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7447156e+09
1707447156 这一噩耗像长着翅膀一样迅速传播开来,然而君士坦丁堡的范围广大,使得一些边远地区,因不知自己已国破家亡,而暂时处于幸福之中。[254]但是,处于这种普遍存在的恐慌之中,处于为自身或社会的焦虑之中,处于攻击的混乱和喧嚣之中,一个难以成眠的夜晚和清晨已经转瞬而过。我也不相信有许多希腊妇女会被土耳其新军将她们从深沉而安详的睡眠中惊醒。等到居民确知大难临头时,很快从所有住宅和修道院逃走。战栗的居民就像一群胆怯的小动物,成堆聚集在街道上,好像众多的弱者在一起就会产生力量,再不然怀着自我安慰的希望,认为个人躲在群体之中就会安全或是不会被人看到。从首都的每一个角落,大家拥入圣索菲亚大教堂,在一个时辰之内,内殿圣所、唱诗台、中殿以及上下廊道,全都挤满了父亲和丈夫、妇女和孩童、教士和僧侣以及童贞修女,大门从里面被闩住,寻求神圣的殿堂给予保护,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感到十分痛恨,将它视为渎神和不洁的建筑物。他们的信心来自一个宗教狂热分子或骗子的预言:有一天土耳其人会进入君士坦丁堡,追杀罗马人直到君士坦丁的石柱,位于圣索菲亚大教堂前面的广场。这里是灾祸的尽头,一位天使会手拿宝剑从天而降,把解救帝国的责任连带天神的武器,交给坐在石柱底下的一个穷汉。天使会说:“拿起这把宝剑为上帝的子民报仇雪耻。”大家会为振奋人心的言辞所鼓舞,土耳其人立即被打败逃走,胜利的罗马人会将他们驱出西部,从整个安纳托利亚地区赶到波斯的边境。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杜卡斯带着几分幻想和更多真理,对希腊人的争执和顽固大加指责,这位历史学家哀叹道:
1707447157
1707447158 要是天使真的出现,他也会先提出教会统一的要求,只有这样他才会帮助你们消灭敌人。即使你们处于极为关键的时刻,也会将安全置之不顾,或者是假装同意来欺骗你们的上帝。[255]
1707447159
1707447160 就在希腊人期待天使降临而天使迟迟不来的时候,大门已经被斧头劈开,土耳其人没有遭到任何抵抗,而他们那不曾展开杀戮的手,便用来挑选和保有大批俘虏,年轻、美貌和看上去富有的人是选择的对象。至于他们之间的所有权问题则在于攫取的先后、个人的实力和长官的命令。只用了一个小时的工夫,男性俘虏都被绳索捆绑住,女性则用她们的面纱或腰带捆住。元老院的议员和奴隶、高级教士和教堂的门房,全部不管身份高低拴在一起;平民阶层的年轻男子也与贵族少女绑成一堆,这些少女平常不轻易露面,就连最亲近的家属也很少见到她们的脸。在这一大群的俘虏当中,社会的地位没有人理会,血亲的关系全部被砍断,凶狠无情的士兵对于父亲的呻吟、母亲的哭泣和孩童的哀号根本无动于衷。这些俘虏之中哭声最高的人是那些修女,她们衣衫不整、伸展双手、披头散发被从祭坛旁边拖走。我们非常虔诚地相信,她们之中很少人愿意放弃修道去过后宫的生活。这些不幸的希腊人就像驯服的家畜,一串一串被粗暴的动作赶过街道,征服者急着回去抓更多的猎物,他们在鞭打和叫骂声中不得不加快蹒跚的脚步。就是在这个时候,首都所有的教堂和修道院、所有的宫殿和住宅,都在进行类似的抢劫活动。城市里面再没有一个地方,无论是多么与世隔绝,能够保护希腊人的人身和财产的安全。这类虔诚的民众大约有6万人被从城市运到营地和舰队,完全凭着主子的意愿或利益将他们交换或出售,成为奴隶分散到奥斯曼帝国遥远的行省。
1707447161
