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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485 但是现在看来,当时的莫斯科一些时候可能和其他人一样对法国共产党采取的战术一无所知。日丹诺夫在1947年6月2日写给法国共产党领袖莫里斯·多列士(Maurice Thorez)的一封信(这封信的副本也发给了其他共产党领袖,其中的一封最近在布拉格的共产党档案中被发现)里这样写道:“许多人认为法国共产党的活动会和莫斯科协调。你知道这不是真的。你们所采取的行动完全在我们意料之外。”在战争中间及战争结束之后,共产主义阵营中出现了战术上的混乱状态,设立共产党和工人党情报局的目的便是为了杜绝这种混乱状态。这方面情报局获得了圆满成功。甚至连意大利共产党(尽管感到懊恼)此后也十分勤勉地忠于莫斯科的路线,这让意共在国内的政治信誉受到一定损害。迟至1963年4月,意大利共产党历史上的著名领导人帕尔米罗·陶里亚蒂(Palmiro Togliatti)还给亚历山大·杜布切克(Alexander Dubček)的前任、捷克共产党总书记安东尼·诺沃提尼(Antonin Novotny)写信,乞求他推迟公开恢复鲁道夫·斯兰斯基(Rudolf Slánsky)和1952年12月布拉格审判的其他受害者的名誉(捷克计划在那不久后恢复这些人的名誉)。他在信中写道,现在宣布恢复这些人的名誉(他含蓄地承认了意大利共产党参与了50年代初的摆样子审判)“将引发一场反对我们意大利共产党的激烈宣传攻势,所有最愚蠢、最有挑衅性的反共话题都会蜂拥而出,这会让我们在即将举行的选举中处于不利位置”。[8]帕尔米罗·陶里亚蒂写这封信的时候共产党和工人党情报局早已解散,而他也于不久后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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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487 第三,我们现在知道共产党和工人党情报局成立的目的并不是让南斯拉夫守规矩(虽然后来具备了此职能),那些对苏联的意图无直接了解的会议参与者在记忆基础上给出的解释与此相反。可以肯定的是,铁托从1945年开始对斯大林来说就是一个难以摆脱的问题。南斯拉夫为占有奥地利的克恩顿州和的里雅斯特的伊斯特拉城做了许多努力,这成了在斯大林与其西方盟国的往来中的一件尴尬事,特别是意大利共产党在国内的进展也因之受到妨碍。铁托起初对希腊共产党的支持也同样令人感到尴尬,因为希腊十分明确的是被归到西方“势力范围”里的。南斯拉夫希望创建一个包括阿尔巴尼亚和保加利亚在内的巴尔干联邦并且成为这个联邦的领导者,这样的雄心壮志与斯大林希望在他的势力范围内直接控制每个国家的愿望发生了冲突。南斯拉夫共产党因为不受“友党”组成的联盟的约束,独享权力,从而要比其他东欧国家的共产党远为激进、无情,南斯拉夫共产党在国内执行的这种革命性政策几乎要令苏联模式相形失色。在革命问题上,铁托表现得比斯大林这位“革命教皇”还要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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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489 尽管如此,设立共产党和工人党情报局的目的并不是让南斯拉夫人守规矩。1947年,在什克拉尔斯卡-波伦巴举行的会议上,南斯拉夫代表率先向法国和意大利代表发起了攻击,他们表现得非常傲慢,另外还有一种自以为是的狂热;这就是为什么当南斯拉夫失宠以后法国和意大利共产党会热烈地对此表示欢迎,以及为什么两国共产党领导层在之后的数年中会表现出那样尖锐的反铁托主义情绪。[9]但情况并非像后来的评论家所认为的那样,苏联制订了一个阴险狡诈的计谋,南斯拉夫共产党则在执行苏联的命令。日丹诺夫在其草稿中对西方国家共产党批判的猛烈程度和他对巴尔干国家共产党的批判程度不相上下,南斯拉夫共产党显然相信了草稿中批判西方国家共产党的所有内容。这些评论家认为这当然都是斯大林计策的一部分,即先让两边的离经叛道者互相攻击,之后再来对付首先发起攻击的那些人。斯大林在20世纪20年代的党内斗争将该计策玩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尽管到了1948年,铁托主义的“左派”异端遭到批判,但似乎并没有证据能够表明这在1947年就已经计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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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491 这些有关共产党和工人党情报局历史的新材料不会改变总体情况,但是,它们可以修改我们对一些小问题的理解,等这些修改慢慢累积起来以后,我们就能建立一个更准确的历史图景,其中的事实可以吻合得更好。现在这段历史的整体情况是怎样的呢?