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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35 它之所以发生,是因为传统的国际外交游戏,其参与者和规则都已改变。首先,它进行的地理范围比以前大得多。以前的敌对和竞争(除了英国以外)大致限于欧洲和邻近地区,现在已是全球化和帝国式的——美洲大部分地方不包括在内,华盛顿的门罗主义使美洲注定成为美利坚帝国扩张的场所。必须排解以免它们恶化为战争的国际纠纷,在19世纪80年代可能因西非和刚果而起,19世纪90年代晚期可能因中国而起,1906年和1911年因西北非和解体中的奥斯曼帝国而起,它们的机会比因任何非巴尔干欧洲而起的可能性更大。再者,现在又加入了新的游戏者。仍然避免欧洲牵累的美国,如今在太平洋上已是一个积极的扩张主义者;日本则是另一位玩家。事实上,1902年的英日同盟正是走向三国协约的第一步,因为这个新强国的存在(它不久就说明它事实上可在战争中打败帝俄),减轻了俄国对英国的威胁,从而加强了英国的地位,连带促使俄英争执的化解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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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37 国际权力游戏的全球化,自动改变了英国的处境。此前,它是唯一真正具有世界性政治目标的强国。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19世纪的大半时间里,欧洲在英国外交算盘上的功能便是不要出声,以便英国可以在全球进行经济活动。这便是欧洲均势和不列颠和平(Pax Britannica)的结合精义。不列颠和平是由唯一一支足以横扫全球、控制世界各大洋各航线的海军所担保的。19世纪中叶,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所有海军加起来还比不上英国一国。不过到了19世纪末,情况已经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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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39 其次,随着全球性工业资本主义经济的兴起,这种国际游戏所下的赌注也与以前大不相同。这并不表示,用克劳塞维茨(Clausewitz)的名言来说,此后战争只是以其他方式所做的经济竞争。这个看法是当时历史决定论者感兴趣的,因为他们看到许多由机关枪和炮舰所造成的经济扩张实例。不过,这是过分简化的说法。即使说资本主义发展和帝国主义必须对失控的世界性冲突负责,我们也不能据此断言资本家本身是有意识的好战者。对于商业出版物、商人的私人和业务通信,以及银行业、商业和工业代言人所发表的公开宣言的研究显示:大多数商人都认为国际和平对他们有利。事实上,只有当战争不会干扰到日常生活时,它才是可以接受的。而年轻的经济学家凯恩斯(当时尚不是经济学的激进改革者)之所以反对战争,不仅是因为它将造成许多朋友丧生,也因为如此一来,人们便无法依循根据日常生活惯例而制定的经济政策。自然,当时也有一些好斗的经济扩张主义者,但是,自由派新闻记者安吉尔(Norman Angell)却几乎确切表达了商业人士的一般意见:认为战争有利于资本,是一种“大错觉”。1912年,他曾以此为名写了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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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41 由于国际和平是资本家——甚至可能是除了军火制造商以外的工业家——繁荣扩张的必要条件,而自由主义的国际商务和财政交易也有赖于此,商人怎么可能希望打扰国际和平?显然,从国际竞争中获益的人没有抱怨的理由。正如今日渗透世界市场的自由贸易对日本没有什么不好一样,德国工业在1914年前对它也很满意。那些遭受损失的人自然会要求他们的政府施行经济保护政策,不过这绝不等于要求战争。再说,英国这个最大的潜在的输家甚至抗拒这些要求。虽然英国自19世纪90年代起的确有点儿畏惧叫阵式的德国竞争,以及德国和美国资金的流入英国国内市场,但英国商人仍然压倒性地支持和平。至于英美关系,我们还可进一步讨论。假设单是经济竞争便可促成战争,那么英美的竞争与敌对理应构成军事冲突的准备条件——两次世界大战间歇期的马克思主义者仍然如此认为。然而,正是在20世纪最初10年,英国总参谋部已不再为英美战争预做任何防范性措施。自此以后,英美冲突的可能性已完全被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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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43 可是,资本主义发展无可避免地将世界朝国际竞争、帝国主义扩张、冲突和战争的方向推进。