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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38 他们在森林里走了一夜,直到寒冷苍白的黎明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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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40 他们抵达己方阵线之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两个卫兵想要拦住他们,要求他们答出口令。这些疲惫的士兵以一连串的脏话咒骂那两个卫兵,然后就拖着蹒跚的脚步走了过去。又走了一会儿之后,他们遇到了其他连营的士兵,还有他们的拖车和紧张的骡子,“蹄铁踏在石头上发出尖锐的声响”。天空下起了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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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42 终于的终于的终于,他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摩内利钻进一顶小帐篷里。他紧握双手沉沉睡去。在梦中,他仍在行军,永无尽头地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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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44 同一天,勒内·阿诺仍在阿戈讷地区贝尔瓦尔这座村庄里等待着。他们可以听到凡尔登传来的炮声。他们非常紧张,猜想自己很快就必须投入战斗了。平静期的前线,虽然有其危险性,但丧命的概率不算特别大:虽然偶尔可能必须执行突击行动,但通常只有英军才会做这种事情。然而,在发动重大攻势的情况下被送到前线,就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了。在这种情况下,必然要有人送命,而且人员的损失数字会是很庞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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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46 我们四处走动,交换各种小道消息。我还记得营里的军医特吕谢站在那儿,低着头,双腿叉开,脸上带着焦虑烦躁的神情,紧张地用左手搔着他的黑胡子:“真是可耻!这样的杀戮应该受到制止!他们任由成千上万的人遭到屠杀,就只是为了保卫一堆老旧的堡垒。真是可怕!唉,我们的将领还真是自作聪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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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48 1916年5月30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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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50 勒内·阿诺抵达位于凡尔登城外三二一高地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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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52 勒内·阿诺如此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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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54 战时最令人痛苦的心理折磨,就是思绪不受控制,开始妄想着一些尚未发生或是之前经历过的事物;或是想象力逐渐膨胀,潜伏在前方的危险被放大了百倍。大家都知道,在内心想象危险而产生的恐惧,远比实际上遭遇危险还要令人心神不宁,就像欲望在尚未获得满足之前也比较令人陶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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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56 自从德军在今年2月底发动精心策划的攻势以来,这场大战就一直持续不休。阿诺与他的部下都知道迟早会轮到他们踏上“圣路”[40]。得到这个好名称的路是这个前线战区唯一可用的补给道路,这条路上平均每十四秒就会有一辆卡车经过。对于接到命令必须前往凡尔登的部队而言,这段路程就像是一场献身之旅。[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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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58 阿诺听到别人谈起统计数字。一个刚从凡尔登回来的军官毫不避讳地指出:“很简单,等到你手下的士兵阵亡了三分之二,你就会被换回来了。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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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60 这一天,阿诺和营里的其他人都在凡尔登的十七世纪的堡垒里度过。这是一座恢宏的建筑,内有工作人员休息室、储藏库、无穷无尽的走廊、地下炮台以及防弹营房。堡垒内弥漫着甘蓝菜、发霉的面包、消毒剂、汗水与发酸葡萄酒的温热气味。远方的炮弹爆裂声犹如持续不断的咆哮。石壁虽有一米厚,那些声响却还是从墙壁中的小缝隙传了进来。德军在这片前线平均每米所配置的大炮数目,是戈尔利采那场大突破的三倍——而且效果也明白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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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62 天气热得令人窒息。阿诺躺在他的草席上想着那些统计数字。三分之二。他的部下有哪些人不会从凡尔登生还?营里十五个军官,有哪些军官能够度过接下来的这一周而未受伤或丧命?就统计而言,只有三到四人。