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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底,应南京大学历史学系杨豫教授的邀请,我前去主持他的博士研究生蔡玉辉的学位论文《彼得·伯克文化史观研究》的答辩会。玉辉一见到我就说周兵的新文化史研究做得好,显示了他在这方面的宽厚基础和学术功力。此言不虚,翻开蔡玉辉学位论文的参考文献,在中文论文部分,赫然列出了周兵至2007年前发表的相关论文,共计七篇。这些文章时常为学界所引用,但又不够周全,借此一角,有必要把这些篇目以时间为序引录如下,以方便读者查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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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新文化史的兴起与走向》,《河北学刊》200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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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意大利微观史学派》,《学术研究》200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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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下而上:当代西方新文化史与思想史研究》,《史学月刊》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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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观史学与新文化史》,《学术研究》2006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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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纷呈的新文化史》,《历史教学问题》200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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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亨特与新文化史》,《史林》200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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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化史与历史学的“文化转向”》,《江海学刊》200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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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次答辩活动前后,我曾不止一次听到杨豫兄说起周兵新文化史研究的成绩,他之重视,在其编著的新作《西方史学史研究导引》(1)一书中得以彰显:在该书第八章“后现代主义思潮影响下的西方历史学”的“选文”部分,选了周兵的《精彩纷呈的新文化史》,须知能被杨豫慧眼识中,列入该书的“选文”部分,是殊为不易的;在该章“延伸阅读”所列的19篇论文目录中,周兵一人竟独占三篇,那就是前列论文中的第一与第七篇及《罗杰·夏蒂埃的新文化史研究》(载《史学理论研究》200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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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兵能在学界同仁中有如此好的声誉,让我感到十分欣慰。我想,本书的出版也会在学界激起更多的回响,邂逅更多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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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是意料中的事,因为《新文化史:历史学的“文化转向”》一书所具有的前沿性和创新性,是显而易见的。不过,在这里,我以导师与业界的双重身份,对此还需补白几句。不当之处,谨请方家教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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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20世纪以降,以西方史学发展进程的新陈代谢而言,那是一个新旧交替、革故鼎新的时代。在我们看来,以兰克为代表的西方传统史学(或曰“旧史学”)已失却昔日的辉煌,“消灭自我”已随浮云掠过,“无色彩”的历史也似一个梦幻,而新史学则“绿意渐浮”(2)。不管怎么说,20世纪的西方史学发展之大势是从传统史学走向新史学。至20世纪50年代,发展迅猛,60—70年代是它的“巅峰时代”。西方新史学巅峰之日,也是它的跌落之时。自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新文化史兴起,“新文化史运动”的潮流,预示着西方史学将可能发生重大的变化,这就是周兵在本书“导论”一开篇所明确揭橥的新论:“新文化史:西方史学的第六次转折”,以回应我在多年前就提出的“西方史学五次转折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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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化史:西方史学的第六次转折”,就我个人看来,是中国学者以自己的“话语”回应西方学者的20世纪与21世纪交替之际西方史学是否发生过“根本性的变化”或有没有出现“新的支配性范式”之论说(4)。书中对20世纪70年代西方史学“文化史转向”的阐述,从史学内部说到史学外部,从理论与方法层面,以具体的个案研究,分析了当代西方新文化史的兴起与发展、特点与趋向,作者力图把新文化史放在20世纪西方史学发展乃至整个西方史学史的长河中加以探究,放在西方史学不断新陈代谢的流变中加以考察,我以为,这种研究在当今国内西方史学史研究领域,是具有开创性的,并以此填补了晚近三十年来对西方史学史这一时段研究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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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隔岸观景”,难免不甚真切(5)。对于“洋说”,盲目信从,东施效颦,固不足取;但倘若一概排斥,夜郎自大,也不对。此理同样适用我们对当代西方新文化史的观察,日益泛化的西方新文化史使历史研究主题的“碎化”加剧,历史学家已无法给文化下一个适当的定义。如同有学者所论述的,“新文化史在西方的兴盛,有其学术文化的特殊背景,折射出的是西方世界在全球影响的衰落、史家重拾过去、躲避现实的一个现象”(6)。不过,当代西方新文化史的实践及其成果,确实对我们有借鉴价值。“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对于当下国内学界方兴未艾的新文化史热,就应当充分评估它的借鉴意义与学术价值。我赞同这样的意见:“说到底,新文化史带给我们的最重要的方法论启示,其实与‘新史学’是十分相似的:审视历史中的下层阶级和边缘群体,关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从历史的复杂性和多样性着眼,描绘过去世界丰富多彩的画面。”(7)人们不是可以从《马丁·盖尔归来》、《屠猫记》、《蒙塔尤》等西方新文化史的作品中,去发现“过去世界丰富多彩的画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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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我以为,西方新文化史的丰硕成果,给我们最重要的启示是恩格斯所说的,“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8)。