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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586 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各方都保持航线不变。“信浓号”和它的三艘护航舰渐渐越过了“射水鱼号”的艇尾,从潜艇左后方来到了它的右后方。这是一场奇怪的捕猎,猎手位于猎物前方数英里处。“射水鱼号”径直向南方数英里外的某个位置驶去——如果恩莱特没猜错,“信浓号”和“射水鱼号”的航迹会在那里交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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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588 在潜艇的舰桥上,瞭望哨手中的夜间望远镜紧盯着远方的庞然大物,它高大的舰岛和倾斜的烟囱从艇尾的海平面上高高耸起。“射水鱼号”在月光粼粼的海面上向南疾驰,艇首剧烈起伏着,四台发动机开足了马力,强大的动力推动着它修长的艇体。带着泡沫的海水从艇首两侧飞溅而出,溅到了瞭望哨的脸上。恩莱特现在还需要一些运气的眷顾,他一直在抚摸他的玫瑰经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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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590 凌晨2时56分,他的祈祷又灵验了。“信浓号”及其护航舰又转弯了,这次是向左,稳稳地开向东南方向,径直冲“射水鱼号”的驾驶室而来。这艘世界上最新最大的航空母舰正把自己像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一般送到“射水鱼号”面前。日志记录道:“距离迅速缩短,我们就在其前方。”[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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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592 “信浓号”左转8分钟后,双方距离缩短到1.2万码,恩莱特命令“射水鱼号”下潜。瞭望哨首先跳进指挥塔,艇长紧随其后,下潜警报响彻全艇(“啊呜——嘎”的声音);一名水兵猛拉拉绳,关上了舱盖,手轮转6圈锁紧。“射水鱼号”下潜到60英尺深度。恩莱特升起了夜间专用的2号潜望镜,指向了目标。他把十字瞄准线压在了“信浓号”上,低声自言自语道:“来啊,亲爱的,别跑。”[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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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594 潜艇向西潜行,悄悄机动到一处理想的射击位置上:航母正侧面1 000码至2 000码之间,此时“信浓号”将以最大的被弹面暴露在“射水鱼号”的鱼雷面前。恩莱特几次升起夜间潜望镜快速查看,确定目标的航向和速度。目标跟踪组则把他的估算结果输入鱼雷数据解算仪(TDC)中,据此设定可能的攻击偏角。被动听音定向仪证实了艇长从潜望镜中观察的结果。他告诉前部鱼雷组,准备六雷齐射。鱼雷航行深度被设为10英尺,为可能的潜航过深风险留下余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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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596 恩莱特再次升起夜间潜望镜,紧紧抓住潜望镜把手。“信浓号”在圆形镜头中越来越大,它被月光照亮的上层建筑和特有的倾斜烟囱清楚地展现在恩莱特面前。它确实和识别手册中的任何一艘船都不一样。或许这是艘被彻底重建了的老航母?他抓起铅笔在一张草稿纸上画出了敌舰的草图。随后恩莱特看见舰桥上闪过一道光,这显然来自敌人的一艘护航驱逐舰。他转动夜间潜望镜,直到找到那艘驱逐舰,并紧张地发现它正直接朝着“射水鱼号”高速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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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598 恩莱特现在面临着海军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如果“射水鱼号”被发现了,他就需要紧急下潜并躲避深水炸弹攻击。但是这样一来他就会脱离攻击位置,直到“信浓号”安全脱离射程为止。但看起来潜望镜不太可能被发现。于是恩莱特问他的声呐员:那艘驱逐舰在用声呐测距吗?没有,他答道——没有砰砰声。然而由于一切都取决于这个问题,所以恩莱特想要确认这个答案。“斯坎伦,”他喊道,“看着我,告诉我那艘驱逐舰有没有砰砰声。”[62]斯坎伦检查了所有可能的频率,之后转向恩莱特,重复了他的答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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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00 艇长指挥潜艇又下潜了几英尺,艇底深度达到62英尺。如果驱逐舰从头顶直接开过(这看起来很有可能),那么它的舰底就会从“射水鱼号”顶部潜望镜支架上方10英尺处开过。恩莱特现在不敢再升潜望镜了,他和几个紧张到冒汗的指挥塔人员只能静听着敌舰开过来。被动听音定向仪证实它正直冲潜艇而来。军舰发动机的轰鸣越来越响,之后就是螺旋桨的呼呼声。这些有节奏的声音越来越大。“它就像火车头一样从头上经过,”恩莱特写道,“整个潜艇被震得摇晃不已。”[63]然后它就开过去了,声音开始变小。日军没有投下深水炸弹,显然,他们对潜伏在自己舰底下方的潜艇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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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02 恩莱特再次升起了夜间潜望镜,将十字线瞄准了月光下“信浓号”灰色的巨大舰岛。