首先,“冷战”一直存在于斯大林的头脑中,它也存在于苏联构想的某一种世界图景之中。西方政治家所做的或没做的事情都不能改变这点。但是,他的决心只限于要控制欧洲的一大块区域,除此以外,斯大林其实并没有宏大的总体规划——事实上,他很反对冒险。用莫洛托夫(Molotov)的话来说,“我们的意识形态主张在可能的时候采取进攻行动,如果时机不到,那我们就等”[10]。这样来看,1947年通过的“围堵政策”(containment policy)如果早一些启动的话很可能早一些发挥作用。然而,无论“围堵政策”何时启动,它并非“冷战”“开启”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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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493 原因之一是,东欧和民主德国的“苏维埃化”虽然不是完全制订好的方案中的一部分,但在当时的形势下很可能无法避免。诺曼·奈马克所说的话很有道理,他说:“苏联军官对民主德国进行共产主义化不是因为他们有这样的计划,而是因为这是他们所知的唯一的组织社会的方式。”[11]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被共产主义化的东欧其他国家。要想阻止这一结果只有将苏联红军部队驱逐出这些地区,但是没有哪个西方领导人认真考虑过将他们驱逐出去。一旦苏联建立起严密的控制,西方国家的决策者只能设想如果机会允许,苏联会进一步向西边扩大控制,从而开始制订应对计划。从现在看来,斯大林不太可能认真考虑进一步向西方扩大势力范围。但用加迪斯的话来说,“如果历史学家因为历史的创造者们没有对还没发生的历史加以利用便去责难他们,那么这些历史学家就太过于傲慢了。噩梦当时看起来似乎总是真实的,虽然等到黎明的曙光降临时看起来有点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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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495 一旦战线被确立,再想将其撤销,机会就似乎很小了,至少在欧洲是如此。其中最有名的战线确立于1952年3月,斯大林建议各国之间达成从德国撤军的协议;我们现在来看,斯大林的这一举动和当时的批评者对其看法差不多:当然,苏联表示自己愿意牺牲民主德国,但其目的是换来一个统一但“中立”(实际上还是处于苏联的控制之下)的德国。有一点已经很清楚了,一个处于分裂的德国的未来乃至欧洲的未来在“冷战”的形成过程中处于中心位置。在韩国、马来西亚、古巴、越南、安哥拉发生的一系列冲突虽然血腥,但相比于在欧洲发生的最重要的较量,它们还是次要的,这样的状况至少要维持到1961年8月:围绕柏林问题发生的一系列危机和对抗(1948—1949年,1953年,1958—1961年)随着柏林墙的修建而宣告结束。“冷战”双方的大国私下里都感到如释重负,无论这些国家的政府官员在公开场合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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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497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觉得奇怪,“二战”中的几个盟国在它们之前的敌国的土地上为了保护各自附属国的利益竟会费那么大的力气,相互之间几乎大打出手。但这便是“冷战”的特点(这一场“冷战”不是第一次):那便是“交战”双方会将精力集中在对具有象征性事物的争夺上,德国悬而未决的状况象征着战后和解还没有完成。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民主德国和联邦德国的统治者能够在许多年中对大国政治产生巨大影响力,这种影响力与它们的实力或重要性完全不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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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499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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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01 当时的欧洲没有回旋余地;苏联所依赖的常规地面部队远远优于北约,北约所依赖的机载核武器远优于苏联。由于这种僵局的存在,一些动向和误解有可能会在其他地方产生。最新的证据表明,杜鲁门和其他西方国家领导人假设斯大林想要借朝鲜进攻韩国来转移西方列强的注意力和军事力量,或者以此作为在欧洲发动军事行动的前奏。