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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争论纯粹是定义上的,那倒不是很重要,因为马拉尼马和我都竭尽全力地做到了清楚、直白,读者们可以根据自己想了解的问题,选择使用相关指数。然而,马拉尼马还提出,我所得出的罗马帝国的数字肯定是夸大了。他认为我的数字意味着罗马人获得了比19世纪的许多欧洲人还要多的能量,而且罗马帝国早期的能量强度(即消费的能量与GDP的比值,或者基本上是耗费1千卡所能赚取的美元数)是1800年的西欧的两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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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尼马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将我对罗马帝国核心地带能量消费所做的每人每天31 000千卡估计,与他本人的欧洲人在1800年只能获取大约每人每天15 000千卡的估计进行了比较。他的数字比我得出的1800年左右西欧核心地带能量消费为每人每天38 000千卡的数字低了很多。我的数字来自库克、斯米尔和麦迪森的计算,因为纵观19世纪前的时期,马拉尼马定义的能量获取比库克的和我的都狭窄得多。结果,马拉尼马计算的1900年前的分数,始终只有我和库克计算的一半左右,所以,将我计算的100年的能量获取数与他自己计算的1800年的数字进行比较,只能产生荒谬的结果。我们的设想当然是不同的——按照马拉尼马的计算,西方核心地带的普通人在1800年消费的能量要比100年时的多大约75%;而依据我的计算,只多25%——但是,在罗马帝国使用的能量比英国廉价的情况下,马拉尼马认为我的分数是荒谬的,纯粹是因为他坚持将术语定义不同的指数直接进行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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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将定义上的分歧视为看待数据的两种不同方式,马拉尼马的定义将导致较低的结果,而我的定义则导致较高的结果。那么引人注目的是:总体的画面何其相似。马拉尼马和我都认为,欧洲从中世纪到工业革命之间的这段时期,能量使用是稳步增长的这种旧看法是错误的。能量获取状况自罗马帝国之后曾一路下跌,最快也要到1700年时,欧洲人才刚刚赶上罗马人的水平。甚至到20世纪时,我们的画面仍大致是相似的。依照我的定义,在西方核心地带,能量消费从1900年的每人每天92 000千卡增至2000年的每人每天230 000千卡(增长系数为2.5);而依照马拉尼马的定义,在西欧,能量消费从1900年的每人每天41 500千卡增至2000年的每人每天100 000千卡(增长系数为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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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种将马拉尼马的计算和我的计算相对比的方法,会忽略两者之间的巨大反差。正如我在前文中指出的,当我们只观察过去2 000年时,这两种方法会产生大致相同的情景。但是,当我们观察自最后一个冰期以来的历史时,情况就大为不同了。马拉尼马的数字意味着从拉斯科时期到泰斯塔西奥山时期,人均获取能量一定大致翻了一番(从养活能生存的人口所需的最低水平,每人每天4 000千卡增长至每人每天约8 500千卡),而我则认为应当增长了七八倍,增长至每人每天31 000千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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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尼马倒不像格里高利·克拉克那样离谱。正如我前面曾提到过的,克拉克曾说,“(公元)1800年时世界上的人均富裕状况并不比公元前100000年时的好。”然而,马拉尼马的数字意味着在公元前14个千年间,能量获取的年平均增长率只有0.005%。而我的数字意味着年平均增长率为0.02%,这个速度也不算快,但使前现代的经济发展展示出一幅非常不同且更真实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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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章较前面的部分我曾提到过,对罗马世界感兴趣的经济学家们,通常都试图探究罗马的实际工资或人均GDP,却很少有人关心考古记录的杂乱的细节。其结果之一便是他们似乎往往对罗马世界与史前社会之间的鸿沟,缺乏比较清晰的认识。马拉尼马对度量什么和如何度量所做的设想,没有抓住罗马帝国的生活与像耶利哥那样一万年前的农业城镇的生活,以及像南非的平纳克尔角那样10万年前的定居点的生活之间的反差。观察非常长期的能量历史,需要更完备地研究考古记录,也需要采用像库克那样的先驱人物们创新的方法。能量流之类的问题对研究史前社会和古代社会至关重要,而库克等人的方法在解决这些问题时,比马拉尼马的方法要敏锐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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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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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穿公元前第一个千年,人均获取能量都有所增长,在1世纪时达到最高点,约为每人每天30 000千卡。