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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项制度的缺点非常明显,以致随后征服或占领的北印度各地区(包括后来英属印度大约30%的地区),土地问题的解决方法又回到一种修正过的柴明达尔制度,除了做一些承认现存集体制度的尝试,最明显的例子在旁遮普(Punj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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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主义信条和毫不怜悯的掠夺相结合,遂为备受压榨的农民带来了新的压力:农民的税赋剧增(孟买的土地税收在该邦被征服后的四年里,增加了一倍多)。通过功利主义领袖人物穆勒的影响,马尔萨斯和李嘉图(Ricardo)的税务学说,遂成为印度税收政策的基础。该学说把来自土地的税收,看成是与价值毫无关系的一种纯粹剩余。它之所以会产生,仅是因为一些土地比其他土地更肥沃,而且被地主据为己有,并对整个经济造成日益有害的后果。因此,没收所有土地对一个国家的财富并不会造成影响,唯一的例外,也许会妨碍那些土地贵族靠勒索实业家以自肥。在像英国这样的国家里,土地利益的政治力量会使如此激进的解决方法(等于实质上的土地国有化)无法实行;但是在印度,一个意识形态征服者的专制权力,却能强制做到这点。在这个问题上,有两条自由主义的路线正在交锋。19世纪的辉格党行政官员和老派的商业利益集团,通常持常识性观点,认为处在勉强维持生存边缘的无知小农,绝不会积累土地资本,进而改进经济。因此他们赞成孟加拉类型的“常年结算”(Permanent Settlements),因为它有利于税率永远固定(即不断下降的比率)的地主阶级,从而可以鼓励他们储蓄和改进土地。以著名的老穆勒为代表的功利主义行政官员,较喜欢土地国有化和一大群小佃农,以避免再度出现土地贵族的危险。如果印度只有一点点像英国,辉格党的观点当然更具压倒性的说服力,而在1857年的印度兵变之后,由于政治原因它确已变得如此。其实,这两种观点都同样与印度农业无关。然而,随着工业革命在国内开展,老牌东印度公司的小我利益(即要有一个适度繁荣的殖民地供其剥削),日益从属于英国工业的总体利益(即要把印度作为一个市场、一种收入来源,而不是一个竞争者)。于是,功利主义政策得到优先考虑,因为它可确保英国的严格控制和高额的税款收益。在英国统治以前,传统赋税限额平均占岁收的1/3;而英国课征的标准基础,却高达岁入的1/2。直到教条的功利主义政策造成明显的贫困和1857年的起义之后,赋税才降低到一个不那么横征暴敛的税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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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经济自由主义运用于印度土地之上,既没有创造出一群开明的土地所有者,也没有形成一个强大的自耕农阶层。只是带来了另一种不确定因素,另一个农村寄生虫和剥削者(例如,英国统治时期的新官员)的复杂网络,另一次土地所有权的大量转移和集中,以及农民债务和贫困的加剧。在东印度公司刚接管坎普尔(Cawnpore)地区(北方邦)时,该地有84%以上的土地为世袭地主所拥有。到1840年,约有40%的土地被其所有人购得,1872年更上升到62.6%。此外在1846~1847年,西北诸省(北方邦)的三个区,有3 000多块土地或村庄(大致是总数的3/5)从最初的所有者那里易手,其中超过750个转移到放债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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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利主义的官僚们,在这一时期确立了英国统治,他们所采行的开明而且制度化的专制主义,颇值得一提。这种专制统治带来了和平、多项公共服务、行政效率和可靠的法律,以及较廉洁的政府。但在经济上,它们显然失败了。印度不断被夺取无数生命的饥荒所折磨,其规模之大,远超过在欧洲政府、欧洲类型的政府,甚至俄国管辖下的所有地区。也许(尽管缺乏较早时期的统计资料),随着那个世纪渐进尾声,饥荒却日益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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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印度之外,只有另一个大型殖民(或前殖民)地曾经尝试施行自由主义的土地法,此即拉丁美洲。在那里,只要白人殖民者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土地,旧式的西班牙封建殖民,从来不曾对印第安人的土地财产制度,表现出任何偏见,就算它们多半是属于部落集体共有的。然而,各国的独立政府却按照它们深受激励的法国大革命和边沁主义的精神,致力实现自由化。例如,玻利瓦尔在秘鲁下令将村社土地分给个人所有(1824年);而且大多数新兴共和国,也以西班牙自由派的方式废除了限定继承权。贵族土地的自由化可能造成土地的某种重组和分散,虽然广大的庄园(estancia,finca,fundo)仍是大多数共和国的土地主导形式。对于部落土地财产的抨击,只收到极小的成效。实际上,直到1850年后,这个问题才真正迫切起来。其政治经济的自由化,事实上仍像其政治制度的自由化一样,是人为的。尽管有议会、选举、土地法等等,拉丁美洲大体上仍以非常类似从前的方式,继续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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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所有权的革命,是传统农业社会解体的政治面貌;新的农村经济和世界市场的渗入,则是其经济面貌。在1787~1848年间,这种经济面貌的转变尚不完全,这可用非常有限的移民率来衡量。直到19世纪晚期的农业大萧条之后,铁路和汽船才开始建立一个单一的世界农业市场。