1707447162 我们在他们中间可以看到一些极为出众的人物。历史学家法兰扎是首席寝宫总管和御前大臣,他的家庭也遭到相同的命运。在忍受4个月艰辛的奴役生活之后,他恢复自由,翌年冬季冒险前往哈德良堡,从马厩总管的手里赎回他的妻子,但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孩儿被抓去侍候穆罕默德二世本人。法兰扎的女儿死于后宫,很可能保住了贞操;那个15岁的儿子,宁死也不愿受辱,就被身为最高统治者的情人,因爱生恨亲自用刀将他刺死。像这样惨无人道的行为,不能用个别的人情或慷慨来抵消。苏丹从菲勒福斯那里收到一首拉丁颂歌,知道这位诗人的妻子来自一个高贵的家庭,就把从那里掳来的贵妇人和两个女儿全部释放。[256]穆罕默德二世要是抓住罗马的使节,大可满足他的骄傲或残酷。机智的红衣主教伊西多尔避过搜捕,穿着一套平民服装从加拉塔逃走。[257]外港的铁链和入口仍旧被意大利的商船和战船所控制,他们在围攻期间已经表现出过人的英勇,趁着土耳其水手分散在城市四处抢劫,他们抓住机会开始撤退。正当船上的水手升起船帆时,海滩上挤满乞求和哀号的群众。运输的工具有限,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只挑选自己的同胞。虽然苏丹做出最动听的保证,加拉塔的居民还是带着最值钱的财富,抛弃家园登船离开。
1707447163
1707447164 在一座大城陷落和遭到洗劫的时候,总有历史学家重复一些反复发生的大灾祸的场景,同样的激情产生同样的结果。要是说这种激情无法控制可以任意滥用,哎呀,那么文明人和野蛮人又有多大差别呢!在偏执和憎恨的微弱叫喊声中,土耳其人并没有受到滥杀基督徒的指责。但是根据他们的规则(这是古老的规则),战败者丧失生存的权利,征服者合法的报酬来自男女俘虏的劳役、出售的价款或赎金。[258]君士坦丁堡的财富全被苏丹赏给赢得胜利的军队,一个小时的抢劫胜过多年辛苦的工作,但是战利品的分配没有规定适当的办法,每个人得到的分量并不取决于他的功绩。奖励英勇作战的酬劳被一群营地的混混趁火打劫偷走,这些混混却一直逃避战场的辛劳和危险,叙述他们的抢劫行为非但让人厌恶也不能产生教诲的作用。即使帝国已经处于非常穷困的时期,掠夺的总额依然达到了约400万达克特金币[259],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威尼斯人、热那亚人、佛罗伦萨人和安科纳商人的财产。这些外国人的股本在迅速和不停的流通中增值极快,希腊人的财富用来炫耀宫殿和衣饰,或是兑换成锭的金银和古老的钱币深藏在地下,唯恐被政府为了保卫国家而从他们的手里拿走。
1707447165
1707447166 教堂和修道院受到亵渎和劫掠,引起最令人痛苦的怨恨。圣索菲亚大教堂极其雄伟的建筑物,人间的天堂、巨大的苍穹、天使的华盖、上帝的宝座,多少世代的奉献全被搜刮一空,那些金银财富、珠宝饰物、花瓶器皿及神圣的物品用邪恶的手法供人类使用。那些在异教徒眼里稍有价值的东西,上面的圣像被擦掉或刮除以后,剩下的帆布或是木料便被扯碎、打烂、烧毁或踩在脚下,要不就极其恶毒地用在马厩或厨房之中。不过,他们这种亵渎神明的做法,完全是从君士坦丁堡的拉丁征服者那里学来的。基督、圣母和圣徒从罪孽深重的正统信徒那儿所得到的待遇,被狂热的穆斯林用在偶像崇拜的纪念物上。或许哲学家不会随着公众一起喊叫,反而会说,在艺术趋于没落的时代,技巧不可能比作品更有价值,而一大批新出现的显灵和奇迹很快被狡猾的教士和轻信的人民更换。他真正感到悲痛的可能是,拜占庭的图书在这场全面的变乱中被毁和散落。据说有12万部手稿或抄本不知去向,1个达克特金币可以买到10卷书,同样低廉的价格对神学的书籍来说还嫌太高,亚里士多德和荷马的全部著作也受到这种待遇,要知道这是古希腊最伟大的学术和文艺作品。我们或许能高兴地想到,古典文化的宝库中极大部分无价珍品安全存放在意大利,何况日耳曼有个城镇发明了一种技术,可以用来抗拒时间和蛮族的破坏。
1707447167
1707447168 罗马帝国衰亡史 [:1707406741]
1707447169 十、穆罕默德二世的入城及希腊贵族豪门的行为(1453 A.D.)
