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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944年春,太平洋上的战线已经推进到夏威夷以西很远距离之外,珍珠港已经太远,无法再作为太平洋舰队的主要作战基地。舰队只能栖身于距离美国海军现有任何岸基设施都有数千英里的中太平洋上的偏僻环礁群。马绍尔群岛中的埃尼威托克、夸贾林和马朱罗,都是这种巨大的环形礁盘,其周围是低矮的珊瑚沙,也就是千万年来珊瑚们留下的遗骸。这些珊瑚沙围成了很浅但是巨大的潟湖,足以容纳数百艘舰船停泊。这些高出水面10~15英尺的细长岛礁成了天然的防波堤,保护舰队免受太平洋上持续涌浪的侵扰。但是其陆地面积太小,无法挡住狂风的侵袭,因此这些潟湖在风暴来临时也很难维持平静,停泊其中的军舰常常被吹离锚地,搁浅到附近的浅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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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岛屿本身提供不了食物、淡水和其他原材料,岛上有的只有珊瑚礁,它们可以被砸碎,做成高标准的混凝土,用以建造机场、道路和码头。但岸上实际上并没有太多这种建设需求,因为“浮动的后勤队”足以满足一个前进舰队基地的所有基本需求。一支由油迹斑斑的运输船、油轮和辅助船组成的看似不起眼的船队会在简陋的锚地下锚列队,为作战舰队提供所有必需的维修和补给勤务。除了最严重的战斗毁伤之外,所有的损伤都可以在移动浮船坞内完成维修。一支源源不断的航运大军将这些前哨基地和珍珠港乃至北美洲西海岸联结在了一起。这往来穿梭的“舰队尾巴”包括货轮、民用油轮、运兵船、舰队油轮、弹药船、医院船、布雷舰、扫雷舰、冷藏船、潜艇支援舰、水上飞机支援舰,以及护航航母或者说是“吉普”航母(CVE)。它们满载着燃油、弹药、补给物资、零备件、补充飞机,以及刚刚完成训练、准备接替老兵们上阵打仗的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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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特混舰队惊人的作战距离和机动性很大程度上要仰仗密克罗尼西亚群岛中这些锚地的战略位置,但或许更要归功于一套被称为“海上补给”的技术。舰队可以在海上加油、装载补给物资,最后还能补充弹药。1944年4月,“海上后勤大队”在太平洋美军最西边的埃尼威托克基地开张,这支大队拥有34艘2.5万吨舰队油轮,11艘护航航母,19艘驱逐舰,以及26艘护航驱逐舰。一支由12艘以上油轮组成的纵队在驱逐舰的护航下从埃尼威托克井然有序地开出,去与第58特混舰队会合。一名驱逐舰上的水兵回忆过一列油轮从海平线上开来,准备为舰队加油的场面,它们在舰队旁排成一列,如同“桥头排成一排的收费站”一般。[10]空气中飘来一股重油的恶臭,下风一英里外都能闻到。1942年时,在恶劣海况下加油曾是航母作战的禁忌,这常常会导致严重的延误——但是现在,经过了超过两年的实战经验和训练,舰员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需要加油的舰船会从油轮后方开来靠到其侧舷,以9节或10节的航速平行行驶,彼此保持30英尺的间距。之后,钩爪和电话线会被抛到对面船上,接着输油管被拖过去,绑扎在加油口的阀门上,之后油轮开动油泵,燃油便源源涌入。然而当涌浪袭来,两艘舰船都会剧烈摇摆,此时输油管就会被甩来甩去,随时可能被甩脱。“把油管从一艘船拖到另一艘船,就像是从树上拖下来一条大蛇,”一位目击者如此写道,“它翻滚、扭动、挣扎,玩命抵抗,即便被绑到了受油管上,也拼命想要挣脱。”[11]两艘舰船上的舵手都在不停调整航向,以保证彼此精准地平行前进。两艘船的船头并肩向前,就如同漏斗一般,令汹涌的海水在其间归于平和。当受油舰的油槽装满之后,它就会解开输油管,逐步加速脱离,另一艘军舰则从后方靠上来。流程如此往复,直至舰队所有的舰艇都加满了油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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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秋到1944年春之间,随着新服役的快速航母和护航舰艇从美国本土不断来到太平洋,第58特混舰队的实力与日俱增。这支快速壮大的力量向世人证明,原来一支舰队也能具有如此空前的战术机动性,在中太平洋和南太平洋东征西讨,在长达5 000英里的战线上攻击各处日军目标。这一时期,舰载战斗机和轰炸机会为所有的主要两栖进攻作战提供空中掩护,无论是尼米兹的战区还是麦克阿瑟的战区皆如此,有时它们还会一个星期里在赤道南北接连发动打击。