他们想错了,但他们确实相信这一点;他们对此做出的反应是加强北约的力量,另外计划重新武装联邦德国,这些举动在当时的情况下是理性和谨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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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03 不幸的是,美国在未来几十年的政策的特点是不把在欧洲以外发生的事件看作当地局势进展中的事件,而是当作欧洲局势的某种信号,或者干脆当成欧洲局势在这些地方的翻版;从约翰·福斯特·杜勒斯[3]在中东“屡屡失误”(加迪斯语)到在越南发生的灾难都是此类政策的结果。但美国的这种倾向来自这样一种认识,即无论在世界其他地方发生什么事情,“冷战”的中心在欧洲;必须防止“冷战”在欧洲变成热战,并且只有在欧洲才可能结束“冷战”。我们现在知道,苏联当时也差不多有同样的看法。斯大林勉强地支持了朝鲜进攻韩国的计划,他和他的继任者都对中国的行动表示严重怀疑。但最终,他们纵容了在朝鲜、越南和其他地方的冒险举动,可他们绝不会在德国或巴尔干地区批准类似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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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05 一直到苏联垮台以后,一些对历史所做的解释依然顽强存活,但是随着档案的开放,这些解释不再具有说服力。一厢情愿地寻找美国负有发动“冷战”的主要责任的“修正主义”现在注定是要失败的。当然,欧洲的分裂以及世界被划分为不同势力范围让西方国家尤其是西欧国家大受裨益,但这在1947年时还很不明朗。无论如何,是英国人[尤其是英国外交大臣欧内斯特·贝文(Ernest Bevin)]而非美国人第一个在战后做出无妨暂时不去解决德国问题的结论。受罗斯福的传统影响的美国谈判者一直试图与俄罗斯达成协议,直到耗费了很多时间以后才停止了这样的努力。还有另一种修正主义所运用的策略,即提出“冷战”和相关的军事冲突是很久以前就开始的社会和政治进程的结果。看起来好像有人需要对某件事情的发生负责,但是实际上不能将责任归到任何一方。用布鲁斯·卡明斯(Bruce Cumings)的话说,“谁发动了朝鲜战争?这个问题本来就不应该问”[12]。但这种立场并不成立。我们只从很普遍的意义上才会去说所有直接原因都有长期的决定因素。现在因为有了更好的信息,关于1947年在德国举行谈判的破裂、朝鲜战争爆发、在柏林发生的数次冲突以及其他事件,我们也许可以在苏联头上找找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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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07 在学术圈中有这样一个观点受人厌恶:情报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间谍会严重影响事件的进程。有时人们会把那些寻找西方负有责任的证据、持修正主义观点的人跟这种观点联系在一起。鉴于西方国家和苏联情报界在对结果预测上的糟糕记录,这种偏见是可以理解的,但事实证明这种偏见并不正确。间谍在“冷战”时期(尤其在初期)非常重要,而且他们不仅在著名的窃取原子弹机密案件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苏联安插在法国外交部和英国统治阶层中的情报人员多年间大量泄露情报,在巴黎的苏联使馆以及在柏林的苏联间谍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内幕信息。苏联的情报网络明显优于西方国家,因为它在20世纪20年代末就在一些国家部署好了情报网络。苏联的弱点在于它的领导人不听或者不能理解情报人员试图告诉他们的信息(这是一个苏联长期存在的问题);最恶劣的一次发生在1941年春,斯大林拒绝相信情报人员对他发出的希特勒即将进攻苏联的所有警告。正如迪安·艾奇逊(Dean Acheson)在某个地方所说的,“我们有这样的对手真是幸运”[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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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09 与此相反,许多西方的“冷战”分析人士虽然明白情报以及现实政治在那个时代的国际事务中的作用,可他们始终没有领会到的是:如果说苏联表现得像一个在追求自己利益的大国,然而它毕竟不只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帝国,它是一个共产主义帝国。新史料披露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其中一个便是:在苏联领导人考虑问题时意识形态所占据的位置,对此加迪斯给予了应有的重视。