1707447170
1707447171 令人难忘的5月29日从第一个小时[260]开始,发生在君士坦丁堡的暴乱和抢劫,一直延续到当天第8个小时,就是苏丹踏着凯旋的脚步通过圣罗马努斯门的时候。穆罕默德二世在大臣、将领和卫士的簇拥之下,这些人(一位拜占庭历史学家的说法)像赫拉克勒斯那样强壮,像阿波罗那样高明,每一个人都能在战场上打败10个不堪一击的对手。征服者用满足而惊讶的眼光注视教堂和宫殿,虽然与东方建筑的风格迥异,却显得更为雄伟和光辉。在椭圆形竞技场里,他目不转睛看着三蛇盘绕的石柱,为了测试他的膂力,他用锤矛或战斧的猛击打碎了一条怪蛇的下颚,土耳其人认为这座雕像是城市崇拜的偶像或守护的神物。穆罕默德二世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正门前下马,走进这座有巨大穹顶的建筑:他用极为珍爱的态度把这个地点当成光荣的纪念物,以至于看到一名狂热的穆斯林在敲碎铺在地面的大理石时,拔出弯刀大声恫吓:战利品和俘虏都可以赏给士兵,但所有公私建筑物都必须留给君王。
1707447172
1707447173 在他的命令之下,东部教会的主座教堂被改为清真寺,宗教仪式使用的贵重器具和用品全部被搬空,十字架被推倒,布满图像和镶嵌画的墙壁经过刮除冲洗,恢复最早那种光秃秃的状况。就在同一天或是次周的礼拜五,叫拜人登上最高的塔楼,用真主和先知的名字发出召唤的呼喊。伊玛目讲道完毕,穆罕默德二世在大祭坛祈祷和感恩,最后几任恺撒不久之前在此举行基督教的神秘仪式。[261]苏丹从圣索菲亚大教堂前往神圣而阴郁的大殿,那里供奉着君士坦丁大帝以后100位继位的皇帝,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就被剥夺了一切皇家的气势和威严。一种人事沧桑兴衰无常的伤感情绪盘踞在苏丹的心头,他禁不住口中念出波斯诗人高雅的绝句:
1707447174
1707447175 蜘蛛结网昭阳殿,
1707447176
1707447177 枭鸟哀鸣子夜歌;
1707447178
1707447179 千古江山如许恨,
1707447180
1707447181 百战英雄奈乐何![262]
1707447182
1707447183 然而,他在没有确切知道君士坦丁的下落——是逃走还是被俘,抑或是在战场阵亡——的情况下,心中仍旧感到不满,好像自己并没有获得全面的胜利。两名新军士兵声称拥有杀死皇帝的荣誉要求给予奖赏,在一大堆阵亡人员当中,鞋上绣有金鹰的尸首被找到,希腊人含着眼泪认出已故皇帝的头颅,这血淋淋的战利品经过公开示众[263]之后,穆罕默德二世为了尊重对手,安排了符合他身份的葬礼。君士坦丁逝世以后,大公爵[264]兼帝国首席大臣卢卡斯·诺塔拉斯成为最重要的俘虏,当他俯伏在宝座的脚前,表示臣服并奉献全部财产时,苏丹气愤地说道:“你为什么不用这些财富来保卫君主和国家呢?”这个奴才回答道:“这些都是您的,上帝要把这些财富保留下来好交到您手里。”这名专制暴君问道:“要是他真要把这一切保留给我,那你为什么不马上交到我手里,还要徒劳无益死命抵抗呢?”根据大公爵的说法,某些国外人士的据理力争和土耳其大臣的暗中包庇,使得这次极为危险的会晤能够平安无事,同时他还获得免于处分和给予保护的承诺。穆罕默德二世还亲自去拜访他的妻子,这位可敬的公主受到病痛和忧伤的折磨,他用仁慈的语气和晚辈的尊敬,对她的不幸表示慰问之意。他对政府的重要官员也表现出了恻隐之心,其中有几位还是由他出钱赎得自由之身,在开头那些天他还自称是这个被征服民族的朋友和父亲。