1943年11月,一支特混大队被派往南线打击新不列颠岛上的拉包尔,其余部队则掩护对吉尔伯特群岛中塔拉瓦、马金两个环礁的登陆。之后,航母特混舰队重新集合,杀入马绍尔群岛的中央,发动了一连串猛烈空袭,直至1944年2月美军完成“燧发枪”登陆战役才告结束。当月晚些时候,第58特混舰队发动了截至当时最大胆的一次冒险——“冰雹”作战,突袭日本设在本土之外最大的海军基地,特鲁克环礁。在两天的空袭中,美军舰载机摧毁了249架日军飞机(大部分是在地面上摧毁的),击沉船舶20万吨。北返途中,舰队顺道空袭了马里亚纳群岛中的关岛和罗塔岛,之后再次南下,空袭了东距特鲁克1 200英里,西距菲律宾仅仅575英里的帕劳群岛。4月,第58特混舰队各部深入赤道以南,支援麦克阿瑟将军向新几内亚北部海岸荷兰迪亚的推进,空袭并摧毁了这一区域所有的日军机场。向北返航途中,舰队仿佛是突发奇想,再次向西拐了一道弯,花了两天时间,把特鲁克和帕劳群岛彻底炸成了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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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队的指挥是斯普鲁恩斯将军,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性格沉静,还有些腼腆。他中等身高,身形健硕,穿着合身的卡其色军装和油光铮亮的鞋子。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金色短发已经开始变白。他的皮肤由于长期阳光照射而显出了一副古铜色。他已经57岁了,但看起来却像是47岁。有人觉得他长得很像已故的喜剧演员威尔·罗杰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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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爆发时,斯普鲁恩斯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少将,在哈尔西的航母特混舰队里指挥一支巡洋舰分队。但在1942年6月,两件意外令他的职业生涯扶摇直上。先是哈尔西被严重的皮炎放倒,他便临时接掌以“企业号”和“大黄蜂号”两艘航母为核心的第16特混舰队。在此任上,斯普鲁恩斯打赢了1942年6月4日至6日的中途岛海战,成为这场不朽胜利的主要功臣。紧接着,他又被尼米兹召回岸上,担任其参谋长,他将在这个实权职位上供职超过一年。1942年6月到1943年7月担任太平洋舰队参谋长期间,他一直住在珍珠港马卡拉帕山尼米兹寓所二楼的一间简单的小卧室里。这令两位将领越走越近,无论是专业协作还是个人关系皆如此。当斯普鲁恩斯在司令部的任期结束时,尼米兹选择了他作为第5舰队司令,这是美国海军最庞大也最重要的海上作战部队。(从更大范围看,这还是世界海军史上最大的一支舰队。)尼米兹相信斯普鲁恩斯,把他当作自己的左膀右臂——这也是为什么尼米兹决定把这支出海作战的舰队交给他来指挥。太平洋舰队的一名参谋军官评论道:“将军觉得现在可以把雷蒙德派出去了。他俩已经到了言谈举止都相像的地步了。”[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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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普鲁恩斯虽然是米彻尔将军的上级,但是他常常放手把第58特混舰队的战术指挥权交给这位舰队司令。斯普鲁恩斯的旗舰,不起眼的“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巡洋舰,被编入米彻尔麾下以埃塞克斯级重型航母“列克星敦号”(CV-16)为核心的第58.3特混大队里,只是其环形护航舰队中的一员。有时候,当第58特混舰队一连数天在辽阔的太平洋上高速行进时,斯普鲁恩斯根本不操什么心,甚至什么事都不做,不下任何重要决定,甚至完全不和米彻尔联系,即便两艘旗舰相距仅仅1/4英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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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舰队参谋长“卡尔”查尔斯·穆尔后来对自己上司古怪的工作和生活习惯进行了坦率的描述。斯普鲁恩斯完全不是那种传统的战时舰队司令。他冷漠、内向而淡泊。他常说太平洋战争“很有趣”。作为一个健身狂,斯普鲁恩斯说自己要是每天不步行个5英里,就脑子想不清,晚上睡不着。