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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88],在美索不达米亚边界上的泰尔阿梅尼,拉斐尔·德·诺加莱斯又再度发现了基督徒遭到屠杀的证据。他原本正忙着欣赏一片特别美丽浪漫的景色,却在这座小镇边缘的某些古迹废墟当中嗅出了腐臭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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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找寻那股气味来自何处,结果被吓得从一座座水井或是蓄水池边弹开,因为里面堆满了已经严重腐烂的基督徒尸体。我在不远处又发现另一个地下水池,而且从气味判断,里面必定也堆满了尸体。不但如此,四周还到处都是没有掩埋的尸体,不然就是只用石块草草堆在尸身上,不时可以看见一绺沾满了血的发丝或是手臂腿脚露出石堆,而且被土狼咬得残缺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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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12月22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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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声中的爱德华·穆斯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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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躺在掩体里的他依然清醒,博柏利睡袋舒适地包裹着他。在这个没有窗户的黑暗空间中,唯一的光源是土墙上一个壁龛里的硬脂蜡烛,烛光在地板与天花板上投射出长长的阴影。爱德华·穆斯利望向由沙包砌成的门框。他可以看见门外的弹药推车,可以看见步枪,可以看见一具炮组望远镜、一部野战电话,可以看见一面满是弹痕的墙壁。他还可以看见一排排被削得垂头丧气的棕榈叶。空气很凉爽,可是没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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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他们在库特阿马拉处于战备状态。他们预计奥斯曼军队会再度发动夜袭,届时穆斯利他们要用一组架设在椰枣树林中的18磅野战炮进行防御抵抗。在黑暗里,他偶尔能听到机关枪的嗒嗒声,不时也会传来子弹打中他脑袋后方的那面墙所发出的尖锐声响。他加入美索不达米亚这支部队还不到一个月,对战争还算兴味盎然,例如子弹的声音。他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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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经常会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爆裂声,就像树枝猛然断折的声音。刚上战场的时候,只要听到这种声音一定不免闪躲。那种闪躲不是有意识的举动,而是闪躲之后才发现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动作。当然,那颗子弹如果直直射来,你恐怕还没听到它划破棕榈叶的声音之前就先中弹了。不过,向别人这么解释是没有用的。有些人不论有过多少经验,还是照样会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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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目前,今夜仍然平静无事。奥斯曼军队的机关枪一度在激烈地开火,于是穆斯利爬出温暖的睡袋,到外面检视了一番。不过,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状况,只是又有几匹马被打死了,一名印度马夫受了伤——以及更多棕榈叶被子弹削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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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刚休假回来的芙萝伦丝·法姆伯勒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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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一心想要回到工作岗位上,因此第二天我们忍不住为了谁应该值勤而吵了起来。不过,由于安娜要去庆祝她的命名日,所以我获胜了。在我休假期间,他们又设置了一间新的手术室:那是一间洁净简朴的小房间,室内全漆成白色。我深感得意地环顾了那个房间一眼。入夜之后,我不晓得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想睡。我坐在烛光旁看书,耳朵则是对外面的任何声响都警觉不已——尽管我知道不太可能会有伤兵进来,因为前线一片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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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12月24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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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琴佐·达奎拉在乌迪内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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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听见铃声,接着看到一小群人沿着走廊走了过来。一个身穿法衣的神父走在前头,两旁伴随着两名手持蜡烛的修女。达奎拉猜测着他们这次造访的是哪位难兄难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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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进病房里。有人即将接受临终涂油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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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琴佐·达奎拉此刻身在乌迪内的军医院里,他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得了斑疹伤寒。几天前,他被救护车送到这里。由于冬天道路湿滑,而他又躺在救护车最上层的担架上,所以每当救护车遇到颠簸,他的头简直就要撞到车顶。终于抵达医院后,达奎拉又因状况非常糟糕,让护理员误以为他已经死了,将他送进了没有炉火可取暖的停尸间,直到有人在地板上的一个担架上发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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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病情加重了。他因为发烧而意识不清,昏迷中高喊着要德皇威廉为这场战争负起责任。护士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他的头上,他以为是金皇冠,实际上是冰袋。他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声音美妙极了,他还听到了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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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铃声却是真实的。神父和修女穿梭于病房里。达奎拉的目光跟随着他们,替那个濒死的可怜家伙感到惋惜。想想看,在圣诞夜,在“全世界都欢欣鼓舞地庆祝着佳节之际”,那个人竟然即将告别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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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人走过一张接一张的病床,身上的铃铛不停发出声响。在达奎拉发烧的脑子里,时间似乎延展开来,变得缓慢不已。时间静止了下来,仿佛片刻即是永恒。那三个人逐渐走近,他仍然紧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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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他的床前停下脚步。那两位修女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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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那个即将告别人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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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奎拉不想死,不要死,也不愿死。那个神父喃喃祷告了一番,并且在达奎拉的眉毛上涂了油。但是在达奎拉眼中,他却成了一个刽子手,一举一动都为了剥夺他的生命。达奎拉虚弱不已,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他与神父目光相接。一名修女吹熄了蜡烛,接着便留下他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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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奎拉告诉我们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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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在一片漆黑当中,我想这点促使我产生了一种静止不动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定在空中,一动也不动,不往右也不往左,不往前也不往后,不上升也不下坠。苍穹本身也静止不动。那是一种完完全全的静止……突然间,在这无法冲破的黑暗介质里经历了一阵无可动弹的压迫状态之后……一面犹如银色布帘的光幕霎时出现在那片黑暗的背景前面。那面光幕上投射着万花筒般缤纷多彩的影像,是我这一生的完整记录,从我呱呱坠地至接受临终圣礼,就这么缓缓展开在我的眼前,显然是要让我细细观赏并且从中获得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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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此改变,他对死亡的态度因此从抗拒转变为欣然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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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象仍然持续不断。他变成了一个正在分娩的女人;他飞越宇宙,经过行星、恒星与银河,接着却转了个弯回到地球,回到意大利北部,回到乌迪内,回到这间位于但丁街的医院,穿越一个狭窄的小窗,进入病房里,回到生命最外围的界线里——也就是他躺在病床上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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