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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财是你们盼望的目标,这些钱财都在波斯人的手里,富饶国度的战利品都可以当成英勇和纪律的奖赏。请相信我的话,罗马共和国过去拥有庞大的财富,自从那些懦弱和贪财的大臣说动君王,要用黄金向蛮族购买和平以来,现在已经陷入短缺和可悲的境地。税收已经枯竭,城市已经没落,行省的人口大量减少。对我而言,从皇室祖先那儿继承的仅是无畏的精神。我很久以来就相信一个人真正的优势在于他的心灵,只要知道自己贫穷还能保持高尚的品格,就不会感到羞愧,在把贫穷算是古老德行的时代,这被认为是能与法比里修斯[141]媲美的荣誉。要是你们愿意听取天神和领袖的话,一样可以获得这种德行和荣誉。但是如果你们毫不考虑还要坚持目前的做法,决心要恢复古老的暴乱那种可耻而错误的行为,就去做吧。身为人中之龙的皇帝,我随时准备赴死,瞧不起时时刻刻靠着偶然的狂热得到拥戴的生命。要是我发现自己不配领导在座各位,在座的许多首长(我以骄傲及欢欣的语气说)都可以凭着功绩和经验指挥这场重要的战争,我会放弃统治的权力而退位,既不悔恨也不烦恼,去过与世无争的平民生活。[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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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安很诚挚地表达他的决心,受到罗马人一致的鼓掌和衷心的拥戴。他们会在身为英雄的君主麾下奋战到底,有信心赢得最后的胜利。他经常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这些都是尤里安誓词的内容)激起他们无比高昂的勇气:“征服波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重振共和国昔日的光荣”。他的心灵里充满热爱名声的激情,但是在踏上毛盖马尔恰的废墟时,他才允许自己说:“我们现在已给安条克的诡辩家提供了一些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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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安继续鼓起勇气,努力克服各种障碍,向着泰西封的城门进军。但是要想将波斯人的首都降服,即使是进行围攻,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如果不知道何处才是决战的战场,那么即使是以尤里安皇帝的军事指挥能力,要想实施勇敢而又能发挥技巧的作战也是不可能的。巴格达南边20英里,在底格里斯河的东岸,好奇的旅客可以发现泰西封一些宫殿的遗迹。然而在尤里安那个时代,泰西封是面积广大人口稠密的城市。邻近的塞琉西亚无论是名声还是光荣都已完全湮灭,这个希腊殖民地只留下部分区域,完全使用亚述人的语言和生活方式,只保留最早的称呼科切。这个地方位于底格里斯河的西边,但是要把它算成泰西封的郊区也是很自然的事,因为两者之间有一座由船只搭成的永久性桥梁,整个区域连接起来以后被称为阿尔·摩代因,就是“城市”的意思,东方人用它来称呼萨珊王朝的冬季居所。波斯都城的四周被宽阔的河流、高耸的城墙和难以逾越的沼泽围绕,防守的能力非常坚强。尤里安在靠近塞琉西亚的遗址设置营地,用壕沟和防壁确保安全,阻止位于科切实力强大的守备部队主动出击。在这片物产丰富和景色优美的乡土,罗马人的饮水和草料可以获得充分供应。有几处堡垒会干扰大军的行动,经过一阵抵抗以后,还是屈服在英勇的攻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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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队可以从幼发拉底河通过一条人工河道,而这条水量充沛可以航行的溪流,正好在城市的下方不远处注入底格里斯河。要是舰队贸然进入这条名叫纳哈尔·马尔查的皇家渠道[143],因为科切所处的位置关系,立刻会和尤里安的军队分离。要是在底格里斯河的急流中操舵一个不小心,船只的航路就会穿过带有敌意的城市,使罗马整个水师全部遭到毁灭。