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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添的创意美学:流形 《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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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 入21世纪,对我们现代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持续不断消费的生态中,体验与享受,拥有与控制,一种不止息的欲望在驱使我们行动,是今天我们精神世界不可或缺的。我想寻找一种更新的气息,无忧无虑地塑造着我们的形貌,填充着我们的价值,进入一个五光十色的虚拟世界,所有价值都浮在表面的层次上,在这个时尚的光环中,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份喜悦、一种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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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年代,世界不同的角落,都有它的时尚世界。时尚就是在某一个特定的时空里,大家都认同的风尚。但时尚是短暂的,每个年代都可以遗留下那个时代所崇尚的风格,基本上每个人都逃不开这种普遍价值的影响。庞大的消费群,购买着当时所精心制造的品位与时尚,我有时候会想,这个金碧辉煌的金字塔世界,它是如何宣传与建立在每个人内心最新的欲望里。21世纪已然进入了我们的生活,时尚世界表层唯美的外衣已然渐渐失色,为愈来愈实用的生活哲学所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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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重新审视自我存在的状况、欲望与价值的形成。情感转移在某种局部的世界里,用细碎的片段去重组一个整体,透视、微观、迷恋细微事物的本质和人的现状的同时,同时人类产生了恐惧、腐化、自恋、恋物等情绪,无限密封地流淌在自我的世界里,浮动的世界警示与启发我们,找寻出深层内在运动的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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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今日美术馆、北京银泰中心共同邀请的个人艺术装置展——《无忧》,表达了现代人一种无忧无虑、畅通自如的状态,这就是中国乃至东方文化人格本质的特点。但是当我看到商场提供的如此大的空间时,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无忧》令整个商场里的人都是作品中的一部分,他们或在购物,或在看展览,但是都能融入作品中,成为一个犹如梦境地反向揭示现实世界想象的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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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创造了一个富有流行感的女性人物——Lili,把她置入人来人往的公共空间,放置在快速发展的北京——一个已从古都瞬间转型的现代城市。Lili与这个城市的对话模式,混杂了单纯与错愕、美丽与哀愁、当下与永恒,服饰华美、身形巨大、永远年轻的Lili,带着青春、单纯、富有情感的动力的身体处于人生最美好的状态。但除了拥有美好的当下,她还潜藏着一种恒定的失落感觉。她以五米高的巨大身形,独自坐在名牌林立的商场,心情却落寞惆怅,人的情感会从观念中得到启发,这样营造出地一种对话情境,使观者有一种情感的传达与共鸣。Lili让我们重新审视欲望情感的记忆。自然的世界,从无声的背景慢慢显露,带着一种忧伤,一切介乎真实想象背面的交叠。大理石的地面,麻石所做的墙壁,此外还有镜面。大理石与木头,色调十分和谐,提供了一种舒适高雅的气氛,空间的格局不算太大,但却很紧密,中间还有不少的灯箱墙,摆放影像。每个商业广告的影像背后都潜藏着很多不同的艺术工作者,摄影师、美术总监、模特、发型师、化妆师、平面设计、字体设计,展示方法的不断变换。我看到这些人在努力地为观众发展一种想象,把自己投射在这种精心雕琢的美丽里,这些模特在精心的设计下,呈现着一个虚拟的自我,结果是观众躲藏在影像的背后窥视这些艺术不同专业的工作人员,而表面上我们只能看到一张一张的人像,引人遐思,又强烈地冲击着我们。于是慢慢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个介乎艺术家们在塑造的与观者自我之间的界面里的人是谁?它以各种形象,不分男女,不分国籍,一直扮演着的每个人想达成的主体是谁?人活在一种被塑造或是自我参与的被塑造的对象,是怎样完成的?这里引发现代人意识里层层叠叠的想象,需要与被需要、种种可见与不可见的部分,我们需要这些,才能活在一个现在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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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楼分为三层,每一层都分为三个部分,左中右三个不同的空间,左面跟右面都有一个电动扶梯贯穿三层,左边的空间比较大,有一个贯穿三层的中庭,也有三层橱柜作为展示。中间的部分,是大堂的入口,在三楼有一个通往北京宴会厅的走道,十分宽广。里面有不少名牌商店,散落在不同的区域内,这种风格与结构的商场遍布全世界先进的城市,因此当我来到这里,就感觉到一种时代模型的氛围,名牌、商品、影像、自我,所有琐碎的观点,都一下子跑到我的脑海里。