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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大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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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岁。”法官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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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的长子一样大,你们看,”帖木儿继续说道,“站在这里的是个贫穷、跛脚和衰老的凡人。然而万能的真主乐于用我的军队去降服伊朗、图朗和印度的王国。我不是一个嗜杀的人,真主可以做证,在所有的战争中我都不是发起攻击的人,我的敌人都是自取灭亡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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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的谈话正在进行时,阿勒颇的街道已经是血流漂杵,回响着母亲和孩童的哭声以及受侵犯少女的尖叫。士兵尽情地抢劫以满足他们的贪婪,但是他们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残酷是迫于专横的命令,不得不缴纳相当数量的头颅,按照帖木儿的习惯很奇特地堆成圆柱或金字塔的形状。蒙古人在举行胜利的欢宴,幸存的穆斯林在眼泪和锁链之中度过漫漫长夜。我无法详述毁灭者从阿勒颇向大马士革的进军,他与埃及军队在城下惨烈交锋,几乎全军覆没,他之所以退却是由于悲伤和绝望,有一个侄儿背弃他投到敌人的阵营。叙利亚人听到他败北,真是欣喜若狂。苏丹受到马穆鲁克的反叛和驱逐,在仓促和羞辱之下逃回开罗的皇宫。大马士革的居民为他们的君王所遗弃,仍旧防守着城墙。如果他们愿意送礼物或赎金来保存他撤退的颜面,帖木儿就答应解围而去。等到他借口要签订休战协定进入城市,马上就不讲信义违反条约的规定,强迫要求1000万金币的贡金。叙利亚人曾经动手或是同意谋杀穆罕默德的孙儿,他动员部队要惩罚这些罪人的后代。除了一群工匠被他送到撒马尔罕提供服务以外,在这场全面展开的大屠杀中,仅有一个家族的祖先曾经将侯赛因的头颅厚葬因而逃过此劫。在过了700年以后,一个鞑靼人出于宗教狂热的理由,为了替一个阿拉伯人报仇,竟然将大马士革化为一片焦土(公元1401年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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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役的损失和艰苦使帖木儿不得不放弃对巴勒斯坦和埃及的征服行动,在他班师返回幼发拉底河之前先将阿勒颇付之一炬。有2000名阿里的信徒很想朝拜阿里之子侯赛因的坟墓,他要证实虔诚的宗教动机,不仅饶恕他们的性命还给予奖励。我已经详细地记叙了他个人的逸闻,可以了解这位蒙古的英雄人物所具备的特质。但我还要简单地说明,他在巴格达的废墟上面用9万颗人头堆成一座金字塔(公元1401年7月23日);再度进犯格鲁吉亚;将营地开设在阿拉克西斯河畔;宣示他的决定是要进军去制服奥斯曼皇帝。他明了这场战争的重要性,从所有的行省集结所需的部队,有80万人列入征兵名册[30],虽然战斗部队的数量极其庞大,但是主力是1.5万名骑兵,接受阶级和待遇最高的酋长指挥。[31]叙利亚的掠夺使蒙古人获得数量巨大的财富,但7年来欠发薪饷和款项,更使他们紧紧追随帖木儿的皇家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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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安哥拉之战以及巴耶塞特的败北和被俘(1402 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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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蒙古军队改变作战方向的这段期间,巴耶塞特有两年的工夫集结部队要与敌军决一死战,总兵力是40万骑兵和步卒[32],表现出的优点和忠诚并未达到应有的标准。我们能够分辨出来新军已经逐渐成为庞大的编组,有4万人之多;一支带有民族特性的骑兵部队就是现代习称的斯帕希[33];2万名欧洲的重装骑兵,全身披挂坚硬无比的黑色铠甲;还有安纳托利亚的部队,他们的君王在帖木儿的营地获得庇护;以及成群结队的鞑靼人,是帖木儿把他们驱离哥萨克,由巴耶塞特将他们收容以后,安置在哈德良堡平原。苏丹本着大无畏的精神要去迎战他的对手,仿佛要选择一个复仇雪耻的地点,他在下场悲惨的苏瓦斯废墟附近扬起指挥的大纛。就在这个时候,帖木儿离开阿拉克西斯河,移动的路线经过亚美尼亚和安纳托利亚的乡野。