因此,地方农业大体上没有受到国际甚或省际的竞争。工业竞争几乎尚未严重冲击到无数的农村手工业和家庭制造业,如果有,也只是使其中一些转而面向更广阔的市场生产。在成功的资本主义农业地区之外,新的农业方式只能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渗入农村。虽然由于拿破仑对(英国)蔗糖和新粮食作物(主要是玉米和马铃薯)的歧视,使得新的经济作物取得了引人注目的发展,特别是甜菜制成的糖。新的农村经济和世界市场,采取一种特别的经济结合,例如高度工业化和抑制正常发展的紧密结合,通过纯经济的手段,在农业社会里造成一次真正的大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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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结合的确存在,而这样的大变动也的确在爱尔兰,以及程度较轻的印度出现过。在印度发生的变动,只是单纯的毁灭。曾经繁盛一时,作为农村收入补贴的家庭和乡村工业,在几十年间全部毁灭;换句话说,这就是印度的非工业化。1815~1832年间,该国出口的棉纺织品总值,从130万英镑下降到不足10万英镑,而英国棉纺织品的进口则增长了16倍以上。到了1840年,一位观察家已经对将印度变成“英国农场”的灾难性后果提出警告:“她是个制造业发达的国家,她的各种制成品已存在好几个世纪,而且如果允许公平竞争,她也从未受到过任何国家的挑战……现在使她沦为一个农业国家,对印度而言,是十分不公正的行为。”这样的描述会使人产生误解,因为在印度就像在其他许多国家一样,制造业的潜在影响力,在许多方面都是农业经济的一个组成部分。非工业化的结果,将使得农村更加依赖于变幻莫测的收成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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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的情况更具戏剧性。当地那些人口不多、经济落后、仅靠农耕维生、极无保障的小佃农,得向一小撮不事耕作、通常不住在当地的外国地主缴纳他们所能负担的最高租税。除东北部的阿尔斯特地区(Ulster)以外,这个国家作为英国的殖民地,已在英国政府重商主义的政策下,长期被非工业化,尔后更因英国工业的竞争而更加严重。一项简单的技术革新,即用马铃薯代替以前盛行的主要作物,已使人口大幅增长成为可能,因为一公顷种植马铃薯的土地,远比一公顷种植牧草或实际上种植其他大多数作物的土地,能养活更多人。由于地主们需要最大数量的纳租佃农,加上后来为了出口到日益扩大的英国粮食市场,需要更多的劳动力投入新农场,于是带动了无数小型持有地的增加:到了1841年,不算不计其数、面积低于一公顷的小耕地,康诺特地区(Connacht)的大型耕地中,有64%面积在五公顷以下。于是,当18世纪和19世纪早期这些小面积土地上的人口呈倍数增加后,每人每天仅能靠10~12磅马铃薯和(至少直到19世纪20年代)一些牛奶,以及偶尔品尝一点鳕鱼维生,其贫困状况在西欧是无与伦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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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没有替代的就业方式(因为工业化被排除了),这种发展的结局无疑是可以预见的。一旦人口增加到连最后一块勉强可耕沼泽地的最后一片马铃薯田都不能养活的时候,灾难就降临了。反法战争结束不久后,前兆就出现了。食物匮乏和疾病流行,再次开始使人口大量死亡,其中绝大多数是因为无法从土地上得到满足,这点显而易见,无需说明。19世纪40年代的歉收和农作物病虫害,不啻是雪上加霜。没有人知道或准确知道,1847年爱尔兰大饥荒到底造成了多少人死亡。这是本书所论时期欧洲历史上最严重的人类灾祸。粗略的估计,大约有100万人因饥饿而死亡。而在1846~1851年间,另有100万人从这个多灾多难的岛上移民出去。1820年爱尔兰只有不到700万的居民,1846年也许有850万人,1851年减少到650万,而且自此以后,其人口因移民而不断减少。“呜呼,可怜的农民!”一位教区神父以中世纪黑暗时代编年史家的口吻写道,“呜呼,灾年肆虐,永不可忘!”在那几个月里,戈尔韦省(Galway)和梅奥省(Mayo)没有任何一个孩子来受洗,因为没有婴儿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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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9~1848年期间,印度和爱尔兰也许对农民来说是最糟糕的国家,但是如果可以有选择机会的话,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当英国的农场雇工。人们普遍认为,这个不幸阶级的生存状况,在18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明显恶化,部分是因为经济力量的作用,部分也是因为致人贫困的“斯平汉姆兰制度”(Speenhamland System,1795年)。这是个立意良善却尝试错误的制度。原想用济贫税的补助金,保证工人拥有最低工资,不料其主要结果却是鼓励农场主降低工资,并使雇工道德败坏。雇工们愚笨无力的反抗骚乱,表现在19世纪20年代日益增多的违法行为,以及19世纪30和40年代的纵火和破坏财产。但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绝望无助的“雇工的最后起义”。这个从肯特郡自发流传开来的暴动,在1830年底蔓延到许多郡区,并遭到残酷镇压。经济自由主义者以其向来尖刻无情的方式,提出其解决雇工问题的方法,即强迫雇工在低工资下求职或迁移。1834年的《新济贫法》是一项极其残忍的法规。其中规定,只有在新建的贫民习艺所工作,才能发给济贫补助(在那里,贫民必须与妻子儿女分开居住,以便遏制不加考虑和没有节制的生育),并撤销教区的最低生活保障。如此一来,实施《新济贫法》的花费急遽下降(虽然到我们所论时期的尾声,至少仍有100万英国人是穷人),而雇工们则开始慢慢迁移。