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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795 因此,如果不计英国的南非战争,我们可说强国的士兵和水手,其生涯是相当平静的。不过帝俄和日本军队的情形例外。帝俄在19世纪70年代与土耳其缠斗,1904~1905年间又与日本打了一场惨烈战争。日本人则在对中国和俄国的战争中获胜。这样的生涯,仍可在好兵帅克[Schwejk,1911年哈谢克(Jaroslav Haek)杜撰的人物]完全没有战斗的回忆和奇事中看出。帅克是奥地利皇家军队著名的第九十一团前团员。参谋本部自然是尽责备战。他们大多数也照例根据上一次重大战事的经验或回忆来进行战备改良。身为最伟大的海军强国,英国人自然对陆上战争只做有限准备。不过,在1914年之前几年与法国同盟者安排合作事宜的将军们,越来越明白未来战争对他们的要求会多得多。但是就整体而言,预言战争将因军事技术进展而发生可怕转型的人,是平民而非士兵。将军们,甚至某些在技术方面比较开明的海军将官们,对于这些进展的了解也相当迟缓。老业余军事家恩格斯常常提醒大家注意他们的迟钝。但是1898年在圣彼得堡发表厚达六册的《未来战争的技术、经济和政治诸种方面》(Technical,Economic and Political Aspects of the Coming War)的,却是犹太人资本家布鲁赫(Ivan Bloch)。在这部预言性的著作中,他预测到战壕战争的军事僵局将导致长久冲突,而这种冲突必须付出的经济和人力代价,将使交战国陷入耗竭或社会革命。这本书迅速被翻译成无数种语言,但是对军事计划却没有任何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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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797 虽然只有某些平民观察家了解未来战争的灾难性,不知情的各国政府却一头栽进军备竞赛中——这种军备的新奇性,足以促成这些灾祸。19世纪中叶已经逐步工业化的杀伐技术(参看《资本的年代》第四章第二节),在19世纪80年代有了戏剧性的进展,不仅是由于小型武器和大炮的速度、火力在本质上发生了革命,也是因为更有效率的涡轮机、更有效的保护性铁甲和足以承载更多大炮的能力,造成了战舰的改变。附带一提,甚至非战斗性的杀戮也因“电椅”的发明(1890年)而改变,不过在美国以外的地方,行刑人仍旧坚持用古老而历经考验的办法,如绞刑或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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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799 军备竞赛的明显后果之一,便是钱花得越来越多,尤其是因为各国都想跑在前面,或至少不落于人后。这场军备竞争开始于19世纪80年代晚期,起初并不激烈,20世纪逐渐加速,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几年达到高潮。英国的军事开销,在19世纪70~80年代大致都保持稳定,不论就整体预算所占的百分比或平均每人的负担而言皆如此。但是,随后便从1887年的3 200万英镑,上升到1898~1899年的4 410万镑,以及1913~1914年的7 700万英镑。其中增长最壮观的显然是海军,因为其投射武器乃是当时的高科技军备。1885年时,海军花了政府1 100万英镑,和1860年差不多;然而在1913~1914年,这个数字已攀升到四倍之多。德国同期的海军支出增长更是惊人:由19世纪90年代中期的每年9 000万马克,上升到几近4亿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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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01 这种庞大开支的后果之一,是它们需要较高税收,或是膨胀性借贷,或是两者都要。但是另一个同样明显但往往为人忽略的后果,是它们已日渐使祖国的毁灭成为大规模工业的副产品。诺贝尔和卡内基这两位认识到是什么使他们成为炸药和钢铁富豪的资本家,想借着将其部分财富用于和平目的以作为补偿。在这件事上,他们是特例。战争和战争产业的共生现象,不可避免地改变了政府和工业之间的关系。因为,如恩格斯在1892年所说:“当战争成为大工业的一支时,大工业遂成为政治上的必要条件。”相反,政府也成为某些工业分支的当然成分,因为除了政府外,还有谁能为军事工业提供顾客?它所生产的货物不是由市场决定,而是由政府间无休无止的竞争所决定,因为各国政府都想为自己取得最进步、因而也最有效的武器供应。更有甚者,各国政府所要求的武器生产,不只限于当前的实际所需,还得应付未来战争的不时之需。