他会不会是其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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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64 他们在下午接到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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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66 第六营必须在今晚替换第三○一步兵团驻守于三二一高地的营。第六营将在十九时十五分从堡垒出发,并于二十一时整抵达通往布拉的道路与皮埃德格拉维耶谷地的交会处。队伍之间必须保持五十米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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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68 阿诺跟忙着往背包里塞进罐头食品、饼干、工具和弹药的部下谈话。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氛。他试图安抚他们,不是高谈爱国心——他知道那种话在这种情况下从来没有效果——而是引用先例:“我们这个连向来很幸运。我们一定会从凡尔登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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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70 他们在黄昏时分排成一列纵队动身出发,一群接着一群,走出阴暗而安全的堡垒,穿越城镇里空洞寂静的废墟。每隔一阵子,就有一枚重炮弹落在大教堂附近。一长队行装沉重的士兵走浮桥过河,浮桥的木板在他们脚下晃动着。阿诺看着暗沉的河水,心中不禁纳闷:“不晓得我们有多少人能够再一次走过这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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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72 休息的时候,一个“脸庞圆胖,眼中闪烁着狡猾光芒”的士兵走到阿诺面前,拿着几份文件向他提出恳求。那个人显然是想在最后关头试试能否有机会逃过这场劫难。他说自己是个裁缝师,因为患有疝气而从来不曾上过前线。他手上的文件证明了这项说辞。阿诺心中原本就怀着一股愤愤不平的情绪,原因是在他们即将被派往凡尔登的前夕,营里有一名职业军官就以投机取巧的方式突然被调往行李搬运队。因此,他现在忍不住对那人愤怒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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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74 看着那个人沮丧地转身走开,低垂着头,手里仍然握着那些文件,阿诺却也不禁为他感到难过,又在心里想着,要不是因为自己制服上的军阶臂章,说不定他也会采取和那个人一样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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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76 不久之后,他们碰到了一支刚得以脱离战火的部队,只见对方所有人衣服上都满是泥巴,眼神中充满了兴奋。他忍不住羡慕起率领那支部队的年轻中尉——“我真希望自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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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78 他们开始爬上从谷地通往战场的那片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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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80 大炮的隆隆声愈来愈响,各种声音全都混在一起。落在杜奥蒙堡垒的炮弹所发出的火光,映照着他们右侧的天空。那座堡垒在这场战役的第四天即被德军攻占,现在成了双方攻防的一个中心点。不仅如此,现在那座堡垒已然成了一个地标,一个吸引注意的焦点,一个传奇(对双方而言都是),一个象征——而且就像所有的象征一样,其意义已然超越实际上的战略重要性,成了德国与法国政府宣传的竞争焦点。随着成功的本质愈来愈抽象,失败却仍然明确具体,因此攻占那座堡垒即可算是一大成功。自今年2月底战役展开以来,落在战场上的炮弹已有两千万枚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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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82 天色愈来愈黑,他们仍在这条空荡荡的道路上持续前进。突然间,他们头顶上闪现一道光亮,接着是一声短促刺耳的爆炸声。所有人都本能地蹲伏下来。这是他们遭遇的第一枚敌军炮弹。他们不时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时已能闻到尸体腐败的臭味。阿诺心中充满恐惧,而且愈来愈觉得无法忍耐。最后,他们总算见到了他们的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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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84 我们快步动身出发,穿越了一座深谷,爬上了几段陡坡,一会儿转向右边,一会儿又弯向左边。炮弹不断落在我们两侧。我们跳进一条交通壕,又爬了出来,然后又跳了进去,最后又再次爬了出来。我跟在前方的部队后面,仿佛在睡梦中迷迷茫茫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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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786 他们在一座遭到德军炮火轰击的山脊前突然停下脚步。他们的向导在黑夜中已经不见踪影。阿诺背负了极大的压力:他不晓得他们身在何处,但他知道他们必须在日出前抵达阵地。天亮之后如果他们不在掩体内,就会被德军的前进观察员与机枪组发现,如此一来他们就别想活命。于是,他走到连队前方。他们随即又快步前进,走入一座满是弹坑的小山谷。在经过一座山丘时,只见15厘米口径的炮弹不断以四发齐射重击一条空无一人的交通壕。他们看见一座临时搭建的简易掩体,里面有两个军官睡眼惺忪地依偎在一盏烛光旁,那两个军官不晓得三二一高地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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