旅程,一路上因为轰炸毁坏、燃料短缺、道路阻断等状况而走走停停。在纳粹残酷镇压华沙起义后,华沙早已面目全非,她们没有停留太久,之后她们搭乘另一班拥挤的火车,然后转乘有轨电车,最终抵达了帕比亚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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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73 回到家乡后,她们发现一切都变了。她们这辈子所认识的绝大多数犹太人都已经被从历史上抹去。父母那座漂亮的公寓以及所有珍贵的财产已被盗窃一空。一名曾经的雇员占据了她们的房子,而且拒绝腾退,声称那座房子已经不再属于她们了。那人声称自己被党“选中”,代表当局照看这些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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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75 曾经一起长大的朋友和邻居也都不问自取、顺手牵羊,所以她们孩提时代那座优美雅致、繁花似锦的家园,那座母亲法伊加称为“城堡”的家园,早已不复存在。母亲精心选购的艺术品和陶瓷器皿也都不翼而飞,伴随她们度过早年生活的动人音乐和欢声笑语也都只剩回忆了。姐妹们所得到的仅有的宝贵财产,是父母委托最忠诚的雇员代为保管的,这些雇员好心地把财产归还给了她们。姐妹们饱受创伤、无家可归,她们请求负责安置返家难民的地方当局给予帮助。她们被分配到一处小公寓,之后就在那里等待,满怀希望地等待与父亲和弟弟“终有一日”能够团聚。好几个星期过去了,她们被迫变卖宝贵的财产以换取金钱,否则她们都要活不下去了,而她们的希望也都落空了。萨拉缝补衣服以帮补家用,但这个小小的家庭已经开始意识到深深的失落,她们曾经拥有的亲人,她们曾经拥有的事物,几乎全部都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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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77 在战争期间被逐出帕比亚尼采的1.2万名犹太人当中,只有500人幸存,马克是唯一的新生儿。每次姐妹们前往曾经留下许多快乐回忆的市镇,她们不仅仅能看到满目疮痍,她们在那里也并不受欢迎,拉海尔甚至听到一名妇女抱怨道:“他们烧了又烧,但还是有那么多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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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79 萨拉说:“我们的家园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家园。整座城市都敌视我们。这座城市就像一座公墓,我们在这里谁都不认识。”金发碧眼的萨拉曾经在学校里广受欢迎,但现在却找不到熟悉的面孔。她心烦意乱,迫不及待地想要拜访以前的美术老师,让对方知道自己还活着。“我的老师曾经多么喜欢我,她曾经为我画了一幅画。我告诉家人:‘她会很高兴见到我的!我会告诉她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但她打开门时却说:‘你的意思是你还活着?’然后她说:‘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她甚至都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那样关上了大门,如同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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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81 大约在返家一个月后,姐妹们收到一封信,是一位身处纽约并且与波兰当局有所联系的叔父转来的。叔父在信中提到,她们的弟弟贝雷克正在瑞典一家医院养伤,他是被红十字会送到瑞典的,他失去了一只眼睛,还在集中营里受了其他创伤。姐妹们欣喜若狂,她们联系到贝雷克,贝雷克给她们寄来一张自拍照,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萨拉说:“他没有提及父亲,我们便都知道,父亲没能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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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83 她们十几岁的弟弟莫涅克下落不明,在帕比亚尼采隔离区被清空的时候,他曾经如此勇敢,自告奋勇去陪伴那些年幼的孩子。姐妹们后来听说了海乌姆诺灭绝营的故事。母亲法伊加杳无音信,还有脆弱的弟弟妹妹多拉及其孪生兄弟赫涅克,两人时年14岁,以及家里最受宠爱的“宝宝”马纽西亚,她时年12岁,同样杳无音信。姐妹们当时都已知道奥斯维辛的惨况,不得不接受母亲、弟弟、妹妹的笑声已经永远沉寂的事实。姐妹们只能祈求失去的家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聚拢在一起,没有承受太多痛苦便已离去。萨拉说:“弟弟妹妹们年轻漂亮,本该过上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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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85 面对父母双亡、姊妹失散的现实,与贝雷克始终最为亲密的芭拉突然宣布,自己将前往瑞典照顾贝雷克。芭拉说:“他需要我。”芭拉想方设法去了瑞典,并且在那里照顾贝雷克许多年。从芭拉那里,姐妹们得知,贝雷克在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拼死保护父亲,因此被看守打翻在地,最终失去了一只眼睛。“他设法保护父亲,因为父亲已经太过老弱,不可能从事任何工作,但贝雷克被勒令禁止帮助父亲。他拒绝服从命令,被看守一脚踢在脸上,就这样失去了一只眼睛。”就在集中营解放之前三天,父亲沙伊阿惨遭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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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87 当时,莫尼克仍然音讯全无。拉海尔猜想,丈夫可能在罗兹等她,同时正在让工厂恢复正常。拉海尔克服了巨大困难,穿越这个实际上已经没有公共交通或基础设施的国家,她在几位男性旅伴的保护下抵达罗兹,却只发现工厂也被占据了。战争爆发前,罗兹的犹太人口曾经超过20万,此时锐减到不足4万,绝大多数人准备迁居或移民。她的家族已经举目无亲、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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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92 1946年,婴儿马克与萨拉、拉海尔和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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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94 萨拉说:“我们那时候知道,我们不想留在波兰。我们在那里一无所有。”