按照前现代的标准,达到极高的水平,接近于1700年左右西方核心地带的水平,不过按现代的标准仍算很低,也许连当代美国15%的水平都达不到。图3.6显示了我对古代时期(公元前500~公元200年)和现代时期(1700~2000年)的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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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6 公元前500~公元200年和1700~2000年西方能量获取估计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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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和现代之间(200~17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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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挑战是填补古代地中海地区和早期现代欧洲的数据之间的漫长鸿沟。我把这1 500年分成了3个阶段: 200~700年、700~1300年、1300~17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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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退(200~7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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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5显示了在这第一个阶段中,工业和商业活动出现了长达几个世纪的意味深长的衰退,说明能量获取也在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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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则上讲,罗马皇帝戴克里先于301年颁布的关于价格和工资的著名法令,应当能使我们了解4世纪初时的实际工资情况,从而为我们提供起点,但实际上,问题远不是这样简单。根据沙伊德尔的计算,从该法令所推测的非熟练工人实际工资只相当于每人每天9 376千卡,低于1~2世纪时意大利的大约每人每天25 000千卡(不过存在很大的变量,12 000千卡上下)。然而,罗伯特·艾伦的计算显示,实际工资只相当于1 439千卡,和18世纪欧洲最贫穷的地区一样低,即使把工资全部用于购买食物,也维持不了太久。无疑,这个法令似乎说明从公元150~301年,实际工资下降了,但沙伊德尔和弗里森建议将其中的数字权当痴心妄想,与真实世界中的价格相距甚远,他们恐怕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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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项对考古证据的研究,进一步加深了人们对公元200~700年间能量获取水平下降的印象,不过这些研究也表明,变化的详细情况和速度在地区与地区之间的表现殊为不同。一些新的能量获取手段,例如铧式犁和水车的使用,在公元200年后变得越发普遍,尤其是在罗马核心地带其他方面都相当落后的北部边缘地区,但是总体趋势是显著地在向另一个方向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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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罗马晚期考古的专家们能够更精确地对考古证据进行量化,否则很难做出准确的估计,但是公元200~700年的概貌是:由石头和砖头盖成的高大房屋被木头和泥土建成的矮小房屋取代了;铺砌的街道被泥土道路取代了;排水沟和高架渠被废弃了;人的寿命、身高和数量都下降了,存活下来的人们从城市流向了农村;远程贸易衰落了;简陋的手制陶器取代了精致的轮制陶器;木制和骨制的工具使用增多,而金属工具减少;工厂纷纷歇业,被乡村匠人或家庭手工业者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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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方将主宰多久》一书中曾提出,西方核心地带能量获取水平下降,是从1世纪60年代开始的。当时穿越大草原的人口迁徙,使得欧亚大陆东西端原本迥然不同的细菌融合了起来。图3.5显示,这种被称为“安东尼瘟疫”的突发疾病,在公元200年前就已经开始拉低能量获取水平了。随着气候开始恶化,到公元3世纪时,这种下降的趋势日渐明朗,特别是在罗马帝国的西部;但是从5世纪开始的第二轮暴跌有着深远的影响。