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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21 当美国那些马戏团主持人依靠来自移民和工人的五分钱使自己变成百万富翁时,其他的戏剧和杂耍表演主持人(更别提某些镍币影院唯利是图的商人),正在梦想着如何开发体面的家庭观众的较大购买力和较高“品位”,尤其是美国新女性和其子女的流动资金。(因为镍币影院时代的观众,75%是成年男性。)他们需要昂贵的故事和声望(“银幕古典作品”),而美国电影制片削价竞争的无政府状态,却无意冒这样的风险。但是,这类影片可以从电影先驱法国或其他欧洲国家进口,当时法国的电影产量尚占全世界的1/3。由于欧洲拥有正统戏院及其固定的中产阶级市场,因此遂成为富有野心的娱乐电影的天然源头。如果《圣经》故事和世俗古典作品[左拉、大仲马(Dumas)、都德(Daudet)、雨果(Hugo)的作品]搬上舞台可以成功,那么搬上银幕为什么不能成功?由成功女演员如莎拉·伯恩哈特(Sarah Bernhardt)主演的剧服华丽的进口电影,或拥有史诗般壮阔场面的外来电影(意大利人的专长),在大战前几年间,从商业的角度看来都是成功的。1905~1909年间逐渐明显的趋势是由纪录片转向剧情片和喜剧片。受到这一戏剧性转向的刺激,美国的制片家开始着手自行制作电影小说和史诗。而这些,又给了像格里菲斯(D.W.Griffith)这类美国白领的二流文学人才一个机会,去将电影转化成一种主要的和原创的艺术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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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23 好莱坞的基础是建立在下列两者的交会上,一是镍币影院的平民主义,二是人数同样庞大的美国中产阶级所企盼的戏剧和情感。它的长处和短处,皆在于它的注意力完全聚焦于大众市场的票房。它的长处首先是经济上的。欧洲的电影选择了受过教育的观众,而牺牲了未受教育的大众,虽然这个选择曾遭受到平民党演艺人士的抗拒。[“我们的这项行业是借着其通俗的吸引力而进步,它需要所有社会阶级的支持。它绝对不能沦落到只给富有阶级当宠物的地步,这些人可以花几乎和去剧院同样的钱购买电影票。”——《电影生涯》(Vita Cinematografica),1914年。]若非如此,谁会去制作20世纪20年代德国著名的乌发电影合股公司(UFA Films)的电影?与此同时,美国电影业已充分开发其大众市场,虽然在理论上,其人口基础不超过德国人口基础的1/3。这一点,使它可以在国内减低成本并赚取到高额利润,因而能用削价竞争的办法征服世界其他地方。第一次世界大战将使这个具有决定性的有利条件更为有利,并使美国的地位天下无敌。无限的资源也将使好莱坞能从世界各地重金聘请人才,尤其是从战后的中欧。不过它却不一定充分利用这些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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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25 好莱坞的弱点也同样明显。它创造了一个具有不寻常潜力的不寻常媒体,但是至少在20世纪30年代以前,这个媒体在艺术上是微不足道的。今日还在上映或受过教育的人还记得的美国默片,除了喜剧以外,为数寥寥。就当时制片的异常高速而言,它们只占所有产品的一个完全不具意义的百分比。诚然,在意识形态上,它们的信息绝非无效或微不足道。如果说已没有什么人还记得当年大量推出的低成本B级电影,那么它们的价值观却已在20世纪后期慢慢注入美国的高阶层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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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27 无论如何,工业化的大众娱乐引起了20世纪的艺术革命,而这件事与前卫艺术没有什么关联。因为在1914年前,前卫艺术并不是电影的一部分,而它似乎也对电影不感兴趣,只有一位俄国出生的立体派艺术家例外,据说1913年时,他曾构想一系列的抽象影片。一直到大战中期,前卫艺术才开始重视这个媒体,而那个时期它已几乎成熟。1914年以前,典型的前卫艺术表演形式是俄国的芭蕾舞,伟大的经纪人迪亚吉列夫为这种芭蕾动员了最具革命性和异国情调的作曲家和画家。但是俄国芭蕾毫不犹豫地以富有和出身良好的文化精英为对象,正如美国的电影制片人尽可能以人类的共同特性为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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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29 于是,这个世纪的“现代”或确确实实的“当代”艺术,出乎意料地发达起来。它为文化价值观的守护者所忽视,而它发展的速度之快使人联想起一场名副其实的文化革命。但是,除了在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它是极度的资本主义——之外,它不再是,也不再能是资产阶级世界和资产阶级世纪的一部分。它算得上是资产阶级式的“文化”吗?1914年时,绝大多数受过教育的人士,几乎都会回答说他们不这么认为。