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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萝伦丝·法姆伯勒在莫斯科整理她的旅行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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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在莫斯科的私立军医院所待的六个月,为了取得护士证而勤奋用功的六个月(她在实务方面没有问题,困难的是必须以复杂的俄文陈述理论),还有在一座东正教教堂里举办的考试与毕业典礼(那个神父对她的名字发音不太准确,把她叫成了“芙萝朗兹”)。此外,她努力争取进入新成立的第10野战医院服务,由于她的前雇主——那位著名的心脏外科医生——再次出面,她终于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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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姆伯勒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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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这里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我迫不及待想要赶紧出发,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且医院也还没完全准备妥当。我的护士服、围裙和头纱都已经做好了,而且我还买了一件镶有法兰绒的黑色皮夹克。那件夹克搭配了一件冬天穿的厚羊皮背心,俄语称之为“dushegreychka”,意思是“温暖灵魂的衣服”。我听说我们的医院会在喀尔巴阡山脉的俄奥前线驻扎一段时间,而且我们所有人都必须骑马,因为在那里只有靠着骑马才能建立直接通信:所以,我在旅行箱里添加了高筒靴与黑色皮马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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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苏瓦乌基又再次被德军占领。不过,劳拉·德·图尔切诺维奇和她的家人这次却无法逃走,因为她的双胞胎儿子有一个得了斑疹伤寒,无法出行。她对先生斯坦尼斯劳的思念更甚以往。天气很冷,雪下得很厚。她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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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听到一阵骚动,接着看见镇上的一些坏分子四处劫掠,找寻食物,互相攻击、尖叫——真是可怕的景象。向来温顺卑微的犹太人,现在也变得趾高气扬了起来。他们高视阔步、抬头挺胸,看起来仿佛比原本高了不少。我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离开阳台。我觉得我也控制不了自己,不断从阳台跑到孩子身边,又从孩子身边跑到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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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一点,街道上又再次安静下来。时候快到了。我看到第一个戴着尖顶盔的士兵出现在街角,步枪斜举——搜寻着狙击手!那个士兵走过转角之后,他的战友随即从后面跟上。接着,一名军官走过转角,就在我们家的窗户前面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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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2月28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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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内·阿诺在索姆河畔洞察了历史书写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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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寒冷的春日早晨。太阳还没升起,但勒内·阿诺少尉已经醒来了。他在微亮的天光下如常在战壕里巡逻了一圈,并挨个儿地检阅了卫兵——他们都是每两小时轮一班。同时他也确认敌军没有任何动作。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天当中最适合发动突击的时间。不过,突击行动在索姆河上并不特别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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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这是个颇为平静的战区,风险很小。德军的炮弹也许不时会从头上飞过,但不是什么杀伤力特别强大的武器——顶多是一枚77毫米口径野战炮的炮弹偶然地飞了过来,发出典型的“咻——砰”的声响。当然,狙击手是有的,他们静静等待着撂倒任何疏于防范的人。除此之外,穿越交通壕也是有风险的,因为那段战壕越过一座小山丘,其中有一小段缺乏掩蔽,正好在一挺德军机枪的射击范围内。他以前的战友就是在那里送了命,被那把机枪的子弹击中了头部。那也是阿诺第一次目睹人遭到射杀。他看着那具尸体被放在担架上抬走,头部与肩膀盖着一块防水布,身上的红色军服长裤遮掩在蓝色罩衫下。尽管阿诺在这方面缺乏经验,却不觉得特别心神不宁。“我生气蓬勃,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和他一样,就那么躺在担架上,散发出死人必然都有的那种漠不在乎的冷淡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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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争爆发之初,阿诺就是属于满心欢腾的那一群。他刚满二十一岁,外表看起来却仿佛只有十六岁。他唯一害怕的就是战争会在他抵达前线之前结束:“要是没有体验到我这一代最重大的冒险,该是多么丢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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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缺乏经验的生手,可能会觉得黎明前这最后一小时的黑暗令人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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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战壕边缘停下脚步,窥看那片无人地带,有时不免会把支撑着带刺铁丝网的桩柱误看成德军侦察兵蹲着准备向前冲的身影。我会盯着那些桩柱,仿佛看到它们在动,耳中也听见敌人的大衣拂在地面上的声音,听见他们的刺刀鞘咔咔作响……然后,我会转向正在站岗的卫兵,看到他那沉着镇定的模样,我的心绪也会跟着平静下来。只要他没看到任何东西,那么实际上就没有任何东西——那一切都只是我焦虑的幻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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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远方的地平线就会开始发白,鸟儿发出啁啾的鸣声,地形的轮廓也在灰白色的晨光下朦朦胧胧地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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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一声枪响。接着又是一声,然后两声,然后更多。不到一分钟,战壕四处都响起了此起彼落的枪声。阿诺匆匆赶回去,以便把还在睡觉的士兵叫醒。在掩体门口,他遇到正在向外冲的士兵,手中握着武器,一面跑一面忙着背上他们的背包。他看见敌军防线上方升起一枚红色信号弹。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是向德军炮兵发出的信号。[9]那道信号立刻获得了响应:法军战壕的前方、上方与后方随即遭到一道弹幕的轰炸。战壕边缘映衬在爆炸的火光前,空中满是“炮弹划过空气以及爆炸开来的声响”。炸药的气味令人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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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悸不已,我一定满脸苍白,而且也害怕得不停发抖。我点起一根烟,直觉认定抽烟能够平抚我的紧张情绪。我注意到士兵都蜷缩在狭窄的战壕底部,用背包挡在头上,等着炮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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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想到德军可能已经开始穿越无人地带了。他立即从那些躺在地上的士兵背上爬过去,前往战壕的一个转角处,因为他知道从那里能够望见敌军的防线。空中满是爆炸与尖啸的声响。他抵达那个转角处之后,随即全神贯注望着德军的方向:“我因为全心专注于我必须做的事而忘却了恐惧。”他紧盯着那片分隔法军与德军阵地的斜坡。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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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击逐渐减缓,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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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之后,战场上又恢复一片寂静。各方的报告开始纷至沓来。他们隔壁的战壕段落里有两人丧命,他们右侧的连队损失了五名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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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段时间之后,阿诺逐渐了解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两个百无聊赖的卫兵为了自娱而对天空上的一群候鸟开枪——大概是一群麻鹬,正在飞往斯堪的纳维亚的筑巢地。其他卫兵听见枪声之后,以为有什么自己没看见的危险情况出现,于是纷纷跟着开枪。才一会儿的时间,这种因为恐慌而引起的开枪行为就传遍了整条战壕。听到这一连串突然响起的枪声,德军战壕里想必有人以为敌军发动了攻击,于是便通报炮兵展开炮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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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有了对这起事件的正式说法。他们在一份法国军方战报里读到:“在阿尔贝附近的贝库尔,一场德军的进攻行动被我方的火力彻底击溃。”阿诺本人的评语是:“历史就是这么写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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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天,威廉·亨利·道金斯写信给他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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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周收到了您在1月26日写的信,而且这可能会是我在埃及收到的最后一封信,因为我们再过不久就要动身了。至于要去哪里,目前都没有人知道。第三旅、第三战地救护队、第一野战连与第四辎重兵团都在今天出发前往亚历山大港,我们将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跟着出发。我猜我们的目的地是达达内尔海峡,但也有可能是法国、土耳其、叙利亚或黑山的任何一个地方。总之是要换个地方,而且我们总算有机会可以做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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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3月3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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