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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191 1918年1月7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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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193 芙萝伦丝·法姆伯勒抵达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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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195 在朝日的微弱光芒下,火车摇摇晃晃,吭啷作响地行驶于一片雪白的冬季大地上。铁轨旁的居民建筑群愈来愈密集。十二点半,他们驶入了莫斯科的车站。从敖德萨来到这里的旅程花了她整整一个星期,这就是俄国现在的混乱状况。这场旅程不但历时冗长,也极不舒适,而且她还数度为自己的安全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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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197 火车上人满为患,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士兵,纷纷处于各种不同情绪状态:开心、暴躁、酒醉、热心、自私、欣悦、愤怒。在这场旅程的部分路段,甚至还有人坐在车顶上,有些人为了上车更是直接把车窗打破,然后从窗口钻进车厢。他们都和芙萝伦丝一样把前线与战争抛在脑后,只想尽快返回家乡。她所在的医疗队已经整个被解散,原本的想法是都一起搭车回家,但事实很快就证明这种做法并不可行,因为他们随即就在混乱的人潮当中走散了。她帮助了一个生病的孕妇,结果因此被别人占走她的座位,以致她在大半的旅途中都只能站在走廊里,把饱受疼痛所苦的头颅靠在冰冷的窗户上。她在基辅换车而终于有另一个座位之后,整整有两天半不敢离开那个位子,生怕又被别人抢走——尽管她没有东西可以吃,也没有多少水可以喝,而且周遭充斥着噪音、烟味以及一面喝酒一面大吼大叫的士兵。她所有的行李在这个时候都已经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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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199 芙萝伦丝怀着沮丧茫然的心情下了车,身上穿着破旧肮脏的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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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01 我像个游民一样回来,失去了一切我所珍视的事物。我在红十字会的工作已经结束,我战时的流浪也画下了句点。我的心中与脑子里有一股令我深觉痛苦的空洞感受。人生似乎突然彻底陷入停摆。未来会是什么模样,完全不可能预测;一切看起来都太过黑暗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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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03 她上次回莫斯科只是不到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但这座城市却已出现了极大的变化。漆黑的街道上,戴着红色臂章的士兵来回巡逻——他们不但手握生杀大权,而且开枪毫不迟疑。(她认识的许多人都故意穿着褴褛的衣衫,以免引起那些士兵的注意。)夜里经常可以听见枪声,而且在她的房东家里,所有人都是和衣睡觉,以便必要的时候能够立刻逃出门外。粮食短缺的情形大幅恶化,已然达到饥荒的程度。每日的粮食配给是一两面包或者两颗马铃薯。现在,即便是像盐这样的基本必需品也已经无法获得。有些餐厅虽仍继续营业,但价格已飙涨至天价,而且他们供应的肉类通常都是马肉。城里的气氛充满了恐惧和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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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05 这段期间,弗朗茨·卡夫卡待在位于曲瑙镇的小农庄。小妹奥特拉细心整修、维护这片庄园。看来,他的结核病正在康复,也将走出与菲丽丝·鲍尔分离的阴影。他在给担任图书馆员的朋友费利克斯·威尔齐的信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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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07 亲爱的费利克斯:开着窗户,睡在六到八度的环境里,一大早还要先把小水桶里的冰全敲碎倒进洗衣盆里才能洗澡,当然是赤身裸体——这样一连过了八天,我就算本来不习惯,也得习惯了。你真该仿效我这个榜样。这八天中,连续待在图书馆里,其实还是挺惬意的。听完我这样的描述,你有兴趣来这里一游吧?对了,帮我问候奥斯卡。对了,别忘了转告依尔玛太太,这儿还有钢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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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09 弗朗茨(疗养院经理与首席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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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11 房间光线不足,使他无法随心所欲地阅读;他最怕老鼠,但它们却已开始侵入整栋建筑。然而,除此之外,他感到由衷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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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13 1918年1月27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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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15 米歇尔·科尔代思考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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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17 刺骨的寒冷已逐渐缓和下来——才几个星期前,气温还低达摄氏零下18度。