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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20 人类的演变:采集者、农夫与大工业时代 [:1707498728]
1707500821 我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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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23 在学术圈,批评是最诚恳的恭维。因此,我要郑重感谢菲尔·克莱因海因茨(Phil Kleinheinz)、乔希·奥伯(Josh Ober)、凯茜·圣约翰(Kathy St. John)、沃尔特·沙伊德尔、保罗·西布赖特、肯·沃德尔(Ken Wardle),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的两位匿名审稿人,以及我那两位孜孜不倦、充满耐心的编辑史蒂夫·马塞多(Steve Macedo)和罗布·滕皮奥(Rob Tempio),他们都阅读了本书的早期版本并提出了宝贵意见。但我更要感谢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克里斯蒂娜·科尔斯戈德、理查德·西福德和史景迁,几位在2012年10月不辞旅途辛劳,来到普林斯顿回应我最初的讲座,现在还甘冒更多的麻烦,修订了他们针对本书第一章到第五章的扩展文本所做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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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25 我喜欢回应。每次我拿起刊载回应的期刊——比如《当代人类学》(Current Anthropology)或《剑桥考古学杂志》(Cambridge Archaeological Journal)——我通常会直奔辩论的部分,读完以后才决定是否阅读原论文。我认为这可不是个糟糕的策略;回应者经常会提出我本人不曾想过的各种问题,带着这些问题阅读论文会有很大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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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27 但虽然读过那么多回应,我不记得有哪位作者因为受到了令人难堪的批评而宣布撤回自己的主张;我必须承认,我也不想当第一个。但那应该也没问题,因为我觉得以此方式对坦纳讲座者逼供,正是人类价值观研究中心选择这种形式的原因。于我而言,这一组回应的迷人之处在于它们的作者——一位小说家、一位哲学家、一位古典学者和一位历史学家——在人类价值观的进化问题上采取了如此不同的角度,围绕该主题涉猎的范围如此广泛,让我得以用全新的方式来考察我的论证。但是,要对这些回应再做出回应也同样面临着问题。就算我有能力回答回应者提出的所有问题,也需要再写5章的篇幅(且正像出版社的一位匿名审稿人所言,还需要20年才能写完)。我怀疑谁都不希望如此,虽说阅读诸位的回应的确让我很想更加深入地思考这些问题。我已经写过一本有关长期暴力史的书,但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试着再写一本(或者三本)有关财富、性别和政治的长期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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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29 那要等下一个机会了;当前,我希望自己的回应更加自如一些。尽管诸位评论者的回应并未让我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忏悔,但它们的确让我看到了我论证中的弱点和组织论据的其他(可能更好的)方式。我花了些时间认真考虑了诸位的回应,现在我觉得,我的论证实际上可以归结为两个假设,这让我提出了两个主张,继而牵涉出两个推论。所谓“假设”是指我并不试图证明(至少是因为我缺乏生物学和心理学的必要知识),而是以其作为出发点的前提;“主张”是指我试图在本书第二章到第五章中证明的观点;而“推论”是指我无法真正证明,但根据我的主张所提出的符合逻辑的观点。考虑到每一个评论者回应都能(或未能)让我从全然不同的角度来看问题,我希望能在这全书最末一章充分整理这些假设、主张和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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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31 人类的演变:采集者、农夫与大工业时代 [:1707498729]
1707500832 两个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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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34 我不会在假设上花太多时间,因为没有一个回应者直接质疑那两个假设中的任何一个。但我还是想说几句,因为克里斯蒂娜·科尔斯戈德为我的第二个假设添加了一些重要的限定,也因为这两个假设对于我本章后文中回复科尔斯戈德教授和西福德教授的辩论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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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36 我的两个假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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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38 1.