有先见之明的皇帝预想到了这种危险,所以要采取补救措施。他过去曾经研究过图拉真当年在这个地区的作战状况,立刻想起这位武功盖世的皇帝曾经重新挖掘了一条可以通航的渠道,把科切隔离到右边,而在城市的上方不远处,将纳哈尔·马尔查的水量从这里注入底格里斯河。尤里安从农夫那里打探消息,找到古老工程的遗迹,原来的渠道完全消失在有意的填塞或是时间的湮灭之中。士兵不知疲劳地努力工作,挖出一条宽而深的渠道,很快可以容纳幼发拉底河的水量,然后构建一道坚固的堤坝,阻断纳哈尔·马尔查的正常水流。一道洪流立即冲进新挖的河床,罗马舰队经由安全的航道驶进底格里斯河,泰西封原来设置作为阻塞舰队之用的障碍,现在全部不能发挥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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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罗马军队运过底格里斯河,虽然是件很费力的工作,但比起过去的远征行动,倒不会那么辛苦,但会更为危险。河流很宽广而且流速很快,堤岸的斜坡很陡峭,攀登极为困难,河岸的脊部有一道很长的堑壕,后面排列了重装的胸甲骑兵、技术精良的弓箭手和巨无霸的战象(要是按照利巴尼乌斯修辞法的夸张说法)。这些野兽践踏罗马的军团,就像踩平一块黍米田般容易。面对这样强大的敌军,要想建造一座桥梁是不切实际的做法。大无畏的君王立刻抓住唯一的机会,隐瞒企图不让敌人和自己的部队知道,甚至对手下的将领,都到最后快要执行时才被告知。他借口要检查补给品的供应状况,80条船只逐渐开始下卸。一个精选的特遣队受命准备好武器,接到信号就要从事秘密行动。尤里安用充满信心和愉快的笑容,掩饰内心的紧张和不安,举行军事比赛,以盛大场面来嘲笑敌人,带着侮辱对方的神情在科切的城墙下从事各种庆祝活动。白天的献祭显得喜气洋洋,等到晚餐的时刻一过,皇帝召集将领到他的帐篷,交代大家在今夜要渡过底格里斯河。他们听了感到非常惊异,为表示尊敬只有默不作声,但高龄的萨路斯特仗着年长和经验所具有的特权提出意见,其余首长在权衡轻重以后,都支持萨路斯特审慎的抗议。尤里安神色安然地提出说明:“征服和安全要靠攻击,我们面前的敌军实力不会减弱,加上源源不断的援军,兵力更会增加。我们就是再等下去,河流的宽度也不会缩小,河岸的高度也不会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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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安立刻发出信号,部队马上采取行动,急着要打仗的军团士兵跳上靠近岸边的5艘船,大家使出全力来划桨,很快就消失在暗夜之中。对面升起一片火光,尤里安了解最前面的船只已经登岸,一定是敌人在放火烧船,于是他非常机智,把极端危险的状况转变成胜利的预兆,充满热情地大声喊叫:“我们的弟兄在对岸已经获得成功,看,他们发出指定的信号,让我们尽快赶过去协助他们,与敌军在战场一比高下。”一只庞大的舰队采取统一和迅速的行动,冲破水势汹涌的急流,抵达底格里斯河的东岸,速度快得可以扑灭船只的火焰,尽快援救冒险犯难的同伴。攀登陡峭而高耸的斜坡的难度,因为盔甲的重量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而增加了不少。一阵阵的石块、标枪和火把,不断向着攻击者的头顶投射下来。他们经过艰苦的奋斗终于爬上堤岸,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敌人的防壁上面,占领更大的作战面积,获得势均力敌的态势。尤里安率领轻步兵准备发起攻击,疾驰过队列后,他那富于经验的眼光立刻明了状况,最勇敢的士兵依荷马训示,已经布满在前列与后卫。皇家军队号角长鸣,发出会战信号,罗马人在发出呐喊声后,配合充满生气的乐曲,以整齐的步伐向前迈进,等到投出无坚不摧的标枪后,立刻拔出短剑冲上前去肉搏战斗,这样可以抵消蛮族在投射武器上所占的优势。整个接战延续了12小时,直到波斯人从逐渐后退变成丧失秩序溃逃,最高阶级的领导人苏雷纳斯自己做出了可耻的榜样,罗马人在后一直追赶到泰西封城门前面。要是他们的将领维克托没有恳求大家中止莽撞的攻击,战胜者就会进入士气低落的城市,如果不能获得胜利,那追进去的人也就有去无回了。因为维克托被箭射中,伤势非常危险,大家才停止行动。