政府当局已禁止销售苦艾酒,也不准士兵围围巾。[2]蛋糕被禁止供应(茶馆现在只供应糕饼),面包配给也将在不久之后进一步减少——减至每人每天三百克。谣言称劳工阶级居住区即将发生动乱,巴黎即将遭到敌军轰炸,德军也即将在西部战线发动攻势。据说巴黎戏剧界里发现了一群全数都是女性的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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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19 科尔代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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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21 克莱德河的造船厂工人打算在1月31日罢工,“如果和谈没有在那个日期之前展开的话”。在人民对领导者的抗争中,这点确实揭露出了一项新挑战——人民已开始要求领导者说明他们为什么要被迫上战场打仗。经过了四年的时间,这项正当合理的渴望才终于浮上表面。这种渴望已在俄国达成了目标,现在又开始在英国发声,在奥地利也开始抬头。我们不知道这样的渴望在德国与法国有多么强烈。不过,战争已然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也就是牧羊人与羊群之间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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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23 1918年1月29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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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25 理查德·施通普夫看到一份号召全体罢工的传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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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27 在过去两个月里,“黑尔戈兰”号又再度接受了修缮。整修工作搞得船上肮脏无比,“手不论碰到什么东西,都不免沾满灰尘”。施通普夫对这种状况已经认命了。平民百姓的不满情绪虽然日益高涨,而且船上也经常有人讨论政治议题,但施通普夫认为水兵太不团结、太容易受骗、太过懒惰也太过愚蠢,以致对于现况根本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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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29 施通普夫决定自力救济,为自己的精力找到了一个新的发泄渠道:他编织一种粗糙的麻鞋,再卖给其他水兵。他的生意不错,因此在船上的烘焙厨房设置了一间临时鞋匠铺,以避开军官的视线。从月历上来看,现在应该是冬天,但实际上的天气却俨然已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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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31 不过,这一天上午发生了一件事,似乎有助于遏阻施通普夫的厌世悲观想法。传言说船上有人发现了宣传社会主义的传单,接着才过了短短几分钟,全体船员就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水兵纷纷聚集成群,传阅着传单。他自己也看到了一份传单,并且注意到传单没有署名,也没有标示印刷处所;他还注意到传单的内容有一部分的确合乎实情,但也有一部分只是“愚蠢的陈词滥调”。其中的主要口号是:“德国如果不由士兵统治,那么各位就应该准备发动全体罢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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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33 现在刚传到威廉港的这场震荡,源头在上千公里之外的维也纳。在1月中旬,那座奥地利首都的兵工厂爆发了一波罢工行动,抗议面包配给减少以及战争持续不断。情势很快演变得极具威胁性,以致哈布斯堡王朝家族在武装部队护送下逃离了首都。罢工浪潮迅速传播开来,蔓延至布达佩斯与卡塔罗的海军基地——那里的水兵拘押了军官,并且升起红旗。奥匈帝国的动乱已暂时告一段落,但柏林的军火工人与金属工人刚在昨天发起大罢工。德国境内的不满情绪同样肇因于粮食短缺以及当权的军事将领任由战争持续下去。实际上德国已快要被经济问题压垮了。引发罢工活动的导火线,是德国与俄国在布列斯特—里托夫斯克的和谈触礁的消息。[3]罢工人士要求和平——而且是双方都不需要割地或赔款的和平,是基于人民自主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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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35 罢工浪潮在今天扩散至德国各地,慕尼黑、布雷斯劳、科隆、莱比锡与汉堡共有超过一百万人群起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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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37 午餐前,船员奉命到甲板上集合,依照各自所属的部队分组。军官对士兵发表训话。一方面,他们对于有人立刻向舰长汇报那些煽动性传单的举动表达感谢,并且鼓励水兵在未来遇到类似的状况也能够采取同样的做法;另一方面,他们也严词警告船员不得参与罢工或其他政治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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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4239 施通普夫发现自己很难确知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他深知船上普遍弥漫着不满的情绪:“只要有任何人能够掌控这股不满情绪,一场大爆发就几乎无可避免了。”水兵与工人当中有许多埋怨的声音,但这些抗议言论不但缺乏焦点也不够持久。根据他的经验,释放出来的怒气总是在很短的时间之后就会消散。此外,他觉得船上的码头工人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他们没有表露出想要放下工具的征象,也没有呈现出假装工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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