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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基正坐在床上,用手紧抓着他的残肢。他被截肢的那条腿产生严重幻痛,因此被注射了大量药剂,但他仍以往常那种充满魅力的亲切姿态迎接自己的访客。因此,库欣过了好一阵子才发现床上这名被施药的伤员根本不晓得自己面前的访客是谁。库欣对此深感沮丧,后来在日记里写道,米基“现在深受痛苦折磨而又肢体残缺不全——死了也比这么活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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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5月30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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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内·阿诺返回他位于维莱科特雷的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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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在四天前结束休假,于是他离开巴黎,返回他所属的军团。他在不久之前刚晋升为上尉,现在担任连长的职务。不过,实际上要返回部队却没有表面上说起来那么容易,因为他的军团已经往东移动,朝着德军刚突破的地区前进。几天前,德军发动了春季攻势的第三阶段,这一次是对贵妇小径周围一片荒芜的老战场展开猛烈攻击,而且也再次取得重大成效:德军俘获了将近五万人,收缴了八百门大炮,正以令人担忧的速度往距离巴黎只有九十公里的马恩河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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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连续三天都是一早从巴黎搭乘火车出发,前往他得知的军团所在地,到了那里才发现军团已经离开,于是下午就又回到巴黎,如此白白空跑了三趟。他看出军方的最高指挥部其实并不晓得当前的状况,所以只好跟挪动棋子般反复移动,集结足够的后备部队,以便进行反攻。[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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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抵达目的地之后,听闻他的军团仍然待在原地,尚未离开维莱科特雷。他在最后一段路搭了一名屠夫的便车。阿诺对此颇觉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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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新创刊的《家园报》刊登了一篇由罗伯特·穆齐尔所撰写的文章。人脉再一次将他带回维也纳与爱妻玛尔塔身边,让他重回写作之路(这可是他最爱的职务)。一如《蒂罗尔士兵报》,《家园报》也是由军方经营的政令倡导工具。这一切确实有其必要:年初,奥匈帝国的民众陷入恐慌,而这样的恐慌情绪在维也纳更是明显。罢工、抗议、示威,环环相扣,一发不可收拾。缺粮危机迟迟未能好转(更讽刺的是,连军队都开始面临缺粮的窘境)。许多成人的体重降了十到二十公斤,甚至有人瘦了四十公斤之多。有些养老院与精神病院不得不关闭,原因是收留的患者全饿死了。[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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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权者忙于应付这个多民族帝国内各种即将引爆的社会危险因素,早已无暇他顾;现在还要加上来自俄国布尔什维克党的威胁。东部战线趋于平静之际,来自后者的威胁顿时提高。这就是穆齐尔在《家园报》第一篇投书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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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的战俘将要从俄国回来了,在结束长期监禁后,他们将见到久违的家园。他们备尝艰辛,被迫经历沙皇铁腕统治后,又逢天翻地覆般的革命,原本的贱民一跃成为统治者。这一连串事件的力量,让有些人感到困惑与混乱。回家时,他们受到俄国动乱的感染,还试图将在俄国所获得的理念付诸行动,将它们强加到我们的社会环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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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这些被感染的人极为少数(只有万分之一),他们的诉求还是非常有害,必须受到谴责。他们到底是叛徒,还是疯子?我们不想和疯子同睡一张床上,所以两种情况都一样。因此,那些即将返乡且仍保持高贵心灵的人们必须时时提高警觉。假如发现有人试图在我们身上强加俄国式的社会制度,就必须在我们受伤害前,果断予以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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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齐尔过着双面人的吊诡生活为时已久,这时开始显现出轻微的精神分裂症状。[20]他写着这些逢迎献媚文章的同时,脑中却充斥着抨击社会的念头。[21]此外,他更发现,埃贡·埃尔温·基希[22],这位他在维也纳“战争新闻通讯社”中的下属,暗地里正急切地串联当地工人与军人势力,意图仿效有名的“革命模式”。穆齐尔完全不希望家人和别人谈论自己白天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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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6月3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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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内·阿诺领导一场攻击莫斯罗伊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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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醒了过来。他的周围有些树木,身边则是他的副手罗班。“他们在朝我们开炮。”德军的7.7厘米口径炮弹不停落在他们四周。爆裂声短促响亮。他和连队其他人匆忙离开他们过夜的灌木林,冲向不到一百米外的几栋建筑物。所幸,敌军的炮弹有许多都是没有爆炸的哑弹——这种情形现在已经愈来愈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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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座地下室里,他们找到了驻守这个区块的营长。阿诺的部队其实是奉命前来接替另一个营的一支连队,而且那个营还属于另一个师。不过,他们在夜里迷失了方向,现在不太确定该怎么办。又一次,他们必须打一场防御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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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自己能够在法军当中看出一种古怪的征象,“一方面似乎即将丧失控制,另一方面却又似乎即将重拾控制力”。许多迹象都显示危机迫在眉睫。道路上经常可以见到“与所属军团失去联络”的士兵——这种说法他已经听了太多次而深觉反感。由于步兵严重短缺,因此许多骑兵部队都在仓促之下转变为步兵。一般士兵都毫不掩饰地对这种现象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因为骑兵此前都一直得以安然待在前线后方,闲适地等待着承诺已久却从未实现的法军突破。[23]尽管如此,一周前弥漫于人心中的那种震惊与讶异已渐趋缓和下来,法军也开始打起精神准备反攻。不过,恐慌仍然潜伏于这种表面的平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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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向地下室里的那位少校说明了当前的情况,说他们迷失了方向,所以现在自己的连队愿意听任他的差遣。那位少校向他道谢。接着,一名身材圆胖的士官长匆匆忙忙地跑下阶梯,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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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少校,德军出动坦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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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少校咒骂了一声,“我们最好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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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迅速抓起自己丢在桌上的腰带与佩枪——这虽然不是什么英勇的表现,却显得驾轻就熟——接着才想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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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上尉,既然你在这里,就由你发动反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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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报告长官,朝什么方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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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攻,直直往前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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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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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几分钟后,阿诺的连队就排成两排,中间隔着二十米的距离,然后随即出发。他带领这支部队已经操练了一整个冬天。操练过程并不容易,因为连内许多成员的年纪都比较大,不仅胆小,又缺乏经验与训练,在这场战争中的大半时间都是待在远离前线的安全阵地。如果不是因为征召兵员严重短缺,他们现在也还是一样会留在前线后方。阿诺看着两排士兵秩序井然地前进,不禁深感满意——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身在操练场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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