罗马人这边已知的数据显示仅有75人丧生,而蛮族留在战场的尸体有2500具,甚至有说法是损失了6000名最勇敢的士兵。战利品就如预期的那样奢华而丰富,大量金块和银币、精美的武器和马饰,连床和桌子都是由大块纯银制作。胜利的皇帝为了奖励作战的勇士,颁发很多有价值的礼物,像公民冠、登城冠和海战冠。对尤里安来说,获得世人的尊敬比得到整个亚洲的财富更珍贵,他举行庄严的仪式向战神献祭。但牺牲显示出最不利的征兆,透过不甚明显的迹象,尤里安很快发现他的丰功伟业已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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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尤里安的战争指导和破釜沉舟的作为(363 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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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会战后的次日,皇帝的随身侍卫约维乌斯和海克留斯两个禁卫军军团,以及其余的部队,大约占全军三分之二的兵力,安全渡过底格里斯河。[144]这时波斯人从泰西封的城墙上看出去,邻近的四野是一片寂寥。尤里安向着北面投以焦虑的眼光,心中充满期望。他自己已经胜利抵达沙普尔的首都,他相信塞巴斯蒂安和普罗科皮乌斯也会奋勇迈进,克服一切困难完成行军和会师的任务。但是他的期待完全落空,亚美尼亚国王主导的背叛行动,使协防军从罗马人的营地里潜逃溜走;再加上两位将领不和,无法拟订有利大局的任何计划,更谈不上贯彻执行。皇帝只能放弃获得主要援军的希望,亲自主持军事会议。有的将领认为围攻泰西封没有任何价值,而且会带来很大的祸害,极力加以劝阻。在经过充分的讨论以后,他赞同将领们所提出来的意见。就这方面来说,让我们非常难以理解,这个城市被尤里安以前的皇帝围攻三次,结果都获得成功,现在能有多大的防卫能力可以抗拒罗马6万大军?何况这些部队由最勇敢而有经验的将领指挥,船只、粮食、攻城器具和军用物资的供应非常充足。但是我们大可以相信,凭着尤里安热爱荣誉和蔑视危险的性格,不可能因为无足轻重或虚幻不实的障碍丧失攻城的勇气。就在他放弃围攻泰西封的重要时刻,有人异想天开提出用和平谈判来解决问题,遭到他严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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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普尔很久以来已经习惯君士坦提乌斯迟疑不决的作风,对于继位者的明快和勤奋感到极为惊异。遥远的行省靠近印度和西徐亚的边界,省长奉命征集部队,不得有任何拖延,尽速行军前来勤王。但是他们的准备工作缓慢,行动受到耽误,在沙普尔领军进入战场之前,已经收到惨败的信息。亚述受到蹂躏,他的宫殿被毁灭,用来防守底格里斯河主要门户的军队英勇的官兵受到杀戮。皇室的骄傲在顷刻间化为尘土,他坐在地上用餐,头发也不梳洗,显示出内心的悲伤和忧虑。这时就是要求他拿出一半的国土来换取另一半国土的安全,也许都不会遭到拒绝,他会很高兴签署和平条约,成为罗马征服者忠诚和听命的盟友。他派遣一位职位很高而又蒙受信任的大臣,借口私人事务秘密向霍尔米斯达斯示好,请求代为缓颊,安排觐见皇帝。萨珊王朝的王子为来使所说服,不知是基于自负还是仁慈的心理,或许是身份和责任使然,认为这是能终止波斯的灾祸和确保罗马胜利最有利的结果。他惊讶地发现皇帝意志坚定,这位英雄人物记得当年亚历山大曾经因拒绝大流士的建议,而给他自己及国家带来了极大的不幸。但是尤里安感受到,要是对安全和光荣的和平怀抱希望,就会断送部队高昂的士气,因此他诚挚要求霍尔米斯达斯,私下让沙普尔的大臣离去,隐匿替敌人说项的危险行为,不能让营地的人员得知。[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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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安的尊严和利益都不能让他顿兵在泰西封坚城之下,浪费宝贵的时光。