这自然会引起历史学家历史观的深刻变化,使陈腐的史学观念消解,并解除了旧史学桎梏的束缚,如同年鉴学派那样,“打破学科之间的围墙”,走向历史的深处,为现当代新史学开辟新天地。如此说来,新文化史的意义就不可小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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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这里,思绪又阻断了我对该书学理性的讨论。由近事上溯,往事不由涌上心头,脑海中关于本书作者的零碎记忆,又一一呈现在我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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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人论书,这些回忆不仅令我从学生成长这一侧面看到了自己,而且对了解本书作者、解读这本书也有必要。周兵是1992年进入复旦大学历史系就读的。记得他们那一届是“六四”风波之后入校的,有点特别,那就是先要去外地军训一年,因此,他们在复旦读了五年本科,实际上荒废了一年学业。一俟回校上课,这届同学学习便更刻苦、更认真,在各院系评优中,92级总是领先,在当时被称为“九二现象”。很显然,“九二现象”是在特定的时代语境下出现的,这倒有点像“文革”后进校的老三届。可见,失去愈多,索取愈烈。可如今在喧哗与浮躁声中,也难再现“九二现象”,遑论老三届如饥似渴的求学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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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系的92级学生确实不错,后来从这个班里走出了不少人,都甚有成就,周兵也是他们中的一个。不过,在我二年级为他们上历史学基础课《西方史学史》的时候,周兵并没有给我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待到他进入高年级时,我为他们开设了选修课《当代国外史学理论》。我有课前“巡视”学生的习惯,看他们在课前读些什么书,当然大部分同学在读英文,多是“托福”、“GRE”什么的,没有引起我的注意。记得在周兵座位前,我停了下来,发现他也在读英文,读的是现代美国文化史名家Daniel J.Boorstin(布尔斯廷)的一本英文原著,似乎是The Discoverers(《发现者》),我微微一怔,并与他交谈了几句,谈些什么当然全忘了,不过我却记住了周兵,这个在国人姓名中重复率极高的普通名字,如同张军、李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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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回忆,渐渐清晰,似乎有点传奇色彩,不过这都是真实的。大四时,有一天周兵来办公室找我,劈头就问我有没有20世纪荷兰文化史名家约翰·赫伊津哈的《十七世纪的荷兰文明》(Dutch Civilization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巧了,我手头正有一本荷兰友人刚寄来的英文著作。没有别的解释,只能说,是一只无形的“上帝之手”,把我与这位弟子牵引在一起了。就这样,我指导他以出色的成绩完成了大学本科的毕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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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周兵成了我的硕士研究生,继续作赫伊津哈的史学思想研究,这种西方传统文化史的研究,为他日后从事当代西方文化史的研究创造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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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兵的硕士论文做得不错,获得了老师们的一致好评。记得我当时教学科研任务特别繁重,需要一名年轻人做助手,在硕士生毕业的周兵能否留校工作的问题上,我清楚地记得存有争议,因为当时留系工作的门槛是博士(如今的门槛是“海归”,不看实际的能力如何,唯洋是从,“唯成分论”已发展到极致,真是荒唐!)我看好周兵的学术潜力,于是力排众议,硬是把他留了下来,跨过了这道人为设置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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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以来,随着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国际地位的提升,依傍上海的复旦大学的办学条件也得到了不断的改善,有“211”、“985”工程之类的支撑,为这所百年名校的腾飞插上了翅膀。周兵留系工作不久,就考取了我的博士研究生,就是在这样的时代氛围下,在向世界一流大学奋进的口号声中,在职专攻西方史学史。我在“七十自述”中说过这样一段话:“是改革开放的时代造就了他们,是复旦这所百年名校的沃土哺育了他们,更是具有深厚的史学史研究传统的复旦历史系培养了他们。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他们自身的努力。”(9)是的,周兵们的成才,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他们自身的努力。周兵以十分的辛劳、百倍的努力,出色地完成了这篇论文的写作。而他的学术潜力,也得以在这篇优秀的博士学位论文《当代西方新文化史研究》中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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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在探讨本书的学术价值之外,增添对其书作者的回忆,这并非饾饤之事,而是让我的“个体记忆”升华,成为某个特定时代的“精神履历”。事实上,正是周兵进复旦的20年前,我已至“天命”之年,自此迄今的这20年也正是我个人学术人生最为奋发的时期。归纳起来,我做了两件事:一是与弟子们合力打造六卷本《西方史学通史》,为后人学习与研究西方史学史提供了一个版本;二是培养了周兵等一批弟子,不致使西方史学史后继乏人。这两件事,都与周兵息息相关。在历史长河中,这当然是“历史细节”。在追求“宏大叙述”的历史学家那里,它也许被不屑一顾;但在新文化史家那里,这师生俩的“学术细节”,却不会躲过他们的“法眼”。倘如是,这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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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文至此,是该结束这篇小序了。最后还是回到文题:是金子,总会闪光的……然而闪光的金子,倘蒙上尘埃,又不经常揩拭,那终究也会失去光泽。周兵的学术生涯才刚刚起步,在他面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倘就此骄傲自满,止步不前,必将功败垂成。四年前,我曾为弟子梁民愫的博士论文《霍布斯鲍姆的史学研究》出版作序时写过这样一段话,重读之后,觉得也适用周兵,也适用周兵们——他的同辈们,特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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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文章在孤灯下”,以梁民愫的著作可为之作注。是的,凡“真文章”必与孤灯为伴,与寂寞为侣,而远离浮躁和虚妄,遑论荣华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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