可是,这项新颖而富革命性的大众传媒,却比精英文化强有力得多。它对表现大千世界的新方法的追寻,占了20世纪艺术史的绝大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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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31 1914年时,维也纳的两位作曲家比绝大多数的其他艺术家更明显地代表了旧日传统,不论是以因袭的形式还是以革命的形式。他们是科恩戈尔德(Erich Wolfgang Korngold)和勋伯格。科恩戈尔德是中产文化音乐界的神童,当时已热衷于交响乐、歌剧等等。日后,他成为好莱坞有声影片最成功的作曲家之一,也是华纳兄弟电影公司的导演。勋伯格在促成19世纪古典音乐的革命之后,在维也纳度过一生。他毕生都没有赢得听众的喝彩,但是得到许多音乐家的赞美和经济资助。这些音乐家比较善于适应环境并且富有得多。他们不需借助从勋伯格那儿学到的东西便可从电影业中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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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33 因而,造成20世纪艺术革命的那些人,并不是那些以这项革命为己任的人。在这方面,艺术和科学极度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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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38 帝国的年代:1875~1914 [:1707375831]
1707377439 帝国的年代:1875~1914 第十章 确定性的基石: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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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43 物质世界由什么构成?以太、物质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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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45 ——莱恩,18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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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47 一般人都同意,在过去的50年间,我们对于遗传学基本定律方面的知识,有极大的提高。事实上,我们可以平静地说,在这段时期这方面所取得的进展,比这个领域有史以来所取得的总和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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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49 ——珀尔(Raymond Pearl),19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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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51 就相对论的物理学而言,时空不再是宇宙基本内容的一部分。现在大家都承认它们是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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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53 ——罗素(Bertrand Russell),19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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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55 有的时候,人类了解和构筑宇宙的整个方式,会在相当短暂的时期中改变,而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几十年,正是这样一个时期。这种转变,在当时还只有很少的国家中极少数人可以了解,乃至可以观察到。有时,甚至在正值转型的知识和创造性活动领域之内,也只有少数人能够了解和观察到。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领域都有转变发生,或以同样的方式被改变。