也就是说,它们必须让它们的工业维持远超出和平时期所需的生产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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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03 无论如何,各国因此不得不保护强大的国家军备工业,承担其技术发展的大部分成本,并使它们获利。换言之,它们必须保护这些工业不受狂风暴雨袭击,这种狂风暴雨会威胁到航行在自由市场和自由竞争大海上的资本主义企业船只。政府当然也可以自己从事军备制造,而且事实上它们早就这么做了。但是在这个非常时期——或至少就自由英国而言——它们宁可与私人企业进行某种合作。19世纪80年代,私人军火业者承担了1/3以上的军备合约,19世纪90年代提高到46%,20世纪最初10年更上升至60%。附带一提,当时政府随时预备给他们2/3的保证量。无怪乎军火工厂几乎全为工业巨子所有,或是工业巨子所投资的。战争和资本集中携手并进。在德国,大炮大王克虏伯在1873年雇用了1.6万名员工,1890年增加到2.4万人,1900年更达4.5万人左右。当1912年第50万门克虏伯大炮离开工厂时,克虏伯手下共有7万名员工。在英国,阿姆斯特朗(Armstrong)公司在其位于纽卡斯尔的主厂中雇用了1.2万人,1914年时,这个数目增加到2万人,超过泰恩塞德(Tyneside)地区所有金属业工人的40%,这还不包括靠阿姆斯特朗公司转包合约维生的1 500家小工厂员工。这些小工厂也很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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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05 像美国当代的“军事工业复合体”一样,这些巨大的集中工业,如果没有各政府间的军备竞争,便会变得一文不值。因此,大家往往想让这些“死亡商人”(和平倡议者喜用的词汇)为英国新闻记者所谓的“钢铁和黄金之战”负责。我们是否可以就此推论说军火工业助长了军备竞赛,有必要时还发明国家劣势或“脆弱之窗”的说法,说利润优厚的契约可以消除这些问题。一家专门制造机关枪的德国工厂,设法在法国《费加罗报》(Le Figaro)上登了一则新闻,说法国政府计划拥有加倍的机关枪。德国政府于是在1908~1910年订购了价值4 000万马克的同款武器,使这家工厂的股息由20%提高到32%。一家英国工厂辩称其政府严重低估了德国人重整海军军备的进度,促使英国政府决定把战舰数量加倍,而该公司则从每一艘大型军舰身上获得25万英镑的利润。像维克斯公司(Vickers)代理商希腊人扎哈罗夫(Basil Zaharoff,后来因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为协约国服务而被授予爵位)这类温文尔雅但行为可疑的人,特别注意让列强的军火商只把次要和即将过时的产品卖给近东和拉丁美洲诸国,这些国家随时都愿意购买这样的五金器具。简而言之,现代的国际死亡贸易当时已在热烈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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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07 可是,就算科技人员的确大力游说陆军将领和海军舰队司令(这些人对阅兵比对科学熟悉)购买最新的大炮,以免遭全军覆没的命运,我们也不能就用军火制造商的阴谋来解释世界大战。诚然,1914年倒数前五年,由于军备的积聚已达可怕程度,因而使形势更具爆炸性。诚然,至少在1914年夏天,动员死亡武力的机械作用已无法节制。但是,使欧洲陷入大战的,并不是这种竞赛式的整军经武,而是当时的国际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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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11 自1914年8月迄今,大家从未停止讨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起因。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所用掉的墨水、所制造的纸张、所牺牲的树木以及忙碌的打字机,比回答历史上任何其他问题都多,甚至比有关法国大革命的讨论更多。随着时间流转,随着国内和国际政治转型,这样的讨论也一次又一次重新掀起。在欧洲刚陷入这场大灾祸之初,好战者便开始自问,为什么国际外交未能阻止战祸发生,并且相互指控,认为对方应为战争负责。反战者也立刻展开他们自己的分析。公布了帝俄秘密文件的1917年俄国革命,指控帝国主义应为战争负责。战胜的协约国以“德国应负起全部战争责任”作为1919年凡尔赛和会的基调,并且推出汗牛充栋的文书和历史著作来讨论这一主题,然而却是相反的看法居多。第二次世界大战自然使这种讨论再度复活。