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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希腊化国王所发动的战役中最富有戏剧性的是德米特里乌斯对罗德岛这座岛城的宏大围攻,这场战役从公元前305年夏一直持续到公元前304年夏,整整一年时间。罗德岛或许是这一时期希腊世界最强大的城邦国家,继业者战争时期在形式上维持着中立态度,不过对托勒密表现出特别的支持,这是因为罗德岛的大量财富(以及罗德岛的全部谷物供应)是通过与托勒密的海上贸易获得的。当罗德岛人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意愿支持安提柯对抗托勒密时,德米特里乌斯就带着超过370艘船只、4万名步兵,以及数量不明的骑兵和海盗同盟这一巨大的战备力量起航进攻这座城市。德米特里乌斯通过陆路和海路对罗德岛城墙发起不断的进攻,使用了越来越多结构精巧而不实用的围城机械(他的绰号“围城者”正是源于此)。这些机械中最复杂的是著名的“攫城者”,这是一座带有装甲的九层高的围城塔楼,重到需要3 400人推着它在3英尺厚铁包裹的轮子上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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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统治者特姆”,一尊身份未知的希腊化时代君主的青铜塑像;这尊塑像有可能是公元前2世纪或公元前1世纪的某个时间被作为战利品带到了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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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罗德岛的战略重要性而言,不值得德米特里乌斯花费如此资源进行围攻。占领罗德岛很快就成为事关德米特里乌斯个人威望的事情,而不仅仅是因为被围困的罗德岛人继续得到了来自德米特里乌斯的三个主要对手卡山德、吕西马库斯和托勒密的支持,尤其是托勒密持续的谷物供应,托勒密甚至派遣雇佣军支持这座城市。德米特里乌斯越来越昂贵的攻城装置多少带有点表演的成分:它们成为德米特里乌斯向广大希腊世界展示其无尽的钱财、人力资本和军事力量的手段。一切都无济于事——城市并没有陷落,疲惫不堪的德米特里乌斯,在经过一年努力后最终终止了围攻。罗德岛人变卖了留下的围城装备,使用这些收益建造了著名的罗德岛巨像,这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一座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巨大青铜塑像(30米高)。巨像在那屹立了五十四年之久,俯视着罗德岛港口,警告着任何试图模仿德米特里乌斯的灾难性军事野心的希腊化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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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化时代 德米特里乌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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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城市以前从来不用与像德米特里乌斯这样的人物打交道。一些希腊人,诸如小亚细亚西部的爱奥尼亚人,长久以来生活在波斯阿契美尼德国王的统治之下,这些遥远的蛮族统治者很少干涉其臣属城市的事务(税收除外)。但德米特里乌斯及其对手是另外一类国王。他们是希腊人,或者至少是马其顿人;他们拥有巨大的强制权,并随时准备使用这些权力让希腊城市受益或受罚。此外,这些国王在希腊公共生活中的存在是高度可见的:德米特里乌斯本人于公元前304/303年冬及公元前303/302年冬分别在雅典住了几个月,他就住在帕特农神庙后殿(这一点让雅典人极其厌恶),过着让人无法忍受的放荡生活。希腊人需要找到一种新的方式来构建他们与这些强大的、具有超凡魅力的超人之间的关系。他们选择的方式是将这些国王当作神来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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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并没有初看之下那么令人惊讶。希腊人与基督徒或穆斯林不同,他们从未特别重视个人的宗教信念(“信仰”)。希腊宗教完全是一种社会现象,它基于集体的仪式——节日、祭祀、游行——由整个共同体来完成。希腊人对神学从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信仰”在希腊思想中不是一个显著的范畴。最关键的事是人与神之间的互惠关系,这种关系是通过祈祷和献祭动物来调节:我们向你献祭牛,你保护我们远离瘟疫和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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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化国王——拥有像神一样权力和地位的人——要准备以恰当的方式来提供这种类型的互惠。