比较完整的研究,必须区别那些人们意识到直线前进而非转型(如医学)的领域与那些已经发生革命的领域(如物理学);区别那些经过巨变的旧科学与其本身便构成各种革新的新科学(因为它们诞生于我们所探讨的这个时代,比如遗传学);区别那些注定会成为新舆论或正统的科学理论与那些将留在其学科边缘的科学理论(如心理分析)。它也必须区别接受过挑战,但已成功地重建为大家所接受的理论(如达尔文学说),与19世纪中期知识传统的若干其他部分——那些除了在较浅近的教科书中可以看到,此外已不见踪影的部分,如开尔文勋爵(Lord Kelvin)的物理学。而它也当然必须区别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在这个时期,像传统的人文科学领域一样,社会科学正日渐与自然科学分离,并造成了一道日甚一日的鸿沟。大半在19世纪被视为“哲学”的学术,似乎正消失在这道鸿沟中。而且,不论我们如何形容这个全球性的表现,它都是真实的。这个时期的知识景观——那些命名为普朗克(Planck)、爱因斯坦和弗洛伊德的高峰,此刻正在浮现,遑论勋伯格和毕加索——显然与1870年聪明的观察家自以为看到的知识景观极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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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57 这个转型可分为两种。在知识上,它意味着不再以建筑师或工程师的方式去了解宇宙:一个尚未完成的建筑,不过为期不远;一个以“事实”为基础的建筑,为因果律和自然律的坚实骨架所维系,用理性和科学方法的可靠工具所建造;一个知识的建构,但也传达了越来越逼真的宇宙客观真理。在奏捷的资产阶级世界的思想中,由17世纪承继而来的巨大静态的宇宙结构,加上17世纪以后因延伸到新领域而扩张的结构,不仅产生了永恒感和可预测性,也造成了转型。它产生了演化(至少在与人类有关的事情上,演化可轻易被等同于长期的“进步”)。然而,现在已经崩溃的,正是这种宇宙模型和人类对它的了解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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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59 但是,这种崩溃有非常重要的心理因素。在资产阶级世界的知识建构中,古代宗教的力量已从对宇宙的分析中剔除,在这个宇宙内部,超自然和神奇的事物并不存在。而且,除了视宇宙为自然律的产物外,在相关的分析中也几乎不带感情。不过,除了次要的例外情形,知识的宇宙似乎与人类对物质世界的直觉把握(“感官经验”)相配合,也与人类推理作用直觉的看法相一致。因而,当时仍然可以用机械(撞球式的原子)模型去思考物理和化学。(事实上,在被忽略了一段时期之后,不久将被打碎成较小粒子的原子,这个时期又恢复成物理科学的基本结构单元。)可是,宇宙的新建构却越来越不得不抛弃直觉和“常识”。也可以说,“自然”变得较不自然但更容易理解。事实上,虽然我们今天都根据以新科学革命为基础的技术生活,也与它共存;虽然我们生活其中的世界,其视觉外观已因它而改变,而一般受过教育者的谈论也经常模仿它的概念和词汇,可是甚至到今天,我们还完全不清楚这场革命究竟被一般公众的思想吸收了多少。我们可以说,它是在存在上而非在知识上被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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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61 科学和直觉的分离过程,或许可以用数学这一极端例子予以说明。在19世纪中叶的某一时刻,数学思想的进步,开始不仅造成一些与感官了解的真实世界相冲突的结果(如非欧几何学),而且也造成震撼数学家的结果——他们像伟大的康托(Georg Cantor)一样,发现“我看到,但是我不相信”。布尔巴基(Bourbaki)所谓的“数学的病理学”于此开始。在19世纪数学“两个精力充沛的有待研究领域”之一的几何学中,好像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现象都出现了,如没有正切(tangent)曲线。但是当时最戏剧性和“不可能”的发展,或许当推康托对于无限数的探究。在这项探究所造成的世界中,直觉的“较大”和“较小”概念不再适用,而算术的规则不再产生预期的结果。用希尔伯特(Hilbert)的话来说:它是一种令人兴奋的进展,一个新的数学“乐园”,而前卫的数学家拒绝被排斥于这个乐园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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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63 一个随后被大多数数学家遵循的解决办法,是将数学从它与真实世界的对应中解放出来,并将它转化为任何假定,只要它具有严格的定义,并且不会自相矛盾。自此以后,数学便断绝了对任何事物的信任,除了游戏规则外。罗素对于重新思考数学基本原则一事贡献极大,这或许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数学成了舞台的中心。