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359753
其他几十名飞行员也是这么想的。来自多个中队的飞机在日本舰队上空盘旋，从云层中冲出来对栗田舰队进行扫射、轰炸和鱼雷攻击，或者是用没有武器的“假通场”来假装进行扫射、轰炸和鱼雷攻击。从“圣洛号”“方肖湾号”“基昆湾号”航母上起飞的防空和反潜巡逻机在战斗初期进行了有效的攻击，命中了日军战列舰“金刚号”，重巡洋舰“羽黑号”、“鸟海号”和“筑摩号”的上部，还有一些近失弹也击伤了敌舰。防空火力很猛，许多美军飞机被高炮击伤，但被击落的飞机却没几架。一名日本舰长抱怨说他的炮手们就算是“弹幕盲射”也不会比这差到哪里去。[46]7时27分，重巡洋舰“铃谷号”遭到了一群TBM的同时轰炸：一枚炸弹落在左后方近旁，冲击波炸弯了左侧外部螺旋桨轴，令其无法使用。“铃谷号”的最高航速降低到20节，它掉了队，放弃了追击。
1707359754
1707359755
少数几架飞机在清晨的行动中早早落回“塔菲3”的航母，当时这些航母正迎着东风航行。但是早晨7时15分，斯普拉格转向南以寻求路过暴雨区的掩护。这就使得“塔菲3”各舰的飞行甲板无法再起降飞机了。南方的“塔菲1”和“塔菲2”编队的友军航母承担了一部分飞机的起降补给，空中还有些飞机飞往附近莱特岛上的塔克洛班机场加油装弹。越来越多的美军飞机聚集在日本舰队周围，它们常常没有合适的武器，但还是想尽办法逼迫敌人转向远离正在逃生的航空母舰。
1707359756
1707359757
多雨的天气进一步恶化了能见度。阳光有时会穿过云层照在战场上，但更多的时候，低垂的云层、暴雨，以及在“吉普航母”后方之字形航行的驱逐舰烟囱里施放的大量黑烟和暗黄色化学烟雾都会遮蔽远方的海平线。大海阴沉，泛着铁灰色，轻浪起伏，带着白色的浪尖。日军瞭望哨总是高估敌舰的尺寸，把驱逐舰误当成巡洋舰，把护航航母当成埃塞克斯级航母。这是一场致命的猫鼠游戏，猎物在烟幕和雨雾之间时隐时现。射击窗口稍纵即逝，日军炮手很难看见他们的弹着点，因此也无法为后续的齐射进行矫正。
1707359758
1707359759
在航母后方拉烟的美军驱逐舰遭到了日军战列舰和巡洋舰的猛烈射击。染了颜色的水柱把周围打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万花筒：黄色、红色、蓝色、粉色和绿色。一名水兵叫道：“他们用彩色的炮弹打我们！”[47]在半英里宽度上施放烟幕的驱逐舰“约翰斯顿号”发现自己落在了危险的后卫位置上。它比其他任何美舰都更接近敌人，因此受到了敌人炮手的特别关注。它多次被14英寸和8英寸火炮的齐射跨射。“红色、绿色、紫色和黄色，若是在其他场合可能会很美丽，”“约翰斯顿号”枪炮官鲍勃·哈根说，“但此刻我才不喜欢这些彩色图案。”[48]当右侧一支日军巡洋舰编队追击到1.8万码外时，“约翰斯顿号”的5英寸主炮开始还击。
1707359760
1707359761
早晨7时16分，斯普拉格命令驱逐舰和驱护舰掉头向敌人发动鱼雷攻击，以求打断他们的追击。“约翰斯顿号”舰长欧内斯特·E.埃文斯中校还没接到命令时就已经在准备这样的攻击了。“准备鱼雷攻击，”他下令，“左满舵。”于是，这艘2 700吨的弗莱彻级驱逐舰转过身来，单枪匹马向追杀而来的战列舰和巡洋舰发动了正面冲锋。
1707359762
1707359763
埃文斯在俄克拉何马州的波尼市出生和长大，具有3/4美国原住民血统。他的母亲是纯血统的切罗基族人，父亲则有一半的克里克族血统。他先是在1926年18岁时作为列兵加入美国海军，次年又获命赴海军学院学习深造，1931年毕业。他14年海军军官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驱逐舰上度过的。埃文斯不是那种一开始就准备向海军高层爬的军官，他被认为是稳妥而可靠的执行者。和“塔菲3”编队的所有其他人一样，这一天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大炮射程内和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敌人舰队进行一场生死搏杀。但是他就站在这里，“约翰斯顿号”也是。“我现在能看见他，”哈根回忆道，“个子不高，胸肌厚实，他站在舰桥上，双手叉在腰后，用他浑厚的声音发出一连串命令。”[49]