而若干年后,当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的左派历史学急切地想要以强调他们自己对于德国责任的看法,以求与保守和纳粹德国的爱国主义正统学说分道扬镳时,这种讨论又死灰复燃。关于危害世界和平的各种争议,自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爆炸以来便从未停止过,而且无可避免地想在过去各次世界大战的渊源与当前国际的展望之间,寻找可能的相似之处。虽然宣传家喜欢与第二次世界大战(慕尼黑)的情形做比较,历史家却越来越为20世纪80年代和20世纪最初10年的相似之处感到不安。因此,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渊源再一次成为亟待解决且切中时宜的问题。于是,任何想要解释(历史学家在这个时期也非解释不可)第一次世界大战为何爆发的历史学家,都陷身于深广澎湃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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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13 不过,我们至少可以删去历史学家不必回答的问题,而让其工作简化一点。其中最主要的是“战罪”问题。这是属于道德和政治判断的范围,与历史学家关系不大。如果我们的兴趣在于为什么欧洲长达一世纪的和平会变成世界大战的时代,那么“是谁之过”这个问题便无关紧要。就好像对于研究为什么斯堪的纳维亚战士会在10和11世纪征服欧洲无数地区的历史学家来说,征服者威廉(William the Conqueror)在法律上站不站得住脚,也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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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15 当然,我们往往能将战争的责任归咎于某些方面。很少有人会否认20世纪30年代德国的姿态基本上是侵略和扩张主义的,而他敌方的姿态基本上是防御性的。也没有人会否认,本书所述时期的帝国扩张战争,如1898年的美西战争和1899~1902年的南非战争,是由美国和英国挑起的,而非由其受害者引发。无论如何,每个人都知道,19世纪的各国政府不管如何注意其公共关系,都将战争视为国际政治正常的偶发事件,而且都相当诚实地承认他们很可能会率先采取军事行动。作战部尚未被普遍委婉地称为国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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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17 然而,可以绝对确定的是,1914年以前,没有任何一个强国的政府想打一场全面的欧洲战争。而且和19世纪50年代与60年代不一样,它们甚至不想与另一个欧洲强国爆发有限的军事冲突。足以说明这个情形的事实是:在与列强的政治野心直接抵触的地方,即在殖民地的征服与瓜分之中,它们的无数冲突往往以某种和平安排来化解,甚至最严重的摩洛哥危机(1906年及1911年)也都解除了。到了1914年前夕,殖民地冲突似乎已不再为互相竞争的列强带来不可解决的问题。这个事实甚至被误用来证明:帝国主义的敌对竞争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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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19 当然,列强绝不是爱好和平的,更谈不上反战。即使是在它们的外交部竭力想避免一场公认的灾难时,它们还是不曾放弃打一场欧洲战争的准备,只是有些人看不出来罢了。[雷德尔海军上将(Admiral Raeder)甚至宣称:1914年时,德国的海军参谋部并没有对英国作战的计划。]20世纪的最初10年,确实没有一个政府想要追求唯有诉诸战争或不断的战争威胁才能达成的目的——如希特勒在20世纪30年代所追求的。当法国的盟国俄国先因战争、继以失败和革命而无法动弹之际,德国的参谋长曾提出乘机攻击法国的主张,但未获批准。德国只是在1904~1905年,利用法国暂时孤立无援的黄金机会,对摩洛哥提出帝国主义的要求。这是一个可以处理的问题,没有人想为此挑起一场大战,实际上也不曾。没有任何一个列强政府想打一场大战,不论它多么有野心、多么轻举妄动和不负责任。当老皇约瑟夫在1914年向他注定毁灭的臣民宣布战争爆发的消息时,他曾说道:“我并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尽管战火是其政府挑起的,但他这句话却是发自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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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21 我们最多可以说,在缓缓滑向战争深渊的某一点上,战争似乎已变得不可避免,以致有些政府决定选择一个最佳或至少不是最不利的时刻率先发动战争。