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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危险之处在于,公共行动的价值被贬低之后,我们已经不再清楚可以把我们联结在一起的东西是什么了。已故的伯纳德·威廉姆斯(Bernard Williams)先对希腊伦理思想中“人性的客观目的论”(认为关于人在世界上之位置的一些事实决定了人应当去过一种有合作精神的生活)做了一番描述之后,然后他做出了如下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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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绝大多数的伦理观都接受了这种信念的一些变种;首先怀疑此信念的是公元5世纪古希腊的哲学教师(Sophists),从那以后到现在,我们可能是最有意识地要抛弃这种信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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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今天谁来承担起雅恩·帕托什卡(Jan Patočka)称之为“城市之魂”(Soul of the City)的责任呢?[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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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担心城市之魂,担心它不能让人满意地被有关经济无限期增长以及资本主义的“创造性毁灭”的叙述所代替的最重要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原因是,这种叙述不是很吸引人。它忽略了许多人,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它破坏自然环境;它的结果没有吸引力,也不鼓舞人心。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曾经有这样的观点,美国用来取代社会主义的是物质上的大丰富;但作为共同的社会目标来说,购物仍然不能算得上多么高的成就。在法国大革命早年,孔多塞侯爵(Marquis de Condorcet)对在他面前逐渐展开的商业社会的未来感到不安(如同当前在我们面前展开的商业社会的未来),他认为“在一个狂热的民族的眼里,自由将不过只是保证财政事务能够运行的必要条件而已”[14]。我们也应该有和他一样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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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的第二个来源是这个“永无止境的发展”可能不会持续。经济发展也有它的历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几十年的帝国时代,当时的世界经济处于“全球化”(当时还没有这个词)之中,资本主义世界经历过一段前所未有的扩张和巨大的财富创造时期(这是资本主义世界上一次经历这样的一个时期)。当时在英国(就如现在在美国和西欧)人们普遍有这样一个假设,即认为史无前例的无限期和平与繁荣时代开始了。如果想读有关当时人们信心的描述以及这种信心后来变成了什么,最好是读凯恩斯的《凡尔赛合约的经济后果》(The 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the Peace)。该书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他在书中总结了处在灾难边缘的世界的幻想,这场战争在之后的50年里让所有这些和平主义的幻想不再。[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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镀金时代结束后,经历了30年的战争和经济崩溃的欧洲人“渴望安全”,凯恩斯预计到了这些,并为这些人们所渴望的安全做了准备。国家提供的公共服务和社会保障体系被纳入战后治理系统中,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这样的制度安排,那些先进国家的公民才不再感到那种令人痛苦的不安全感和恐惧,而这种不安全感和恐惧从1914年到50年代初一直左右着政治生活,也让政治陷入两极化;法西斯主义之所以对人们有吸引力,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种不安全感和恐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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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种局面可能会改变。恐惧正再次成为西方民主国家政治生活里的一个活跃因子。对恐怖主义的恐惧,这是当然的;但是也还有其他的恐惧:对失控的改变速度的恐惧,对失业的恐惧,在资源日益分配不平等的时代对落他人之后的恐惧,对日常生活状况和常规活动失去控制的恐惧,这些恐惧可能更不容易为人发现。最大的恐惧可能是:不只是我们不能对我们的生活施加影响,那些当权者在面对超越他们能力之外的力量时也对局面失去了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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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享受了半个世纪的安全与繁荣,这在很大程度上让人们忘记了,上一个“经济时代”崩溃之后我们进入了“恐惧时代”。在对经济利益的核算上,在政治实践、国际化战略甚至在教育的优先目标上,我们都强硬地坚持认为过去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教给我们。我们坚持认为我们的世界是一个新的世界,在这个新世界中,无论风险还是机会都是没有先例的。但是,我们的父母和祖父母辈经历过之前那个经济时代解体的后果,他们非常清楚地知道,当一个社会里的私人和局部利益压倒公共目标、遮蔽共同利益时可能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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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是我们需要恢复的。无论如何,由于全球化的原因,我们有可能重新发现国家。在经济和人身上感到不安全的人们将退回到只有领土主权国家(territorial state)才可以提供的政治符号、法律资源和现实的屏障之中。这在许多国家已经发生了:保护主义在美国政治中的吸引力不断上升,而在整个西欧,“反移民”的政党对人们的吸引力不断增加,许多地方的人们都在呼吁建起“壁垒”、“障碍”,要求对移民进行“检验”。这可能会让相信“世界是平的”的人们感到意外。此外,虽然认为全球化和“超级资本主义”可能真的会缩小国家之间的差异,但它们通常会扩大这些国家内部的不平等,而这会在政治上产生破坏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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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真的要迎来国家的回归,如果我们对安全和资源的需求会增大到只有国家才可以提供的程度,那么我们应该更多地关注国家能做到的事情。今天我们提及国家时会用轻蔑的口吻,我们不把国家看成首选的天然施惠者,而是把它看作经济效率低下的源头,我们认为它会侵扰社会,最好应该把国家从公民事务中尽可能地排除出去。正因为拥有混合型经济的福利国家取得的成功(它们让社会得以稳定,并且让意识形态不再成为动员力量,过去的半个世纪里的繁荣便有赖于此),年轻一代才会将这样的稳定和意识形态之归于沉寂视作理所当然,并进而要求消除以下“障碍”:征税、管控以及泛泛意义上的国家干预行为。在很多发达国家里,只要讨论到政策问题,人们会自动忽略公共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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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我是正确的,我们目前的状况将无法持续,我们或许应该再去审视一下20世纪的前人们是如何应对经济上的不确定性在政治上所带来的挑战的。