在海上的平常日子里,斯普鲁恩斯每天都要围着“印第安纳波利斯号”的艏楼来回走上三四个小时,穿着印有夏威夷大花的浴袍,不穿衬衫,白袜子和平时常穿的黑皮鞋也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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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普鲁恩斯不怎么关注管理细节,把这些事交给下属去操心就好了。有时候穆尔想要找斯普鲁恩斯商讨一些事项,但斯普鲁恩斯又不想关注它,于是他就干脆不搭理。他会走出司令部舰桥到甲板上例行散步,抑或回到自己的舱室里闭门读书。“他从来不会激动或者兴奋,当我发脾气时,他也从来不以为意,”穆尔在1944年初给妻子的信中如此写道,“当他不想做什么事的时候,他就假装没听见,回房睡觉或者出去走路,就是不答复你。”[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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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普鲁恩斯对待睡眠是毫不含糊。他每晚都想要睡八九个小时,常常早晨8点还没起床。即便当“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以30节高速驶入敌方水域,舰员们都紧张得睡不着的时候,这位将军仍然睡得很香。有一天晚上,穆尔把他摇醒,告诉他雷达发现了一架身份不明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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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斯普鲁恩斯躺在床上问道,“这事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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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穆尔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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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要把我喊醒?你知道我不喜欢半夜被人喊醒。”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了。[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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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舰队的幕僚们都喜欢对别人讲他们司令官每天的饮食,他对这方面的关注可是事无巨细。斯普鲁恩斯每天早晨起来都要先洗个冷水澡。他在喝完早晨的咖啡之前一言不发,不过他对食堂里那些被称为海军“乔”的焦糖咖啡嗤之以鼻。他只喝用高等级夏威夷科纳咖啡豆煮出来的新鲜咖啡。这位将军不相信食堂的勤务人员能煮得好,于是干脆自己动手,用他自己的手摇咖啡研磨机磨咖啡豆,然后放在桌上的茶炉里煮。他早餐要喝三小杯咖啡,之后就不再喝了。他在饮食方面自律而有节制。“他[早餐]要吃几片烤面包,有的话还吃点葡萄干,”他的副官查尔斯·F.巴伯说,“午餐是一碗汤和一大盘沙拉。我常常在午餐前提醒访客,他们能吃到的东西只有这些。”[16]晚餐很用心,因为斯普鲁恩斯习惯于每晚在军舰上绕圈子散步。晚餐他会吃牛排和简单切片的洋葱,他觉得这对他的健康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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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普鲁恩斯严格要求周围的人服装整洁,尤其是在他的个人空间里。有一次穆尔把脚放在他指挥舱的椅子上,被他训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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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很干净,”穆尔回应道,“就和这椅子一样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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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普鲁恩斯在坐下来之前特地用手擦了擦椅子,说:“我可不想让你脚上的脏东西弄到我的裤子上。”