有人认为德国自1912年起便在找寻这一刻,事实上也不可能比这更早。1914年的最后危机,是由一件不相干的暗杀所促成——一位奥地利大公在巴尔干半岛深处的一个偏远城市萨拉热窝被一名学生恐怖分子暗杀。在这个危机中,奥地利当然知道它对塞尔维亚的恐吓,是冒了世界大战的风险;决定支持其盟邦的德国,则使大战的发生几无转圜余地。奥地利的陆军部长在7月7日指出:“天平的倾斜对我们不利。”难道不该在它倾斜得更厉害之前动手吗?德国人也是这么想。只有在这个严格的意义上,“战争责任”的问题才略具意义。但是,正如这件事所显示的,1914年夏天的危机和之前的无数次都不一样,所有的强权都将和平一笔勾销,甚至英国也不例外——德国人原本期望英国人会保持中立,以便增加它同时打败法国和俄国的机会。[德国的战略,即1905年的“施里芬计划”(Schlieffen Plan)预计先对法国发动猛烈一击,再转而对付俄国。前者意味着将入侵比利时,而这样一来遂给了英国参战的借口。]除非它们都相信和平已遭到了致命伤,否则即使到了1914年,仍然不会有任何列强愿意向和平挥出致命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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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23 因此,挖掘第一次世界大战根源的问题,并不等于找出“侵略者”的问题。第一次世界大战是根源于一种越来越恶化,而且逐渐超出各国政府控制能力的国际形势。慢慢地,欧洲分成两个对立的列强集团。这种和平时期的对立集团,是首次出现的新产物。其形成基本上是由于欧洲出现了一个统一的德意志帝国,这个帝国是在1864~1871年间以外交和战争牺牲了别国的利益所建立(比较《资本的年代》第四章)。它想要以和平的联盟自保,对抗主要的输家法国,而联盟又适时造成反联盟。联盟本身虽然意味了战争的可能性,却不保证战争一定发生,甚或更容易发生。事实上,德国首相俾斯麦虽然在1871年后的几乎20年间,是多边外交棋赛众所公认的世界冠军,他却是专心致力于维持列强间的和平,并且十分成功。强权集团只有在联盟的对立变成永久性时,尤其是在它们之间的争执变得无法处理时,才会危及到和平。这种情形将在下一个世纪发生。但关键是,为什么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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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25 在导致第一次世界大战与可能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国际紧张状态(20世纪80年代,人们还在思考如何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之间,有一个重大差异。自1945年起,关于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主要敌对国家是美国与苏俄一事,人们从不怀疑。但是对19世纪80年代的人们而言,1914年的阵容尚无法预测。当然,某些可能的同盟国家和敌对国家很容易看出来。单凭德国在1871年兼并了法国大片地方(阿尔萨斯—洛林)一事,便可知道德国和法国将互相为敌。德国和奥匈帝国联盟的持久性也不难预测。俾斯麦在1866年后缔结这一联盟,因为新德意志帝国内部的政治均衡,必须仰仗多民族的哈布斯堡王朝的存在。俾斯麦看得非常清楚,一旦哈布斯堡王朝崩散为各个民族碎块,不但会导致中欧和东欧国家制度的瓦解,也将毁灭由普鲁士主宰的“小日耳曼”的基础(参见《资本的年代》第一章第二节)。1871~1914年间最持久的外交组织,便是成立于1882年的“三国同盟”(Triple Alliance)。事实上它是德奥同盟,因为作为第三国的意大利不久便告脱离,最后还在1915年加入了反德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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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27 再者,因其多民族问题而卷进巴尔干诸国动乱,而在1878年占领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Bosnia-Hercegovina)后又牵涉更深的奥地利,显然在那个地区与俄国敌对。