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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马雅各地区的城市沿着不同的轨迹兴盛衰亡。例如，尤卡坦半岛西北部的普克地区，在公元700年的时候几乎空无一人，然后从公元750年起，即南部的城市崩溃以后，人口开始急剧增长，到公元900年至925年间到达顶峰，但随后在950年到1000年间又遭败落。位于马雅中心地区巨大的埃尔米拉多尔遗址上有全世界最大的金字塔，该城建于公元前200年，大约在公元150年被荒废，远在科潘兴起以前。位于尤卡坦半岛北部的奇琴伊察兴起于850年，此后雄踞北方长达千年之久，一直到公元1250年才被毁于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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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考古学家关注于上述这五个复杂的原因，且根本不认可古典时期的马雅崩溃这种说法。但是下面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急需得到解释：公元800年以后，马雅90％至99％的人口消失了，尤其是以前人口最密集的南部低地地区，与此同时，一起烟消云散的还有国王、长纪年历以及复杂的政治和文化制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探讨古典时期马雅崩溃的原因，不仅是人口崩溃，还有文化崩溃也需要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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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社会如何选择成败兴亡 战争和干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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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简略地提到另外两个导致马雅崩溃的因素是战争和干旱，现在让我们对此作进一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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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以来，考古学家们以为古马雅人是一个温和善良的民族，现在我们知道马雅人的战争是激烈持久、无休无止的。由于受到食物短缺与运输困难的限制，马雅人无法像墨西哥中部的阿兹台克以及安第斯山的印加人那样，在整个区域形成一个统一的帝国。考古学资料揭示，在古典时期马雅崩溃的前夕，战争更加白热化。近55年来发现得出的证据如下：马雅遗址周围巨大的防御工事、石碑和花瓶上栩栩如生描绘出的战争与俘虏的景象（参见图14）、1946年在波南帕克发现的举世闻名的壁画，以及破译的马雅文字大都证实了皇家铭文中的那些歌功颂德的事迹。马雅的国王们在战争中会将敌国国王俘虏而来，其中一个不幸的失败者就是科潘的十八兔国王。马雅的壁画和石碑描绘了俘虏被折磨的方法，（比如猛拉手指、拔牙、割下巴、切掉嘴唇和指尖、拔指甲以及将嘴唇钉起来等）。几年后甚至升级到用俘虏来做祭祀供品这一惨绝人寰的方式（例如将俘虏的手脚绑起来，捆成球状，从神庙陡长的石阶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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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雅的战争包括几种详细记载的形式：独立王国间的战争，和王国中的一些城市发动倒戈，反抗首都，经常有图谋篡位者发动内战。因为国王与贵族均卷入其中，所有这几种形式都能在石碑上找到。至于底层的平民，由于人口过剩和土地不足，他们间寸土不让的争战可能就数不胜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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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雅崩溃的另外一个重要因素是反复发生的干旱。佛罗里达大学的马克·布伦纳、大卫·荷戴尔、爱德华·迪维和他们的同事对此都深有研究，理查德森·吉尔在其近作中也有论及。他们从马雅湖底沉淀层收集湖芯样本，用以研究干旱与环境变化。例如，在干旱期间，湖水被蒸发，沉积在湖底的石膏（即碳酸钙）含量就会相应增加；另外在干旱期间，水中所含的较重的氧同位素氧—18会被浓缩，而水中含有的较轻的氧—16则会被蒸发。生活在湖中吸收氧气的软体动物和甲壳类动物的壳中会有一些残留的氧元素，即使它们埋在沉积物中死了很久，气候学家们也能对其中的氧同位素进行分析。通过石膏和氧同位素法划分出干旱期和降雨期以后，科学家们再对沉积泥层进行放射性碳年代测定。同样的湖芯样本也能为孢粉学家提供滥伐森林的信息（揭示出林木花粉减少，而草地的花粉相应增多）与土壤的侵蚀问题（由于土壤遭到冲刷，黏土沉积物和矿物质会增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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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对湖泊沉积物样本进行放射性碳年代测定所得出的研究结果，气候学家与孢粉学家认为从公元前5500年到公元前500年，马雅地区相对湿润。接下来从公元前475年到公元前250年，就在前古典时期马雅文明兴起前夕，气候比较干旱。前古典时期的兴起也许得助于公元前250年之后的湿润环境。但其后的公元125年至250年的干旱引发了埃尔米拉多尔等地的前古典时期崩溃。之后，湿润环境的回归使得古典时期的城市一片欣欣向荣。中途在公元600年左右曾出现过一次短暂的干旱，由此导致提卡尔和一些地方的衰败。最后，在公元760年，近7000年来最大的一次干旱开始了，到公元800年达到顶峰。科学家们怀疑这次大干旱是引发古典时期崩溃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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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对马雅地区的干旱做细致的分析，我们会发现干旱周期约为208年。这种干旱周期也许是由太阳辐射的小变化引发产生的，或者因为尤卡坦半岛（北部较干燥，南部较为潮湿）降雨梯度南移的结果。也许有人会认为太阳辐射不可能只影响马雅地区，而应该是整个世界范围的。事实上，气候学家曾经注意到另外一些距离马雅地区较远的，著名史前文明的崩溃也正好发生在干旱周期的高峰。比如在公元前2170年左右，世界上第一个帝国（美索不达米亚的阿卡德帝国）的崩溃和大约发生在公元600年秘鲁海岸莫切四世王朝的消亡，以及公元1100年安第斯山的蒂瓦纳科文明的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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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最可信的假设就是干旱造成了古典时期马雅的衰亡。