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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37 不久之后,就有传言称我军获得了重大胜利,骑兵已经突破了敌军阵线。大家都兴奋不已。可是阿诺的军团为什么没有接到发动攻击的命令?他们仍然待在树林里等候。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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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39 三天后,即9月28日星期二,一切攻击行动都被取消了。德军第二防线以及德军预备队迅速前来驰援,法军的攻势受到了拦阻。(再度证明了士兵搭乘火车的移动速度比徒步行军要快。)法军推进了约三公里的距离,代价却是损失了十四万五千万人——阵亡的、受伤的、失踪的及被俘的。阿诺的军团根本没有机会攻击德维尔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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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41 1915年9月30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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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43 艾尔弗雷德·波拉德在济勒贝克外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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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45 还能怎么办?波拉德觉得又沮丧又羞耻,并且因为宿醉而头痛不已。他刚被上校痛骂了一顿,原因是他一时匆忙而忘了打绑腿。不过,他同时也对自己获得任务指派深感兴奋。他向来渴望能够有机会展现自己的能力——这个机会终于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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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47 并不是说他把事情看得很简单。他的排长早就注意到这个充满干劲而且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十二岁大个儿——他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与敌军交战的机会,总是自愿接下艰难的任务,有时候甚至会自闯无人地带。有一次,波拉德在无人地带的一个弹坑里找到了一件博柏利大衣,衣服上有几个被榴霰弹打出的破洞,旁边还竖立着一颗头颅,却没有躯干。他觉得那幅景象“相当滑稽,却又极为可怜”。现在,他会在天气不好的时候穿上那件大衣。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起那颗头颅。那人是友军还是敌军?他是不是位英勇的士兵,“在满心渴望战斗而向前冲刺的时候”遭到杀害?还是他只是个“吓得畏缩不前”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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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49 波拉德刚升为中士,担任营里爆破排的副排长。[74]他不但亲自训练下属,也凭借着一如往常的热情态度,一再锻炼着他们的手榴弹投掷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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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51 属于他的时刻终于来临了。五天前,英军就对洛奥发动了大规模进攻,不但准备充分,而且人多势众。尽管如此,他们仍然没有取得任何重大成果,而且损失惨重。(短短几天内,参与攻击行动的两个师已损失了半数兵员,有些阵亡,有些受伤。)此外,双方的交战范围也一如以往扩散到了前线的其他地区。在伊普尔郊外的济勒贝克,有一片被英军称为庇护林的树林。[75]在那里,德军引爆了一枚大型地雷,然后占领了那个满是尸体的大弹坑。波拉德所属的爆破排被指派去夺回那个弹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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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53 为了执行这项任务,爆破排的人员分为两组,一组由波拉德指挥,另一组由排长哈蒙德指挥。他们的计划是由这两组人马分别从弹坑两侧的战壕出发,沿着弹坑边缘前进,直到双方会合为止。他们的主要武器是手榴弹,装在麻袋里。二等兵还带着木棒以备徒手战斗。波拉德对于即将来临的交战丝毫不觉恐惧,且对于自己被赋予这项任务满怀感恩。他把这项任务差不多当成了一场竞赛,并且决心要让他的小组在战壕里前进的距离比哈蒙德的小组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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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55 不过,波拉德并不是把全副心思都只放在战场上。他已和一个女孩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信了。他认识那个女孩的家人,而且女孩也一再寄来礼物,还写了许多亲切的鼓励他的信来。他深深爱上了她,把她称为“我的夫人”以及“有史以来最圣洁美好的女子”。此外,他想到那颗与身体分离的头颅,不禁在心里产生一股希望:他若是不幸遭遇同样的命运,只盼自己死前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会是她的名字。(顺带一提,她名叫玛丽。[76])几个星期前,他写了一封信向她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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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57 昨天,他收到了回信。玛丽在信中对他的求婚表达了近乎惊恐的态度,说她如果有意结婚,恐怕不会把波拉德列入考虑对象。波拉德对这个答复震惊不已,也深感沮丧,因此到邻近一座村庄的酒馆里用香槟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被人叫醒接受任务的时候,宿醉还没有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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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59 一场短暂的炮击在三点开始了,然后他们就立刻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出发进入战壕。他们四周满是枝叶浓密的高大树木。才走了五十米左右,就被一道由沙包堆成的路障挡住了去路。他们全部开始朝着路障的另一侧丢掷手榴弹:“砰!砰!砰!轰!轰!轰!”三分钟后,对方展开反击,路障后方飞出德军的木柄手榴弹。手榴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他们如此你来我往好一阵子,波拉德终于失去了耐心。根据手榴弹训练学校的教导,身为领导人的波拉德应该排在队伍中的第五个位置,但他现在却冲到前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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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61 在三个士兵分别连续丢出五颗手榴弹之后,波拉德与另外六人随即爬出战壕以便绕过路障。