[南方的斯拉夫民族,部分是在奥匈帝国奥地利那一半的统治之下(斯洛文尼亚人,住在达尔马提亚的克罗地亚人),部分是在奥匈帝国匈牙利那一半辖下(克罗地亚人、部分塞尔维亚人),部分是属于帝国共同管辖权之下(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其余是小型独立王国(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和小公国门的内哥罗),或在土耳其统治下(马其顿)。]虽然俾斯麦尽可能与俄国维持亲密关系,但是可以预见,德国迟早会被迫在维也纳和圣彼得堡之间做一选择,而且它只能选择维也纳。再者,一旦德国放弃俄国,如19世纪80年代晚期的情形,俄国便会顺理成章地靠向法国,而1891年也果真发生了。甚至在19世纪80年代,恩格斯就已预料到这样的联盟,而它当然是冲着德国来的。因此,到了19世纪90年代早期,两个强权集团已在欧洲形成了对峙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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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29 不过,这种对峙虽然使国际关系更显紧张,却还不至于使全面欧战势所必然。因为法国和德国争议的问题(即阿尔萨斯—洛林)与奥地利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而可能导致奥地利和俄国冲突的问题(也就是俄国在巴尔干半岛的影响力有多大),对德国来说并不重要。俾斯麦曾说:巴尔干半岛不值得牺牲一名波美拉尼亚榴弹兵。法国和奥国之间没有真正的争执,俄国和德国之间也没有。更有甚者,使德国和法国不和的问题虽然永远存在,大多数法国人却根本不认为那值得一战;而导致奥地利和俄国不和的问题虽然(如1914年所示)比较严重,却只是间歇发生。结盟系统之所以转化成定时炸弹,主要是由于下列三项发展:不断改变的国际形势因列强之间的新冲突和新野心而愈发不稳;联合作战的想法使集团对峙更显强固,以及第五个强国英国的介入。(没有人担心意大利的背叛变节。说意大利是一个“强权”,只不过是国际间的客套话。)英国在1903~1907年,出乎众人、甚至自己的意料,加入了反德阵营。若想了解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起源,最好追溯英国和德国之间的这种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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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31 对于英国的敌人和盟邦来说,“三国协约”(Triple Entente)都是令人惊讶的。在过去,英国既没有与普鲁士摩擦的传统,也没有任何永久性冲突的理由,与现在称为德意志帝国的普鲁士也一样。另一方面,自1688年起,在任何欧战之中,英国几乎都是与法国为敌。此时的情形虽然由于法国已不再能主宰欧洲大陆而有所不同,但两国间的摩擦仍然不断增加,主要是因为英法两个帝国主义强国,经常得竞相争取同样的地盘和影响力。例如,它们因埃及而不睦。英法都垂涎埃及,但是英国占领了埃及,外加法国出资修建的苏伊士运河。在1898年的法绍达(Fashoda)危机中,敌对的英法殖民军队在苏丹的偏远地区对垒,战争似乎会一触即发。在瓜分非洲时,一方的获利往往是建筑在另一方的牺牲之上。至于俄国,在所谓“东方问题”的巴尔干和地中海地带,以及在介于印度和俄属中、西亚之间有欠明确且争执激烈的地区(阿富汗、伊朗以及通往波斯湾的区域),大英帝国与专制俄国向来是死敌。俄国人进入君士坦丁堡和向印度扩张的可能性,对于英国的历届外相而言,都是永远挥不去的噩梦。这两个国家甚至在英国介入的唯一一场19世纪欧战中交锋(克里米亚战争),迟至19世纪70年代,一场英俄战争的可能性仍然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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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33 就英国外交政策的一贯模式来说,与德国作战的可能性太遥远,根本不必考虑。英国外交政策的主旨是维持均势,而与任何欧洲大陆强国缔结永久性联盟的做法,似乎都与这项主旨不符。与法国联盟基本上不大可能,而与俄国联盟更是不可思议。可是,再难以置信的事终究也成为事实:英国同法国、俄国缔结永久联盟以对付德国。英国化解了与俄国之间的所有争论,甚至真的同意让俄国占领君士坦丁堡——这一提议随1917年的俄国革命而消失。然而,这项惊人的转型是如何又为何发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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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35 它之所以发生,是因为传统的国际外交游戏,其参与者和规则都已改变。首先,它进行的地理范围比以前大得多。