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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2132 因此,我们可以从这里领会到,早期贵族道德对塑造希腊人的品格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显而易见,希腊人关于人及其德性的观念是在希腊历史过程中沿着一条连贯的线索发展而来的。尽管它在随之而来的世纪中得到了丰富和改造,但也仍然保持着从贵族阶层的道德准则那里得到的形状。希腊文化理想的贵族品格永远建立在此种德性观念之上。在亚里士多德的引导下,在此,我们可以探讨一下德性观念的某些深层含义。亚里士多德解释说,人类追求完美德性的努力,是一种高尚的自爱,即 [爱自己]的产物。[42] 这一学说可不只是抽象思辨的任意随想——如果它仅仅是一种胡思乱想,那么,将它与早期希腊人的德性观念相比较,就是一种误导了。亚里士多德是在为一种具有充分理由的理想辩护,以此来反对他那个开明、“利他”时代的流行信念;在这么做的时候,他揭示了希腊道德思想的一个基础。实际上,他赞赏自爱,正如他赞扬高贵或自重,以及对荣誉的追求,因为他的哲学深深植根于古代贵族的道德准则之中。我们必须理解,这里的“自我”并非身体的自我,而是那个激励我们前进的理想,那个每一个高贵的人终其一生都要努力实现的理想。如果领会了这一点,我们就会明白,是最高类型的自爱使人向至高的德性伸出双手:通过这种至高的德性,他“拥有了美”。[43] 最后一个词语[44] 完全是希腊的,几乎不能翻译。对希腊人来说, [美]也意味着高贵。以 [美]自居,拥有 [美],意味着不忽略任何赢得最高德性的奖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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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2136 [13]不过,亚里士多德的 [美]意指什么呢?我们的思想马上就会转向后世复杂精妙的观念——对个体的崇拜,启蒙时代的人文主义,以及对感性自我和精神自我的发展的迫切渴望。不过,亚里士多德自己的话非常清楚,这些话表明,他主要是在思考道德英雄主义行为。一个热爱自我的人(亚里士多德认为),总是随时准备为朋友、为祖国牺牲自己,为“拥有 [美]”而放弃财富和荣誉。[45] 这个奇特的词语再次被重复:我们现在就能明白,为什么亚里士多德会认为,为了一个理想的最大牺牲,是一种高度发展了的自爱的确证。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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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2138 因为这样一个人宁愿短暂而强烈的快乐而非长久而平淡的时日,宁愿一年的高尚生活而非多年的平庸时光,宁愿完成一次伟大而高贵的行动而非许多鸡毛蒜皮之事。(《尼各马可伦理学》9.8.1169a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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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2144 这些句子揭示了希腊人生观的核心——英雄主义精神,通过这种英雄主义精神,我们感到他们与我们是如此血肉相连。经由这一线索,我们就能理解整个希腊历史——这是希腊心灵短暂而光荣的 [英雄业绩]的心理学诠释。希腊德性的根本动机包含在“拥有 [美]”之中。在将其身体自我臣属于一个更高目标(即 [美])的追求方面,一个荷马时代的贵族鄙视死亡的勇气,远胜于一个狂暴的蛮族人。因此,一个为了赢得 [美]而献出自己生命的人会发现,其自我肯定的天然本能在自我牺牲中找到了它的最高表达方式。在柏拉图的《会饮》中,狄欧蒂玛(Diotima)的演说将立法者的努力和建造精神纪念碑的诗人相比拟,古代的英雄们有一种巨大的愿望:为了赢得不朽的英名,全都不避风险,甘愿倾家荡产,不屈不挠地付出全部辛劳,直到牺牲性命。立法者和古代英雄争取英名的努力,都被解释为推动终有一死的凡人追求自我不朽的强大本能的具体例证。这种追求不朽的本能,被描述为人间雄心壮志的悖论[46] 的形而上学基础。[47] 亚里士多德本人为其朋友赫尔米亚斯(Hermias)的不朽德性作了一首颂诗;赫尔米亚斯是阿特纽斯(Atarneus)的王子,为了忠于自己的哲学和道德理想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在那首颂诗中,亚里士多德明确地将其哲学的德性观念,[14]与荷马的德性相联结,与荷马时代的英雄理想阿喀琉斯和埃阿斯相联系。[48] 显然,亚里士多德对自爱的描述,有很多特征来源于阿喀琉斯的品格。古代希腊德性理想的生命延续,使荷马的诗歌和雅典的大哲们血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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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2151 [1] 荷马那里有很多诸如此类的段落,表示尊敬神灵、父母和外乡人这些规则的存在。尽管它们在荷马那里似乎不是作为一种三位一体的行为规范而发生,但荷马还是会经常提到这些诫命。在《劳作与时日》(Works and Days )第183行及以下,赫西俄德(Hesiod)将侵犯外乡人和亲戚的权利,以及蔑视神明,与其他征兆一同列为黑铁时代即将来临的特定符号。埃斯库罗斯(Aeschylus)的《乞援人》(Suppl. )第698—709行,达那奥斯(Danaids)向宙斯做了漫长而庄严的祈祷,祈求宙斯保佑其庇护者阿尔戈斯(Argos)人,在祈祷的最后,作者混入了一段尊敬神明、父母、外乡人的祈祷。