1870年以后,如历史学家所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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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45 由垄断到竞争的改变,或许是决定欧洲工商企业的最重要因素。经济增长也就是经济斗争,这种斗争将强者和弱者分开,打消某些人的志气而使另一些人坚强,牺牲古老的国家而鼓励新兴、饥饿的国家。原本深信未来将不断进步的乐观心理,已被不确定的剧痛感——最猛烈的剧痛之感——所取代。凡此种种都强化了竞争,也为日益尖锐的竞争所加强,这两种形式的竞争已经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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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49 显然,经济的宇宙已不像19世纪中叶那样,是一个环绕着英国这颗恒星运行的太阳系。如果全球金融和商业的交易仍旧(而且事实上越来越)通过伦敦进行,英国却显然不再是“世界工厂”,也不再是其主要的进口市场。相反,它的相对式微已经很明显。好几个相互竞争的国家工业经济彼此对峙。在这种情形下,经济竞争与各国政治乃至军事行动,已经紧密交织,无法分割。大萧条时期保护主义的复兴,是这一合并的第一个后果。从资本的观点看来,政治支持对于抵挡外国侵略可能是必要的,而在国家工业经济互相竞争的地方,或许也不可或缺。从国家的观点来说,自此以后,经济既是国际势力的基础,也是其准绳。在这个阶段,一个“政治强权”若不同时身兼“经济强国”,是不可思议的。这种转变可以由美国的兴起和帝俄的相对削弱得到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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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51 相反,经济势力的转移以及随之改变的政治和军事均衡,难道不会引起国际舞台上的角色重新分配吗?显然,一般德国人是这么认为的。德国令人惊愕的工业增长,赋予它强大的国际分量,这是当年普鲁士所比不上的。在19世纪90年代的日耳曼民族主义者之间,旧日针对法国的爱国歌曲《莱茵河上的警戒》,迅速为《德国至上》的全球性野心所驾凌。《德国至上》事实上已成为德国的国歌,不过尚未正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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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53 经济和政治—军事势力的认同之所以如此危险,不仅是因为敌对国家在世界各地竞逐市场和原料,也因为列强对近东和中东这类经济战略要地的控制权,往往是重叠的。石油外交早在1914年前便已是中东政局的一大关键要素,胜利属于英国、法国、西方(尚不包括美国)石油公司和一位亚美尼亚代理商古尔本基安(Calouste Gulbenkian),他可赚取5%的佣金。相反,德国对奥斯曼帝国的经济和战略渗透,不但使英国人发愁,也促成土耳其在战争中加入德国那一方。但是,当时局势的新奇之处在于:借助经济和政治的结合,即使是将那些有争议的地区和平划分为若干“势力范围”,也无法平息国际上的敌对竞争。1871~1889年间,俾斯麦曾以无与伦比的技巧处理这种敌对竞争。如俾氏所深知的,控制它的关键在于刻意限制目标。只要各国政府能够精确说明其外交目的——如边界移动、王朝婚姻、从他国获得的“补偿”——便可能通过评估和安排来解决。当然,如俾斯麦本人在1862~1871年间证明的,两者都不排除可控制的军事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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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55 但是,资本主义积累的特色,正是它的无限性。标准石油公司、德意志银行、戴比尔斯钻石公司,其自然疆界是在宇宙的尽头,或其能力所能达到的极限。使传统的世界政治结构日趋不稳定的,正是这种世界新模式。虽然列强仍致力于维持欧洲的均势和稳定,可是出了欧洲,即使是最爱好和平的强国,也会毫不犹疑地向弱国挑战。诚然,它们会非常小心地控制住它们的殖民地冲突。它们似乎从未提供大战的导火线,但却无疑促成了国际好战集团的形成。日后的英、法、俄“三国协约”,便是始于英法在1904年取得的“真诚谅解”(Entente Cordiale),这种“谅解”根本就是帝国主义的交易。法国放弃对埃及的权利,以换取英国支持法国对摩洛哥的特权,摩洛哥这个受害者也是德国觊觎的对象。不过,列强毫无例外都想要扩张和征服。英国的问题是,如何在新侵略者辈出的情况下保住其全球霸业,因此,它的姿态基本上是防御性的。