1707447184
1707447185 但是情况很快发生改变,在他离开之前,那些出身高贵的俘虏在椭圆形竞技场遍洒他们的鲜血。基督徒咒骂这种不守信义的残酷行为,对受到处决的大公爵和他的两个儿子,封上殉教英雄的称号,他的死因被说成是他有大无畏的精神,拒绝那个暴君拿他的两个孩子去满足兽欲。然而,一位拜占庭的历史学家在无意中透露出信息,提到阴谋活动、企图逃走和意大利的援军等说法,这种起义行动极其光荣,勇敢的叛徒冒着生命的危险自然是死而无憾。征服者处死不能再信任的敌人,我们也无须过于责怪。胜利的苏丹在6月18日班师哈德良堡,面带微笑接见基督徒君主派来的使臣,这些低贱而无用之辈从东部帝国的沦陷,看到了自己即将灭亡的命运。
1707447186
1707447187 君士坦丁堡成为一片荒漠,没有君王也没有人民。但是作为一个伟大帝国的国都,那无可比拟的地理位置却不容抹杀,天生灵秀之气永远胜过时间和命运的一时损害,奥斯曼古老的政治中枢布尔萨和哈德良堡都降为省府。穆罕默德将他自己和继承人的居所,仍旧放在君士坦丁所选的那块高地上面。[265]加拉塔的防御工事原来作为拉丁人的屏障,为了审慎起见已经全部拆除。土耳其的炮火所造成的损伤很快被修复,在8月之前就烧制了大量石灰用来修理首都的城墙。现在所有的土地和建筑,无论是公众还是私人所有,无论是世俗还是教会的产权,全部都归于征服者的名下。他先从三角形的顶点划出一块8弗隆见方的地区,用来建造他的后宫和皇居。就是在这个极其奢侈繁华的核心地点,大君(这是意大利人对他很尊敬的称呼)好像统治着整个欧洲和亚洲。但是他置身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岸边,很难确保不受敌对水师的进犯。现在已经成为清真寺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每年有丰厚的收入,4个角建起高耸的叫拜塔,环绕着树丛和流泉,供穆斯林前来礼拜和休息之用。皇家清真寺也模仿这种建筑的格局和式样,这是穆罕默德所建的第一所寺院,就建在神圣使徒大教堂和希腊皇帝陵墓的废墟上面。城池陷落以后第三天,在一次显灵中发现阿布·阿尤布的墓,他是第一次围城之战阵亡的阿拉伯人,从此以后新任苏丹都会在这位殉教烈士的墓前接过统治帝国的宝剑。[266]
1707447188
1707447189 君士坦丁堡与罗马历史学家不再有任何关系,我也用不着一一列举民事或宗教的建筑物,无论它们是受到土耳其主子的亵渎还是来自新建。城市的人口得到补充很快恢复原状,在那年9月底之前,便有来自安纳托利亚和罗马尼亚的5000户家庭,他们奉皇帝的命令迁往都城的新居,凡是抗命不从者一律处死。穆罕默德二世的宝座受到数量众多而又忠心耿耿的穆斯林的保护。他那合理的政策有助于召回残余的希腊人,只要确信生命财产、自由权利和宗教信仰获得保障,他们很快就会成群结队回来。教长的选举和任职,恢复并且仿效拜占庭宫廷原来的仪式。他们怀着欢欣和恐惧参半的心情,看着坐在宝座上的苏丹把权杖交给金纳狄斯,作为出任教会职位的象征。