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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32 在这个阶段的探索中,柏拉图没有提到苏格拉底“德性即知识”的定义,但有一点始终是清楚的:在《美诺》的中间部分讨论知识,目的是引入苏格拉底的知识概念,以便给德性下定义。现在,这个定义以上文提到的假设性定义的形式紧跟而来:如果德性可教,那么,它必定是一种知识。[54] 显然,健康、俊美、财富、权力这些东西——它们确实对人有好处——如果没有知识和理性相伴随的话,那么没有一个会被世人如此强烈地欲求。[55] 因此,这里的理性——phronésis[审慎],[171]它告诉我们什么是真正的好事物,什么又是虚假的好事物,告诉我们应该选择它们之中的哪一个——必然是我们正在寻找的知识。[56] 在《王制》中,柏拉图将其称为“正确地选择的科学”,并宣称生命中最重要之事就是获得这种类型的知识。[57] 这种知识建立在型这一不可动摇的基础之上,型是最高价值的样式,它是灵魂在反思善好和正义等等之物的本质时在其自身之内发现的;它具有决定和指引意志的能力。这至少是我们寻找苏格拉底“什么是德性”这一问题的答案必须遵循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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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35 不过,柏拉图宁愿以一个真正的苏格拉底式的悖论(aporia)来结束对话。我们可以从中辨认出苏格拉底的旧困境——它是《普罗泰戈拉》的高潮:如果德性可教,那么德性必定是知识;而如果德性是知识,那么只有苏格拉底才能揭示教育的真正意义。[58] 但是,经验似乎表明,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德性的教师,因为迄今为止,从过去到现在,即使最伟大的雅典人,都不能将他们的卓越能力和高贵品格传授给他们的子孙。[59] 苏格拉底非常愿意承认他们拥有德性。但是,如果德性是知识,那么它作为一种教育力量,应该行之有效。既然它并非行之有效,那么它必定是建立在“正确的意见”之上,[60] “正确的意见”只来自“神明的分配”,即 ,[61] 但是神派送的这种正确意见不能使人们为他们自己的行为说明理由,因为他们并不拥有“对原因的理解”。[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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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39 因此,在《美诺》的结尾,我们似乎没有比《普罗泰戈拉》更前进一步。但这只不过是看起来如此而已。实际上,在《美诺》核心部分的数学范例的帮助下,我们已经越来越多地看到新的知识概念。它是一种全新的认知类型,不能从任何人那里学到,但是,如果探索者灵魂中的思想得到正确的引导,那它就会从其自身中涌现。柏拉图安排这些苏格拉底对话的引人入胜之处在于,即使在这里,当我们离结论近在咫尺时,他也不把结论告诉我们,而是让我们自己去发现。不过,如果他在《普罗泰戈拉》中提出的悖论[63] 是要找到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这一悖论就会证明苏格拉底在此处和在《高尔吉亚》中提出的教育主张的合理性。确实,按照智术师所理解的教导,新文化(paideia)是不可教的:因此,当苏格拉底说他不教导世人(也即不向他们提供外在的信息)时,他没有说错。[172]但是,通过断言德性必然是知识并向着这种知识前进,苏格拉底作为唯一真正的教育者取代了那些号称传授智慧的假先知。在《美诺》的结论部分中,柏拉图有意把苏格拉底与智术师的教育作对比,因为一个新的人物安尼图斯(Anytus)加入了谈话,而且谈话转到了正确的教育方法上面。“人怎样才能获得德性?”对话以这一问题开始,经由这一问题,对话发展了苏格拉底的知识概念。从一开始,对这一问题的讨论就一直朝着教育问题前进,与《普罗泰戈拉》一样,《美诺》也以一个困境(dilemma)作为结束。既然智术师们的教学不能使人变得有德性,既然天生( )拥有美德的政治家们的德性不能被传授给其他人,德性似乎只能因为神明的分配而存在——除非我们能找到这样一位政治家( ):他能使某个人也成为政治家。但是,这个如此容易被忽略的“除非”,的的确确掌握着困境的解决方案:因为我们从《高尔吉亚》那里得知,柏拉图自相矛盾地认为苏格拉底是唯一一位真正的政治家,是能够使他的同胞们“变得更好”的政治家。《美诺》已经表明苏格拉底类型的知识是如何从人的灵魂中被唤醒的。因此,在结束的时候,很明显,苏格拉底相信德性既是 天生的,又是 可教的。当然,如果以通常的教育学意义来理解这些话语,那么德性便既不 可教,亦非 天赐——除非它是与生俱来的,比如一种无法解释的天赋或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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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41 但是,苏格拉底的教育使命不只靠如他所设想的以及如柏拉图在《美诺》中借助于辩证法和数学所说明的那种知识的条理性。关于型的哲学知识——诞生于心灵对其自身内在秩序的反思——在柏拉图的对话中总显示为不同视角下的同一个事物:它是人的自然禀赋的真正实现。在《欧绪德谟》中,苏格拉底的智慧(phronésis)被描述为通向完美的幸福和真正的成功的道路。[64] 在那里,苏格拉底的信条几乎有一种普遍的重要性,如果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用关于最高的善[好]的知识给人提供一个坚固的人生立足点,那么这当然是不可想象的。在《斐多》中,知识的力量——它高蹈于世界之上,放眼于世界之外——出现在老师安详、神秘的最后时光中;在那里,知识显示为哲人时刻为死亡做准备。[65] [173]他不断地用知识武装自己,不过,这种面向死亡的知识武装导致了他的最高胜利:他的死是一种圆满完成(apotheosis),他带着平静的欢乐离开了学生们,像一个真正的自由人那样。在那里,知识被描述为灵魂对自身的收拢[66] ——柏拉图发明的不朽的心理意象之一:灵魂将自身从各个分散的感官——它们都涌向外在的感性世界——中“集中”起来,并专注于自身的内在活动。《斐多》最清晰地表达了精神和感觉之间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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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44 但是,柏拉图并未把哲人[为死亡作准备]的“修习”(askésis),把哲人毕生所致力的知识和永恒的收拢,当作一种全心全意但一边倒的生活的象征。由于它赋予了人的精神生活比肉体生活重要得多的意义,所以这种生活是最自然而然的生活类型。一个在今生已经习惯于自己的灵魂离开肉体、因而对自己的灵魂所承载的永恒有把握的人,已经对死亡无所畏惧。在《斐多》中,苏格拉底的灵魂,像阿波罗的天鹅一样,在它离开身体之前,就已经翱翔于纯粹的存在(Being)之域。[67] 在《会饮》中,柏拉图将苏格拉底显示为狄奥尼索斯式人物的最高类型。关于永恒之美的知识(他上升到了对永恒之美的直观)是爱欲(Eros)的最高实现——爱欲是人类生活的基本动力,一位将宇宙内外维系在一起的伟大守护神。最后,在《王制》中,哲人的知识被呈现为灵魂为社会建章立制的源泉。因此,苏格拉底的哲学不仅是一种新的认知理论,还是对人类和神灵的力量的最完美的直观,即 。知识是这幅画的核心,因为关于这幅画的意义的知识是指挥万物的创造性力量。