[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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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些私下的交流中,斯普鲁恩斯批评他的老朋友比尔·哈尔西对新闻记者说话时太随意了。他相信哈尔西这样会让自己被媒体“利用”,于是决定不让自己犯同样的错误。1943年秋刚刚被任命为第5舰队司令时,他不允许任何战争通讯员登上“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但他到任时,恰逢华盛顿方面开始提升海军的公共形象。海军部次长吉姆·福莱斯特尤其重视此事,他要求海军所有主要将领提高与媒体交流的质量、数量和及时性。珍珠港的记者们对这位神秘的四星上将也越来越感兴趣。于是采访申请纷至沓来。“他拒绝和任何战争通讯员见面,”穆尔说,“直到我成功让他认识到这是他的职责。”[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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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后面见记者的时候,他的表现冷峻而一板一眼。他讲的都是些后勤方面的细枝末节,这个话题根本激不起记者们的兴趣。他的发言不带任何情绪,这样记者们便无从勾勒他的性格和指挥风格。问题是有些记者会发挥想象力来填补这些空白。1944年1月号的《科利尔》说斯普鲁恩斯是个努力拼命的工作狂:“斯普鲁恩斯将军只要不在步行,就在拼命——他自己拼命,要他的下级拼命,要他的军舰拼命,敌人也拼命。他是个工作的魔鬼。”[19]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号”的舰桥上,穆尔一次次重复这句话,来逗这位上将:工作的魔鬼!数年后,在战后的一次采访中,穆尔重读《科利尔》的这篇报道时大笑了起来:“他是你见过的最懒的人!他才不想工作。他讨厌写任何东西。他也不拼命——你能看出来,他没有要我拼命,他想要我什么都不做,对其他所有人也都一样。他没有让他的船去拼命。不过接敌的时候,他确实会逼着敌人拼命。这个家伙让你们觉得这里有个吃苦耐劳,热情满满,要所有人拼命的人,但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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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6月,当第5舰队奔赴马里亚纳群岛,准备发动登陆进攻时,斯普鲁恩斯古铜色的脸登上了《时代》杂志的封面,标题是《机械人》。《时代》杂志称他是“冷峻而精于计算的机械人”,更像是个技术人员而非勇士。当这本杂志被送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的指挥舰桥上时,斯普鲁恩斯把它藏了起来。但这个小伎俩没能成功,穆尔又从别处搞到了一本,而且通过军舰上的广播系统把这一段文字大声读了出去。后来,穆尔给他的妻子(她和丈夫一样是雷蒙德·斯普鲁恩斯的老友)写信,用更严肃的语气指出,《时代》杂志简明扼要地点出了这位第5舰队司令的特点。“如果他们来找我,我会给出一个更好的对他的描述,但是我觉得公众和这个舰队里的几万人像《时代》形容的这样看待他也挺好。《时代》给他安的这些军事才能并非虚言,只不过他并非冷峻无情,而是腼腆害羞。”[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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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斯普鲁恩斯真的是为了逃避工作,就像他至少在战后的一封信件里随口自称的那样,那他真是把懒惰变成美德了。[22]他坚持向下授权,倾向于让下属尽可能发挥所长。他让自己的思维摆脱细节的困扰,聚焦于宏观的视角之上;他不愿为小事费神,因为要把有限的精力集中在大事上。他每天5英里的甲板散步令他保持着良好的健康和精气神。锻炼身体有助于保持良好睡眠,即便是在敌方水域连续作战的重压之下也是如此。当舰队的其他人已经筋疲力尽,濒临崩溃时,斯普鲁恩斯仍能保持精神抖擞、睡眠充足。他在海上写给妻子的一封信中表示:“如果我不锻炼,感觉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我会感到紧张,精神会压抑……我现在处于巅峰状态,我想保持这种状态,以做好我的工作,毕竟,这是个重要的工作。”