尽管如此,英国也出兵攻打南非各共和国,甚至毫不迟疑地打算与德国共同瓜分葡萄牙的殖民地。在全球性的大洋中,所有的国家都是鲨鱼,而所有的政治家都了解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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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57 但是,使世界局势更为险恶的是,众人不自觉地接受了政治势力理应随经济发展无限增加的观念。19世纪90年代,德国皇帝便据此为他的国家要求“利于发展的空间”。俾斯麦当年也曾提出同样的要求,而他实际上为新德国取得的地位,比普鲁士一向所享有的要强有力得多。可是,俾斯麦有能力限定他的野心范围,小心地避免事情失控。而对威廉二世来说,那项要求只是没有内容的口号。它只不过正式提出“比例原则”:一个国家的经济越强大,则其人口越多,其民族与国家在国际上的地位便越高。因此,一个国家应得的地位在理论上是没有限制的。德国民族主义者的口号是:“今日德国,明日全世界。”这种无限制的能力论可以表现在政治、文化民族主义与种族偏见的言辞之中。但是这三种言辞的有效公分母是一个统计曲线不断攀升的资本主义经济扩张。没有经济扩张做基础,政治要求根本不具意义。比方说,19世纪波兰知识分子坚信他们(那时尚不存在)的国家在世界上负有救世主的使命,但这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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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59 就实际层面而言,虽然德国民族主义的煽动言辞带有浓厚的反英性质,但是当时的危险却不在于德国想要取代英国的全球性地位。相反,危险的根源在于一个全球性的强权需要一支全球性的海军,而德国已从1897年开始建立一支庞大的舰队,这支舰队的另一个附加价值,是它所代表的不再是旧日的德国诸邦,而是统一的新德国。它的军官团不再代表普鲁士的乡绅或其他贵族,而代表新兴中产阶级,也就是新国家。铁毕子海军上将(Admiral Tirpitz)是扩张海军的倡议者。他否认德国计划建立一支可以打败英国的海军,它想要的只是一支具有威胁性的海军,足以强迫英国支持德国的全球性、尤其是殖民地要求。此外,一个像德国这么重要的国家,能没有一支与之匹配的海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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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61 但是,从英国的观点看来,德国舰队对英国海军的威胁,不只是单纯的数量压力——当时敌对列强的联合舰队总吨数已超出英国甚多(虽然这样的联合不值一信),英国舰队甚至已无法维持它的最低目标:其海军实力必须超出另外两大强国的总和(“两个列强的标准”)。和其他海军不一样的是,德国舰队的基地全在北海,正对着英国,因此它所针对的目标当然是英国。依英国看来,德国基本上是一个大陆强权,而如麦金德(Sir Halford Mackinder)这类地理政治学者所指出的(1904年),这种陆上强国已比英国这个中型岛屿享有更大优势。海上利益对德国当然是有限的,但大英帝国却完全依赖其海上航线,事实上,它也将(除了印度以外的)各个大陆留给陆上强权国家的军队。即使德国舰队完全不做任何举动,它还是会牵制到英国船只,使英国不容易、乃至不可能控制它认为最紧要的海域(如地中海、印度洋以及大西洋海道)。海军之于德国,不过是国际地位和全球野心的象征,对于大英帝国却是生死攸关的事。美洲海域可以(而在1901年确乎)丢给友善的美国,远东海域可以让给美国和日本,因为在这个阶段,这两个强国似乎只有纯区域性的兴趣,而这些区域都与英国的利益无害。然而,德国海军即使是一支区域性的海军(它并无意永久如此),对于英伦各岛和大英帝国的全球性地位都是一种威胁。由于英国主张维持现状,德国主张改变现状,因此就算德国不是有意,也必然会造成英国的损失。这种紧张状态再加上两国间的工业竞争,无怪乎英国会把德国视为其最危险的潜在敌人。于是,它自然会与法国接近,而一旦俄国的威胁又被日本减少到最低程度,它当然也不忌讳与俄国合作。俄国的失败破坏了英国外交大臣们长久以来视为理所当然的欧洲均势,而在人们的记忆中,这种失衡还是第一次。德国成为欧洲最具军事支配力的强国,而它在工业上的成就早已是欧洲国家畏惧的对象。出人意料的英、法、俄“三国协约”,便是在这种背景下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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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63 由“三国同盟”的形成(1882年)到“三国协约”的建立(1907年),花了几乎1/4世纪。我们不需通过错综复杂的细节,去研究它们的发展。