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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22 披头士的粉丝回忆说,她们在追星的过程中得到力量与自由。原本胆小又顺从的女孩,一加入粉丝团,就能冲破警察的防线、冲上舞台。她们的行动更加证明这惊奇四人组(The Fab Four,编按,美国最有名的披头士模仿乐团也以此为团名)是史上最成功又出名的乐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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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24 摇滚乐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产生如此的震撼力量,是因为白人把自己的世界凝结了起来,仿佛易碎的冰块——他们变得不好动,也很压抑自己的情绪。摇滚乐流行前,中产阶级青少年最常表达的姿态就是“酷”(cool),和今日一样,这个字代表同侪对自己的认同,不过在当时还表示一种疏离和优越感。但想要享受摇滚乐,就得当下且无防备地用身体去参与,让全身动起来,融化你的“酷样”,才能感化心中西方人典型的疏离感与防备心。美国黑豹党(Black Panther)的领袖埃尔德里奇·克利弗(Eldridge Cleaver)认为,白人摇滚乐迷不过是想要重新掌握身体的自主权,找回数百年来疏离又破碎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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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26 她们摇摆身体,转来转去,扭动着她们死气沉沉的小屁股,就像僵尸想要重温生命的热度。她们重新点燃生命的火花,将热情注入毫无生气的四肢、冰冷的臀部、石头般的心,还有僵硬、像机械一般、年久失修的关节。[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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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31 街头的狂欢 [:1707495154]
1707496432 街头的狂欢 摇滚乐与非洲的狂热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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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34 没有摇滚乐的话,二十世纪中期到末期应该会爆发一场青年大革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认为,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美国主流文化开始游移不定,一边是清教传统,另一边则是消费文化扩张下的享乐主义。人们喜欢努力工作、把钱存下来,同时广告商又不断鼓励大家应及时享乐、宠爱自己。消费文化中越来越多性暗示(以今日的标准来看还是太含蓄了),不过婚前的性探索还是不可以进行到脖子以下。这些矛盾显示了当时社会虚伪的一面,令人作呕,可想而知,它应该会触发大规模的文化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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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36 摇滚乐的贡献便是在这决定性的一刻加入享乐主义阵营,一同对抗清教徒的传统教条——“延迟享乐”。摇滚乐的核心是强烈的节奏与打击乐器,音乐一响,身体马上有反应。摇滚乐让人想跳舞,但可不是欧洲的波卡舞或华尔兹,而是承接自百年来的宗教狂热传统。一开始,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初期,人们成双成对跟着摇滚乐舞动,这种跳舞方式是源于十九世纪的欧洲宫廷仪式。随着摇滚乐进化,人们更自由地舞动,独自跳舞或围成圈、排成列。一个人起身跳舞,另一个就会跟上,不限性别,男男女女交错跳舞,随意交换舞伴,最后所有人凑成一团,沉浸在节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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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38 学界一致认为,美国黑人的重要贡献——爵士、灵魂乐、福音、蓝调、节奏蓝调,这些音乐的根源都是非洲本土音乐。非洲音乐、美国黑人音乐、加勒比海音乐有许多共同特色,包括多重节奏、轮唱、呼应。他们的音乐朗朗上口、充满创意,最终形成深刻的文化传统。这些音乐跟随着他们横越大西洋,让他们承受了几百年的奴役。某些别树一帜的音乐风格,如有名的“波·迪德利节奏”(Bo Diddley Beat),启发了白人乐手如猫王、巴迪·霍利(Buddy Holly)、米克·贾格尔(Mick Jagger)和布鲁斯·斯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许多摇滚乐的元素都可以追溯到西非,“波·迪德利节奏”则来自古巴。[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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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40 我们在第八章提到,非洲传统音乐的特色就是与舞蹈有密切的关联。