1707359764
1707359765
这艘小小的双烟囱舰剧烈倾斜着向敌人急转，随即如同猎犬一般扑了上去。它开出了最高速度，超过30节。随着彩色的水柱在它近旁升起，埃文斯下令调整航向以“追逐弹着点”——就是要朝每一次弹群入水的位置开，以规避敌方炮手的校准。5英寸火炮也进行了还击，打出超过200枚炮弹，随着距离接近，炮弹开始不断命中。7时20分，当“约翰斯顿号”距离领头的日军巡洋舰“熊野号”9 000码时，它齐射出了10枚鱼雷。这些鱼雷发射角彼此相差1°，都被设为低速模式以增加射程。它们呈扇形展开，向敌人扑去，全都“猛烈、笔直，而且运作正常”。随后埃文斯下令向右急转，军舰随即向左大角度倾斜，躲进自己施放的烟幕掩护之中。由于烟幕的阻挡，舰员们无法看到战果；很久以后，舰上的幸存者们才知道他们射出的一枚鱼雷正面击中了“熊野号”，在舰首炸开了一个大口子，迫使它退出队列。“熊野号”不得不蹒跚北撤，舔舐伤口，退出了这场战斗。
1707359766
1707359767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约翰斯顿号”向东退却，安全躲进了自己施放的烟幕中。然而7时25分，它短暂地从烟幕中现出了身影，“大和号”的炮手们立即用这艘超级战列舰的主炮和副炮打出了齐射。此时的射程是20 313码，比早先那次“近得用显微镜才能分出来”的“白平原号”近失弹发射时近得多。这一回，“大和号”的炮手们没有射失了：3枚18英寸炮弹命中了“约翰斯顿号”主甲板中部左侧。“就像一只小狗被大卡车碾过一样。”鲍勃·哈根回忆道。[50]巨大的爆炸把这艘小小的军舰推得向右直晃，炮弹穿入了下甲板，摧毁了左侧轮机舱。锅炉舱里的一台锅炉炸裂，舱室里顿时充满了滚烫的蒸汽，有几个人甚至被活活烫死。
1707359768
1707359769
几秒钟后，“大和号”6英寸副炮的一轮齐射命中了“约翰斯顿号”的前部烟囱和舰桥左侧，舰桥里的高级军官们都被抛了起来，撞到舱壁上。哈根的头盔、通话器和望远镜都被从头上和脖子上甩了下来。他坐的小凳子被震碎了，让他摔在了甲板上，伤了膝盖。不过这位枪炮官还算是幸运的：两名站得比较近的人被当场炸死，另两人被弹片打死。埃文斯中校摔倒在哈根旁边几英尺的甲板上，光着上身——他的卡其色衬衫被爆炸的冲击波从身上扯掉了。舰长的头发被烧焦，脸被熏黑，流着血，左手被炸掉了两根手指。他带着伤站了起来，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下达命令。他自己用一块手帕包扎住被炸断的手指根部。医生来时，埃文斯拒绝了救助，他说：“现在别打扰我。”[51]
1707359770
1707359771
打到这个时候，“约翰斯顿号”和“塔菲3”其余各舰已身处险境。恰在此时，一片暴雨云及时从东边飘来，很快便将军舰笼罩起来。“拐子”斯普拉格将军直接冲了进去，于是在从左后方快速接近的一队日军巡洋舰眼中，他的6艘“婴儿平顶”便仿佛消失了一般。这令处在敌人惊人准确的舰炮火力下的美军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暴雨区中的能见度降到了几百英尺，但日军仍在继续开火，美军水兵们依然能看到熟悉的、弹着点密集的彩色水柱在自己队形中间炸开。“约翰斯顿号”也在向看不见的敌人还击，他们依靠的仅仅是经过改进的火控雷达——虽然炮手们无法目视确认是否击中目标，但确实有几艘日军巡洋舰在这时被5英寸炮弹击中。
1707359772
1707359773