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对于这个问题存在着三个相互竞争的学说。第一个学派认为,应当把苏联的决策者的行为和思维想得与美国人大致一样:他们也需要给国内的利益集团好处,他们要计算本国在经济或军事上的优势;他们追求的目标与其在西方国家的对手所追求的很相似,虽然相互间存在竞争关系。他们在追求这些目标时所使用的语言都是无足轻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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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11 第二个学派坚持认为苏联的决策者们继承了沙皇的传统:他们首先关心的是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利益。应当视他们所使用的意识形态语言具有偶然性,不用太重视,在处理它们时不需要过多考虑。第三个学派认为,苏联是一个共产主义国家,它的领导人在描述这个世界时所使用的语言也就是他们所理解的语言;因此,要了解他们,最重要的事情是了解他们受意识形态影响下所做的各种预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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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13 第一个学派支配了美国的“苏联学研究”很多年,一直以来它都可悲地没有能够理解苏联这个政治体制,如今它和苏联一起不复存在了。第二个学派显然可以成立,乔治·凯南是该学派最老练的代言人。即使我们知道一点共产主义,但只要我们对俄罗斯的历史有充分的了解,我们仍然可以参照“传统的”外交标准大致理解1939—1990年之间苏联的外交政策。此外,只要曾经与上一代的东欧共产党“干部”打过交道,就绝对不会认为这些人是受更高理想驱动或是为了保持共产主义理论的一致性而去做事。然而,现在看来已经很清楚了,在“冷战”时期,从斯大林到戈尔巴乔夫的苏联领导人在考虑问题时,意识形态的确有一定作用。这点对杜鲁门、艾森豪威尔和肯尼迪来说也是一样,他们对世界的预设塑造了他们对世界的理解。苏联领导人的预设基本上是马克思主义的,而到了斯大林去世的时候,这些预设的内容也就不过是粗糙的经济决定论再加上对国际范围阶级斗争最终胜利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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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15 这在现实中意味着什么?我们来看一个事例,安德烈·日丹诺夫在听说了杜鲁门主义之后,他在共产党和工人党情报局的第一次会议所做的报告中表示这是英美之间存在裂痕的证据,而且这样的证据越来越多,因为美国“将英国从其在地中海和近东地区的势力范围排挤了出去”。1946年克里姆林宫的内部备忘录完全从经济利益的角度来描述杜鲁门,称他代表“美国垄断资本集团”的利益。驻柏林的情报官员将西方国家领导人的举动和讨论(他们对此倒很是灵通)分析为他们之间“经济关系紧张”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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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17 就这样,苏联一次又一次将西方国家的行为简单地假设为纯粹为了经济动机和利益而行事。从莫洛托夫到最低级的情报人员或共产党干部是否真的相信他们所说的并不重要;问题在于他们彼此之间说的和对外部世界说的任何事情都是用这种死板、含混不清的语言来表述。即使戈尔巴乔夫(或者说,特别是戈尔巴乔夫,因为他是三代“马克思主义”政治教育的产物)也经常用这样的语言思考和说话,这就是为什么当他看到自己所做的事情产生的结果时真的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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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19 约翰·加迪斯正确地批评了西方的“现实主义”研究者的一个缺陷,他认为这些研究者没有理解到:并非只有客观的或可测量的利益才会让人去做出某种行为,人所想的、所相信的东西也会有这样的效果。但是,他又进了一步写道:是“老人用力过度的行为模式”(他指的是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让“冷战”从其发源地欧洲蔓延到亚洲以及一些最不可能的地方(比如莫桑比克、埃塞俄比亚、索马里、安哥拉,特别是古巴)。