在战后欧洲的混乱局面中,姐妹们想要前往慕尼黑的美国占领区,因为她们确信,从那里出发,她们可以重新安置在任何地方。姐妹们抵达饱受轰炸的城市,只带着随身衣物和一两件行李。由于有传言说来自波兰罗兹地区的幸存者被安置在慕尼黑,因此有更多的朋友和邻居前往慕尼黑,迅速组成一个相互扶持的新社区。拉海尔继续询问任何从集中营归来的人,是否知道她丈夫的下落,但听到的多半是坏消息,且始终没有可靠的消息,而莫尼克也没有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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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96 几个月后,拉海尔终于接受莫尼克肯定已经死了的事实,尽管她从未得知具体细节,也不知道丈夫的遗骸散落何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拉海尔相信莫尼克很可能是被送进奥斯维辛,并且被毒死了,但有来自罗兹并且认识弟弟贝雷克的人向她保证,莫尼克设法脱逃了清空隔离区的最后一次遣送行动,并且设法留在了隔离区。莫尼克最终在罗兹的大街上被“手持左轮手枪的德国人”射杀。无论莫尼克是怎么死的,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忠诚的年轻妻子得以幸存,并且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他将永远长眠在不知名的墓地里,妻子将永远无法为他竖立墓碑,也永远无法带儿子到父亲的墓碑前面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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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498 拉海尔已经习惯了悲痛,并且决心继续生活下去,为孩子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于是她在慕尼黑又停留了四年。儿子马克在慕尼黑上学,他的第一语言变成德语。母亲和姨妈们只有在不想马克听懂的时候才说波兰语。1946年3月19日,拉海尔再婚了。索尔·奥尔维斯基(Sol Orviesky,后来缩写成奥尔斯基)是一位擅长经营的犹太珠宝商,拉海尔早在战前就已认识对方。拉海尔知道,索尔会成为她儿子的好父亲,尽管在此后许多年里拉海尔都为自己太早再婚而感到愧疚,甚至有时会想,如果莫尼克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前,又会如何呢?拉海尔说:“我再婚了,因为对于孤儿寡母来说,生活太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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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503 1949年,拉海尔与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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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505 索尔时年40岁,出身于帕比亚尼采一个严格的正统犹太教家庭,战前有过家庭和一个儿子。在一次围捕行动中,一名德军士兵从他怀里一把夺过了婴儿,他在余生中一直自责,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奋起抵抗呢?除了侄子亨里克(Henrike),以及两个逃到美国的兄弟,他已失去所有亲人,包括妻子和孩子。战争期间,他在一座处理死人财产的劳动营里度过。等到解放时,他的体重只剩下不到70磅,在40出头的年纪便已掉光所有牙齿,并且身受严重病痛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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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507 正是索尔帮助阿布拉姆丘克姐妹以及他自己的家庭在战后维持生计。索尔与一位德国化学家合作,后者发明了一种化学步骤,能够把欧洲标准黄金转化为成色比较低的美国标准黄金,索尔赢得了一份合约,帮助德国各大银行在海外从事黄金转化业务。拉海尔和妹妹们帮忙跟进这项业务,美国人似乎更乐意与大屠杀幸存者谈生意,而不太乐意与德国人打交道。她们总是使用美元交收,因为德国马克已经形同废纸,于是她们找到了合适的谋生手段,整座城市也围绕她们开始了艰难的重建。她们甚至开始接纳和接济来自帕比亚尼采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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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509 在拉海尔和索尔结婚三年后,两人就有了合法移居新成立的以色列国的移民资格,拉海尔早在十几岁时就已经是犹太复国主义者,她说服丈夫,他们应该生活在以色列。一家人搭上从法国马赛开出的第一班轮船,定居在特拉维夫附近的佩塔提夫卡(Petach Tivka),他们在那里居住了十年。索尔在那里无法作为珠宝黄金商人而谋生,他放弃了自己的业务,在一家钢铁厂成为一名体力劳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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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511 战争期间,拉海尔失去了与亡夫莫尼克的所有结婚照片。但在以色列,拉海尔遇到莫尼克的前女友,对方拥有一张莫尼克学生时代的小幅照片,拉海尔说服那位妇女把照片让给她。那张照片一直陪伴着拉海尔,最后传给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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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513 拉海尔曾经发誓终生保护马克,她拒绝与索尔再要一个孩子,以免索尔钟爱自己的孩子多于拉海尔那奇迹般幸存的孩子。然后,尽管一家人并不说英语,拉海尔还是于1958年举家迁往美国,以免马克被以色列军队征召入伍。索尔重新成为珠宝钟表商人,但他有好几次心脏病发作,最终于1967年去世,享年61岁。为了确保索尔留下的生意能够继续运转,拉海尔“累得像条狗”,但她终于能够保证儿子不虞匮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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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515 在慕尼黑,拉海尔的妹妹伊斯特嫁给了亚伯·弗里曼(Abe Freeman)。亚伯来自帕比亚尼采,曾经是她们的弟弟贝雷克的朋友。亚伯在奥斯维辛度过了四年,身上被打上了刺青。这对夫妇后来搬到美国田纳西州的纳什维尔,两人当时在慕尼黑一个交易会上听信了某犹太援助组织的宣传,对方保证纳什维尔距离纽约“并不遥远”。但当他们抵达的时候,他们才发现纳什维尔“在地图上都找不到”,但他们在那里生活得快乐又成功,他们就在解放者的祖国度过了余生。他们有两个女儿,雪莉(Shirley)和法耶(Faye),还有五个孙辈。伊斯特于2003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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