美国许多黑奴来自西非与中非,在他们的社会中,音乐是用来跳舞,不是用来欣赏的,就连表演者弹奏乐器时也会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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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42 非洲音乐和舞蹈不可分割,许多非洲语言对这两个字也没有区别,反倒有大量的词汇描述音乐(或跳舞)的形式、风格与技巧。[16]早年警察在演唱会场维持秩序时,也许没想到摇滚乐的起源,一听到这种音乐,人们怎么可能不跳舞或随着节奏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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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44 在加勒比海地区和巴西,非洲音乐和舞蹈传统在新宗教里找到归宿,比如混合了欧洲天主教与非洲神话的伏都教和坎东布雷教。在北美,同样的非洲传统则是保留在新教的场合。黑奴会接受新教,是因为除了在田里劳动,他们唯一获准参加的集体活动就只有上教堂做礼拜。[17]不过白人信徒不跟黑人一起做礼拜,也常忽略他们的需求。黑人基督徒便以非洲传统的宗教舞蹈和音乐为基础,发展出自己特殊的敬拜形式。其中一个是圣舞[holy dance,或称为绕圈呼喊舞(ring-shout)],它通常包含拍手、踏步以及跳跃等动作,十九世纪初弗吉尼亚州的复兴大会就已有这类仪式。[18]有位在庄园传教的黑人牧师写道:“很难描述我们的敬拜方式。除了唱歌,我们还做一些看似狂热的动作,如拍手、摇头晃脑。”[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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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46 在传统的基督教礼拜仪式中,从没出现过类似的活动,毕竟早在十三世纪,天主教官方就禁止信徒在教堂里跳舞了。有些资料明确指出,绕圈呼喊舞和西非异教仪式一样,不只是要做出狂欢的动作,还要让精神进入狂喜的状态。历史学家拉伯托(Albert Raboteau)写道:“进行绕圈呼喊舞时,众人围成圈圈,绕行的过程中借由拍手、顿足、摇摆身体打拍子,反复唱着充满节奏感的歌曲。参加者会觉得精神慢慢脱离身体,完全进入狂喜的状态,仿佛时间与空间都消失了。”[20]十九世纪,有位白人看到非洲奴隶表演绕圈呼喊舞,他描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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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48 会众一个接一个溜进圆心,开始“呼喊”(其他人继续围圈、绕行、唱歌、拍手)。过了一段时间后,现场气氛由热情转为狂乱,体力较好的男人和女人留下,疲累的人渐渐退出、站在外圈拍手,鼓励圆心的人继续呼喊。[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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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50 到了十九世纪末,许多刚刚重获自由的非裔美国人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所以减少一些激烈的宗教仪式,“禁止大呼小叫,劝信徒不要太过热情,改唱平静的圣歌”。[22]主流的黑人教派变得保守起来。与此同时,圣洁运动(Holiness Movement)兴起,传统的狂热敬拜仪式再次流行起来,治病、预言、讲方言、附身,宗教舞蹈都回来了。[23]圣洁运动启发了二十世纪初跨越种族的五旬节运动(Pentecos-talism),也将黑人的通俗音乐——散拍、爵士和蓝调——带进教会,伴奏乐器则有爵士鼓、铃鼓、萨克斯风和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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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52 福音音乐兴起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比起旧的灵歌更流畅与完整,但同样需要表演者与会众用身体参与。福音乐团团长托马斯·多尔西(Thomas A.Dorsey)说:“别让音乐没有动作,黑人音乐就是要动起来!”[24]马哈丽亚·杰克逊(Mahalia Jackson)写道:“我要我的双手、双脚、整个身体一起说:‘我就是音乐!’别让恶魔从主那里偷走节奏!主不希望看到我们死气沉沉。你也能感受到活力,动动你的脚,为主的荣耀而跳。”[25]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民权运动准备要冲破种族隔离,摇滚乐正在白人文化中兴起。黑人知识分子主张,非洲的传统音乐与肢体动作不只是一种艺术,也是集体生存之道。例如在《六月解放日》(Juneteenth)一书中,拉尔夫·艾里森(Ralph Elli-son)笔下的英雄希克曼牧师对群众发表演说:“跟着节奏,就是跟随生命的脚步……跟着节奏,你就不会感到无力。跟着节奏,你就不会迷失……有了音乐,他们就无法将我们拆散。”[26]做礼拜时一起打拍子,在这种音乐风潮下,可想而知,观众就不再只是坐着观赏表演。有学者认为:“西方文化中,表演者与观众间的藩篱被打破了,两者互动、成为一体,共享这场表演。”[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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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54 这就是摇滚乐的价值——“参与感”,根植于传统的狂热宗教。二十世纪五十与六十年代的黑人摇滚乐是“节奏蓝调”,著名歌手有小理查德、雷·查尔斯、艾瑞莎·富兰克林。