斯普拉格并不觉得自己的胜算有多大。暴雨很快就会飘走，把他的军舰再度暴露出来。敌人巡洋舰和驱逐舰的最高速度稳超25节，而他的护航航母只能达到17节。在敌人看不见自己的时间里，斯普拉格把航向转向了西南方。他希望把追击者引向南方，带到莱特湾里奥尔登多夫舰队的那些巨炮面前。他还分析，如果能引诱敌人舰队远离圣贝纳迪诺海峡，那么敌人就将难以逃脱盟军其他海空力量的反击。至于“塔菲3”编队自己，“这场战斗看起来只可能有一种结局——完全毁灭”。[52]
1707359774
1707359775
哈尔西65艘舰组成的大舰队一整晚都在向北冲刺，想要在拂晓时伏击小泽。战术指令被发给米彻尔，他令三支航母大队的航向和航速保持些许差异，这样他们就能在晨光初露时抵达最佳起飞位置。所有航母都接到命令，要给它们的攻击机群装好弹加满油，在甲板上排列好，届时无论能不能找到敌人的准确位置，它们都将紧随第一批防空巡逻的F6F战斗机之后起飞。第34特混舰队被集合起来，由“大下巴”李指挥，在三支航母大队前方约10英里处占据前卫阵位。当东方露出第一道微光时，飞机开始从甲板上呼啸而起，升上天空。得到大力增援的搜索机队离开舰队，向从北到东各个方向飞去。由俯冲轰炸机、鱼雷轰炸机和护航“地狱猫”组成的攻击机群奉命在美军舰队以北约50英里处盘旋，等待找到敌人的确切位置。
1707359776
1707359777
在南方300英里外的“瓦萨奇号”上，金凯德将军和他的军官们正在庆祝奥尔登多夫在苏里高海峡中的完胜，并讨论着怎样勇猛地追歼退却的日军南路舰队残部。一名作战参谋提醒金凯德，他们还一直没有收到关于哈尔西是否留下重型舰艇守卫圣贝纳迪诺海峡的明确消息。还是谨慎些，去求证一下比较好。于是凌晨4时12分，金凯德直接询问哈尔西：“询问。第34特混舰队是否在守卫圣贝纳迪诺海峡？”[53]
1707359778
1707359779
由于这一整个区域交战的规模极大，美国海军的无线电通信网正经历着严峻的考验。金凯德的电报直到6时48分才送到“新泽西号”上，距离发出已经超过了两个半小时。这令哈尔西困惑不已，他称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金凯德收到并误解了我前一天发给我的舰队的预备电文”。[54]他给出了否定的答复，表示第34特混舰队正和第3舰队的航母一起远在恩加诺角猎杀日本航母舰队。
1707359780
1707359781
侦察机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小泽舰队。“埃塞克斯号”战斗空中巡逻队中的一个战斗机小队被临时派往东北方执行侦察任务，就在哈尔西接到金凯德电报后几分钟，这支小队找到了敌人的航空母舰。此时它们正位于第38特混舰队15°方位，距离130英里。小泽正向北航行，显然是在逃跑。但这次和4个月前“马里亚纳猎火鸡”时不同了：现在美军手中全是大牌。距离完全掌握在美军手中，能见度良好，清风从美舰右前方45°吹来，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一边收放飞机，一边缩短和敌人的距离。第一批攻击机已经升空，正在美军舰队北方盘旋，它们只要飞一小段距离就能到达目标。[55]
1707359782
1707359783
日军仅仅起飞了少得可怜的一小群战斗机保护舰队，迎战一批批飞来的敌机，它们很快被屠戮殆尽。在这天的其余时间里，天空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小泽的战斗机。美军攻击机群可以安全待在日军高炮够不着的高处，像秃鹰一样在敌人舰队上空盘旋，有条不紊。指定的攻击协调人留在高空，组织和指挥进攻，并确保他们不会一窝蜂涌向最大的那艘敌舰。在这一整天的战斗中，美军航母总共向小泽的舰队放出了527架次飞机。
1707359784
1707359785