有几个核心价值观是几乎整个人类都珍视的。至于有哪些价值观当位列其中,尚有辩论的空间,但待人公平、行事公正、爱憎分明、尊重忠诚、防患未然、敬畏神明似乎都是强有力的参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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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40 2.这些核心价值观都是人类经过生物进化,为适应环境而生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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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42 当然也有可能存在其他假设。我本可假设人类的思想是一块白板,能够接受任何我们想象得到的价值观,而不是假设全人类共享一些基本的价值观;同样,我本可假设人类价值观是通过某种其他机制获得的,比如出自某位智慧设计者之手,抑或根本就是个意外,而不是假设人类价值观是经过生物进化,为适应环境而生成的。所有这些备选假设看来都在道理上符合我的功能学派论点,即不同水平的能量获取促使人们对这些人类核心价值观做出了不同解读。就算生物进化实际上只是幻想,或者只对人类共同价值观的产生起到了很小的作用,觅食者、农耕者和化石燃料使用者之所以对世事的态度如此不同,在很大程度上仍要归因于我标记为“文化演变”的那些过程。我提出上述两个假设的原因并非它们是我其他立论成立的绝对必需,而是它们看起来是正确的,相反,白板、智慧设计和意外说看起来全都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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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44 虽说如前所述,没有一位回应者真正对我的假设提出异议,但克里斯蒂娜·科尔斯戈德的确重提了她对弗兰斯·德瓦尔的坦纳讲座做出回应时所提出的观点。她在描述我的第二个假设时指出,我不仅应该努力解释人类共同价值观的内容,还应该首先解释我们共有的价值判断能力。她说,她这句话的意思是对好的事物做出价值判断不同于仅仅喜欢它。她指出,价值判断就是表明态度,是表示不赞同那些不赋予该事物价值的人。“我不可能一边珍视诚实的品质,”她说,“一边又不觉得做一个寡廉鲜耻的骗子很可耻,或者不特别希望自己既能珍视诚实的品质,又能做一个真正说实话的人。”价值判断是每个人“评价性或规范性的自我观念”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任何不能践行这一观念的人(同样,包括我们自身在内)都不值得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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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46 这些看来都很合理,或许也就是说,科尔斯戈德教授和我关于生物学在价值判断的进化上所起的作用没有多少异议。生物进化在每一个现代人的头颅中放入了2.7磅的魔法,正是这220亿个神经元,每秒钟一万万亿次电讯号的来回反射,让我们拥有了创造复杂价值观体系所需的意识。然而,我虽然十分同意科尔斯戈德此前发表的有关人类和其他动物之间关系的某些结论,却不赞同她说的“我认为其他动物不具备规范性地看待自我的能力”。“人类,”她解释道,“可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反观自身:我们不仅对于世事持有评价性态度,对于我们自身的内在状态和态度本身也可以做出有态度的评价……所有这些都是人类生活的一个特征,使之与其他动物的生活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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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48 想象其他动物思考、感觉和评价方式的做法是一个古老的哲学传统,至少可以回溯到公元前3世纪的中国。我无意加入其中,但我用了很多时间和动物生活在一起,半个世纪的观察让我对科尔斯戈德的断言产生了怀疑。这里,我可能又要被指控犯了某个主义的错误,这回是行为主义者所称的拟人论(在他们的学说中,这个词通常是指“将人类的心理体验归属于动物”之类的概念)。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主义,因为对于科尔斯戈德观点的拟人论回应会造成循环论证,把我们讨论的那些属于人类的价值判断能力投射在其他动物身上。不过,我怀疑行为主义者们有些草木皆兵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拟人论。更准确地说,就像德瓦尔对灵长类动物学家的观察那样:“就动物心智这个有争议的问题,对科学家们的态度看来有些影响的一个因素,就是他或她本人对非人类灵长类动物的行为的体验……在熟悉这些物种的人中间,绝对‘不相信’[非人类灵长类动物也有评价性或规范性自我观念]的人是很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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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50 在关于拟人论的争论中,作为我个人的一点儿小小的贡献,我想以我的一条狗米洛作为例子。米洛似乎以自己的方式敏锐地发展出一种等级感,类似于本书第三章提到的那些农耕者。