这些人到了晚年时在异国他乡重新找到了自己青年时期的革命浪漫情怀,这时他们似乎不再是衰老的共产党干部,而是又一次变成了革命的布尔什维克。这样写似乎想象力过于丰富了,不过确实也是多余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同意下面这样的说法:除非我们认真对待苏联领导人的意识形态观点,同时承认莫洛托夫所说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机会出现,他们会去做能够促进自己政治利益的事情,否则我们完全没法理解苏联的历史(因而也就不能理解“冷战”的历史)?当然,他们也会用革命的理由来为苏联干预外国事务正名;另外,我们从赫鲁晓夫的回忆录中知道,古巴人的热情真的打动了赫鲁晓夫。但是,作为人类行为的动机而言,人的兴趣、信念、情感之间本来就不是互不相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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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21 加迪斯强调苏联领导人身上存在着“老年人”的谬见,这将我们带回了我的出发点。从美国的角度来看,1947年战时同盟国联盟的崩溃宣告了“冷战”的开始(直到最近,大多数有关“冷战”的历史著作必定是从美国——尤其是美国的角度来写的)。约翰·卢卡奇(John Lukacs)曾经指出,在1946—1947年大约18个月的时间里,华府的政策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转变,美国的国家政策和舆论从那以后变得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14]但是,加迪斯希望我们从不同的角度来理解“冷战”,他让我们不要将“冷战”看作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发生的一起不幸的国际事故,而是将其看作这场战争本身自然发展的结果(尤其是斯大林渴望吞并苏联军队所占领的新领地所致的结果)。但是,为什么不更进一步去看呢?毕竟,在当时的人看来,1945年的欧洲不只开启了一个未知的未来,它也延续了那个令人记忆犹新的真实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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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23 从欧洲政治家的角度看(大多数高层领导人可以凭借个人的回忆和亲身参与的经验来看这些年),1900—1945年的欧洲面临着四个难题,而且这四个难题相互之间又存在关联(它们是欧洲所面临的难题,因而也就是全球所面临的难题)。这四个难题分别是:如何恢复1871年之后由普鲁士主导的德国崛起所打乱的国际均势;俄国革命在国际范围内造成了影响,如何平稳地让俄罗斯重新回归国际社会;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发生了灾难性的经济崩溃,如何拯救国际经济并让经济重新恢复到1914年之前的稳定和增长水平;英国在国际事务中的经济和政治方面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然而随着英国国力渐渐衰落,它在国际事务中的影响力随之减小,如何去填补这个变化带来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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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25 从1944—1947年间,人们对各种可能的解决方案进行辩论,而不论哪种方案,人们都在一定程度上理所当然地将它们与过去联系在一起。如果法国能仿效1894年的俄法同盟关系与苏联结盟,那么这将会是法国很大的成功,然而法国没有什么可以给苏联人的东西。[15]许多联邦德国人,特别是阿登纳,完全不反对放弃东部的普鲁士(这些信仰天主教的莱茵兰人反正非常不喜欢普鲁士,而且普鲁士让他们感到非常恐惧)以此来换取与他们在历史上熟悉的土地更紧密的关系。第二次世界大战极大地削弱了西欧地区单个的民族国家,法国社会党领袖莱昂·布鲁姆和丘吉尔很有前瞻性,他们都对西欧国家组成一个共同体抱有热情,他们希望这个共同体可以弥补西欧各国在战争中间所遭受的损失。斯大林的举动让人想到俄罗斯帝国——扩充领土是其悠久历史中极其重要的事情,另外他也吸取了近期的经验教训,他对德国的弱点加以利用,以此来确保苏联帝国能够拥有西部腹地(如同之前的俄国统治者利用18世纪的波兰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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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27 1945年的环境给推行这些熟悉的策略造成了以下几个困难:第一,德国与俄罗斯之间出现了许多独立的国家;第二,苏联政权本身具有的显著特征;第三,德国西部没有了可以与之形成对抗之势的国家。