我们只需记住,它们说明了帝国主义这一阶段的国际摩擦是全球性和地方性的,没有人(尤其是没有英国人)知道列强之间的利害、恐惧和野心矛盾会把他们带往哪个方向。而且,虽然许多人都感觉到它们将把欧洲带向大战,但没有一个政府知道该怎么办。大家一再想打破这种集团体系,或者至少超越两个集团,建立或恢复友谊关系(英国与德国、德国与俄国、德国与法国、俄国与奥地利)来抵消它。可是,这两个集团被不具弹性的战略和动员计划所增强,越来越显稳固,而欧洲则在经历一连串国际危机之后,终于失控,滑向了战争。1905年后,这些危机通常都是诉诸战争威胁来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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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65 自1905年起,发生于“资产阶级”社会边缘的新一波革命,造成了国际局势的不稳定,而这种不稳定又为即将爆炸的世界添上了新燃料。1905年的俄国革命暂时使帝俄陷于瘫痪,从而鼓励德国伸张它对摩洛哥的要求,甚至威胁法国。由于英国支持法国,柏林被迫在1906年1月的阿尔赫西拉斯(Algeciras)会议上让步,毕竟为了一个纯粹的殖民地问题而挑起一场大战是不符合政治利益的,更何况德国海军自认为它们还不足以与英国海军作战。两年以后,土耳其革命破坏了列强在近东这个活火山悉心建造的国际均势。奥地利利用这个机会正式兼并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因而引发了与俄国的冲突,直到德国威胁将在军事上支持奥国,这个危机方告化解。1911年因摩洛哥而起的第二次国际大危机,基本上与革命无关,完全是帝国主义的野心。德国派遣了一艘炮艇,摆好姿势,打算拿下摩洛哥南方的阿加迪尔港(Agadir),但是由于英国威胁要支持法国作战,德国才被迫撤退。至于英国究竟有没有这个意思,却是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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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67 阿加迪尔危机说明两大强国间的任何冲突都会将它们带到战争边缘。当土耳其帝国因1911年意大利攻占利比亚,1912年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和希腊着手将土耳其由巴尔干半岛逐出而逐渐崩溃之际,所有的列强都没有任何举动,其原因或是由于不愿得罪可能的同盟国意大利(意大利此时尚未表明参加哪一方),或是由于害怕被巴尔干诸国拖进无法控制的情况中。1914年的发展证明了它们当时的态度是多么正确。它们僵在那儿不动,看着土耳其几乎被逐出欧洲,看着获胜的巴尔干小国继续第二次内战,看着它们在1913年重绘巴尔干地图。列强唯一能做的,是在阿尔巴尼亚成立一个独立国家(1913年),并依惯例由一位德国亲王出任君主。下一次的巴尔干危机是发生在1914年6月28日。这一天,奥地利皇储斐迪南大公(Archduke Franz Ferdinand)前往波斯尼亚首都萨拉热窝进行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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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69 使形势更具爆炸性的,是这个时期强权的国内政局不断将其外交政策推进到更危险的地带。如前所述(参看第四章及第十二章),各政权原本运作稳定的政治机器,自1905年便开始吱吱作响。在转化为民主公民的过程中,臣民的动员和反动员,越来越不容易控制,也不容易吸收整合。民主政治本身隐含着一个高风险因素,即使像英国这样的国家也不例外,即真正的外交政策并非国会、甚至自由党内阁所能决定的。使阿加迪尔危机从一次欺诈良机转变为一场冲突的关键,是劳合·乔治的一篇公开演讲,这篇演讲使德国除了作战或退却之外别无选择。然而非民主政治甚至更糟。我们能不能说:1914年7月欧洲悲剧性崩溃的主要原因,是中欧和东欧的民主力量无法成功控制其社会好战分子,以及专制君主不肯将权力交给他忠诚的民主子民,而交给那些不负责任的军事顾问?最糟糕的是,那些无法解决其内政问题的国家,会不会把赌注压在对外战争的胜利之上,以期借此化解内政难题呢?尤其是当他们的军事顾问建议:既然战争已成定局,现在就是最好的开战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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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71 虽然英国和法国也有许多困难,它们的情形显然不同于此。意大利的形势或许是如此,不过幸好意大利的冒险主义不足以发动世界大战。德国的情形是这样吗?历史学家反复不断地争论德国内政对其外交政策的影响。似乎是(如同其他列强的情形),群众性的右翼鼓动激化了军备竞赛,尤其是海军。有人则指出,劳工的不安状态和社会民主党的选举胜利,使得统治精英渴望以国外的成功来平息国内的麻烦。