早在公元450年,不列颠岛的极西北部便显示出物质财富的骤降。到500年时,高卢也出现了这种情况。600年时蔓延到意大利和西班牙。到700年时又吞没了北非和爱琴海沿岸的拜占庭核心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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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00~700年,崩溃的浪潮从西北席卷东南,通常呈现出各种纷繁复杂的模式,正如新近对6世纪安纳托利亚地区西部的萨迦拉索斯遗址的公共厕所进行的植物考古研究所证明的。研究显示在当地农业越来越精耕细作的同时,城市结构却在瓦解,呈现出明显矛盾的画面。然而,在长达三个世纪的过程中,整体效应却是明显无误的。西方的核心地带在地理上收缩了,缩小到今埃及、叙利亚和伊拉克一带。地域的缩小是与人均能量获取水平的下降是相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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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说,我们应当认为公元200~700年的西方核心地带能量获取水平的下跌并非是灾难性的。在埃及和伊拉克,灌溉系统、城市和基本的国家形态仍然是完整无缺的,阿拉伯人的征服也许反而刺激了农业生产的增长。在其他地方,即使在最黑暗的时代(如意大利地区的6世纪,或安纳托利亚地区的7世纪),人们仍然采集木头,生火做饭,做着与罗马帝国鼎盛时期大致相同的事情。然而,总体能量获取水平肯定是下降了。例如,最近对英国所做的稳定同位素分析表明,7世纪时,非常简单且千篇一律的谷物食物,代替了罗马时代更加丰富多彩的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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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前的证据状态下,我们只能根据特定的考古发掘报告,进行大致的猜想。从公元200~500年,能量获取水平可能下跌了10%(核心地带从大约每人每天31 000千卡降至大约28 000千卡);然后在公元500~700年,又下跌了10%,降至大约每人每天25 000千卡。其实,公元200~700年,埃及和伊拉克的人均能量水平即使真有下降,恐怕也降得很少,但是意大利、北非和高卢南部等地区的暴跌,却导致了西方最发达的核心地带的能量获取水平,在公元700年时比200年时低了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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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降程度远没有图3.5所显示的那样剧烈(原因是图3.5也许主要反映的是变化最大的非食物热量和昂贵食物热量),但在一些罗马史专家看来,似乎仍然被夸大了。在整个19~20世纪的相当长的时间内,历史学家们都倾向于认为爱德华·吉本(Edward Gibbon)对晚期古代社会的总体观点是正确的,但到了20世纪60年代,有批评家提出了反对意见。按照最主要的修正主义者彼得·布朗(Peter Brown)的说法:“撰写晚期古代世界(公元200~700年)的历史简直是太容易了,好像那就是一个关于‘衰落和瓦解’的悲伤故事。”布朗抛弃了吉本的黑暗画面,他主张:“我们越来越多地了解到,这个时期是与令人震惊的新开端相连的……对于被一个敏感的欧洲人如此珍重地视为其自身文化中最‘现代’和最有价值的……‘当代’特性,我们表现得极度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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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意在提醒历史学家们,不应让衰落和瓦解的叙事,遮掩了晚期古代社会文化转变的复杂而迷人的事实,但经过30年的提醒后,许多历史学家如今已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安德烈娅·贾尔迪纳(Andrea Giardina)曾评论说:“现在有一种普遍的信念……认为诸如‘衰落’或‘颓废’之类的词意识形态色彩太过强烈,因而也就成了对人们的误导。”布朗主张我们应当将公元200~700年这个时期视为从古典文化进入早期中世纪文化的转型时期,这是非常正确的,但是太多历史学家任由这种新观念蒙住了自己的双眼,无视这也是政治和经济崩溃的时代这一事实。战略学家爱德华·鲁瓦克(Edward Luttwak)最近曾说,“新的时尚观点将晚期古代社会的转型几乎说成了和平的迁徙与温和的渐进式转变,然而却遭到了详细的考古证据的反驳。考古证据中充满了暴力、破坏,以及上千年都无法恢复的物质享受和教育成就的灾难性的损失。”我发现几乎没有人否认这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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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流行起来的对渐进主义模式的最好的修正办法,就是直接将对2世纪时罗马帝国任何部分的遗址考古报告和调查数据,与7世纪时同一地区的报告和数据进行对比。所有遗址(甚至包括比罗马帝国所有其他部分都更好地渡过危机的埃及的遗址)都显示出物质生活水平和能量获取水平的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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