然后他引导这位教长到达后宫的大门,赠给他一匹鞍辔华丽的骏马,让一些大臣和将领陪他前往指定给他居住的宫殿。[267]君士坦丁堡的教堂由两个宗教均分,非常清楚地标示出界线,直到穆罕默德二世的孙子谢里姆才破坏原来的规定,希腊人[268]享受平等划分的好处达60多年之久。有些国务会议的大臣希望逃避苏丹的狂热情绪,基督教的拥护者在他们的鼓励之下,竟敢大胆宣称此一划分并非出于君王的慷慨,而是正义行为的要求;并非出于单方面的让步,而是双方协议的结果;要是这座城市的一半是为强攻所夺取,那么剩余的一半是为了信守神圣的条款而放下武器投降。最初批准的协定已经被大火烧掉,但是有3名年迈的新军人员还记得处理的过程,他们的证言能够弥补历史材料损毁的缺憾。在康特米尔看来,这些可以收买的誓言比起那个时代所有史籍一致认同的意见更为可靠。[269]
1707447190
1707447191 罗马帝国衰亡史 [:1707406742]
1707447192 十一、希腊王朝的绝灭及欧洲的悲伤和恐惧(1453—1481 A.D.)
1707447193
1707447194 希腊王国在欧洲和亚洲剩余的领土,全部交给土耳其军队处置,但是这两个王朝[270]曾经都在君士坦丁堡实施统治,他们最后的灭亡也就标志着东罗马帝国的终结。摩里亚的藩王德米特里乌斯和托马斯是帕拉罗古斯皇族仅存的两兄弟,对于君士坦丁皇帝的死和君主国的毁灭深感震惊。他们知道毫无抗拒的希望,就准备与出身高贵和命运相同的希腊人一起远离奥斯曼的魔掌,要到意大利去寻找栖身之地。胜利的苏丹满足于1.2万个达克特金币的贡金,他们最初的恐惧得以消除。当他将野心全部倾注于如何在欧洲大陆和一些岛屿搜寻猎物时,他放任摩里亚安然度过了7年的时光,但是这段缓刑期却在哀伤、争执和痛苦中度过。地峡的防壁不断修复又不断被摧毁,300名意大利弓箭手已无法守备太长时间。通往科林斯的钥匙也掌握在土耳其人手里,他们从夏季的寇边行动中归来,带回大批俘虏和战利品,受到伤害的希腊人发出怨言,但没人理会,有人听到后还表示厌恶。四处漫游的阿尔巴尼亚人部族靠着放牧和抢劫为生,使得这个半岛充满掠夺和谋杀。两位藩王向邻近的土耳其将领乞求危险而又羞辱的救援,当他平定叛乱以后,教训和斥责成为他们尔后行动的准据。无论是双方的血缘关系还是在圣餐礼和圣坛前反复发出的誓言,甚至是基于需要的更强烈压力,都无法平息或暂停内部的争执。他们用火和剑蹂躏对方的世袭产业,来自西方的救济和援助耗费在国内的敌对行动中,他们的力量被用于野蛮和任性的处决上。弱势的对手出于悲痛和报复,求助具有最高统治权的主子。等到作物成熟的复仇季节,穆罕默德宣称自己是德米特里乌斯的友人,率领一支无敌的部队进军摩里亚,当他据有斯巴达以后,苏丹说道:“你的实力过于衰弱,无法控制这个多事的行省,我准备娶你的女儿,好让你在安全和光荣中度过余生。”德米特里乌斯在叹息之余只有听命,献出自己的女儿和城堡(1460 A.D.),跟随他的国君和女婿前往哈德良堡,得到色雷斯的一座城市和附近的因布罗斯岛、林诺斯岛和萨摩斯拉斯岛,以维持自己和随从人员的生活。
1707447195