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这些问题都不存在。波罗的海国家、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南斯拉夫以及罗马尼亚的大部分国土在1914年还在德国、奥地利、土耳其以及俄罗斯帝国境内。1919年在巴黎和会上这些国家的独立地位得到了确立,可如果缺少西欧国家的意志和力量,它们的独立地位无法维持;1938年时的西欧国家没能表现出它们的意志和力量(希特勒证实了这点),而到了1945年,刚刚经历过战争的西欧国家压根儿就没有了意志和力量(这次由斯大林证实)。但是因为这些中东欧国家曾经获得过独立,这才让苏联对它们的占领尤其令人厌恶。与此同时,对于被战争削弱的西欧国家而言,比较起过去俄国沙皇在中欧或东南欧的意图,共产党政权的性质让苏联的野心的威胁更大。英国的经济当时处于衰竭状态,法国在国际政治上不再有影响力,这些国家的领导人只能说服美国来取代自己的位置,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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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29 在这种情况下,“冷战”其实不是问题,而是解决方案,这也是为什么它持续的时间那么长。让美国介入欧洲事务是为了防止发生进一步的变化,西欧因此获得了进行重建所需要的稳定和保护。讽刺的是,美国的表现就如同沙皇俄国在1815年拿破仑战败之后的20年中在欧洲所扮演的角色:成为欧洲大陆的警察,保证不受控制的革命力量不会进一步破坏现状。苏联可以在它的势力范围内进行独裁管治,西方国家承诺不对中东欧进行干涉,苏联则承诺不会再向西扩大势力范围——斯大林和他的继任者实际上对这个安排感到相当满意。[16]这个结果自然让几百万波兰人以及其他国家的人高兴不起来;但因为同盟国的大多数决策者从来就没有把他们当作问题的一部分,因而他们在解决方案中没有占据重要地位也就根本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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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31 “冷战”因此在欧洲和全球的历史中占据了很长的时间。以下两个原因让事情变得复杂。首先,在欧洲发生的结盟以及分裂与在亚洲、非洲、拉丁美洲和中东地区的民族独立运动和去殖民化的政治交织在一起,这给有关各方带来了有严重误导作用的后果。一种奇特的“贸易”在1956—1974年间发展了起来:西欧和美国将19世纪的自由主义思想和制度出口到发展中国家,把资本主义的西方作为这些国家模仿的榜样并敦促它们接受自己的习俗和惯例;西欧和美国换来的是一些革命神话及原型,这些革命神话和原型的目的是挑战西方国家的平淡以及相对的繁荣。苏联进行了类似的交易。它也出口了19世纪的意识形态:马克思社会主义,它得到的是新的渴望成为革命者的人虚假的忠诚,他们的活动在短时间里让已经黯淡无光的布尔什维克遗产过往的信誉恢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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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12533 第二个原因是核武器的存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核武器的存在给决策过程带来了混乱并因而带来风险。苏联在军备竞赛中几乎总是远远落后(虽然波将金公爵的后继者们运用纯熟的技术将这一事实在美国面前隐藏了许多年);但苏联在这方面的缺陷只会让其领导人出于补偿的目的而表现得更为咄咄逼人。同时,美国的决策者花了很多年(也花了大笔的钱)才理解核武器作为治国的手段并无用处,而杜鲁门似乎一开始就本能地理解了这点。核武器毕竟不是长枪短矛,你只能备而不用。然而,作为一种威慑力量的核武器有它的用途,但这也只有在当你和你的对手都确信你最终可能会使用核武器时才有用。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人们总会觉得这场“冷战”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制造巨大的恐怖,但是如果考虑到当时迫在眉睫的问题或这场“冷战”大多数参与者的意图,人们的这种预想就显得太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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