一种精心设计的游戏规则,或者是一种天真烂漫的美好想象,都在这里活泼地散发着它的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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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富有的城市生活,远离自然界的草木、山林,却出现了从那面摄取而来的影像。影像不断地产生,不断在记录着我们有意或是无意看到的东西。这些世界并不全面,它都是局部的,诉说着一个没有内容的故事。在这些影像作品里,大多都是没有确切内容的重复动作,但它确实来自自然,有一种超越体验的关系,远远地联系着我们,只要我们看到它,就会有熟悉的感觉。当我们感受到影像的世界渐渐覆盖了我们的视野,我们会开始不断对隔离的自然产生怀念、产生怜惜,在一再破坏的大自然景观底下,自然成为一个更真实的创造性世界。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蕊,都拥有千变万化的形象,显露着创造力的旺盛,山川河流、宇宙星辰的运动,太阳永远在我们的头顶上,俯视着我们,我想把这种气氛、内在的感觉带入这里,这个文明的模型之中。为了进一步强调自然与空间的错置,我创作了一个十多米高、十四米长的作品《冰川》,两个同时间却不同空间的景观在这里作超现实的嫁接,一个是一望无际的自然界,受到温室效应的影响而不断融化的冰川,一个是发展迅速的大城市商业景观,在频繁浩瀚的力量推动下的城市奢侈品牌集散地,使整个空间净化在滴答作响的危机中,贯穿了数个连接又隔离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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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添的创意美学:流形 《仲夏·狂欢》(Summer Hol i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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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曾经在台湾生活过一段时间,从只认识一个人到慢慢有越来越多的朋友,那段时间,生活是完全隔绝的。与香港的道别等同于活在一个完全隔离的状态,整个人是在一种漂浮感中度过的。台湾人有一种独特的性格,刚好十分适应我当时的心态。开始时我身无分文,住在导演的家里,好不容易才得以在台湾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开始了一段有如闭关的生活。记忆里台湾人总是有点混乱,有点脆弱,但是又十分友善,非常热情,也可以说是淳朴。台湾看起来很像日本,因为他们的街道建设及古建筑很多都是从日治时代留下来的,甚至他们的观念、衣着、说话的语气、对美感的掌握,全都有日本的影子,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十分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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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的环境并不理想,但很多台湾的朋友都很会享受,创造出不少优雅舒服的所在,比如说“食养文化”,这是一个由理想主义者坚持做下来的茶艺馆与餐厅,坐落在山野之中,生活中有东方的品味,远离城市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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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记录了我的一个阶段,那段时间从单打独斗到与越来越多知己交流,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从台湾底层的环境中打到世界,有许多珍贵的经验。想象中的台湾总是带着一种神奇的气氛,最神奇的部分在人的行为与态度上,与他们的想象力交织成一种特殊的风格,任何事情都可以放下。因此,我在创作《仲夏·狂欢》的时候,把倒下来休息变成一个主题,就是在一个将体力耗尽的运动中停止、等待重新出发的心态,再出发的时候这种混乱希望可以结束。台湾经常下大雨,下完了就晴天,很适合开party,在集体狂欢的party之后,我们终究要回归平凡人生活的世界,静静地回想过往,检视当下,展望未来。通过狂欢将自己极大化,然后彻底地打碎,才能从外到里地看清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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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创作Lili的过程中,为了建构她的故事,为了探索她的一切,我很自然地混杂了不同的空间经验和文化痕迹。以一个不存在的个体Lili透过一个无生命的实质存在,进入陌路探索另一个空间存在的真实与可能,只要有感情就能激发灵性,即便是在一向讲究逻辑的物理世界之中。Lili在一种不断扩张的排斥力中产生,也因为这种强烈的排斥力,她在物理与理性世界中处于永不存在的状态。若要使Lili的存在成为真实,或成为真实的记忆,唯有通过情感的塑造。她的存在属于一种动机,一把探索之钥,一串进入未来电子世界的导引。存在的空间和条件或许有限,但她所标示的精神本质是无时间性的,也因此,Lili不属于特定的时间,Lili永远凝固在当下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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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开始成为一个动态的注脚、艺术行动的静止者,我想确定Lili有来过台湾,所以一定要有当地人跟她交流的记录。我制造一个假的事件就是她的意外晕倒,开始是为了看晕倒后周围人的反应,接着她一直在各个地方重复晕倒,所以晕倒变成她存在的一个模式,她晕倒,路人会回过去看她。也有一次,Lili戴着头盔坐在机车上,好像要发动车子,旁边一个台北人在看她,我立刻就拍下来了,成为一个历史的时刻。她是真的在台湾存在过,有生命,有轨迹,有交流的记录。