他不断向守城的蛮族挑战,要求让两军在开阔的平原决一胜负;对方用审慎的态度答复,如果他要表现英勇的气概,不妨去寻找国王的军队。他只有忍下这口气,但是倒能接受他们的劝告。于是他不愿将行军的目标局限在受制于人的状况下,仅及于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决心效法亚历山大冒险犯难的精神,大胆向着内陆行省进军,逼得他的对手为了争夺亚细亚的帝国,跟他在阿贝拉(Albela)的平原决战。[146]尤里安非常宽宏大量,一位身份高贵的波斯人玩弄手段,对皇帝极力称赞获得了他的信任,最后却背叛尤里安。他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国家,扮演充满危险、反间和羞辱的角色。[147]他带着一群忠诚的追随者投效敌营,编出一段故事说他遭受了无情的迫害,用夸张的语气提到沙普尔的残酷、人民的不满和国势的衰弱,带着非常自信的神情,愿意在罗马军队进军时充当人质和向导。霍尔米斯达斯聪明而且富有经验,对这些理由产生怀疑,但皇帝听不进去,没有产生效果。尤里安抱着轻信的态度,把叛贼当成心腹言听计从,发布很仓促的命令。不仅违反他原有审慎的作风,也危及自己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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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1小时,尤里安就失去了整个水师。这些部队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劳力、金钱和生命,才能行驶500英里的距离来到这里,到最后只有12条小船保留下来,最多不超过22条,用来伴随行军的部队,作为运输的工具,或者搭建临时桥梁通过河流,保留给士兵20天粮食的供应量。其余的仓库和停泊在底格里斯河的1100艘船只,在皇帝指挥下,全部葬身烈焰中。基督教的主教格列高利和奥古斯丁讥讽背教者的疯狂,等于用自己的手来执行上帝公正的判决。一个有经验的士兵做出冷静的判断,认为主教的著作就军事方面来说并没有什么分量,但这个士兵亲眼看到船队葬身火海,也对部队发出的喃喃怨言赞同不已。然而尤里安这种行动并非不正当,有还算充分的理由可以为他的行为做出解释。幼发拉底河的航行过了巴比伦以后就无法溯流而上,在底格里斯河不能超越俄庇斯,后面提到这个城市离罗马人的营地并不远。尤里安必须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能强迫庞大的舰队克服湍急的激流向上游航行,何况有几处地方还有人为或天然的瀑布,靠着风帆和橹桨已经是无能为力,需要拖曳船只对抗向下冲流的河水,2万名士兵的体力会耗尽在冗长辛劳的工作中。要是罗马人继续沿着底格里斯河行军,领导者即使有能力和运道也无法完成伟大的建树,只能期望早日班师回国。反之,要是向内陆进军,那么摧毁舰队和粮食就是唯一合理之道,否则人数众多且行动积极的敌军,会从泰西封的城门蜂拥而出,这些有价之物就会落在他们手中。如果尤里安的军队最终获得了胜利,我们就会钦佩这位英雄人物的指挥和作战能力,竟然敢于剥夺他们撤退的打算,留下死亡和征服让他们选择。[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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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态势逆转下罗马大军的撤退行动(363 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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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重的炮兵和辎重队列会延迟现代军队的作战行动,对于罗马人营地当时所处的状况,我们所知甚少,然而,不论在哪个时代,6万大军的粮草是审慎的将领应该优先考量的问题。这些生存的必需品不是自行携带就是取自敌国,即使尤里安能在底格里斯河上维持一条可供运输的桥梁,以及保持对亚述的征服,但是一个经过刀兵蹂躏的行省,不可能供应数量庞大而且需要定期运送的补给品。在一年的这个季节,整个地区被幼发拉底河的泛滥所淹没,[149]疾疫流行的环境里,天空都被成群的昆虫遮成黑色。