埃德温·约翰·威尔上尉是“富兰克林号”航母上的一名寇蒂斯SB2C轰炸机飞行员。他在1.4万英尺高度压下机头，向轻型航母“瑞凤号”发起了俯冲。他穿过“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射炮火，紧紧握住操纵杆，把日舰飞行甲板上的红丸标志保持在轰炸瞄准具中央。高度表的指针飞速旋转着，他在比标准投弹高度略低一些的目标上空600英尺处投下了炸弹。当他拉起俯冲时，他的后座机枪手在机内通话器中大叫着确认本机直接命中。此时，寇蒂斯飞机已经降到了海面上空100英尺低空。威尔驾驶着他的飞机左右闪躲着周围爆炸的高炮炮弹，直接从一艘重型军舰的侧旁飞过，看到了“它宝塔式的桅楼和令人心惊胆战的各种火力”。[56]
1707359786
1707359787
小泽舰队喷吐着美军飞行员所见过的最密集的高射炮火。比尔·戴维斯是“列克星敦号”上一名“地狱猫”飞行员，他俯冲突破了一阵密集得让他看不到下方海面的高炮弹雨。“在1万英尺高的地方是40mm和5英寸炮弹爆炸的黑色烟团……第二轮致命的烟云则是4 000英尺高的地方20mm炮弹的爆炸。”[57]戴维斯知道速度是自己的盟友，于是将节流阀一推到底。拉起俯冲时，他估计自己的速度超过了每小时500英里，比格鲁曼飞机的推荐最大速度快得多。他已经紧贴着海面，一艘日本重巡洋舰正拦在他的面前。它在飞机风挡里迅速变大，他已来不及转弯规避了。于是戴维斯拉起机头，向右狠压坡度急转，从上层建筑和前炮塔之间穿了过去。“我距离舰桥的窗户恐怕只有3英尺，都能看到指挥这艘舰的日本官兵，”他说，“有一位将军穿着白色制服，带着佩剑。其他官兵也都穿白色军服。我此刻时速有530英里，只是瞥见一眼，但这一幕我永远都忘不了。”[58]
1707359788
1707359789
哈尔西的第一轮攻击命中了“千岁号”、“千代田号”、“瑞凤号”和小泽的旗舰“瑞鹤号”，“瑞鹤号”是1941年袭击珍珠港的6艘航母中唯一幸存至今的，美军特别下定决心要把它送下海底。它在第一轮空袭中遭到重创，小泽不得不把自己的将旗转移到“大淀号”巡洋舰上。[59]“千岁号”遭到3枚鱼雷和多枚1 000磅炸弹重击，大火失去控制，瘫痪在水上，于上午9时37分沉没。[60]
1707359790
1707359791
哈尔西直到上午8时22分才获悉萨马岛外的情况，此时他收到了金凯德的第一次紧急求救：“CTU77.4.3指挥官［‘拐子’斯普拉格］报告，敌战列舰和巡洋舰在其所部后方15英里处，正在向他开火。”[61]
1707359792
1707359793
哈尔西后来写道，这个消息“没有让自己警觉起来”，他觉得护航航母足以长时间压制敌人，让奥尔登多夫的重型战舰前来参战。[62]但此语毫无疑问有一股嘴硬的味道。情报官卡尔·索尔伯格记录说哈尔西脸色“苍白”，看起来“相当不耐烦”。[63]不论他觉得“塔菲3”编队胜算几何，哈尔西都必定意识到栗田的突然出现对他早前的决定是否明智提出了质疑。这至少意味着他夸大了前一天他的飞机在锡布延海中的战绩。
1707359794
1707359795
1707359796
1707359797
1707359798
8分钟后，金凯德的第二次催促又来了，这次直截了当：“莱特湾现在急需快速战列舰。”[64]哈尔西说他对这一要求感到“惊讶”。按他对作战命令的解读，保护金凯德的舰队不是他的任务，是金凯德自己的任务。然而他还是电告麦凯恩将军，“尽可能发动空袭”。[65]此时他的第1特混大队还在菲律宾以东海面上加油。
1707359799
1707359800
“拐子”斯普拉格此时也直接加入了对话，他向金凯德发出的几封急电，都将“第3舰队司令”（哈尔西）和“太平洋舰队司令”（尼米兹）列为抄送对象。[66]严格说来这是一种违规，哈尔西和尼米兹并不属于斯普拉格所在的指挥链。但是情况紧急，无人提出异议。
1707359801
1707359802
半个小时后的9点，金凯德的又一封电报送到了“新泽西号”。第7舰队的老大这次还是重复先前的话，只是语气更加激动：“我情况危殆。快速航母和空袭支援或能阻止敌人摧毁护航航母部队并进入莱特湾。”[67]但哈尔西相信自己已经竭尽所能。他再次给麦凯恩发电，这次是命令他以最快的速度去截击栗田。之后他告诉金凯德，麦凯恩已经在路上了。[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