他的行动极其大胆,有妥善的预防措施可以获得安全保障,前进速度受到秩序和纪律的引导显得非常敏捷,疾驰的骑兵分遣队辛勤探索森林、山区和河流,标定他们行进的道路和预先安排他的指挥位置。帖木儿坚持要在奥斯曼王国的心脏地区进行战斗,避开对方的营地,很巧妙地集结兵力在左边的路线,占领恺撒里亚,横越盐质沙漠和哈里斯河,包围安哥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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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丹在这个时候没有采取行动,也不知道对方的位置,竟然将鞑靼人的敏捷和积极比作爬行的蜗牛。[34]他在极端愤慨之下要迅速救援安哥拉,两位统帅同样急着要进行战斗,环绕城市的平原是这次重大会战的场地,使得帖木儿的光荣和巴耶塞特的羞辱永垂千古(公元1402年7月28日)。蒙古人获得压倒性的胜利要归功于蒙古皇帝卓越的指挥和对战机的掌握,以及30年严格的训练和纪律要求。在不违背民族习性的原则下,他改进战术,主要的战力在于庞大骑兵部队的投射武器和快速机动。从小部队到整支大军全部运用统一的攻击模式:战线的前列开始运动发起进攻,担任先锋的骑兵部队保持适当的间隔在后面支援;右翼和左翼的正面和后卫区分为若干梯队,将领全神注意战场的状况变化,在他的指挥下采取正面或斜行的接敌方式,对敌人发起18到20次的攻击,每一次的攻击都会带来胜利的机会。要是骑兵的连续攻击无法发挥作用获得战果,这时就要完全靠皇帝掌握当前的状况,他对亲自率领的主力下达命令,跟随他的旗帜前进。[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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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哥拉会战中,最勇敢的骑兵部队作为主力的预备队,在侧翼和后方给予强力的支持,这些预备队由帖木儿的儿子和孙子指挥。印度的征服者带着炫耀的心理排出一列战象,这些战利品对胜利没有多大帮助。蒙古人和奥斯曼人对希腊火的运用都很熟悉,但是他们更借重欧洲最新发明的火药和大炮,在两个民族的手里发出隆隆的炮声,当然会改变那一次会战的命运。[36]巴耶塞特在那一天的作战中,展现出了士兵和首长的素质,但是他的才华为具有优势的强大对手所压倒。绝大部分的部队出于各种不同的动机,在最关键的时刻使他遭到败北。他的行为过于严苛和贪婪,在土耳其人当中激起一场兵变,甚至他的儿子索利曼都非常仓促地撤离战场。安纳托利亚的部队认为起义是忠贞的行为,他们倒戈投向合法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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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耶塞特那些鞑靼人盟军都受到帖木儿的信函和密使的诱惑,蒙古皇帝指责他们不知羞耻,竟然在祖先的奴隶手下过着卑躬屈节的生活,并且给予他们恢复古老自由和建立新兴国家的希望。欧洲的重装骑兵部队用忠诚的效命和精良的武器,在巴耶塞特的右翼发起冲锋,但是敌军装作不敌败逃,这支强大的骑兵鲁莽地追击,结果难逃全军覆没的悲惨命运。而新军在缺乏骑兵部队和投射武器支援之下,被蒙古猎人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的骁勇最后还是被炎热、口渴和敌军的优势兵力压倒。不幸的苏丹现在手脚受到痛风的折磨,被脚程最快的马从战场运走。他被察合台虚有其名的大汗率领追兵赶上擒住,等到他成为俘虏,奥斯曼的势力被击溃以后,安纳托利亚王国向征服者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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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儿把自己的大纛插在基塔希亚,部队四散开来从事抢劫和破坏。他最喜爱的长孙米尔札·穆罕默德苏丹奉命带领3万人马去布尔萨,这位雄心万丈的年轻人只带着4000人出现在首都的城门前面,花了5天的工夫完成230英里的进军行动。然而恐惧的传播比起他的行军更为快速,巴耶塞特的儿子索利曼已经将皇家的金库迁到欧洲。不过,皇宫和城市的战利品数量依然巨大,居民都已逃走,建筑物多为木制,全部被他烧为灰烬。帖木儿的孙子从布尔萨向着尼斯前进,这里还是一个美好和繁荣的城市,只有普罗蓬提斯海的波涛能够阻止蒙古骑兵部队。其他蒙古王侯和将领的入侵行动同样成功,罗得岛骑士拿出宗教的狂热和勇气防守西麦拿,只有这个地方需要皇帝御驾亲征,等到他用雷霆万钧之势夺取以后,所有一息尚存的人员全在刀剑之下丧生。基督徒英雄的头颅被弩炮从两艘帆船的甲板发射,这些欧洲驶来的船舶下锚停泊在海港内。亚洲的穆斯林全都感到非常高兴,能将他们从国内这个危险的敌人手里解救出来。