[150]这个充满敌意的国家一点都不讨人欢喜,位于底格里斯河和米底山地之间的广阔地区,满布着村庄和城镇,大部分土地都很肥沃,农业的耕种和生产非常发达。尤里安认为,征服者手里据有两样深具说服力的工具,那就是刀剑和黄金,很容易从畏惧或贪婪的当地人那里获得大量粮食。但是,等到罗马人大军开到以后,所有如意算盘全部落空。他们所到之处,居民放弃无人防守的村庄,在有防卫工事的城镇寻找庇护。牛群都被带走,干草和成熟的谷物被纵火焚烧,有时为了扑灭火灾不得不耽误部队的行军。尤里安举目所见是四处冒烟和空无一物的原野,展现出凄凉无比的景象。具有宗教狂热的民族认为独立自主比田园财产更为重要,才会实施坚壁清野的防卫手段,要不然就是专制政府的严苛策略,只考虑国家的安全,根本不让人民有选择的自由。在目前的情势下,波斯人的信仰和忠诚支持着沙普尔的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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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立即感受到粮食存量的缺乏,而且还继续在他的手里浪费掉。事实上在他耗光全部粮食之前,如果运用快速而直接的行军,可以抵达富裕而毫无武备的城市埃克巴塔纳,或称为苏萨。[151]但是他丧失了最后的机会,因为不熟悉道路,再就是被他的向导出卖。罗马人朝着巴格达东边的旷野前进,在里面毫无目的地飘荡几天。这位波斯的变节者运用计谋把罗马人引进陷阱,自己逃脱愤怒的报复。他的追随人员经过刑囚以后,供出阴谋行动的秘密。长久以来征服希尔卡尼亚和印度的幻想,一直萦绕在尤里安的脑海中,现在却折磨着他的心灵,自觉由于个人的疏忽和冒失,才会给全军带来灾祸与不幸。他急着想从安全撤退或成功的希望中求得平衡,但是不论是从神明还是凡人中,都无法找到满意的答案。最后,他决心直接向底格里斯河的河岸进发,这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他企图用快速的行军进入科朱尼的边境,这个行省富足而友善,承认罗马的主权,这样才能救出全军。神情沮丧的部队接获信号开始撤退,这时离通过查波拉斯河仅过去了70天,立志要推翻波斯王朝的乐观气氛似乎还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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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人进入所望的地区,有几队波斯骑兵与之保持一段距离,观察和监视他们的行军状况,有时用散开队形,有时也用密集队形对前卫实施小规模接战。这些分遣队有更强大的兵力在后支持,等到纵队的先头刚要指向底格里斯河,就看到平原上升起一阵尘烟。罗马人现在只盼望安全而迅速地撤退,为了尽量让自己安心,把看来极具威胁的征兆,自欺欺人地当成是一群奔跑的野驴,或者是友善的阿拉伯人正要赶来。他们停下来搭起帐篷,构筑营地防御设施,整夜保持严密警戒,等到天明以后,发现自己已被波斯的大军包围。而这支军队只是蛮族的前锋,由胸甲骑兵、弓箭手和战象组成的主力陆续来到,全部听从著名的高阶将领麦兰尼斯指挥。伴随他的是国王的两个儿子及很多地位很高的省长,名声及期望夸大了后续部队的强大,在沙普尔亲自指挥下从容不迫地向前推进。罗马人继续行军,地形极其复杂,绵长的行列有时会弯曲甚至中断,为保持警觉的敌人提供了很好的进攻机会。波斯人不断发起狂暴的冲击,但受到了顽强的抵抗,一再被驱退。在马罗迦的作战行动,规模之大够资格说是一场会战,特别是损失了相当多的战象和省长,在国君的眼里看来,这两者的价值没有多大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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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人这边没有显著的优势,几名阶级较高的军官被杀或受伤。皇帝本人亲自赶到最危险的场合,鼓舞或引导部队发挥奋勇杀敌的精神,部下受到感召,才会奋不顾身地作战。罗马人的攻击或防御武器都比较重,构成作战的实力也为个人提供更大的安全,但是无法进行长距离和有效的追击。东方的骑兵所受的训练可以在全速之下向任何方向投掷标枪,或是张弓射箭。波斯的骑兵部队在快速而毫无秩序的飞驰中,最能发挥无可抗拒的作战能力。