这倒不只是米洛想要在啄序[1]上捍卫自己的地位;更准确地说,它似乎是义无反顾地捍卫我们夫妻俩的地位,其他任何动物——不管是我们家最小的猫咪还是那两匹体型庞大的马,雷和斯马蒂——只要没有意识到我们夫妻俩才是狗中老大(姑且这么说吧),都会遭到米洛的惩罚。米洛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它视等级为好事,因而极为重视等级,并且认为不这么想的任何动物都是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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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52 我无法证明我对米洛价值判断过程的印象是否正确;德瓦尔的认识显然是正确的:发现其他物种有评价性或规范性的自我观念“主要是基于人类的直觉”。但是,现代人类代表了一个谱系的一端,而不是在本质上不同于其他所有动物,这个观念似乎正日益被学界广泛接受。20世纪90年代,古人类学家经常会提到大约5万年前的一次“大跃进”或“人类意识大爆炸”,认为那使得现代人类的认知全然不同于我们所有的祖先;如今,大多数人则喜欢说是近几十万年来的一系列“蹒跚学步”,把智人和其他人类逐渐分开。达尔文指出“人类的心智能力和低等动物在程度上有极大的差别,但在类型上并无不同”,看来是再次抓对了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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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54 人类的演变:采集者、农夫与大工业时代 [:1707498730]
1707500855 三个阶段,三种社会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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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57 我的第一个主张包括两个部分:近两万年来,人们对其经过生物进化而产生的核心价值观的解读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并且这些解读大体上与人类为从环境中获取能量而采取的三种主要方法相关,即觅食、农耕和化石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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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59 4位回应者全都在不同程度上触及了这个主张,但在讨论他们的评论之前,我应该首先承认我的“错误”。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十分正确地“不悦地注意到,莫里斯在他列举的三个阶段中遗漏了畜牧”。虽说对她说的“有组织的大规模战争出现在无树大草原上骑马的畜牧者中间”我还可以吹毛求疵一番,但我一时间却不得不同意她关于无树大草原游牧生活的结论:“使人类价值观发生了相当彻底的转变。”我在第一章关于无树大平原畜牧业的讨论过于简略;而当时忽略这一点的唯一理由(除了“畜牧业”的首字母不是F,有可能会毁了我标题押头韵的创意之外)是,我认为这个题目会偏离我的主题太远,而又不值得新增太多篇幅。但很可能如阿特伍德所说,这是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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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61 这个忏悔就谈到这里,现在我准备集中探讨诸位回应者众多主题中的两点质疑。第一个主要由史景迁提出,涉及我衡量各个时空背景中的能量获取的努力。“当我们寻求将过往的模式套入现代框架时,”史景迁教授评论说,“就会遇到一套全然不同的挑战,这些挑战与术语的描述性用法有关。简言之,问题在于详细叙述,在于计算出一组描述日常生活现实的术语是否在事实上与另一组相契合。”他最后指出,关键问题是:“他的类别有多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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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63 不妨从史景迁提到的中国定居点的例子开始谈起。我在绘制社会发展指数并以此为基础进行能量获取的计算时就认识到,这些定居点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类别问题。我用来计算社会发展分数的一个指标便是一个社会内部最大的定居点的规模。在某些时期和地点,要分出哪些可以算作定居点还比较容易。例如,新石器时代的中国村落经常会围着壕沟和栅栏,房屋都在围墙里面,外面则无人居住。因此,考古学家很少会争论村落的起止位置(虽然他们经常会争论如何计算居住在村里的人数)。但在其他的时期,情况就不一样了。最极端的例子或许就是青铜时代早期的城市安阳了(图10.1),它占地逾15平方英里,大约相当于曼哈顿面积的1/3。然而,这个“城市”的大部分区域都是开放空间,零星点缀着一些茅屋。考古学家至今仍在争论,安阳是否算是一个单一的定居点,如果不是,那么边界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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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00868 图10.1 第十章中提到的地点和社会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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