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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35 可是,世界上有许多地区却显然不是这样。在这些地区,1880~1914年间,是一个经常可能发生、可能就要发生、甚或真正已经发生革命的时代。虽然有些这样的国家不久即将陷入世界大战,可是对它们来说,1914年并不是一个突发的分水岭,平静、稳定和秩序的时代不是在这一年突然破裂、瓦解的。在某些国家,如奥斯曼帝国,世界大战本身只是若干年以前便已开始的一连串军事冲突中的一段插曲。在另一些国家,可能包括俄国但一定少不了奥匈帝国,世界大战基本上是其国内政治问题无法解决的后果。而在另一些国家(中国、伊朗、墨西哥)中,1914年的战争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作用。简而言之,对地球上的广大地区,即构成1908年列宁称之为“世界政治火药库”的地区而言,就算没有1914年这场大灾难的干扰,稳定、繁荣和自由进步也绝不可能继续下去。相反,1917年后的态势已经非常明显,稳定富裕的西方资产阶级国家,将会以某种方式被拖进全球性的革命动乱之中,而这种动乱会从这个互相依靠的单一世界体系的边缘上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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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37 资产阶级的世纪,主要是以两种方式造成其边缘地区的不稳定:一种方式是逐渐破坏其经济的古老结构和其社会的平衡;另一种方式,是摧毁其固有政权和政治制度的生存能力。第一种方法的效应比较深远,比较具有爆炸性。它说明了俄国和中国革命与波斯和土耳其革命的差别。但是第二种却更清楚可见。因为除了墨西哥以外,1900~1914年间的全球地震带,主要便是涵盖了那个庞大的古帝国区,其中有些帝国甚至可追溯到蒙昧远古。这个地理区是由东方的中国延伸到奥匈帝国,再延伸到西边的摩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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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39 就西方资产阶级民族国家和帝国的标准来说,这些古老的政治结构是东倒西歪、陈旧过时的,而且如许多当代信仰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人主张的,注定会消失。它们的崩溃和分裂,为1910~1914年的革命提供了环境,也为欧洲未来的世界大战和俄国革命提供了土壤。在这些年间覆亡的帝国,是历史上最古老的政治势力。中国虽然有时会陷于分裂,偶尔也曾遭受征服,可是至少有2 000年之久,它都是一个伟大的帝国和文明中心。伟大的帝国科举考试筛选出学者士绅作为中国的统治阶级,这项制度定期举行了1 000余年,只有偶尔的间断。当科举考试在1905年遭到废除,帝国的末日也为期不远了(事实上只有六年)。波斯在类似的一段时期也曾是一个伟大的帝国和文化中心,不过它的命运起落更戏剧化。它比它伟大的敌手罗马帝国和拜占庭帝国都存在得更久,在被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伊斯兰教徒、蒙古人与土耳其人征服以后,又数次复活。奥斯曼帝国虽然年轻得多,却是一连串游牧征服者的最后一个,这些征服者自匈奴王阿提拉汗(Attila the Hun)的时代起,便由中亚乘骑出征,推翻并占领了东西地域,使柔然人(Avars)、蒙古人、各系土耳其人相继臣服。由于奥斯曼帝国首都设在君士坦丁堡[之前的拜占庭(Byzantium),“帝王之都”],它遂成了罗马帝国的直系后裔,罗马帝国的西面一半在公元5世纪已告崩溃,但是东面一半却继续存在了1000年,一直到被土耳其人征服为止。虽然自17世纪末叶起,奥斯曼帝国已告式微,它却仍拥有横跨三洲的庞大疆域。再者,它的绝对统治者苏丹,也被世界上大多数伊斯兰教徒视为教主,因此也成为先知穆罕默德和那些公元7世纪征伐者的传人。上述三大帝国在六年之间,都转型为西方资产阶级式的君主立宪国或共和国。在世界史上,这六年显然标志着一个重要时期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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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41 俄罗斯和奥匈这两个庞大而摇摇欲坠的多民族欧洲帝国,此时也行将崩溃。