随着时间的流逝,罗马人面临的形势越发糟糕,身经百战的老兵习惯了高卢和日耳曼的寒冷气候,亚述夏天的酷热使他们感到头昏眼花,不断的行军和战斗耗尽了他们的精力。面对行动积极的敌人,在缓慢而危险的撤退行动中,他们为了预防敌人的攻击,只有因应状况打打停停,一切都失去了章法。而随着时间的消逝,补给品愈来愈少,罗马人营地的粮食价格猛涨。[152]尤里安对吃毫不讲究,连饥饿的士兵都不屑一顾的食物,他都会感到满足。他把为皇室准备的补给品,以及用驮马载运供应护民官和将领的粮食,尽量节省下来供给部队食用。这种杯水车薪的救济方式更加深了大难临头的印象,罗马人开始心存最悲惨的想法,认为在他们抵达帝国的边境之前,不是死于饥饿就是在蛮族的刀剑下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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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尤里安苦战重伤及最后崩殂之情况(363 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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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安目前所处的情势,是面对无法克服的困难而不得不继续奋斗。夜晚最寂静的时刻,他还在研究和盘算解决之道,即使他闭上眼睛想要暂时避开干扰休息一下,但心中仍然激动不已,感到万分悲痛。在这样的状态中,帝国的守护神出现在他的面前,想来一点都不会令人惊讶。他的头部和丰饶角挂着一面丧礼使用的面纱,慢慢退出皇帝御用的帐幕。国君从卧榻上起身,漫步走到外面,疲困的精神在夜凉似水的空气中清醒过来,他看见一颗火红的流星,斜扫过天际以后突然熄灭。尤里安认为他看到了战神带着威胁的面貌,[153]于是召开会议举行托斯卡纳人的肠卜仪式[154],得出他应该避开战斗的结论,这一占卜结果获得部将一致的认同。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对现实的考量和理性比迷信占有更大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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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响起号角的声音,部队行军经过丘陵起伏的原野,波斯人很秘密地埋伏在小山的后面。尤里安有如一位卓越的将领,不仅富于作战的技巧也有很高的警惕性,他亲自率领先锋部队。突然,后方传来示警的信息,说是后卫遭到突如其来的攻击。天非常炎热,他将胸甲脱下放在一旁,从他随从的手里抓过一面盾牌,带领相当多的增援部队,急着赶去救助后卫。就在这时,正面也同样发生了危险的状况,大无畏的君王赶紧率人赶去防卫正面的敌人。就在他疾驰过行军纵队时,队伍中部的左方遭到攻击。波斯人的骑兵部队和战象发起狂暴的冲锋,差点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好在轻步兵及时赶到,非常灵活地运用投射武器,对准马背上的骑士和战象的腿部,矢无虚发获得良好的战果,击败数量庞大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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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族向后逃走,尤里安在危急关头始终处于战斗的第一线,这时大声喊叫并且做出姿势激励大家发起追击。他的侍卫都很紧张,但是在混战的状况下,他们散布或被压制在友军和敌人之中。他们记得毫无畏惧之心的君王没有穿甲胄,劝他要注意即将来临的危险。就在他们大声喊叫时,从飞驰的骑兵分队中投射出一阵掷矢和箭雨,有一根标枪擦破他手臂上的表皮,贯穿肋骨插进深处的肝脏。尤里安想从身侧拔出致命的武器,但是手指被锋利的矛头割破,他失去知觉,从马背上摔落到地面。他的侍卫飞跑过来援救,把受伤的皇帝轻轻从地上抬起来,离开混乱的战场运到邻近的帐篷里。发生不幸事件的报告在队列之间传播,悲伤的罗马人激起莫之能御的勇气,要为他们的国君复仇雪耻。两军激战不退,继续进行血流成河的搏斗,直到天色全黑才收兵停战。