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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091 就算是在奥匈帝国(或者更正确地说,至少在奥匈帝国境内),也可从大战的所有战役意识到那缓慢、逐渐增长的无趣感。哪怕是在这里,政府还是孜孜不倦地要从事说服与倡导。《蒂罗尔士兵报》就是一个例子;一开始,它不过是由前线士兵投书所构成的小刊物。不过,早先的编辑部在上个月被免职了,穆齐尔和其他四位军官获任命接管刊物,预算增加,可以运用昂贵的四色印刷。组织上,该报直接受当地陆军军部的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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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093 说直白些,任务就是宣传、洗脑。这份报纸就是要平息对奥匈帝国公职部门的一切质疑声浪。报社的座右铭是:“效忠上帝、皇帝与祖国!”每份零售价为0.2奥地利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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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095 今天发行的报纸内容,第一次刊出罗伯特·穆齐尔的文章。这篇文章用匿名发表,描述一场对意大利军队的成功部署与袭击(不过并非作者的亲身经验)。以下是其中一部分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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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097 野战炮队开始进行地面测量。早上十点,炮队开始射击,隆隆响起的炮声宛如合唱队。第一线步兵边寻找掩护边前进,散布的士兵使大地陷入一片焦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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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099 这时,敌人做出了回应;原本沉寂的左翼重炮部队的火力,开始猛烈轰击。无法进入内部,你根本弄不清方向。不管再怎么努力找掩蔽,马上就身心俱疲;过了一阵子,你根本就不愿再多想。心头压着可恨的荒谬,大家都熟悉的,那种因距离遥远而产生的感觉。衣物湿暖的潮气在夜里蒸发,滴淌如雨。损失并不惨重,反而是每一个如绑了铅般的脚步,显得沉重得多。然而,哪怕只有一会儿,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这波安静的前进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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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01 遇到遍布砾石与鹅卵石的地面,向上攀爬变得更加困难。几乎站不起来的士兵们在新长出的森林中辟出一条路。就在这儿,前线侦察兵前进到离战线只有二十到三十步的地方,第一线敌军只部署有三百人,以带刺铁丝网做掩护。有步兵忍不住开了致命的一枪。就像在泥泞中行军后冲入浴室一样,炮火在这时齐放开来。士兵们再也忍不住了,把背包抛在地上,鲁莽地往前冲锋。从一棵树到下一棵树,从一处掩蔽到另一处掩蔽,由军官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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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03 很快的,眼前出现密集的带刺铁丝网,义勇军们英勇地冲锋上前,做出最崇高的牺牲。他们尝试在敌火下,以钳子在敌军的铁丝网上剪出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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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05 第一个战壕早被机关枪打得稀烂,其他战壕也立即遭受同样的命运。一位胸部已经中弹的士兵继续屈膝作战,直到头部中弹死亡为止。第二个士兵被枪托重击,第三名则死于铁铲之下,其他人尽可能地杀敌。同时,我军的机关枪也开始行动,加入战局。战斗僵持了几分钟,敌军绝望地疯狂射击,想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部署在前线的后备部队也参战了,像被投石机抛掷的石块一般,将第一波士兵投入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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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09 “最崇高的自我牺牲精神!”重新回到舒适办公桌前的穆齐尔,真的找回1914年8月的信念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那个操纵奥匈帝国战力的冰冷、古板且弱智的官僚体系,他已经见识得太多了。[63]然而,他的生命也因此变得更为吊诡:他在私人生活中对官方宣传与国家机器嗤之以鼻,但在公众场合却必须力挺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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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11 1916年7月27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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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13 米歇尔·科尔代在巴黎美心餐厅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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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15 巴黎今年夏天的天气晴朗又炎热,咖啡厅里都满是顾客,摆在人行道上的桌子也都座无虚席。星期日,当地的火车都会载着满满的游客开往翠绿的乡下。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成群结队骑着自行车漫游于街道上。对于想要亲近海水的人士,大西洋沿岸的许多度假区更是连一间旅馆空房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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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17 米歇尔·科尔代和一名友人在香榭大道附近的美心餐厅用餐,眼前的景象与他知道目前正在发生的事情之间形成了强烈对比,这又让他再度深感讶异。他不禁又一次想到,在这里,战争看起来是那么遥远。