它们不是很相似,不过却都代表同一种政治结构——把国家当家族财产般统治——这种结构越来越像19世纪的史前遗迹。再者,这两个帝国都声称继承了恺撒[Caesar,罗马皇帝的称谓,俄国的“沙皇”(Tsar)和哈布斯堡的“皇帝”(Kaiser)都是由这个字转音而来]的称号,前者是通过其仰赖东罗马帝国的野蛮祖先,后者则是托其中古祖先唤起了西罗马帝国记忆之赐。事实上,它们都是晚近的帝国和欧洲强权。再者,不像古老的各大帝国,它们位于欧洲,位于经济开发地区和落后地区的边界,因此从一开始,便部分被整合进经济上的“先进”世界,而其“强权”身份,又使它们完全整合进欧洲的政治体系——欧洲这个大陆的定义,基本上便是政治性的。(因为亚洲大陆向西延伸到我们称之为欧洲的地带,这块地区与亚洲的其余部分并没有显著的地理界线。)因此,如果与中国、墨西哥或伊朗革命那种较为微弱或纯区域性的影响相比较,俄国革命和奥匈帝国的崩溃对欧洲和全球政治的影响,都是非常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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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43 欧洲衰弱帝国的问题,是它们同时跨处两个阵营:前进的和落后的、强势的和衰弱的、狼的与羊的。那些古老帝国只是纯粹的受害者。除非它们能设法从西方帝国主义那里取得富强的秘诀,否则便注定崩溃、被征服或附属于人。到了19世纪末,这种态势已经非常清楚,而古老帝国世界当中的大型国家和统治者,也在各种不同程度上,尝试学习它们所谓的西方教训。但是,只有日本成功完成了这个困难的工作,到了1900年时,它已变成狼中之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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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47 在伊斯兰教王国最西边的摩洛哥,苏丹政府曾经尝试扩张其管辖权,并对无政府、顽强而且家族互斗不休的柏柏人实行某种有效控制,不过不怎么成功。事实上,摩洛哥在1907~1908年发生的事件,甚至不一定称得上是革命。如果不是由于帝国主义扩张的压力,在古老的,但19世纪已呈朽腐之态的波斯帝国,同样不可能发生革命。波斯当时受到俄国和英国的双重压力,它竭力想逃避这样的压力,于是从比利时(日后的波斯宪法便以比利时为蓝本)、美国和德国等西方国家请来顾问和帮手,不过他们也发挥不了什么制衡作用。当时的伊朗政治已经隐含了三股革命潜力,这三股力量将在日后汇聚成引爆1979年更大规模革命的力量:对国家衰弱和社会不公具有深切体会的西化知识分子;对外国经济竞争富有深刻感受的市场商人;以及伊斯兰教导师团体——这些宗教导师代表了伊斯兰教什叶派(Shia),该派拥有波斯国教的地位,足以动员传统民众。上述人士都深切了解到西方影响与《古兰经》的无法相容。激进分子和宗教导师的联合,已在1890~1892年间展示其力量。在1892这一年,帝国政府不得不取消一位英国商人的烟草专卖权,因为国内发生了暴动、起义以及一次相当成功的对烟草出售和使用的联合抵制,甚至波斯国王的妻妾也参与这项抵制。1904~1905年的日俄战争以及俄国的第一次革命,暂时消除了加诸波斯的折磨,而给了波斯革命分子鼓励和方略。因为,打败这个欧洲皇帝的强国,不仅是亚洲国家,而且还是一个君主立宪国。因而,不仅是激进解放分子将宪法视为西式革命的明显标志,较广大的公众也将它看成一种“神秘的力量”。事实上,许多宗教领袖相率前往圣城库姆(Qom),以及许多市场商人协同逃往英国公使馆(连带造成德黑兰商业的停顿),在1906年时,为波斯赢得了议会选举和一纸宪法。然而英俄两国1907年的和平瓜分波斯协议,却使波斯的政治改革胎死腹中。因此,波斯的第一次革命实际上已在1911年结束,不过在名义上,波斯仍保有一纸类似1906~1907年的宪法,一直到1979年革命为止。另一方面,由于没有其他帝国强权能向英国和俄国挑战,反倒使得波斯这个国家和它的君主政体得以生存下来。波斯君主除了一旅哥萨克(Cossack)军队外,根本没有什么权力,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这旅哥萨克军队的旅长,建立了最后一个王朝,史称巴列维王朝(Pahlavis,1921~197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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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49 在这方面,摩洛哥比较不幸。摩洛哥位于非洲西北角,是地球上一个特别具有战略价值的地方。