波斯人在左翼方面战绩辉煌取得优势,罗马主将安纳托里乌斯被杀,统领萨路斯特仅以身免。但是这天的战事对蛮族不利,他们被迫放弃战场,包括两位将领麦兰尼斯和诺霍德特斯[155],50名贵族和省长,以及大批最勇敢的士兵,全部丧生在敌人的手中。要是尤里安没有逝世,罗马人的这一成果可能转变为决定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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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安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厥状态,等他醒过来以后,所说的话表现出军人的武德。他叫人把他的兵器和马匹带过来,急着要冲向战场,但是痛得太厉害把精力都消耗尽了。军医检查他的伤势,发现症状严重,已回天乏术。在最紧要的生死存亡之际,英雄和智者的坚定性格表露无遗。在这次致命的远征行动中陪伴他的哲学家,把他的帐篷比拟为苏格拉底的监狱。那些基于责任、友情和好奇,围绕在他卧榻四周的部属,用尊敬的态度表示出伤感的神色,静听垂死皇帝的遗言[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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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弟兄们!离别的时刻就快到了!我带着欢愉的心情走完人生道路。哲学使我得知灵魂超越肉体,能够脱离高贵的皮囊,并非痛苦而是快乐。宗教让我领会到早死是信仰虔诚的报酬[157],迄今为止我靠着德行和坚忍支持,这是神明赐我的恩惠,现在我遭受致命一击,尔后使我不再有玷辱名誉的危险。由于我生前没有犯下罪行,死时也毫无遗憾。我很高兴自己的私生活能清清白白,也很有信心让最高神明对我的赐福,在我手中保持纯洁和干净。我憎恶专制政体的腐化败坏和草菅人命,我认为政府的目的是使人民得到幸福;我的行为都能遵从审慎、公正和稳健的规范,把一切事物都委之于天命。我的建议是要以和平为目标,长久以来和平与全民的利益息息相关,但是当国家在紧急关头召唤我拿起武器时,我就会献身于危险的战争。同时有明确的预兆显示(我从占卜中已经得知此种结局),我命中注定要在剑下亡身。现在我用崇敬的言行向不朽的神明献上我感恩的心,没有让我在暴君的残酷、阴谋的暗算或慢性的病痛中丧失生命,他让我在荣誉的事业和灿烂的生涯中告别这个世界。说来可笑,我还想拖延死亡的打击,还有很多想要说的话,但是我的精力不济,已经感到死亡即将临头。我很小心地抑制不要说出任何话,以免影响到你们投票选出皇帝,我的抉择可能考虑不够周到,或许不够明智。要是无法获得军队的同意,我的推荐会危及他的性命。我仅以一个好市民的身份表示我的希望,祝福罗马人能有一位贤明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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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番讲话以后,尤里安用坚定而温和的语气交代后事,使用军事遗嘱[158]分配他剩余的私人产业,同时询问安纳托里乌斯为什么没有在场。从萨路斯特的答话中得知安纳托里乌斯阵亡,他哀悼朋友的去世,与他刚才的说法有点矛盾,这也是友情的表现。就在这个时候,他责备旁边的人太过悲伤,劝他们不要用毫无男子汉气概的眼泪,来污辱即将去世的君王,再过不了一会儿他就会上到天国,四周都是闪烁的群星[159]。旁边的人保持静肃,尤里安开始与哲学家普里斯库斯和马克西穆斯讨论形而上学的问题,特别着重在灵魂的性质这个部分,结果使得他的心灵如同肉体一样急着去迎接死亡。他的伤口很快开始大量出血,由于静脉肿胀,呼吸发生困难。他感到口渴要饮冷水,等到喝下去以后,就毫无痛苦、安详地过世了(公元363年6月26日),时间大约是午夜时。这就是当代明君贤帝最后崩殂的情况,享年不过32岁,从君士坦提乌斯逝世后,统治罗马帝国的时间是一年零八个月。从他最后的表现来看,虽然有的地方过于夸张,但是热爱德业和名声却是他一生的最佳写照。[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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