德军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因为他们一爬上去就随即陷于德军的交叉火力之下。六人当中有四人中弹身亡,但波拉德逃过一劫,跳回了战壕里。不过,他一跳下战壕,一颗德军手榴弹就在他身旁爆炸了。震波将他整个人甩在路障上,他低头看见身上到处都是被手榴弹的碎片刺出的伤口,军服上是点点滴滴的血迹。他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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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63 他的小组拆除了路障,继续沿着蜿蜒曲折的战壕向前奔跑。他们不断朝着前方丢掷手榴弹。他们追逐的德军正在撤退,但有些身在战壕侧边的德军爬到树上,在不超过四十米的距离外对着波拉德的小组开火。波拉德的部下一个接一个中弹倒地。他回头对一名士兵下令,却正好目睹那人喉咙中弹。接着,波拉德陷入了犹似身在梦中的古怪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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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65 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身体。我的肉体变成一部机器,冷静而精确地执行着我的灵魂所下达的命令。好像有什么外在的力量指示着我该怎么做,所以我完全没有陷入不知所措的情形。另一方面,我也一心觉得自己一定撑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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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67 他们遇到了第二道由沙包堆成的路障,于是采取和先前相同的方式越了过去。波拉德转身把一袋手榴弹交给一名部下,结果那人却突然瘫倒了下去。同时间,他的右臂也往下一垂,那袋手榴弹跟着滑落到地面。一颗子弹射穿了他前面那个人的身体,然后转了一百八十度,竟又以钝端射入了波拉德的肩膀,而卡在了里面。在烟雾当中,他看见自己上衣的衣袖有一片红色逐渐扩散开来。他的膝盖软了下去。有人让他喝了一口由水和朗姆酒混合而成的液体。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催促部下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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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69 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是想着自己绝对不能昏倒:“只有女人才会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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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71 然后,他就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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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73 1915年10月3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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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75 温琴佐·达奎拉开了一夜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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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77 他们接到的命令一方面听起来清楚明白,同时却又令人难以理解。今天上午,温琴佐和其他人被派往战壕替换第二十五军团第二营第七连。他们因为在户外待了一夜而浑身湿透。战壕本身就位于前进线,面对着伊松佐河上方圣露西亚山的圆锥状山峰。达奎拉被分派在一条狭窄战壕的分支里。一座边壁陡峭的深谷分隔了意、奥两军的阵线,而奥军又处于地势较高的优势地位。达奎拉的连长是一位名叫沃尔佩的准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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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79 他们收到命令,太阳一下山,他们就必须全部开始射击。所有人都要射击,而且要持续一整夜。这么做的目标一方面是为了干扰敌人,另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敌人趁着黑暗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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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81 落日的余晖在地平线上缓缓消失,眼前的景象逐渐由灰转黑。射击开始了。他们营所据守的这片前线区域,一支支步枪的枪口不断发出闪光。达奎拉对这种朝着黑暗盲目开枪以及大量浪费弹药的做法深感讶异:他曾经好几次听说意大利对于这场战争多么缺乏准备,从资金到粮食再到枪炮与弹药等方面都捉襟见肘。此外,他也难以想象自己现在竟然会处在能够剥夺别人性命的地位。如同其他许许多多的志愿兵,他也一直都只想到自己可能会送命,而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也必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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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83 达奎拉抬头看了看天空。夜空布满了明亮的星星。不可能,他绝不愿杀人,也不可能下得了手。但他要是拒绝服从命令,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达奎拉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是他想要的,而且他来到这里也是出于自己的自由意志。他决定,长官一旦命令他爬出战壕,冲向小山上那些看似固若金汤的奥军阵地,他一定会奉命行事,他愿意碰碰自己的运气,但他不会杀人。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这么一来,上天说不定会看见他的决定,对此感到赞许,从而为了平衡而豁免对他的一切伤害。他举起装满了子弹的步枪,朝着黑暗的天空扣下扳机。在这一整夜里,他就以这种毫无效果也毫无意义的方式射击了数百发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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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0485 直到黎明即将来临之际,枪声才逐渐缓和下来。随着晨雾逐渐升起,秋色朦胧的谷地终于陷入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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