以前的敌对和竞争(除了英国以外)大致限于欧洲和邻近地区,现在已是全球化和帝国式的——美洲大部分地方不包括在内,华盛顿的门罗主义使美洲注定成为美利坚帝国扩张的场所。必须排解以免它们恶化为战争的国际纠纷,在19世纪80年代可能因西非和刚果而起,19世纪90年代晚期可能因中国而起,1906年和1911年因西北非和解体中的奥斯曼帝国而起,它们的机会比因任何非巴尔干欧洲而起的可能性更大。再者,现在又加入了新的游戏者。仍然避免欧洲牵累的美国,如今在太平洋上已是一个积极的扩张主义者;日本则是另一位玩家。事实上,1902年的英日同盟正是走向三国协约的第一步,因为这个新强国的存在(它不久就说明它事实上可在战争中打败帝俄),减轻了俄国对英国的威胁,从而加强了英国的地位,连带促使俄英争执的化解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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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37 国际权力游戏的全球化,自动改变了英国的处境。此前,它是唯一真正具有世界性政治目标的强国。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19世纪的大半时间里,欧洲在英国外交算盘上的功能便是不要出声,以便英国可以在全球进行经济活动。这便是欧洲均势和不列颠和平(Pax Britannica)的结合精义。不列颠和平是由唯一一支足以横扫全球、控制世界各大洋各航线的海军所担保的。19世纪中叶,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所有海军加起来还比不上英国一国。不过到了19世纪末,情况已经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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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39 其次,随着全球性工业资本主义经济的兴起,这种国际游戏所下的赌注也与以前大不相同。这并不表示,用克劳塞维茨(Clausewitz)的名言来说,此后战争只是以其他方式所做的经济竞争。这个看法是当时历史决定论者感兴趣的,因为他们看到许多由机关枪和炮舰所造成的经济扩张实例。不过,这是过分简化的说法。即使说资本主义发展和帝国主义必须对失控的世界性冲突负责,我们也不能据此断言资本家本身是有意识的好战者。对于商业出版物、商人的私人和业务通信,以及银行业、商业和工业代言人所发表的公开宣言的研究显示:大多数商人都认为国际和平对他们有利。事实上,只有当战争不会干扰到日常生活时,它才是可以接受的。而年轻的经济学家凯恩斯(当时尚不是经济学的激进改革者)之所以反对战争,不仅是因为它将造成许多朋友丧生,也因为如此一来,人们便无法依循根据日常生活惯例而制定的经济政策。自然,当时也有一些好斗的经济扩张主义者,但是,自由派新闻记者安吉尔(Norman Angell)却几乎确切表达了商业人士的一般意见:认为战争有利于资本,是一种“大错觉”。1912年,他曾以此为名写了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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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41 由于国际和平是资本家——甚至可能是除了军火制造商以外的工业家——繁荣扩张的必要条件,而自由主义的国际商务和财政交易也有赖于此,商人怎么可能希望打扰国际和平?显然,从国际竞争中获益的人没有抱怨的理由。正如今日渗透世界市场的自由贸易对日本没有什么不好一样,德国工业在1914年前对它也很满意。那些遭受损失的人自然会要求他们的政府施行经济保护政策,不过这绝不等于要求战争。再说,英国这个最大的潜在的输家甚至抗拒这些要求。虽然英国自19世纪90年代起的确有点儿畏惧叫阵式的德国竞争,以及德国和美国资金的流入英国国内市场,但英国商人仍然压倒性地支持和平。至于英美关系,我们还可进一步讨论。假设单是经济竞争便可促成战争,那么英美的竞争与敌对理应构成军事冲突的准备条件——两次世界大战间歇期的马克思主义者仍然如此认为。然而,正是在20世纪最初10年,英国总参谋部已不再为英美战争预做任何防范性措施。自此以后,英美冲突的可能性已完全被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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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43 可是,资本主义发展无可避免地将世界朝国际竞争、帝国主义扩张、冲突和战争的方向推进。1870年以后,如历史学家所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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