用罗素的话来说:数学是一门没有任何人知道它在说什么的科目,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它所说的话里面哪些是真的。它的基本原则,是借着严格排除任何诉诸直觉的事物而重新加以明确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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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65 这种情形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困难,也造成了若干的知识困难。虽然从数学形式主义者的观点来说,数学和真实世界的关系是互不相干的,但这种关系的存在却是不可否认的。20世纪“最纯净的”数学,曾一再在真实世界中找到某种对应,而且的确有助于解释这个世界或有助于我们借助科技主宰这个世界。哈代(G.H.Hardy)是一位专门研究数字理论的纯数学家,他曾骄傲地声称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没有实用价值。可是,即使是哈代,也曾提出一项实用理论,一项现代人口遗传学的基础理论[所谓的哈代—温伯格定律(Hardy-Weinberg law)]。数学游戏和与之对应的真实世界的结构,其关系的性质为何?这个问题对于数学家的数学能力来说或许是不重要的,但是,事实上即使是许多形式论者,如伟大的希尔伯特,似乎也曾相信一个客观的数学真理,那就是:数学家如何看待他们所运算的数学实体的“性质”或他们的定理的“真实性”并非无关紧要。由法国人庞加莱(Henri Poincaré,1854~1912)发起,荷兰人布劳威尔(L.E.J.Brou—wer)领导的“直观论”(intutionism)学派,激烈地排斥形式主义,如果需要,他们甚至不惜放弃许多最杰出的数学推理上的成果,这些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的成果,曾经引发对数学基础的重新思考,尤其是康托在19世纪70年代提出的集合论(set theory),这项理论是在某些人的激烈反对下提出的。这场发生于纯思想尖端领域的战役,其唤起的激情,足以说明借由数学来了解世界的旧日链锁一旦崩溃,将会带来多么深刻的知识和心理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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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67 再者,重新思考数学基本原则这件事,也绝不是没有问题的。因为想要把它建筑在严格定义和不会自相矛盾的说法上的企图,其本身也遭遇到一些困难,这些困难日后将1900~1930年这一段时期,转化为“基本原则的大危机时期”(布尔巴基)。强行将直觉排除在外这件事,只有借着缩小数学家视野的办法才能做到。在这个视野以外,存在着许多矛盾,这些矛盾如今已为数学家和数学逻辑家所发现,20世纪最初10年的早期,罗素便系统地说明了若干矛盾,而这些矛盾也提出了最深刻的难题。最后,在1931年,奥地利数学家哥德尔(Kurt Gödel)证明:为了某些基本目的,矛盾根本不能被淘汰,我们不能用不导致矛盾的有限步骤,去证明数学的若干公理是一贯的。然而,到了那个时候,数学家们已经习惯与其学科的不确定性共存。不过,19世纪90年代和20世纪最初10年的数学家,离这点还远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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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469 除了对少数人,数学的危机一般是可以忽略的。然而为数多得多的科学家,到最后,甚至绝大多数受过教育的人们,却都牵涉进伽利略或牛顿物理宇宙的危机之中。大致可以确定这场危机开始于1895年,而其结果则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宇宙取代了伽利略和牛顿的宇宙。这场危机在物理学界遭遇的抵抗比数学革命来得少,也许是因为它没有公然向传统的对于确定性的信仰和自然律挑战。这一挑战要到19世纪20年代才会到来。另一方面,它却从外行人那里遭遇到巨大阻力。事实上,迟至1913年,一位学识渊博而且绝不愚笨的德国科学史家,在其长达四册的科学评介中,断然不提普朗克——除了视他为认识论学者外——也不提爱因斯坦、汤姆森(J.J.Thomson),或一些今日不大可能被遗漏的人士;他也否认当时科学界有任何不寻常的革命正在发生,他指出:“认为科学的基本原理现在似乎变得不稳固,而我们的时代必须着手进行重建,乃是一种偏见。”如我们所知,现代物理学离绝大多数的外行人都很遥远,甚至离那些往往抱着雄心大志想要向外行人诠释其内容的人也很远,这样的企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激增。这种情形,正如繁琐神学的较高领域离14世纪欧洲绝大多数的基督教徒十分遥远一样。左翼思想家日后排斥相对论,说它与科学的概念不相容;右翼思想家则将它贬为犹太人的想法。简言之,自此以后,科学不仅成为很少人可以了解的事物,也成为许多人明知自己对其依赖日深,却又不表赞许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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