假如一座城市遭地震毁坏,或受到外来军队的威胁,德米特里乌斯真的有能力重建你们的神庙或保护你们的城墙,以回报你们的忠诚和依附。国王们明确的形而上特征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把德米特里乌斯当作神来崇拜,并不一定涉及任何关于他的身体结构、预期寿命或有能力运用雷电的惊人信仰。假如德米特里乌斯对正确的仪式表演做出了好意的回应,在所有重要的方面,他就真的是如宙斯或阿波罗那样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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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91年或前290年,在人们庆祝德墨忒耳和科莱(珀尔塞福涅)的厄琉西斯密仪这一重要宗教节日时,德米特里乌斯到达了雅典。雅典人用精致复杂的宗教仪式欢迎了他,在祭坛上给他烧香并献上了奠酒。一支穿戴勃起阳具的狄俄尼索斯合唱队在雅典大街上迎接了德米特里乌斯;他们向他唱的颂歌存留至今,内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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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伟大、最亲爱的神光临了我们的城市!在这一短暂的时刻,德墨忒耳和德米特里乌斯同时在场:她的到来是为了庆祝科莱庄严隆重的神秘仪式(厄琉西斯密仪);而他在这里满怀喜悦,与神的身份相宜,他美丽且带着笑容。他的外表是神圣的;他的朋友围绕在他周围,他位于中间,好像他的朋友是星星,他就是太阳。万岁,最强大的神波塞冬和阿佛洛狄忒的孩子!其他的神要么远离此地,要么没有耳朵,或者并不存在,或者不理睬我们,但我们可以看到您就在此地,您不是由木头或石头所造,而是真实的存在。因此,我们向您祈祷:首先希望您缔造和平,最亲爱的神;因为您有力量。那个斯芬克斯不只是控制了底比斯,而是控制了整个希腊,那位埃托利亚人像古代的斯芬克斯一样坐在岩石上,他夺取并带走我们全部人民,我是无法与之对抗的(因为夺取邻居们的财产是埃托利亚人的习俗,现在他们甚至夺取了遥远人们的财产)——您最好亲自惩罚她;不然的话,请您去找一位俄狄浦斯,他会把斯芬克斯从岩石上扔下来,或者将其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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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颂歌所传达的祈祷是非常现实的内容。希腊中部的埃托利亚人一直在侵犯雅典的领土;雅典人向德米特里乌斯乞援对埃托利亚人发动一场复仇之战,要么亲自上阵,要么派他的一位将军(某位俄狄浦斯)进行。雅典人清楚地知道,把德米特里乌斯当作神进行祈求并没有什么不适宜,他“不是由木头或石头所造,而是真实的存在”,并同时请求他施以军事援助来对抗埃托利亚人。在我们看来,这就像标准的国际外交事件,也就是向一个强国祈求保护——这里表现为雅典人向一位活的神进行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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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并不总是亲自在场。希腊城市会举行惯常的献祭仪式,以向那些不在场的希腊化君主表达敬意,这模仿了先前就存在的城市公民对奥林匹亚诸神的崇拜。土耳其西部沿岸的小城埃迦伊对统治者崇拜进行了描述,这是我们拥有的最早描述之一,在塞琉古于公元前281年战胜吕西马库斯的地方修建了一座献给国王塞琉古一世及其儿子安条克的新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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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神明塞琉古和安条克应被人们以一种值得与他们优良品行相匹配的方式进行崇拜,我们要在阿波罗神殿旁边建造一座尽可能漂亮的神庙,周围要有它自己的神殿。还要奉献两座崇拜塑像,要尽可能的美丽,上面要有“塞琉古”和“安条克”名字的铭文,在神庙前面要竖立救世女神的一尊神像和一座祭坛。在神庙的对面要建立一座祭坛,上面要刻有“属于塞琉古和安条克”的字样,要划定一块尽可能优美的神圣领地。在主要的年度祭祀期间,把公牛带到“救主”塞琉古和安条克的神殿,就像向阿波罗献祭那样向他们献祭;在城市解放那一天(被塞琉古和安条克解放),每个月的那一天都要进行两次祭祀。将城市部落进行重组,这样就应该有六个部落,而非四个,将两个新部落命名为塞琉基斯和安条基斯……将市政委员们的大厅和将军们的大厅进行重建,将市政大厅命名为“塞琉西昂”,把将军大厅命名为“安条契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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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塞琉古国王崇拜很明显模仿了埃迦伊原本的阿波罗崇拜。