我们可以想象在公元800年前后，一场干旱席卷了整个王国，所有的中心重镇同时崩溃。事实上，正如我们所知，在公元760年到910年间，这场古典时期的崩溃对各个中心重镇的冲击力度大小不一，这一事实使得许多马雅专家对所谓的干旱影响持怀疑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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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谨慎的气候学家不会把干旱假说以过分简单的形式表述出来。每年降雨量的差异可以通过精确计算从河流带到海洋盆地的冲击物沉淀来得出。由此发现公元800年前后的“大干旱”共有四次高峰。第一次影响不大，约发生于公元760年，造成两年的旱灾；第二次是较为严重的十年旱灾，大约在公元810年到820年左右；公元860年出现了三年旱灾；最后一次是公元910年的六年旱灾。有意思的是，理查德森·吉尔对此总结道，从马雅各个主要城市的石碑上最后出现的年份来看，马雅不同地方崩溃的日期大致围绕着以下几个时间点：即公元810年、860年和910年。这三个时间点与上述三场最严重的旱灾所发生的时间一致。当然，如果在同一年里，一场干旱在不同地区造成各自不同的影响并不奇怪。所以，一场大干旱的袭击有可能造成部分马雅中心重镇的崩溃，而对另一些中心重镇而言，仍然有稳定的供水系统，如洞井、水井和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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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社会如何选择成败兴亡 南部低地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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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古典时期崩溃影响最深的是南部的低地。原因可能是上面提到过的两个：其一为人口密集；其二是地表水位过低，汲水难。如果没有雨水，人们就会遭受缺水困难。在经历了古典时期的崩溃之后，南部低地丧失了99％的人口。比如，佩滕中部的人口在古典时期马雅大约有300万到1400万人，而在西班牙人到达的时候，只剩下3万人。1524年至1525年，科特斯和他的西班牙军队经过佩滕中部时，已经饥肠辘辘，而沿途只有零星几个村子能拿出些玉米。在科特斯所经之地的几英里外便是古典时期马雅最宏伟的遗址：提卡尔和帕伦克城。但由于那里丛林密布、人迹罕至，他们并没有发现这些失落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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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数百万计的人口到底是如何消失的呢？在第四章，当我们面对阿纳萨兹查科峡谷的人口消失时，也会问这一问题。通过对美国西南部干旱时期阿纳萨兹与其后的普韦布洛印第安社会的分析，我们可以推断马雅南部低地的一些人朝着尤卡坦半岛北部有洞井和水井的地方迁移，因此在马雅崩溃期间，那里的人口急剧增长。但是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南部低地居民大规模北迁的事件，就像无法考证数千个阿纳萨兹难民被普韦布洛接收一样。跟美国西南部大旱的情况相似，马雅人口减少的一部分原因是饥饿、干渴以及死于稀缺资源的争夺中；另外则反映出几十年来出生率的逐渐下降以及儿童的低存活率。因此，人口的减少可能也与高死亡率和低出生率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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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其他像马雅这样的地区，过去的历史是一种教训。西班牙人到来以后，不仅对当地人民进行镇压，而且还带来了疾病。1714年，佩滕中部的人口仅剩下3000人。而到20世纪60年代，那里的人口也只增加到25000，不到古典时期马雅人口高峰的1％。此后，移民如洪水般拥入佩滕中部，到20世纪80年代，人口已达30万左右，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滥伐森林和土壤侵蚀。今日，佩滕一半地区的林木已被砍伐，生态严重破坏。洪都拉斯四分之一的森林被毁于1964年至1989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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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社会如何选择成败兴亡 马雅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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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试着用五个线索来对古典时期马雅的崩溃做一个总结。尽管我知道许多马雅考古学家们对此尚未达成共识。部分由于不同因素对马雅不同地区造成的影响有所不同，也因为马雅遗址中只有区区几个考古学研究作得比较详尽。另外，还有一个尚未揭开的谜团，即为什么马雅大多数中心地带在崩溃发生、时间流逝、森林又恢复茂盛以后，仍然人烟罕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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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些疑问，我的第一条线索是人口增长超过了资源可以承载的程度，就像托马斯·马尔萨斯于1798年所预测的并且在今日的卢旺达（第十章）和海地（第十一章）等地所演绎的危机那样。对此，考古学家大卫·韦伯斯特总结道：“太多农民在太多的地方种植太多的庄稼。”第二条线索是人口与资源的失调。滥伐森林与山坡侵蚀造成可用耕地日益减少，而需求却日益增加。此外，滥砍滥伐引发人为干旱、土壤养分流失以及与蕨类植物争地等可能进一步恶化人口与资源的失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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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条线索是不断升级的战争，人们为了日益稀缺的资源不断引发争斗。马雅人的战争旷日持久，在行将崩溃之前达到高峰。如果我们能想象在一个比科罗拉多州还小（104000平方英里）的地方住着5000000多个马雅人后，对他们之间的争战就一点也不会感到惊奇。同时战争又使耕地进一步减少，因为介于城邦之间的土地战火纷飞，无法耕种，从而沦为无人地。气候变化则是另一条线索，古典时期崩溃时的那场干旱并不是马雅经历过的第一场干旱，却是最严重的一场。在前几次干旱中，深受天灾之苦的人们还可以迁移到其他尚无人居住的地方。但在古典时期崩溃发生时，所有可以移居的地方都已人满为患，而且在几个水源稳定的地方也容不下所有的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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