我们可能会像我们的前人那样发现,在全民范围内提供社会服务以及限制收入和财富的不平等本身就是一些很重要的经济变量,它们会促进公共凝聚力并让人们对政治有信心,从而实现持久的繁荣;然而只有国家才有资源和权力去提供这些服务,也只有国家才能以我们集体的名义去强制执行这些限制性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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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能会发现,一个健康的民主制度不但不会被监管型国家威胁,实际上它还依赖于这样一种国家的存在;世界正在变得日益两极化,一极是没有安全感的个人,另一极是不受管制的全球力量,民主国家的合法权力可能是我们能够设计出来的最好的一种中间制度了。毕竟,除此以外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在当代社会,由于我们崇拜不受制约的自由经济,再加上人们感到恐惧和没有安全感,社会所提供的服务减少了,对经济的监管则降到了最低点;但伴随着这些的是政府不断延伸的对人们的通讯、行踪和意见的监控,难道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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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是为罗伯特·赖克的《超级资本主义:商业、民主和每一个人生活的转变》一书所写的书评,本文最早发表在2007年12月的《纽约书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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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创造性破坏(creative destruction)是由奥地利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得提出的重要观点,他把企业家的创新看作经济增长的驱动力,而创新能够从内部不停地革新经济结构,即不断地破坏旧有的秩序和结构,同时再不断地创造新的结构。这一过程便被称为“创造性破坏”。——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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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改变之后 第24章 社会民主主义的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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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希望生活能变得更好。据近几年的民意调查显示,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自出生之日便能获得更好的改善生活的机会。他们希望他们的妻子或女儿能像其他先进国家的女性一样安全生产。他们希望以较低的成本得到全面的医疗保险,他们希望自己有更长的寿命,希望有更好的公共服务,犯罪率更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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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同样的这一群美国人知道奥地利、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国家或者荷兰拥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可是这些国家税收得多一些,政府是“干预型”的,他们中许多人会有这样的反应:“可这是社会主义啊!我们不希望国家干涉我们的事务。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希望缴更多的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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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奇怪的认知失调其来有自。一个世纪前,德国社会学家维尔纳·桑巴特(Werner Sombart)问过一个很有名的问题:为什么在美国没有社会主义?这个问题可以有很多种回答。这与美国辽阔的国土有些关系:在这样大的一个国家里,很难组织和维持共同的目标。当然还有文化的因素,这其中包括美国人对中央政府特有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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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社会民主制和福利制度在小的、同质化程度较高的国家取得最好效果并非偶然,在这样的国家里,不信任和互相猜疑的问题不会表现得过于剧烈。你愿意为其他人的服务和福利掏钱,这是因为你知道他们也会为你和你的孩子需要的服务和福利掏钱:因为他们和你一样,他们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与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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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相反,在那些移民和少数族裔多到已经改变一国人口组成的国家,我们通常会发现那里的人们对他人的猜疑比较大,对福利制度没有那么热心。最后,不容置疑的是,社会民主制和福利制度目前所面临的挑战很真实,也很严重。它们继续存在下去没有问题,但现在它们表现得不再像以前那么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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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今晚所想讨论的问题是:当下美国社会所存在的运行问题和不平等让我们非常为之苦恼,可为什么我们连去想象一个不同的社会都如此困难?我们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当下提出质疑的能力,更不用说提供替代方案。为我们共同的利益去设计出一套不同的制度为何会如此超出我们的想象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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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缺点存在于“话语”上(discursive)——原谅我用了这个学术词汇。我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谈论这些事情。要理解为什么会是这种情况,我们需要先了解一点历史:正如凯恩斯曾经说过的,“研究观念的历史是思想解放的必要前提”。出于精神解放的目的,今晚我建议大家花点时间来研究有关下面这样一个偏见的历史:今天人们普遍诉诸“经济主义”,在所有的公共事务的讨论中都要求助于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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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30年里,在大部分英语国家中(虽然在欧洲大陆和其他地方表现得不是那么强烈),当我们被问到是否支持某个提案或倡议,我们不会去问这个提案是好是坏,我们只会问:它是否有效率?它是否有效果?我们的生产总值是否会受益?它是否能促进增长?只考虑利润和亏损(最狭义的经济问题),避免做道德上的考虑并不是一种人类天然的状态,它是人们后天习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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