诚然,有许多保守分子,如拉提堡公爵(Duke of Ratibor),认为为了重新建立旧日的秩序,必须打上一仗,而1864~1871年的情形便是个好例子。不过,这或许只能证明平民对于其好战将军的主张会减少一点儿怀疑态度。那么,俄国呢?答案是肯定的。在对政治解放做出适度让步之后于1905年重建的沙皇政权,大概认为它最有希望的复兴战略,便是诉诸大俄罗斯民族主义和军事光荣。事实上,如果不是军队坚定热切的效忠,1913~1914年的形势,会比1905~1917年间的任一时刻更容易爆发革命。不过,1914年的俄国显然不希望战争。只是,借助这几年令德国将领颇感畏惧的军事集结,俄国乃得以在1914年筹划一场前几年显然无法进行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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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73 然而,有一个强国不得不用军事赌博来赌它的生存,因为如果不这样它似乎注定会灭亡。这个国家就是奥匈帝国。自19世纪90年代中叶起,奥匈帝国即受困于越来越无法处理的民族问题。在这些问题当中,南部斯拉夫民族的问题似乎最难缠也最危险。首先,因为他们不仅和帝国境内其他拥有政治组织的民族一样麻烦,一样争先恐后地抢夺好处,而且又因它们分属于实施语言弹性政策的维也纳政府和推行严酷马扎尔化的布达佩斯政府,而使情况更为复杂。匈牙利南部斯拉夫民族的鼓动,不仅蔓延到奥地利,更使这个二元帝国一向不怎么和谐的关系日益恶化。其次,因为奥地利的斯拉夫问题无法与巴尔干政治分开,而且自1878年后,由于奥地利占领了波斯尼亚,两者之间的关系更是纠缠不清。再者,由于当时已有一个独立的南部斯拉夫国家塞尔维亚存在(遑论门的内哥罗,一个荷马式的小高地国家,有抢劫的牧羊人、打抢的盗匪、世俗和宗教首领,这些首领喜好派系斗争和英雄史诗),更足以引诱帝国的南部斯拉夫异议者。第三,因为奥斯曼帝国的崩溃几乎注定了奥匈帝国的厄运,除非它可以明确表示它仍是一个无人胆敢骚扰的巴尔干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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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75 一直到他临终之际,刺杀斐迪南大公的普林西普(Gavrilo Prinip)都不敢相信他那根小小的火柴会引爆整个世界。1914年的最后危机是如此的不可预知,如此的教人伤痛,而在回顾时又如此的令人难忘,因为它基本上是一个奥地利政治事件——维也纳认为它需要“教训一下塞尔维亚”。当时国际间的气氛似乎相当平静。1914年6月,没有任何一国的外交部曾预测到任何麻烦,而且这几十年来,公众人物被刺杀已是平常之事。大体上,甚至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强权欺压一个麻烦小邻国这类事件。然而,就在萨城事件之后五个多星期,欧战爆发了。从那时到今天,约有5000种书籍企图解释这个显然无法解释的事件(除了西班牙、斯堪的纳维亚、荷兰和瑞士以外,所有欧洲国家最后都卷入其中,日本和美国后来也加入了)。接下来的答案似乎清楚而且无关紧要:德国决定全力支持奥地利,也就是不去平息这场危机。其他国家也无情地跟进。因为到了1914年,集团间的任何冲突——期望对方让步的任何冲突——都会将它们带至战争边缘。而只要超越过某一点,不具弹性的军事动员便无法挽回。“制止的措施”已无力再制止,只能毁灭。到了1914年,任何事件,无论多么不具目的,甚至是一个无能的学生恐怖分子在欧洲大陆被遗忘一角的行动,只要任何一个锁定在集团和反集团系统中的强权决定把它看得很严重,都可以导致这样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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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77 简而言之,国际危机和国内危机在1914年倒数前几年合流。再度受到社会革命威胁的俄国,饱尝复合帝国解体威胁的奥地利,甚至因两极化和政治划分而受到无法动弹之威胁的德国,全都倾向于军事和军事解决办法。甚至法国也不例外。虽然法国上下一致不情愿付税也不情愿花钱大规模重整军备,1913年选出的总统却呼吁向德国报仇,并且发表好战言论以回应将军们的意见。这些将军如今带着凶狠的乐观,放弃了防守战略,想要横渡莱茵河进行猛攻。英国人喜欢战舰甚于士卒,海军一直为大众所爱,对自由党而言,它是贸易的保护者,是国家的光荣。和陆军的改革不同,海军的恐吓带有政治上的吸引力。甚至政客当中也很少有人认识到:要与法国联合作战表示要有一支庞大的陆军并且实行征兵制,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认真设想海军和贸易战以外的可能。不过,虽然英国政府到最后仍然主和,或者更准确地说,由于害怕造成自由党政府的分裂而拒绝表明立场,但它却不可能考虑置身于战争之外。