1707447196 第二年,德米特里乌斯有了一个命运乖戾的伙伴,是科穆宁家族最后的成员,在君士坦丁堡被拉丁人攻占后,曾经在黑海之滨建立起一个新帝国。穆罕默德在征服安纳托利亚的过程中,曾经用一支舰队和军队包围大卫的都城,大卫竟敢自称是特拉布宗的皇帝。[271]苏丹在整个谈判中只提出一个简短而专横的问题:“你是愿意交出王国来保住生命和财产?还是宁愿同时丧失你的王国、财产和生命?”软弱的科穆尼努斯被恐惧和穆斯林邻邦的榜样所征服:锡诺普的君王[272]接受类似的招降,拱手送出有400门大炮和1.2万名士兵把守的防卫森严的城市。特拉布宗的投降按照条款忠实履行(1461 A.D.),皇帝和家人搬迁到罗马尼亚的一座城堡,但是由于有人怀疑他与波斯国王暗中通信,大卫和整个科穆宁家族全部成为征服者猜忌和贪婪的牺牲品。岳父的身份也无法长久保护不幸的德米特里乌斯免于流放和籍没的惩处,他的卑躬屈节倒是获得苏丹的同情和藐视,追随的下属人员全都迁居君士坦丁堡,获得5万阿斯珀年金可以纾解穷困的生活,历经长久的岁月最后穿着僧侣的服装过世,帕拉罗古斯终于从尘世主子的控制下得到解脱。
1707447197
1707447198 提起德米特里乌斯的奴役生活和他的兄弟托马斯的浪迹天涯,哪种更令人感到羞辱,这倒很难说。在摩里亚被敌人占领时,藩王带着一些身无长物的拥护者逃到科孚,然后再转往意大利。他的头衔身份和所受的苦难,还有使徒圣安德鲁的头颅作为奉献的遗物,使他获得梵蒂冈的礼遇,然而他只能从教皇和红衣主教的手中领取6000达克特金币的年金,永无止境地过着悲惨的生活。他的两个儿子安德鲁和曼纽尔在意大利接受教育,长子被敌人极其轻视,被朋友视为累赘,生活格调的低下以及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为人所不齿,唯一能够继承的权利是头衔,后来被他陆续卖给法兰西和阿拉贡的国王。[273]查理八世[274]在短暂的权势高峰时期,激起雄心壮志想要将东部帝国与那不勒斯王国合并,举行盛大的典礼,穿上紫袍自封奥古斯都。看到法兰西骑士的接近,希腊人真是欣喜若狂,奥斯曼帝国感到胆战心惊。[275]托马斯的次子曼纽尔·帕拉罗古斯想要重游故国,他的回归不会带来危险,土耳其政府当然表示欢迎。他在君士坦丁堡过着安全而舒适的生活,最后由基督徒和穆斯林相当体面的行列为他送葬。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种高贵的动物,处于豢养的状况便拒绝繁殖后代,那么皇家的末代王孙应该可以归于格调更为低贱的品类。他接受慷慨的苏丹赠送的两名美女,死后留下一个儿子,无论穿着还是宗教都像土耳其人的奴才,逐渐被人遗忘。
1707447199
1707447200 君士坦丁堡在失陷以后,重要性才被察觉及夸大,虽然教皇尼古拉五世的统治正处于和平与繁荣的盛世,但东部帝国的灭亡却依然带给他无法推卸的难堪,拉丁人的悲伤和恐惧重新唤起十字军东征的昔日狂热情绪。在西部最遥远的一个国家,勃艮第的菲利普公爵在法兰德斯的利斯勒,接待他的贵族举行盛大的宴会,华丽的场面经过巧妙的安排能使大家的品位和习性获得满足。在饮宴进行时,一个体型高大的萨拉森人牵着一头装扮过的大象进入大厅,象背上有一座城堡。一名穿着丧服的妇女代表宗教的象征从城堡里出来,她为自己处处受到抑制而感叹不已,同时责怪她的卫士们行动何其缓慢。金羊毛的首席使者进来,手里拿着一只活生生的雉鸡,按照骑士的礼仪献给公爵。