它看上去是法国、英国、德国、西班牙和任何海军攻击范围内的国家都适合攻占的对象。而这个君主国内部的软弱,使它更易为外国的野心所乘,而各个掠夺者之间的争执所引起的国际危机,特别是1906~1911年的危机,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具有重大的催化作用。摩洛哥最后遭到法国和西班牙瓜分,并以在丹吉尔(Tangier)设立自由港来照顾国际上(如英国)的利害关系。另一方面,虽然摩洛哥失去独立,但由于其苏丹已不再控制互相争战的柏柏尔人家族,遂使法国尤其是西班牙,对这一区域的实际征服变得困难而且旷日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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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53 伟大的中国和奥斯曼帝国,其内部危机都是古老而深刻的。自19世纪中叶起,中国的清朝政府便承受了许多重大危机的震撼(参看《资本的年代》)。它方才克服了太平天国的革命威胁,为此付出的代价,几乎是放弃帝国中央的行政权而听凭外国人摆布。这些外国人在中国境内建立了享有治外法权的租界,而且几乎霸占了帝国的主要财源——中国的海关总署。慈禧太后(1835~1908)虽能震慑其国人,但外国人却不那么怕她。在她的统治下,这个衰弱的帝国似乎注定会在帝国主义联合的猛攻下消失。俄国进入东三省,其敌手日本又将俄国从东三省逐出。在1894~1895年的甲午海线之后,日本夺取了中国台湾和朝鲜,并且积极准备下一步进攻。与此同时,英国已经扩大了其香港殖民地,并且觊觎西藏。德国在北部中国占据了一些基地;法国人在其印度支那帝国周围施加影响力,并在中国南方扩展其阵势;甚至弱小的葡萄牙,也在1887年迫使中国割让澳门。可是虽然群狼愿意联合对付其猎物——比方说,1900年以镇压所谓的义和团之乱为借口,英国、法国、俄国、意大利、德国、美国、奥地利和日本联合占领并抢劫北京城——但在如何分割这一庞大遗骸的问题上,却无法达成协议。尤其是因为美国这个新兴的帝国强权,坚持对中国采取门户开放政策,即它也要享有与早期帝国主义者同样的权利。和摩洛哥的情形一样,这些在太平洋上对中华帝国进行的你争我夺,也促成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较为直接的结果是,它们一方面保住了中国名义上的独立,一方面却造成了这个世界最古老政治实体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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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55 当时,在中国有三大股反抗力量。第一股是帝国朝廷中的儒家资深官吏,他们很清楚地认识到:只有西式的(或者更准确地说,只有受西方启发的日本式)现代化,可以拯救中国。然而,西化却正意味着必须摧毁他们所代表的道德和政治体系。即使没有受到宫廷阴谋与分裂的掣肘,没有因为对技术的无知而削弱,并能免除每几年便来一次的外国侵略,保守人士领导的改革还是注定会失败。其次,人民起义和秘密会社这个古老而强大的反对传统,仍旧和往日一样强大。19世纪70年代,在中国北部有900万~1 300万人死于饥荒,而黄河决堤证明了负有护堤责任的帝国的失败。因而,虽然太平天国落幕了,但是各种不满成分还是结合起来强化了这个传统。1900年的“义和团运动”,事实上就是一次群众运动,其领导阶级乃由义和团的组织所形成,这个组织便是庞大而古老的白莲教秘密会社。可是,基于明显的理由,这些反叛的锋刃表现为杀气腾腾的仇外情绪和反现代化。它是针对外国人、基督教和机器而来。虽然它为中国革命提供了某些力量,但却无法提供规划或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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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57 当时只有在中国南部,也就是商业和贸易一直占重要地位、而外来帝国主义又为本地某些资产阶级奠定发展基础的地方,才具有这种转型的基础,尽管它是狭小而不稳定的。当地的统治群体已经在悄悄脱离清王朝。只有在这里,古老的秘密会社才会与意欲建立民主共和国家的现代化具体方案相结合,甚至对它发生兴趣。孙中山(1866~1925)从南方新兴的共和革命运动中脱颖而出,成为革命第一阶段的主要领导者。孙中山领导的中国同盟会怀有对清朝根深蒂固的敌意,都痛恨帝国主义,这种痛恨可用传统的仇外言辞或假借西方革命思想的现代民族主义加以明确阐述;也都支持社会革命的概念,革命分子从古代反朝廷起义的论调,转变为现代西方革命的论调。