这一加入的祈祷好像是某种独立的东西,而祈祷的其余部分,在形式上相当典型,将其与为雅典城邦向欧墨尼得斯(Eumenides)所做的类似祈祷相比较(《欧墨尼得斯》,第916行及以下),或者与老加图(Cato)在《农业志》(De Agri Cultura )中所描绘的古罗马奉献三牲(Suovetaurilia)时所做的祈祷——在那里,尊敬神明、父母和外乡人的祈祷消失不见了——相比较,就可以看出来;见《欧墨尼得斯》第490行及以下,尤其是第534—549行。同样的三重诫命出现在复仇女神厄里倪厄斯反对侵犯她们的权利的庄严抗议中。在那里,阿伽门农(Agamemon)之子俄瑞斯忒斯(Orestes)弑母是对敬重父母( )这一传统的威胁,而在《乞援人》中,外乡人的生命权利则存亡未决。在这两段文本中,尊敬神明、父母和外乡人,都被看作是正义女神狄刻(Diké)的习惯法( )(见《乞援人》第708行,《欧墨尼得斯》第491、511、539行)。佩里(Paley)对《乞援人》的评注提供了进一步的证据。欧里庇得斯(Euripides,《安提奥普》[Antiope ],残篇38)对此三重行为规范了然于胸,因为当他为敬畏神明、尊敬父母加上“尊重希腊人共同的习俗”时,也即加上关于对待其他希腊城邦公民的未成文法时,他只是为“尊敬外乡人”这一古老规则给出了一个更加现代、更加理性化的形式(同样的措词,参见欧里庇得斯,《乞援人》第311、526、671行)。品达(Pindar)的《皮托颂》(Pyth .)VI,33省略了外乡人这一条,因为这对其诗歌的目的无关紧要,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Eth. Nic. ]8.14.1163b16)和其他一些提到敬畏神明、尊敬父母的作家亦然。品达将此三重准则追溯至半人马喀戎(Chiron the Centaur)的教导——喀戎是阿喀琉斯(Achilles)和其他许多伟大神秘英雄的导师;换言之,这对品达来说,代表着一种土生土长的、原始的教育传统的内核。也许,他在教谕史诗《喀戎的忠告》( )中读到过它,他在其他地方也提到过这部说教史诗。埃斯库罗斯的《乞援人》第708—709行证实,这一箴言,甚至以某种形式被吸收进了成文法中( ),其实,艾利安(Aelian)在《万物的历史》(Var. Hist. , VIII, 10)中告诉我们,这一行为规范经过修正成了“德拉古(Draco)法”——人们称它为“习惯法”( )——的一部分。这一情形可能在其他希腊城邦中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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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2153 [2] 参见本卷论“赫西俄德”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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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2155 [3] 参见本书第三卷,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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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2170 [4] 从荷马史诗到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哲学著作,“ ”(即“美[the beautiful]”)这个词代表了个体价值的一个最重要范畴。与此相对应的词如 或 ,意为“令人愉快”或“有用”,而 则指理想。友谊或友爱不是建立在“令人愉快”或者“对我有利”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 的基础上,即它是一种对人格价值的仰慕的产物,诸如此类的人格几乎都建立在一个共同理想的基础之上。一个行为由于 而发生( ),不是因为它有利于另外的目的,而仅仅是因为它因其自身之故代表了一种人的理想。“美善( )”一词并非来自荷马,它必定非常古老。如果梭伦的对句是自己原创的话,那么梭伦《残篇》I 39—40应该是该词作为一种理想为我们保存下来的最古老的文字。当“ ”一词运用在某人身上时,正如此段文章以及其他段落所显示的那样,它意指某人身形伟岸、相貌俊美,而非某人的一种人格价值(areté);因此,为了表达早期希腊社会所孕育的一种完美的人格理想,加上“ [善]”一词是必要的。它既意指一个人相貌堂堂( ,参见提尔泰奥斯[Tyrt.],残篇7,9),也包含了与此相得益彰的真正的德性。如果有人因其卑鄙行径败坏了他的德性,也就“辜负了其堂皇的外表”,正如其“辱没了列祖列宗”一样。人们认为二者的同时并存是正常且自然而然的。 或外在形式的俊美,作为整个人格及其理想价值的外在呈现而得到接受和尊重。忒尔特提斯没有德性,因而荷马将其描述为一个滑稽可笑的丑陋人物(《伊利亚特》[Iliad ]II,216: [在所有来到伊利昂的阿尔戈斯人中最丑陋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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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2177 [5] 译注:见上一注释。这个词的希腊原文是 ,kalos kagathos是拉丁文转写。“善(好)”的希腊文是 (形容词形式即 ),有以下几层意思:1.针对人而言:出自好的家族或血统,有贵族风范、勇敢、有才能、道德品质优良;2.针对东西而言:品质好、美观。“kai”是连词。“美”在希腊文中写作“ ”(形容词形式即 ),有多个意思:1.美丽、外观好;2.事物的品质好;3.道德上的“好”。这个词最初写作“kalos kai agathos”,缩写即为“kalos kagathos”。“美善”是希腊贵族的教育理想和人格理想,也即文化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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