[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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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新的海上补给能力大大延长了舰队远洋巡航的时间,这种哲学中的智慧不言而喻。军事和医疗方面的专家现在开始越来越多地面对“指挥人员疲劳”带来的难题。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随时关注出海作战的指挥官的精神和身体状况。1944年夏季时有一名访客来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他说第5舰队的参谋军官们“一眼看去累得像狗”。他们似乎早就该回到陆地上休个长假了。但是年龄比指挥部里任何其他人都大的斯普鲁恩斯,反而显得睡眠充足,健康而敏锐。[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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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里亚纳战役开始的时候,一位同僚提醒斯普鲁恩斯:“每个指挥官都必须是个赌徒。”若真如此,那斯普鲁恩斯就是个反例,他想要当个“专业型”的赌徒,因为他想让“我下注的所有赔率都要对我有利”。[25]他不相信那种不必要的冒险,尤其在太平洋战争已进入后期,美军拥有了巨大的优势,而且优势还在日益扩大的情况下。因此,他最想做的是保护塞班岛的滩头,以及外海上那些脆弱的两栖舰队。1944年6月18日夜间,当一支强大的日本舰队向美军逼近时,米彻尔将军请求准许他率领第58特混舰队西进截击。由于担心日军向美军滩头发动决死攻击(虽然这个风险还很遥远),斯普鲁恩斯拒绝了这一请求。6月19日上午,日军航母舰队向第5舰队接连发动了三次大规模空袭。在持续了几乎一整个白天的被称为“马里亚纳猎火鸡”的空战中,F6F“地狱猫”机群迎战了来袭日机并进行了一场大屠杀,将超过300架日本飞机打成了火球。但是此时第58特混舰队的位置过于偏东,无法向日军舰队发动反击。后来经过了长达24小时的追击,米彻尔航母上的飞行员们最终还是在6月20日傍晚击沉了敌方两艘舰队油轮和一艘航空母舰,但日军的大部分舰队还是逃出生天,得以另候时机杀回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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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两天的“马里亚纳海战”之后,斯普鲁恩斯保守的战术指挥饱受争议。批评者指责他忘记或者忽略了航母作战的首要原则——先下手为强。而根据海军航空兵军官们的看法,这次战役中6月18日晚间能否西进加倍重要,因为这一水域的贸易风主要来自东边,航母在昼间常常需要转向东方航行以收放飞机,故而难以西进。斯普鲁恩斯精密算计之后做出的决定竟是把第58特混舰队拴在塞班岛近旁,让日军首先发动空中打击,同时把自己的航母部队布置在反击距离之外。在航母作战的历史上(当然,这个历史也不长),这样的决定还从来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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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批评斯普鲁恩斯的人眼里,他的战术不仅错误,而且错得离谱,不可原谅。米彻尔的参谋长阿利·伯克后来回忆说,这个决定令他和他的战友们“心碎”。美国人原本已经抓住了彻底消灭日本海军全部进攻力量的机会,却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一争议在美国海军各个层级上给传统战列线军官(主要在战列舰和其他水面舰艇上服役,被称为“黑鞋族”)和新兴的专业航空兵军官队伍(被称为“棕鞋族”)之间带来了裂痕。“棕鞋族”声称像斯普鲁恩斯这样的“黑鞋族”没有资格去指挥快速航母特混舰队,因为他对于舰载航空兵带来的新能力缺乏天然的感觉。这一争议掺杂了兵种偏见,又被个人的野心所扭曲,变得格外尖锐。“棕鞋族”中越来越多的上校和少将坚持认为斯普鲁恩斯必须走人,他们想要去试探合理批评自己上级指挥官的界限,或者说是兵变的界限。次月,金和尼米兹造访了马里亚纳群岛,二人明确表态支持斯普鲁恩斯在此次战役中的表现,从而平息了要赶他下台的议论。但这种争论还将在珍珠港和华盛顿不停歇地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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