孙中山著名的“三民主义”——民族、民权、民生(或者更准确地说,土地改革)——虽然是承继自西方的政治词汇(尤其是穆勒的措辞),但事实上,甚至是那些缺乏西方背景(孙中山乃是接受教会教育而且到处旅行的医生)的中国人,也可将它们视为反清老调的合理延伸。而对于那一小群主张共和的城市知识分子来说,秘密会社对于接触都市、尤其是乡村的民众,更是不可或缺。它们也有助于在海外组织华侨的支持团体,孙中山的革命运动最初便是在政治民族主义的诉求上,动员这些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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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59 不过,秘密会社(如日后共产党也将发现的)绝不是新中国的最佳基础;而来自南方沿海的西化或半西化激进知识分子,其人数和影响力仍然不够强大,组织也不够完善,无法取得大权。同时,启发他们的西方自由主义典范,也不曾提供治理清朝帝国的具体办法。清朝帝国在1911年的一场(南部和中部的)革命中覆亡。然而,实际上,一时取代清朝的不是一个新政权,而是一堆不稳定的地区性临时政府,临时政府的权力主要都握在“军阀”手中。之后的将近40年间,中国不曾出现稳固的全国性政权,直到1949年共产党胜利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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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63 奥斯曼帝国久已摇摇欲坠,不过,与任何其他古老帝国不同,它的军事力量一直强大到足以使列强军队焦头烂额。自17世纪末叶起,它的北面疆界因俄罗斯和奥匈帝国的挺进,而被迫退到巴尔干半岛和外高加索。巴尔干诸国那些信仰基督教的附属民族,则日渐骚动。在敌对列强的鼓励和协助下,巴尔干半岛的大部地区已被转化为一群多少带点儿独立成分的国家,这些国家不断蚕食奥斯曼帝国的领地。帝国大多数的边远地区,如北非和中东,久已不在奥斯曼经常性的有效统治之下。它们现在越来越(虽然不一定是正式地)落入英国和法国帝国主义者之手。到了1900年,形势已经很清楚。除了部分地区以外,从埃及和苏丹(Sudan)西边延伸到波斯湾的广大地区,都已落入英国的统治和影响之下。黎巴嫩以北的叙利亚是一个例外,法国人掌握了这一带的大权。阿拉伯半岛的大部分地区是另一个例外,由于当时尚未在半岛上发现石油或其他有商业价值的东西,列强遂大方地把它留给当地部落酋长和贝都因(Bedouin)传教士的伊斯兰教复兴运动去争夺。事实上到了1914年,土耳其几乎已经完全从欧洲消失,也从非洲剔除。它只在中东维持一个软弱的帝国,而中东的这部分也未熬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可是,不像波斯和中国,土耳其可为其崩溃中的帝国找到直接的替换物:一大群居住在小亚细亚,拥有共同血统、语言的土耳其伊斯兰教徒。这些人口可以作为“民族国家”的基础,而这种民族国家,乃是以它们接受到的19世纪西方模式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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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65 这种情形,几乎不是那些西化官员当初设想的。西化公职人员在法律和新闻等新兴世俗专业人员的协助下(伊斯兰教律法不需要立法这一行业。1875~1900年间,具有阅读书写能力的人增加了三倍,为更多的期刊打开了市场),想用革命的办法来复兴帝国,因为帝国本身不太热衷推动的现代化计划已告搁浅。以“青年土耳其”一名为人所熟知的团结进步委员会,是成立于19世纪90年代。它在俄国革命的余波中于1908年初掌政权,企图塑造一种以法国18世纪启蒙信念为基础的超越民族、语言和宗教的差异全奥斯曼爱国主义。他们最珍爱的那种启蒙运动,乃是经受孔德的实证主义所启发。它结合了对科学和现代化的热切信仰、等同于宗教的世俗地位、非民主式的进步(引实证主义者的一句格言:“秩序和进步。”),以及自上而下的社会改造计划。可想而知,这种思想方式自然会吸引落后、传统国家的一小群执政精英,因为他们想用最大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国家推进20世纪。