菲利普是一位英明而年迈的诸侯,在接受这个极具特色的召唤以后,要把自己的身体和力量奉献给对抗土耳其人的战争。参加宴会的贵族和骑士纷纷效法他的榜样,他们向着上帝、圣母、在场的女士和那只雉鸡发出誓言,响起热烈的呼声,也获得普遍的赞同。但是要采取实际行动,还要视未来和国外可能发生的事件而定,因而勃艮第公爵直到他临终的12年时间里,始终处于整装待发的状态,可见他不仅审慎而且可能极为认真。假如每个人的心中都热血沸腾,假如基督徒不仅团结而且英勇,假如从瑞典[276]到那不勒斯每个国家供应一定比例的骑兵步兵以及人力钱财,那么君士坦丁堡就一定可以得救,土耳其人也会被赶过赫勒斯滂海峡甚或幼发拉底河。但是,皇帝的秘书埃涅阿斯·西尔维乌斯[277]是位政治家和演说家,负责草拟皇帝的书信及参加每一次的会议,根据他本人的经验描述基督教世界极其可厌的状态和风气。他说道:
1707447201
1707447202 那是一个没有脑袋的躯体,一个缺少法律和地方官的共和国。教皇和皇帝凭着崇高的头衔和华丽的画像显得光彩夺目,但是他们毫无指挥的能力,也没有人愿意服从命令,每个城邦都有各行其是的君主,每个君主只关心本身的利益。对于如此多彼此不和与相互敌视的力量,要靠什么样的辩才方能将他们团结在一面旗帜之下?即使他们能全副武装集结起来,谁又能担任主将的职位?如何维持他们的秩序?军队的纪律又怎么办?谁能喂饱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谁能懂得那么多不同的言语,或是导正他们那些奇特和对立的习俗?凭着一个世俗之人,谁能有办法使英格兰人与法兰西人、热那亚人与阿拉贡人、日耳曼人与匈牙利和波希米亚的土著和睦相处?如果献身圣战的人数过少,会受到异教徒的围歼;要是人数过多,本身的力量和混乱的状况会使他们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
1707447203
1707447204 然而就是这位埃涅阿斯以庇护二世的称号荣任罗马教皇,付出毕生的精力从事对抗土耳其人的战争。他在曼图亚的大公会议上激起宗教狂热的火花,不仅虚假而且微弱。等到教皇出现在安科纳亲自领兵登船时,原来的承诺被各种借口加以废止,决定的日期尽量拖延,最后变成无限期的推迟。已经编成的军队包括了一些日耳曼的朝圣客,他只有运用安抚和救济的方式将他们遣散。他的继承人和意大利掌权者根本不理会未来的局势,只顾眼前和本国的利益,进行各种充满野心的图谋和计划。一切事物在他们看来,完全依据距离的远近来决定外形的大小。他们的利益图像经过放大之后,应该会教导他们对一个共同的敌人,要维持防御性的海上战争形态,应该对斯坎德贝格和勇敢的阿尔巴尼亚人给予支援,以避免那不勒斯王国受到入侵的威胁。土耳其人对奥特朗托的围攻和洗劫引起普遍的恐慌,西斯笃教皇准备逃过阿尔卑斯山,这场风暴却因穆罕默德二世的亡故而消散(公元1481年5月3日或7月2日)。[278]享年51岁的苏丹凭着雄才大略渴望征服意大利,他拥有一座坚强的城市和宽广的海港,本来可以用新罗马和古罗马来装点他那辉煌的统治。[279]
1707447205
[ 上一页 ]  [ :1.707447156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