“瞄准!偏角,”他喊道,“预备……一号鱼雷发射!”[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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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04 艇首传来一阵低沉的咝咝声,当第一枚鱼雷从发射管中射出时,潜艇在反推力的作用下向后退去。在潜望镜里,恩莱特看见鱼雷的航迹直奔目标而去,“快速,直航,一切正常。”8秒钟后:“二号鱼雷发射。”于是又一股压缩空气喷射了出去,“射水鱼号”“如同被鲸鱼撞上了一样猛地一震”。[65]之后,第三枚和第四枚鱼雷又以8秒间隔射了出去。航迹跟踪组立刻启动了工作,“射水鱼号”则在第五和第六枚鱼雷冲出发射管时再次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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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06 6枚鱼雷以150°扇面射出,这意味着4枚瞄准点指向“信浓号”,1枚瞄准舰首前方,1枚瞄准舰尾后方。这是战斗条令对攻击大型高价值目标的要求——目的是留出一些余量,即便TDC数据解算错误时也能确保至少有一枚鱼雷命中。但这一次“射水鱼号”几乎不可能射失。它就在长达872英尺的航母的正侧方,距离对于鱼雷攻击而言很近:1 400码。就像是对谷仓的宽阔侧墙射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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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08 鱼雷向目标冲去,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指挥塔里的气氛紧张了起来。恩莱特将潜望镜的圆形视场始终对准“信浓号”。当第一枚鱼雷的倒计时到0时,他担心自己一定是射偏了,或者那是一枚哑弹。但随后,“我通过镜片看到目标舰尾附近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之后水中传来了第一枚鱼雷命中的声响。然后‘射水鱼号’便感受到了680磅铝末混合炸药爆炸的冲击波”。[66]恩莱特欢呼起来,他用潜望镜继续观察了8秒,看到了第二个火球,位于第一个火球前方50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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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10 恩莱特旋转潜望镜,看见一艘驱逐舰正向“射水鱼号”转来。他拍了拍潜望镜轴上的把手,下令降下潜望镜,压载水舱进水,规避深水炸弹。随着海水涌进压载水舱,艇首加重,甲板向前倾斜,潜艇在重力作用下潜向更深处。随着潜艇前部重量越来越大,水翼面开始发挥作用,使潜艇以更陡峭的角度下潜。“射水鱼号”一路下潜到400英尺以下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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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12 深水炸弹如约而至:刺耳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令人心惊,但距离并不十分近。恩莱特估计最近的爆炸都在300码之外。日本人看起来是在胡乱投弹。15分钟散乱随机的“撒胡椒面”之后,他们放弃了反击。潜艇的声呐监听着驱逐舰向西南方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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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14 在随后的一连三个小时里,“射水鱼号”都在水下深处潜行,缓慢而无声。通过航位推算法回到他觉得目标沉没的位置后,恩莱特指挥潜艇回到潜望镜深度。此时已是早晨6时10分。他升起潜望镜,扫视四周的海平线,却发现大海上空无一物。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海面轻风徐徐。“射水鱼号”再次潜入水下,停留了一整天,直到下午5时22分才再次浮出水面,向珍珠港发回了令人兴奋的消息:它用鱼雷击中了一艘敌人航空母舰。[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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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16 自从前一晚11点起,阿部大佐就确信“信浓号”遭到了敌人潜艇狼群的跟踪。藏身水下的捕食者可能四处皆是,可能出现在任何方向,或者是所有方向。他认定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保持比较快的速度,并且以不规则的之字形航行。就在“射水鱼号”的鱼雷撞上他座舰的右舷之时,他正准备下令再次向右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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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18 第一击落在舰尾前方,水线以下大约10英尺处,激起了一道橘红色的火柱。接着,三次命中接踵而至,又是三支火柱冲天而起,每一次的位置都在上一次的前方。爆炸导致三层甲板的舱室被淹,包括3间锅炉舱,几十名在铺位上睡觉的水兵死于非命。燃油管路起火,一个油槽也裂开了。损管组赶紧抓起水龙头灭火,但是仍无法阻止火焰蔓延到邻近区域。数百个担架被抬到了救护所,医务人员很快就忙不过来了。