比一比这两位敌手,很容易就可以分出他们的高下,西麦拿曾经忍受巴耶塞特7年的围攻或封锁,而帖木儿只不过花了14天就攻下了这座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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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帖木儿用铁笼囚禁巴耶塞特的状况和说法(1402—1403 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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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儿用铁笼把巴耶塞特囚禁的故事,是长久以来经常被提到的活生生教训,最近被现代作者当成杜撰的传说,用来嘲笑一般人的轻信态度。[37]他们把人们之所以会相信有这件事,归因于谢里菲汀·阿里的《波斯史》记载的情节,使得我们对一个法文译本感到好奇,于是我就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处理方式,收集并且简述一些似是而非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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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儿听到报告说,被俘的奥斯曼苏丹已经到达御帐的进口,马上很亲地走到前面去迎接,安排他坐在自己的旁边,针对他高贵的身份和不幸的遭遇,用遗憾的语气表达不着痕迹的同情和责备。皇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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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真主!你自己犯了错误,现在才会接受命运的判决。踬踣的罗网是你自己所编织,荆棘的树木也是你自己所栽植。我愿意赦免,甚至愿意帮助穆斯林的护卫勇士:你抗拒我的威胁,你藐视我的友谊,你逼得我带着所向无敌的军队进入你的王国。要是你获得胜利,我不是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我和我的部队都会难逃灭亡的命运。但是我不屑于报复行为,你的生命和尊严都将获得保障,我要用对敌人的仁慈表示对真主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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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俘的国王表现出悔恨的姿态,带着屈辱的神色接受象征地位的长袍,流着眼泪拥抱他的儿子穆萨,经过他的请求才从俘虏当中找出儿子来。奥斯曼君王住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帐幕里,卫兵只有在提高警戒时才免于尊敬的态度。等到他的妻妾从布尔萨来到以后,帖木儿将德斯庇娜王后和她的女儿归还给她们的夫君和父亲。塞尔维亚公主早先获得允许可以信奉基督教,因此帖木儿很虔诚地提出要求,她应该接受先知的宗教不得延误。巴耶塞特获得邀请参加胜利的宴会,蒙古皇帝将一顶皇冠加在他的头上,并且让他手里拿着一根权杖,提出庄严的保证要让他给祖先的宝座带来更大的光荣。苏丹的早逝使这个承诺所要达成的效果完全落空,他虽然有极为高明的医生仔细照料,但受到中风的打击在阿克息尔过世,这个地方就是皮西底亚的安条克,时间是在他战败后大约9个月(公元1403年3月9日)。胜利者在他的葬礼上流出眼泪,遗体用盛大的行列运送到修筑在布尔萨的陵寝,他的儿子穆萨收到黄金、珠宝、马匹和武器等极为丰富的礼物,被授予红色墨水批准的国书,允许他拥有安纳托利亚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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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所提的这段对慷慨的征服者的描述,是从帖木儿自己的编年史中摘录出来的,这部史书完成的时间是在他逝世19年以后,编者呈献给他的儿子和孙儿。[38]当事实还有数以千计的人能够记得时,他那真正的行为被明显的谎言所讽刺。提出证据的确很有分量,所有的波斯历史学家全都接受,[39]然而奉承之徒的卑鄙和无耻在东部更普遍。一大串证人都可以证实巴耶塞特受到严苛和羞辱的待遇,依一些人出现的时代和地点加以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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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读者或许没有忘记法兰西的守备部队,在波西考特元帅离开以后留下来防卫君士坦丁堡。他们在那里最早获得主要敌手全军覆没的消息,更有可能的情况是,其中有些人士曾经跟随希腊使臣前往帖木儿的营地。从他们带回来的报告资料中,元帅的仆从和历史学家非常肯定,巴耶塞特的监禁和死亡都是处在“困苦”的状况下,何况相距的时间还不到7年。[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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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15世纪以复兴古典文化为己任的学者当中,意大利的波吉乌斯[41]应该算是鼎鼎大名的人物,风格文雅的《对话录》提到命运的变化无常和世事的枯荣兴衰,[42]是他50岁时的作品,正值帖木儿对土耳其人之役获胜后第28年,他对征服者的赞誉不亚于古代极其赫显的蛮族人士。