包括他们在内,许多黑人乐手接受黑人教会音乐对自己的影响,也轻松跨足世俗音乐与教会音乐。猫王也致力于创作福音歌曲,但其他白人歌手就没有这么勤劳,常常从黑人歌手那里偷取创意,却没想到那些原本是宗教歌曲。但总之,音乐风格就这么串联起来了。黑奴带来狂热仪式,接着在教会中创造自己的礼拜方式,把节奏与蓝调带入流行音乐,最后传到白人摇滚乐手,造成白人青少年“暴动”。几百年来,欧洲人与美国人打压、排挤传统的狂热文化。不过,当摇滚乐迷踩上椅子、跳来跳去时,仿佛是在宣告这股热潮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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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60 街头的狂欢 反对、胜利与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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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62 不过马上就有人起而反对摇滚乐,并且迅速蔓延开来。摇滚史学家马丁和西格雷夫提到:“没有一种文化遇过这么大的反对声浪。”[28](他们大概未意识到十八至十九世纪欧洲对原住民文化的打压。)几十年前爆发的反摇滚声浪,现在看会觉得令人莞尔,但当年可是很惊人,就算乐手和歌迷没受影响,音乐相关的从业人员也都被吓到了。神职人员与精神科医生共同呼吁,一定要禁止这种“猥亵”又“具破坏力”的音乐。电台主持人扬言绝不播放这种东西,当中有些人还把1945年前后的唱片整批烧掉。他们坚持只播“好音乐”,反对这种新的“垃圾音乐”。之前提过,有些市政府动员警力对付歌迷,甚至设法不让摇滚乐团在当地演出。地方首长厌恶摇滚乐,认为那会激起青少年的暴力倾向与性欲,导致他们犯罪。当时大多数的唱片公司开始回避摇滚乐,让一些小的独立唱片公司去试市场水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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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64 当时没人注意到,那些反摇滚的论调似曾相识,十八、十九世纪欧洲帝国主义扩张时,欧洲人就是用同样的口气贬低原住民的狂热仪式的。摇滚的敌人只想到摇滚乐源于非洲,便要攻击那些“丛林音乐”、“部落音乐”,甚至莫名其妙地叫它“食人音乐”。[29]BBC交响乐团的指挥说,摇滚乐不是什么新玩意儿,“早在丛林里演奏好几世纪了”。显然他没注意到黑人是在美国的南方庄园创作出的这些音乐。“丛林”、“野蛮”,类似的字眼充斥在反摇滚的言论中。就连专业的《音乐杂志》(Music Journal)也发表评论:“青少年摇滚乐迷会这么无法无天,绝对是受到这些原始丛林音乐影响。它唆使年轻人纵欲、沉溺于暴力中,这根本就是在煽动野蛮人的行为。年轻人也用摇滚乐当借口,抛开道德规范,完全不顾善良风俗。”[30]在强烈的节奏下,无纪律的“野人”无法自已,这些画面更加深了偏见:摇滚乐正在威胁文明和秩序。牧师警告说:“摇滚乐会把年轻人变成撒旦的信徒。”[31]这跟殖民地传教士的论调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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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66 某个方面来说,那些评论家也没错。摇滚乐不只是一种音乐类别,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它变成了另类文化的中心。人类学家特纳认为,社会的主要结构是由政府、公司、教会与家庭组成,但摇滚文化远离了这个结构。摇滚乐从众多戏院解放出来,把乐迷带到更宽敞、更适合的场地——灯光魅惑的“迷幻舞厅”,以及在加州蒙特雷(Monterey)、纽约州伍德斯托克(Woodstock)举办的户外摇滚音乐会。年轻人在这些场合找回了所有传统嘉年华的元素。他们“变装”:穿上破牛仔裤、染色的紧身T恤、花布洋装、羽毛,还有宽大的披肩。他们在脸上彩绘,喷上广藿香香水,分享啤酒、葡萄酒、素食点心,还有大麻。年轻的反战人士(包括我)可以借此放松一下,暂停平常的游说和组织工作,毕竟此时四周已弥漫着和平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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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68 嬉皮摇滚乐迷重新创造了嘉年华文化。对许多人来说,参加演唱会不只是为了暂时逃离乏味而辛苦的生活。新的狂热文化将取代过去的压抑文化,摇滚演唱会就是新文化运动的据点。詹姆斯·米勒如此形容:“它是一片田园,是世界大同的乌托邦。在那个世界,我们享有单纯的自由,可以轻松快乐地做自己。我们信仰前所未有的个人主义,我们不占有,创造人人平等的城邦。人群里,舞者脸上画着奇特随性的图案,只要音乐一响,他们就像舞台上的巨星一样闪亮。”[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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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96470 乐迷们纷纷上路,参加一个又一个演唱会,将嘉年华扩大成移动的社群。感恩而死的歌迷“死人头”(Deadheads)形成移动的社群,跟着乐团走过不同城市:“他们在老旧面包车和喷上防锈漆的退役学校巴士上装上窗帘、摆入床垫。到了凌晨三点钟,车子就随意停在路灯下。窗户上的贴纸图案是颅骨、跳着踢踏舞的骷髅以及死神的护身符。”[33]有个死人头谈到自己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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