由于农业萧条,雇工处境仍然非常悲惨。直到19世纪50年代,情况才大有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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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雇工的情况在各个地方都明显恶化,尽管在最隔绝的落后地区,其情况没有一般现象来得糟。马铃薯这项不幸的发现,使得欧洲北部广大地区农村雇工的维生标准非常容易下降,而他们处境的实质性改善,以普鲁士为例,要等到19世纪50和60年代才略见曙光。自给自足的农民可能要好得多,虽然小自耕农在饥荒时期的处境,还是非常令人绝望。像法国那样的农业国家,比起其他国家来说,可能更少受到继拿破仑战争繁荣之后农业全面萧条的影响。的确,一个法国农民若将眼光越过海峡彼岸,把自己1788年的状况与1840年英国农场雇工的状况相比,几乎不会怀疑两者中究竟哪一个过得较好。(“因为我长期处在国内外农民和雇工阶级之中,我必须老实说,一个比法国农民更有教养,更整洁、勤劳、节俭、认真,或穿着更好的人,在那些处在目前处境的人群中……我从不曾发现。在这些方面,法国农民与绝大部分过分邋遢的苏格兰农业雇工形成鲜明对比;与奴性十足、心灰意懒而且物质生活极端窘迫的英格兰农业雇工,也形成鲜明对比;与衣不蔽体、处在悲惨境况中的穷苦爱尔兰雇工,同样形成鲜明对比……”H.Colman,The Agricultural and Real Economy of France,Belgium,Holland and Switzerland,1848年,pp.25~26。)在此同时,在大西洋彼岸注视着旧世界农民的美国农场主,则庆幸自己拥有不属于旧世界的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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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的年代:1789~1848 第九章 迈向工业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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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万确,这是工程师的光辉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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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锤发明者内史密斯(James Nasmy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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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进步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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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如此之多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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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我们夸耀火车头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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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我们夸耀蒸汽和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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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米叶(A.Pomm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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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848年之前,唯有英国经济实际完成了工业化,并且因此支配了世界。大约到19世纪40年代,美国、西欧和中欧的大部分地区,都已经开始或正在进行工业革命。已有充分理由确信,美国最终将成为英国必须认真对待的竞争对手——科布登(Richard Cobden)于19世纪30年代中期指出,这种情况在20年之内便可见到。此外,在19世纪40年代之前,日耳曼人也已在致力于本国工业的迅速发展。但是,前景并不等于成就。及至19世纪40年代,非英语世界的实际工业变革仍是有限的。例如,1850年时,在整个西班牙、葡萄牙、斯堪的纳维亚、瑞士以及巴尔干半岛,铁路线总长度不超过100英里,而在欧洲之外的各个大陆(美国除外),铁路线的总和还不足此数。如果我们略去英国和其他少数地区,就可以很容易地看出,19世纪40年代世界的经济和社会,与1788年相差无几。世界人口的绝大多数,此时犹如以往一样,仍是农民。在1830年时,毕竟仍只有一个西方城市(伦敦)有100万以上居民,一个城市(巴黎)有50万以上居民。而且,如将英国除外,只有19个欧洲城市有10万以上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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