这种思考方式或许从不曾像在19世纪末叶的非欧洲国家那么具有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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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67 和其他帝国的情况相同,土耳其的1908年革命也以失败收场。事实上,它加速了土耳其帝国残余部分的崩溃,又为政府添上古典自由主义宪法、多党派议会制度等负担。这些体制都是为资产阶级国家设计的,对资产阶级国家而言,政府的统治越简单越好,因为社会事物皆掌握在元气充沛、而且具有自我调节能力的资本主义经济之下。“青年土耳其”政权继承了帝国在经济和军事上对德国的承诺。这一点是它的致命伤,因为它将土耳其带到一次大战失败的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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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69 因此,土耳其的现代化是从自由主义和议会政治的结构转移到军事和独裁体制,从对世俗帝国政治效忠的希望,转移到纯粹土耳其民族主义的现实。由于它再也无法忽视族群内部的效忠,也无法驾驭非土耳其民族,1915年后,土耳其不得不使自己成为一个民族单一的国家,即,将尚未被整批驱逐或屠杀的希腊人、亚美尼亚人、库尔德人(Kurds)等强行同化。建立在族裔和语言之上的土耳其民族主义,甚至染有以世俗民族主义为基础的帝国美梦。因为,西亚和中亚的大多数地区(主要在俄国境内),其居民皆说着各种不同的土耳其语,土耳其当然想把这些人包括在“泛土耳其”同盟之中。因而,在“青年土耳其”内部,其政策便由主张西化和跨民族的现代化,转变到西化但具有强烈民族性乃至种族歧视性的现代化——如民族诗人和思想家格卡尔普(Ziya Gökalp,1876~1924)代表的那种。以实际上废除帝国本身为发端的真正土耳其革命,要到1918年后,才在这类思想的支持下展开。但是,它的内容已隐含在“青年土耳其”的宗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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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71 于是,土耳其和波斯及中国不一样,它不仅消灭了一个旧政权,而且也相当快速地建立了一个新政权。土耳其革命或许缔造了当代第一个推行现代化的第三世界政权。这个政权激烈地推行进步、反传统的启蒙运动,以及一种不受自由辩论困扰的民粹主义。由于缺乏革命性的中产阶级,或任何革命阶级,于是知识分子和(战后尤其是)士兵遂接掌了政权。他们那个强硬而成功的领袖凯末尔将军(Kemal Atatürk),日后残忍无情地实行“青年土耳其”的现代化计划:他宣布共和国成立;废止以伊斯兰教为国教;以罗马拼音代替阿拉伯文字;脱下妇女的面纱并将她们送进学校;如果需要,还可以军事力量强迫男人戴圆顶高帽或其他西式头饰,而非传统头巾。土耳其革命的弱点主要在于它的经济,它不被数目庞大的农村土耳其人接受,也无法改变农民社会的结构。不过,这次革命的历史性意义非常重大,历史家从来都不曾充分认识这一点。他们只注意到1914年前土耳其革命的直接国际性后果——帝国的崩溃和它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催化——以及1917年后伟大得多的俄国革命。在这些事件的争辉之下,土耳其当代的各项发展遂显得毫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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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75 一场更受人忽视的革命于1910年在墨西哥展开。这场革命在美国以外的地区,都没有引起什么注意。这部分是因为在外交上,中美洲是美国独家的专属后庭(它那位被推翻的独裁者曾说过:“可怜的墨西哥,离上帝那么远,离美国那么近。”),部分是因为在一开始,这场革命的含义尚未清楚表露。19世纪拉丁美洲共爆发了114起武装政变——直到今天,这些政变所导致的“革命”,仍是为数最庞大的一种——而墨西哥革命在一时之间,似乎与它们没有明显区别。等到墨西哥革命出现时,它作为第三世界农业国家最早的一次大型社会动乱,却又因俄国革命的爆发而备受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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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77 尽管如此,墨西哥革命的意义却不容忽视。