波吉乌斯从几名目击证人口中,获得蒙古皇帝功勋和纪律的第一手资料,没有遗漏奥斯曼国君这个非常切合主题的案例。国君像一只野兽一样被西徐亚人关在铁笼里面,在亚洲被当成稀奇事物展示给民众观看。我可以引用两本意大利的年代记,来加强在史料方面的权威性,或许可以举出更早的日期,至少能够证明有同样的故事,不论内容的真假对错,是在第一次改革浪潮发生的时代传入欧洲。[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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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在波吉乌斯享誉罗马的时代,艾哈迈德·伊本·阿拉布夏在大马士革写出有关帖木儿的历史著作,文字华丽优美但是内容恶意诽谤,他曾经到土耳其和鞑靼地区去旅行搜集所需的史料。拉丁人和阿拉伯人的作者之间不可能有任何通信联系,要是他们都同意“铁笼”这件事实,那么这是正确性最突出的证据。艾哈迈德·伊本·阿拉布夏同样提到另外那些违反家庭和亲情的暴行,巴耶塞特只有极为痛苦地忍受。他非常不智地提到妇女和不贞,使得嫉妒的鞑靼人怀恨在心。在胜利的宴会中,用女性侍饮者供应酒类,苏丹看到自己的侍妾和妻室混杂在奴隶之中,没有戴面纱暴露在放纵无礼的眼光之下。据说为了避免尔后发生同样的侮辱,他的继承人除了一次例外,禁止举行合法的婚礼。布斯比奎斯是从维也纳宫廷派往索利曼大帝的使臣,他提到奥斯曼人不仅相信还证明此事属实,至少在16世纪仍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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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因为处于这样语言不通的状况之下,一位希腊人的证词比起一位拉丁人或阿拉伯人,受到外来的影响更为微不足道。我避而不提卡尔科科戴勒斯和杜卡斯,他们在较晚的时期享有盛名,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也不是那样肯定,但是更要注意乔治·法兰扎,他是最后那些皇帝的宠臣,生在安哥拉会战前一年。发生这件事以后第22年,他以使臣的身份被派往穆拉德二世宫廷,这位历史学家可能和一些资深的新军人员谈过话,他们曾经与苏丹一起成为俘虏,说是看到他被关在铁笼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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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不管怎么说,最后的证据来自土耳其的编年史,莱克拉维斯、波科克和康特米尔都曾经参考和抄录,他们都悲叹俘虏受到铁笼囚禁的遭遇。土耳其民族的历史学家还是有点可信度,他们如果不揭露国王和国家受到的耻辱,就无法指责鞑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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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些对立的前提可以导出明确和合理的结论,谢里菲汀·阿里忠实叙述第一次见面那种夸张的谈话,我感到满意,认为没有不妥的地方。征服者因为成功而能够表现出体谅别人的态度,装出宽宏豪爽的气量,但是巴耶塞特不识时务的傲慢,使得帖木儿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疏离的心理。巴耶塞特的敌人是安纳托利亚的王侯,他们的抱怨不仅让人觉得公正,也激起愤怒之心。帖木儿提到他的安排是要牵引这位被俘的苏丹,用盛大的凯旋行列进入撒马尔罕。他发现有人图谋要让巴耶塞特找机会逃走,挖一条地道通到他的帐篷。这件事激怒了蒙古皇帝,迫使他采取严厉的管制手段,在班师还朝的长途行军过程中,载运他的大车装上铁制的囚笼,不能将之看成是恶意的侮辱,而是一种严密的预防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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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儿读到一些带有传奇性质的历史著作,知道很早以前有位是他前辈的波斯国王,运用类似的方式处理被俘的皇帝,巴耶塞特就像那位罗马的恺撒[44]一样,应该受到谴责,要为自己犯下的恶行赎罪。但是他的心理和身体的状况已经无法去接受审判,虽然他的早逝并非遭到不公平的待遇所致,这笔账仍旧要算在帖木儿的头上。帖木儿无须与死者作战,对于一个从他的权力之下获得解脱的战俘,能够赐予的东西也不过是眼泪和坟墓。如果说巴耶塞特的儿子穆萨获得允许,统治已成废墟的布尔萨,事实上征服者已经将安纳托利亚几个行省归还给合法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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