对柏拉图来说,知识是通向神圣王国的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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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46 [1] 《普罗泰戈拉》357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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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48 [2] 《美诺》70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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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50 [3] 《美诺》71a。从科学的角度看,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是唯一合乎逻辑和合乎情理的一种。但是,即使在老一辈诗人(如提尔泰奥斯、泰奥格尼斯、塞诺芬尼)相信一个德性优于其他所有德性时,他们也还远不能将德性的本质问题以这种普遍的形式提出来。当苏格拉底使德性的获得依赖于对德性本质问题的回答时——也就是说,依赖于一个艰苦而复杂的智识过程时——这表明,对苏格拉底和他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德性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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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52 [4] 《美诺》71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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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54 [5] 《美诺》72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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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57 [6] 《美诺》72b说,这样一种探究的目的是发现一个事物的本质( );之前的探究可参见《普罗泰戈拉》349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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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59 [7] 《美诺》72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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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61 [8] 《美诺》72c。参见72b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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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63 [9] 《美诺》72c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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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65 [10] 《美诺》72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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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68 [11] 在《高尔吉亚》499d和504b中,柏拉图提到健康和体力作为“身体的德性( )”的例子(尽管不是只有这两个德性,499d6—7)。在《法义》631c中,健康、俊美、体力被组合成三位一体,亚里士多德在其《优台谟伦理学》(残篇45[罗斯编])提到同样的三位一体——亚里士多德写作《优台谟伦理学》时仍沿着柏拉图的思路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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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70 [12] 《美诺》7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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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72 [13] 《美诺》75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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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74 [14] 《美诺》74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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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76 [15] 《普罗泰戈拉》329c—d,349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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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78 [16] 《美诺》77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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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8780 [17] 包含在“观照(vision)”这一行为中的实际景象(actual sight)的观念,也出现在诸如eidos和idea这样的表达中,它意味着“可见的形式”或“样子”。“eidos”和“idea”这两个词的词根与拉丁语“uideo[观看]”一词的词根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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