一方面,因为它是直接根源于帝国世界的内部矛盾;另一方面,因为它是殖民和非独立世界爆发的第一场大革命——在这样的世界中,劳动阶级具有相当重要的作用。因为,虽然反帝国主义以及日后所谓的殖民地解放运动,确实在新旧殖民帝国境内进展着,可是它们似乎不曾严重威胁到帝国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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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79 大体看来,对殖民帝国的控制还是像取得它们一样容易。唯一的例外,是阿富汗、摩洛哥和埃塞俄比亚这类尚在抗拒外来征服的山岳战士控制的地带。“土著起义”往往不需花费多少气力便可平定,不过有时所采用的手段也相当残忍野蛮,如德属西南非[今天的纳米比亚(Namibia)]赫雷罗人(Herero)遭遇的情形。在社会和政治比较复杂的被殖民国家,反殖民和主张自治的运动诚然已开始发展,不过却往往无法联合受过教育的少数西化人士和仇外的古代传统护卫者,以波斯为例,这些传统主义者可形成相当大的政治力量。这两种人的互不信任可想而知,从而使殖民强国坐收渔人之利。在法属阿尔及利亚,反抗的中心力量是伊斯兰教导师,他们那时已为了这个目的结为组织;然而世俗的进步分子却想成为共和左派的法国人。在突尼斯(Tunisia)保护国,反抗的中心是受过教育和主张西化的人士,这些人已在筹组立宪政党。这个新宪法党(Neo-Destour Party)的领袖布尔吉巴(Habib Bourguiba)在1954年成为突尼斯独立国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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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81 在伟大的殖民强国中,只有最古老、最伟大的英国,出现了无法永久统治的严重征兆(参看第三章)。它默许白人殖民地实质上的独立(1907年后称为“自治领”)。由于这种政策不会引起反弹,因此也很少造成任何问题,甚至在南非也一样。在经过一场艰苦的战争之后,被英国兼并的布尔人似乎因为自由党所做的宽大安排,加上英国和布尔白人必须共同对付占多数的有色人种,因而遂与英国取得一致。事实上,南非并未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造成任何问题。之后,布尔人又再度接掌这个次大陆。英国的另一个“白色”殖民地爱尔兰,曾是而且到现在还是麻烦不断。不过,土地联盟(Land League)和巴涅尔领导的那段火暴岁月,在19世纪90年代以后,似乎已因爱尔兰政治上的纷争,以及政府采取压制与土地改革并用的政策而暂告平息。1910年后,英国的国会政治使爱尔兰问题再度复活,但是其暴动分子的大本营仍然狭小不稳,以致他们想要扩大其势力的战略,基本上只是另一次注定失败、注定招致殉难的反叛。英国对这次反叛的镇压,使得爱尔兰人起而抗暴。这正是1916年复活节起义(Easter Rising)之后的形势,这次起义是由一小撮完全孤立的武装好战分子所发起的失败的小暴动。和往常一样,战争暴露了看似牢固的政治建筑物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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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683 在其他地方,英国的统治似乎没有遭遇直接威胁。可是,其最古老和最新近的两个属地,显然已发展出名副其实的殖民地解放运动。即使在1882年阿拉比巴夏(Arabi Pasha)的青年士兵暴动平定以后,埃及也不甘心被英国占领。由土耳其派任的埃及总督(khediev)和当地大地主构成的统治阶级(其经济久已整合进世界市场),以明显的不热衷态度,接受了英国殖民总督克罗默勋爵(Lord Cromer)的管辖。日后称为华夫脱(Wafd)的自治运动组织和政党已逐渐形成。英国的控制仍然相当稳固,事实上要到1952年才告结束,但是这种直接的殖民统治十分不受欢迎,以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1922年)遭到废止,改以比较间的管辖方式,后者意味着政府要在某种程度上埃及化。在同一年中(1921~1922年),爱尔兰赢得了半独立,埃及赢得了半自治,这个事实显示出帝国已开始进行第一次部分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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