幸而德国在施里芬计划中蓄谋已久的入侵比利时之举适时发生,给了伦敦一个道德借口,以采行外交和军事上的必然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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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79 但是,除了英国以外,所有的好战者都准备以庞大的征兵部队来进行这场战争,那么欧洲的群众对于这场群众战争,又有什么反应呢?1914年8月,甚至在战火燃起之前,1 900万,甚至可能5 000万的武装士兵,已在边界上对峙。当这些群众被征召到前线时,他们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战争对平民会有什么影响,尤其是在——如某些军事家准确预测的——这场战争不会很快结束的情况下?英国人对这个问题特别敏感,因为他们完全依靠志愿兵去增援他们区区20个师的职业军人(法国有74个师,德国有94个师,俄国有108个师);因为其工人阶级的食物主要是来自海外;因为他们极端害怕封锁;因为在战争前几年政府面临了当时人不曾经历过的社会紧张和骚动;也因为爱尔兰具有爆炸性的形势。自由党首相莫莱(John Morley)认为:“战争的气氛不可能有利于带有类似1848年情绪的民主制度下的秩序。”(矛盾的是,对于英国工人阶级可能因战争而挨饿的恐惧,使海军战略家联想到可以用封锁的方式,使其人民挨饿来动摇德国。战争期间,他们的确这样做了,而且相当成功。)但是,其他列强的国内气氛也同样困扰着政府。认为1914年各国政府之所以迫不及待参战是为了平息内部的社会危机,是错误的。他们最多只能希望爱国心可使严重的抗拒和不合作减低到最低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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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81 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对的。基于自由、人道和宗教的反战立场,以往在实际层面上向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虽然除了英国以外,没有任何政府愿意接受其国人以良知为由拒服兵役。总体说来,有组织的劳工和社会主义运动,都激烈反对军国主义和战争,而第二国际甚至在1907年致力于发动反战的国际性全面罢工。但是冷静的政客并不把这当一回事,虽然一位右翼狂人在大战开始前几天暗杀了伟大的法国社会主义领袖兼雄辩家饶勒斯,因为饶勒斯竭力想挽救和平。主要的社会主义政党都反对这类罢工,因为几乎没有人相信那是可行的,而且无论如何,如饶勒斯所承认的,“一旦战争爆发,我们便不能再采取进一步行动”。如前所示,虽然警察小心翼翼地列出反战好斗分子的名单,法国内政部长却甚至不屑于拘捕他们。民族主义最初也不是一个严重的异议因素。简而言之,政府的诉诸武力并未遭遇到有效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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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7883 但是,在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各国政府的预估却发生了错误。和反战者一样,各政府也对爱国热忱的不寻常高涨意外万分。他们的人民竟以这般热忱投入冲突,在这场冲突中,他们伤亡的人数至少有2 000万,这还不包括数以百万计的应生婴儿和死于饥饿疾病的平民。法国官方原先估计会有5%~12%的海陆逃兵,但事实上,1914年时只有1.5%的人躲避征募。英国人的政治反战性格最强,它也深植在自由党、工党与社会主义的传统之中,可是在战争最初的8个星期,志愿从军者共有75万人,接下来的8个月又增加了100万人。德国人如大家所预料的,根本不曾萌生违抗命令的想法。“等到战争结束,而我们数以千计的善良同志骄傲地宣称‘我们曾因英勇作战而获颁勋章’之时,谁还敢说我们不爱祖国?”这句话是出自一位好战的德国社会民主党员,那时他刚于1914年赢得铁十字勋章。在奥地利,不只是具有支配性的民族为短暂激昂的爱国情绪所震撼。如奥地利社会主义领袖阿德勒所指出的:“甚至在民族斗争中,战争也仿佛是一种拯救,一种不同事物将临的希望。”甚至在预计会有100万逃兵的俄国,在总数1 500万的征募者中,也只有几千人抗命。群众追随着国家旗帜,而遗弃了反战领袖。事实上,至少在公众圈中,反战领袖已所剩无几。1914年时,曾有一段很短的时间,欧洲各民族是以愉快的心情去屠杀他人,也为他人所屠杀。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他们再也不曾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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