关键是,统治者崇拜并非塞琉古强加的:埃迦伊人自愿引入了统治者崇拜,通过这一方式,他们巩固了自己未来与新的塞琉古统治者的关系。特别有趣的是,可以看到城市为了崇拜塞琉古国王而重组了自己的政治结构(公民“部落”),甚至重新命名了一些公共建筑。同样的,公元前307年德米特里乌斯第一次攻占雅典后,雅典人创建了两个新的部落,并以他们王室赞助人的名字命名:安条克尼斯和德米特里亚斯。和希腊化国王崇拜一样,这类表示敬意的姿态是城市向他们的新主人表达感激和忠诚的象征性方式。城市当然也期待获得丰厚的特权回报——内部自治、军事保护、豁免王室税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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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化时代 国王与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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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303年,德米特里乌斯的军队占领了伯罗奔尼撒北部的希腊小城西锡安。西锡安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镇,在公元前6世纪早期的暴君王朝奥塔哥拉时代享有一定程度的国际声誉。公元前4世纪晚期的西锡安是一座小型的农耕和手工业城镇,位于赫利森河和阿索普斯河之间略有坡度的海岸平原上,平原位于一片庞大的高原脚下,四周都有峭壁保护。那块高地引起了“围城者”的注意,因为它对于围城机械来说完全是无法攻破的。德米特里乌斯立即下令把平原上现有的城市拆除,命令西锡安人把家园搬到易防御的上卫城去。就像历史学家西西里的狄奥多罗斯所描述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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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程施工过程中,德米特里乌斯给广大公民施以援助,恢复了他们的自由,因为这些公民给予他等同于神的荣耀。公民把城市重新命名为德米特里亚斯,投票通过举办年度祭祀、节日、竞赛来尊崇他,并赋予他建城者应有的其他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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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锡安人并不是唯一被德米特里乌斯强行迁移的希腊人。在希腊北部地区,接近现代沃格斯城的地区,不少于十四座希腊小城的人口被迁移来为新的都城提供劳动力,这座都城也被命名为德米特里亚斯。德米特里乌斯和他的父亲安提柯是如何漫不经心地处理现有的公民团体,可以从爱奥尼亚的特奥斯城的一篇长铭文中看出,安提柯在这篇铭文中下令立即把利比杜斯的全部人口转移到特奥斯,虽然两座城市都绝望地提出了实际的反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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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元前4世纪晚期以及整个公元前3世纪,希腊化国王在整个欧亚大陆西部地区建立了几百座新的希腊——马其顿城市,其中许多城市的规模是希腊世界迄今为止做梦也想不到的。就如我们在第二章中所看到的那样,塞琉古一世仅在叙利亚西北部就建立了四座巨大的新城(达佛涅的安提俄克、奥龙特斯河畔阿帕米亚、海边的劳迪亚、皮里亚的塞琉西亚),其中前两座城市的人口到希腊化时代晚期已经达到几十万。这些城市的遗迹令人不安地呈现了早期希腊化君主的野心与权力。在小亚细亚西部,吕西马库斯重建了以弗所,并(暂时地)以他妻子的名字阿西诺将其重新命名为阿西诺娅,其规划规模确实让人震惊:其防御工事长达九公里,据估算仅幕墙就需要大约20万立方米的切割石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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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新城服务于多重目的。大部分城市的名字源自它们的王室建城者或其家族成员,展示了王朝的权力和声望: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和阿富汗的坎大哈两座城市,都保留了其建立者亚历山大大帝的名字;而帖撒罗尼迦,现代希腊第二大城市,则是继业者君主卡山德以他的妻子帖撒罗尼斯(亚历山大的同父异母妹妹)命名的。许多城市是大型军事驻防的中枢:小亚细亚的主要道路上到处分布着塞琉古新建的防御城镇,每间隔40公里就有一座,希腊北部的德米特里亚斯则作为其中一个“希腊之轭”而闻名。在塞琉古亚洲的广阔疆土,新建立的城市成为新政权的行政中心和税收中心;在塞琉古美索不达米亚的首都,底格里斯河畔塞琉西亚,已经出土了三万多枚行政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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