命中后仅仅几分钟,“信浓号”就向右倾斜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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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20 和它的准姊妹舰“大和号”“武藏号”一样,这艘超级航母建造时也要求能够承受鱼雷的打击。一个月前,在锡布延海,“武藏号”承受了几乎20枚鱼雷才告沉没。阿部对“信浓号”如此快地向右倾斜有些吃惊,但他觉得这种倾斜可以通过对侧注水来纠正,而且他自信只要不再遭到打击,就能让军舰继续浮在海面上。由于担心想象中的潜艇狼群,这位舰长与轮机舱通了电话,告诉技术人员,他需要每一节可达到的航速来离开潜艇出没的区域。于是“信浓号”和驱逐舰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航速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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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22 在舰体下部中雷区域周围的过道里,水密门、管道和通风口发出可怕的尖锐嘶鸣。这是压缩的空气从防水密封处挤出时发出的声音,而将空气挤出的,正是从舰体四处破口处无可阻挡地涌入的成吨海水。“我们干活的时候能听到金属板在至少100吨的压力之下嘎吱作响,”一名舰员回忆道,“铆钉开始晃动,看起来随时可能从洞里迸出来。”[68]海水从水密门密封垫的破口处喷射而出。管道和通风管也炸裂开了。“信浓号”强大的机组驱动着巨舰以超过20节的航速前进,却间接地把数千吨太平洋的海水吸入了右侧舰体。即便在左侧突出部充入3 000吨海水之后,“信浓号”的右倾仍在不断加剧。当倾斜达到15°时,水兵们已经不得不扶着右舷的舱壁才能站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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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24 阿部大佐仍然在扩音器里安抚人心。他告诉舰员们军舰没有翻覆的危险,但同时也要求水泵组竭尽全力纠正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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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26 “信浓号”的航速逐步跌落到了10节。进水和大火无可阻遏地蔓延开来,水泵站即将失守。数百名奉命坚守岗位的官兵被困在卡死的舱门和变形的舱壁之后,一旦海水涌入他们的舱室,他们必死无疑。阿部大佐到这时才意识到“信浓号”要拼死求生了,他向横滨发出了求救信号,随即指挥遭受重创的军舰掉头向北,想要在最近的岛屿上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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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28 东方海平线上升起了第一缕曙光,月亮也已西斜。受伤的航母向北蹒跚而去,三艘驱逐舰紧紧护卫在它身旁。它巨大的上层建筑和烟囱如同醉汉一般向右歪斜着,滚滚浓烟紧随其后,随风飘去。早晨7点,它的轮机由于蒸汽不足而停机。“信浓号”瘫痪在了海面上,在海浪的冲击下,舰体每横摇一次,右倾都会加重一点。阿部命令两艘驱逐舰“浜风号”和“矶风号”前来拖曳这艘6.5万吨的航母,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这番努力以钢缆断裂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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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30 阿部迟迟不肯下达弃舰令,数百名舰员为此付出了性命。从舰底淹没区域逃出来的人涌上了机库甲板和飞行甲板。纪律即将崩溃,至少在舰上部分区域是如此。水兵们慌成一团,没有命令就跳进了海里。9时30分,“信浓号”缓慢而无可阻挡地向右翻倒。海水涌入了飞行甲板上的主升降机井,把水兵们冲倒在地,抛进了机库。当烟囱没入水中,海面上的几十人都被吞进了它黑洞洞的大口。当阿部最后下令弃舰时,许多舰员已经跳进了海里,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则为时已晚。在这艘翻倒的大海兽周围半英里范围内,到处都是攀爬在残骸上等待护航驱逐舰救援的逃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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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32 阿部大佐已无意苟活,一众军官僚友也决意与他同死。他们沿着严重倾斜的飞行甲板爬到舰首,他们知道这里将会是军舰最后沉入大海的地方。当舰尾没入水中,军舰又开始回转,恢复了左右两侧的平衡。它的舰首完全抬离海面,高高扬起,飞行甲板已近乎垂直。当海水从舰尾涌入时,“信浓号”这个姿势保持了一段时间,似乎纹丝不动。而舰体内部却传来了爆炸声,空气挤出时的咝咝声,以及重型设备和大块残骸松动后沿着舰体轴线坠落时的碰撞声。它缓缓沉入水中,直到海水最后吞没了它金色的十六瓣菊花纹章。阿部和其他1 400名舰员一同沉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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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0634 “信浓号”的处女航到此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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