通过这些照片的序列,我们就可以追溯Lili生活的叙事,照片承认了她的存在。Lili会让我想起《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一个人体模型猛然滑落到我们的真实世界。在台湾,Lili在围绕着当代美术馆的三个地方进行拍摄,她三次晕倒在附近的不同角落,成为整个故事的结构。我在台湾的西门町到处找寻Lili的形象,在那边不断地找寻她的衣服、配件,尽量做出台湾人的氛围。摩托车是那边非常流行、日常的交通工具,还有夜市、酒吧、书店跟茶艺馆与我刚刚来到台湾的时候所住的奇怪旅馆,带着情色意味,装潢奇特。我把Lili带到其中的壹加壹,这个房间四面都镶满镜子,台湾人对自我的迷恋在这里显现出来。我也邀请了台湾演员张钧甯在同一个地方进行再创作,增加了艺术世界的维度,成为构成艺术整体的重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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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的不断交流、碰撞,丰富了都市的历史纹理与风土人情,并反映在它所孕育的艺术作品中。本质上,Lili是从空间感应而发展出来的系列创作,但也包含了时间性的思维和特定的情感及内容,希望跨越疆界,在想象的未来与深邃的过去中自由漫步,继续碰触不同地区的人类文化,探索各种层次的人生哲学。空洞的真实被塑造出来。展厅中另一件装置是Lili蜷卧的裸体。抽丝剥茧后的身体仅仅呈现出一片空白,甚至没有附着情色意味。而同时作为墙上摄影作品中的女主角,却又如同梦境般召唤不同观者内心中深藏的杂陈记忆,让想象的追寻无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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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仲夏·狂欢》展,Lili来到了拥有浓厚文化累积和地域色彩的台北,她化身为不同的角色,穿梭在历史巷弄与未来时空中。Lili展现了多变的表象和复杂的情怀,看似挣扎于自我的定位,又好像有志于发展多联结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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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添的创意美学:流形 《梦·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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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渡·间》的展览由三影堂主办,在他们整个展览空间内,我开启了与马克·霍尔本的合作,这次展览是为了建立Lili存在的真实性,成为一种独立的宣言。我们从人文地理的空间重新建立了她存在的可能,展览里面区分为人情、地理与她所存在的伪真实存在感,到梦境与她生活的所有细节,与地球终结的想象,最后落在一个死亡的Lili主体上。她在最后的房间中造成一种效果,在五米高的Lili身上,人从她体积的迷阵中慢慢清晰,到达最后一个房间,Lili全身赤裸与真实的身体交接在一起,呈现了生与死的存在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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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Lili不存在她也就没有死亡与生存之分别,但是却在展览里面全面地提示了这种可能,在视觉上呈现了她的嫁接,“梦·渡·间”就是一个以真实世界为基础的非真实世界,就好像两个平衡的世界我们梦见了彼此,有庄周梦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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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物未曾停止,一直在流动。有一个我们正在创造的世界,它和我们现行的世界是平行的,但是却由于来自我们,因此是类似的。人们能看到Lili,从他们自身获得不同的记忆。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同时间,我们看到什么时,将运用记忆去确认所看到的。这就好像一个水晶球,我们可以将一切放在一个圆里。我们试着将一切随意放在一起,我们发现人们能分享所有的行为、记忆、情感、不同国家的所有愿望、不同人的体验,这些都放在同一层面上,这样人们能够接触并看到、找到自己的情感隐藏其中。因为,在Lili这个艺术创造中,我们谈论的不是固定的什么,我们只是将一切放在那里。没有答案,没有含义。他们没有历史指涉,就好像一面镜子,当你站在那里,镜子里就出现了你;当你离开镜子,镜子就空了;当其他人来到镜子面前,镜子里就出现了其他人。镜子里没什么留下来,那是Li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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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探索平行世界,这一次我们带着Lili旅行在这重叠的界域。在摄影图片中,Lili如你或我般真实,但是当我们的目光落到她的塑料手臂关节上时,也知晓这一切并非真实。在Lili身上,我们看到时间共存的不同层面。在人或非人、时间和空间的内与外,我们想深入时空旅行从而探索到中国式哲学的体现。我们从开始的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人类记忆和经验中接触不同的对话,由Lili以艺术的方式将所有的时刻都记录下来。它们将成为她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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