这家餐厅以美味的餐点和时髦的新艺术装潢著称,因此坐在这里仿佛身处时光胶囊里,让人得以忘却当下,一方面回想起过往的快乐时光,另一方面也期许着美好的未来。没错,战争确实距离这里非常遥远,但毕竟还是当下的事情,尽管一般人都宁可闭口不谈战争在这里的表现方式——通过酒精与性,或者说得更精确一点,是通过迷醉与放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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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19 餐厅里满是身穿军服的男人,分属军方不同部门,也包括许多不同国籍的人士。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例如写作滑稽剧的乔治·费多,以及教授兼战争画家弗朗索瓦·弗拉芒,在广受喜爱的《插画》杂志里,几乎每一期都看得到他的水彩画。弗拉芒属于那种难以抗拒军事世界吸引力的平民,因此也穿上了一套他自己专属的军服式服装。今天晚上,他戴着一顶法国军用平顶帽,身穿一件胸前缀满了勋章饰带的卡其夹克,而且还套上护腿。另外还有不少女性在场,其中许多——也许是大多数——都是高级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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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21 今天晚上在美心餐厅喝掉的酒非常多。有几个飞行员享用了所谓的香槟晚餐——也就是什么都不吃,只喝香槟。放眼望去,餐厅里到处都是喝得酩酊大醉的顾客。若是在战前,有些行为会引来严词谴责或者导致别人尴尬地转开目光,现在不但会受到容忍,甚至还会得到其他用餐顾客赞许的笑声。科尔代看到几个英国军官大喝特喝,其中一人已几乎站立不稳:那个人想要戴上自己的军帽,却无法将帽子对准自己的头,坐在周围的其他顾客对于这幕滑稽场景显然也看得津津有味。两个喝得烂醉的人分别站在两张餐桌前,在这个装潢高雅的用餐空间里以不堪入耳的粗话互骂。所有人都对他们毫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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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23 买春的行为几乎毫不遮掩。如果有顾客想要购买某个女子的服务,就会直接询问餐厅经理。科尔代听到一名餐厅经理很快地回应一位顾客:“今晚随时为您服务。”接着他又说明了价格、地址与路线,最后还提及“卫生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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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25 即便是在合法妓院历史悠久的法国,这场战争也还是促进了性产业的大幅增长。当然,这种现象一方面是需求增加造成的结果——每天都有成群的休假士兵来到巴黎,妓女更是从全国各地涌来——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关当局在军方的鼓励下,经常选择对这种问题视而不见。尽管如此,因为非法卖春遭到逮捕的人数还是增加了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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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27 此外,性病的传染也大幅增加。[64]许多军队都定期向休假士兵发放保险套。不过,这项做法其实没什么效果。[65]令人讶异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尽力避免受到感染:染病的妓女有时候反倒比身体健康的妓女还要抢手,原因是她们吸引了想要借着感染性病而逃避上前线的士兵。最恶心的一种现象,就是买卖淋病脓汁的交易——有些士兵会购买这种脓汁,涂在生殖器官上,盼望自己能够因此染病而被送进医院。[66]为了逃避上战场而真正不择手段的人,甚至会把这种脓汁涂在眼睛上,许多人因此导致终生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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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29 即便是妓女本身,也为这场战争尽了一份心力。有些妓院会收容无家可归的难民,科尔代相信今晚身处美心餐厅的所有高级妓女必然也都将会有所谓的“义子”。也就是说,妓女会为了爱国原因而“收养”一名士兵,每当这名士兵休假回乡,该名妓女就会免费与他性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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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31 餐厅里的酒醉喧嚣持续不停,伴随着酒瓶的开瓶声,还有嘶喊、欢笑、尖叫、大吼以及酒杯相碰的声音。一名身着剪裁讲究军服的军官高声吼道:“打倒不当兵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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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33 同一天,芙萝伦丝·法姆伯勒在日记里提及自己目睹了一名受伤的年轻军官死去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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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35 那种坏疽的腐臭味强烈侵扰着我们,但我们知道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太久。在死神前来解放他之前,他突然变得比较平静——他回到了家乡,回到了自己心爱的人身边。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大喊着:“我就知道你会来!叶莲娜,小亲亲,我就知道你会来!吻我,叶莲娜,吻我!”我知道他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误以为我是他心爱的女孩。我弯下身,亲吻了他潮湿滚烫的脸庞,于是他平静了下来。就在他仍然处于平静安详的状态下,死神接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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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37 1916年8月6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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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2139 艾尔芙莉德·库尔在施奈德米尔的一个派对上弹奏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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